星夜圖
楔子
女孩拿出手袋裏的派克筆，伏在案上刷刷寫著，一邊寫一邊問身邊一起在自習的室友：“最近在看北歐神話，覺得蠻有意思的，你知道諸神之都——阿斯加特是什麽樣子的嗎？”
室友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這時隻見一簇火花閃過，整棟女生寢室樓就黑了下來。
“停電了！”黑暗中室友有些驚慌地說。
可是卻沒有回應。
四周重新亮起來的時候，方才說話的女孩已經不見了。
那支派克筆順著桌子滾了滾，“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洛奇：夠了，芙蕾雅，我知道你和其他的人同樣惡劣。你和不知道多少的神與精靈，都一起做過愛情遊戲。
——《洛奇的爭辯》
一．你好，火神洛奇
我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事到如今，我才發現自己的文化知識其實很不夠用。對於北歐神話，我曾經自以為很精通，可是事實證明我完全是業餘水平。——這個世界的人文地理，實在與我所熟識的世界不同，所以經常會做錯事。
“伊頓，你去給我倒一杯牛奶來。”清晨，我的女主人芙蕾雅這樣吩咐道。
我依言到櫥櫃裏拿了一隻銀杯，轉念一想，趕忙換了一隻銀盆，盛滿了牛奶端給芙蕾雅。
果然，這一次芙蕾雅沒有發怒，反而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記得上次她讓我“摘一朵玫瑰花”，我依言做了，她卻大發雷霆，最後讓我摘了整整一籃子玫瑰花才肯罷休。所以這種嬌生慣養的女性神，大概說話都比較含蓄，她想要一杯，就給她盛一盆，以此類推總是沒錯的。
這時芙蕾雅又吩咐道：“伊頓，你去把給我拉車的那兩隻雄貓帶過來，喂牛奶給它們喝。”
這位北歐神話中的愛情女神芙蕾雅，的確有著驚世駭俗的美貌。一頭金色海藻般的長發直披到腳踝，映襯著牛奶一樣白皙細嫩的皮膚，看起來比陽光還要明媚。隻可惜我是個女人，她的美貌我無心欣賞，甚至覺得是個負擔，畢竟每天幫她清洗金發就要花我兩個鍾頭的時間。除此之外，這位女神還很驕縱，稍有不順就會大發脾氣，我不禁對以後要娶她的男性神十分同情。
芙蕾雅有兩隻神奇的雄貓，它們使她的豪華馬車快如閃電。難能可貴的是，這兩隻貓每天做的是馬的事，吃的卻是貓的食，一早一晚兩盆牛奶就能搞定，真是兩隻非常具有經濟效益的寵物。
可是這兩隻雄貓的脾氣跟芙蕾雅一樣，總是擺譜，一點不買我的賬。當我死命拽著兩隻巨大而漂亮的雄貓往宮殿裏走的時候，心裏不禁暗暗後悔——我為什麽要穿越到這個鬼地方？
——在這滿大街都是神的諸神之都阿斯加特，要是穿越成了一位女神那還好說，結果卻成了芙蕾雅這個挑剔女神的侍女，每天手忙腳亂地生活著，從早到晚看著她欠揍的樣子敢怒不敢言。
這時，那兩隻驕傲的雄貓又一次停下了腳步，我有些不耐煩，拽著它們脖頸上的韁繩，很無奈地說：“喂，你們兩個，拿出點神貓的樣子來好嗎？不要跟個家貓似的，奸懶饞滑不聽話！”
“洛奇！”這時，這兩隻雄貓忽然異口同聲地開口說話，我嚇了一跳，手一鬆，就見它們兩個像離弦的箭一樣躥了出去。前方站著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身穿一襲白色長袍，頭發是親切的黑色，他的臉掩映在樹蔭的陰影裏，仿佛一團朦朧的花影。
“小心！”我衝口而出，道：“這兩隻貓很凶，當心它們咬你啊！”話音未落，接下來所看到的情景卻讓我大跌眼鏡。
——那兩隻雄貓像吃錯藥了一樣，忽然間變得十分乖巧，貼著那男子修長的雙腿蹭來蹭去，喵喵叫著，說：“親愛的洛奇，你怎麽才來啊，我們都好想念你哦！”
我睜大了眼睛，瞠目結舌地望著這一切，難以想象這兩隻高傲到欠揍的貓竟然會說人話，並且一開口就這麽肉麻。這時，一陣微風吹來淡淡花香，那男子於午後陽光燦爛的玫瑰園中回過頭來，四目相對那一瞬間，我不由屏住了呼吸。
——這個男子，他有一雙世界上最美麗的眼睛。
碧藍如大海，深沉如永夜，瞳人深處卻有一簇悠遠的仿佛正在漸漸熄滅的熠熠星光，令人光是看著，就能感受到一種沉淪的力量。
他撫摸著那兩隻雄貓的脖頸，朝我微微挑起唇角，說：“以後不要再用金粉給它們洗澡了。芙蕾雅總是希望自己的坐騎閃閃發光，可是這會令它們的毛發變硬，摸起來十分不舒服。”
我怔了怔，低頭答道：“是……先生。”對於這個仿佛忽然間從天而降的陌生男子，我實在不知道該怎樣稱呼。
“先生？”其中一隻雄貓尖聲叫道。
“她竟然叫它先生！”另一隻大驚小怪地附和道。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男人麵前我莫名地有些緊張，否則按照我以往的脾氣，這兩隻貓再這麽唧唧歪歪的我肯定要上前開扁了。此時的自己卻隻是有些忐忑地看了它們一眼，小聲說：“有什麽不對嗎？”
“難道你不知道他是誰嗎？”這隻貓的話音還未落，另外一隻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像是在唱雙簧般地接口道：“他是火神洛奇啊！”
“大名鼎鼎、風流俊雅的火神洛奇！”兩隻貓異口同聲，這副乖巧諂媚的表情，在他們的主人芙蕾雅麵前也很少見。
洛奇……聽到這個名字，我卻真正地大吃一驚，忍不住像個第一次親眼見到明星的“粉絲”，繞著他轉了好幾個圈。
火神洛奇，果然名不虛傳。
傳說中主神奧丁的兒子，北歐神話中最為俊美的神。據說他性格乖戾，喜歡惡作劇，眾神聽到他的名字就會覺得頭疼，恨不得眼不見為淨。然而這些從外表上是看不出來的。
此時此刻，望著他的臉，我隻能想到一個字，就是——美。
曾經聽過很多人說：越美麗的東西就越危險。事實證明，這句話果然是沒錯的。
這時隻見洛奇緩緩俯下身去，動作嫻雅地解開了套在那兩隻雄貓脖頸上的金韁繩，拍拍它們的額頭，說，“走吧，我帶你們出去散步。”
我一驚，伸手阻攔在他麵前，說：“等等，我的任務是帶它們去前殿喝牛奶，您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等我帶它們喝完牛奶，親自知會芙蕾雅一聲，再帶它們出去遛彎呢？……否則這兩隻貓在我手上走掉，芙蕾雅一定會跟我發脾氣的。然而這些話我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眼前忽然一黑，緊接著頭皮就火辣辣地疼起來。
想必那兩隻雄貓早就看我不爽了，此時不由分說撲上來就是一頓狂撓，我的頭發一縷一縷掉到地上，是與洛奇一樣的黑色，仿佛一團團暈開的墨影。
我被它們弄得狼狽不堪，隻能倒在地上任人宰割，絲毫沒有還手之力。這時隱約看見那個修長的身影飄了過來，我想火神終究是火神，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總算有點神的樣子。
果然看他伸手把那兩隻凶狠的貓拈了起來，柔聲說道，“好了，不要鬧了。她的頭發看起來很久沒洗了，當心把你們的爪子弄髒了。”
聽了這句話，我幾乎吐血。
性格乖戾的火神洛奇，果然聞名不如見麵。
午後花園裏的陽光明媚而不刺眼，小路旁兩叢火紅的玫瑰嬌豔欲滴，洛奇走在中間，一左一右跟著兩隻老虎般大小的雄貓。
我趴在地上，望著他們三個悠然的背影，咬牙切齒地朝他吼道：“洛奇，你等著瞧！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看我以後怎麽找你算賬……”
尚未走遠的他忽然回過頭來，一雙眼睛裏晃動著碎金般的陽光，影影綽綽，美不勝收，瞳人深處卻飛快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別生氣嘛。”他俯身朝我彈過來一個小金球，微微一笑道：“喏，這個補償給你好了。”
我趴在地上，望著滴溜溜滾過來的越來越近的小金球，心裏想著：這小金球是實心的吧？拿回現代去，應該能賣不少錢的……而且這是火神洛奇的東西啊，簡直可以說是價值連城了……
就在我財迷心竅的時候，那小金球倏忽間已經滾到了眼前。我喜滋滋正要伸手去拿，這時卻忽然聽到砰的一聲——
它爆炸了，並且裏麵噴出不知是什麽的黏稠**，濺得我一頭一臉滿身都是。
我用手抹了一把臉，發現這**竟然是綠色的，不由失聲驚道：“天啊，這是什麽？”
“歎息穀的彤草汁。”洛奇單膝蹲下身來，在距離我二十米遠的地方展露微笑，他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說，“我聽說，這種草汁染到皮膚上之後，要三天三夜後才能洗得掉……並且會在夜晚變成紅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說完他眨眨眼睛，又說：“你試完之後告訴我，好不好？”
我望著這張風華絕代的俊臉，恨得咬牙切齒。如果此時手邊有一把機關槍，我一定要在他身上打出幾千個窟窿來，否則難解我心頭之恨。
洛奇看著我扭曲的表情，似乎十分自得，款款站起身來，語氣愉悅地對那兩隻雄貓說：“我現在心情不錯，帶你們去歎息穀捉蝴蝶吧。”
那兩隻貓很是高興，喵喵叫著說道，“洛奇就是洛奇，總是最明白我們的心意！”
“我終於知道這兩隻野貓為什麽會跟你這樣親熱。”我恨恨地瞥他一眼，冷道，“因為你們有著同樣邪惡的靈魂！”
聽了這話，洛奇眼眸深處卻仿佛一顫，像是一潭深水中落入了一粒小石子，激起一片美麗而短暫的漣漪。他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默默地轉身離去。
可是我還沒說夠。我趴在地上，朝著他的背影叫囂著大喊：“洛奇，我們走著瞧！你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完全是因為我打不過你！”
他沒有回頭，可是我能感受到他這一刻的笑意，他轉頭對左邊的雄貓說：“這女人挺有趣的。她叫什麽名字？”
那隻雄貓麵露不屑，說道：“好像叫做伊什麽的，我也記不清了。”
另外一隻接口道：“她叫伊頓，是來自中庭的普通人類。是被人販子賣到阿斯加特當奴隸的，後來被芙蕾雅買來當侍女了。”
“哦，蠻好聽的名字。”他回頭遙遙瞥我一眼，身影漸行漸遠，他擺擺手，說，“你好，伊頓。”
“你好，火神洛奇。”以後我們走著瞧。我在心裏咬牙切齒地說。
二、跟我走吧，你別無選擇
原來我的身份果然隻是一個來自中庭的人類。從雄貓口中得到這個消息，讓遇見火神洛奇之後的我，多少有些失落。
倘若我穿越成了一個神，或者是具有半神法力的侏儒或者巨人，那麽也算有資本小小地跟洛奇抗衡一下。結果我隻是個沒有背景的普通人類，看來隻有在他麵前吃癟的命了。
提到中庭，我想我有必要先溫習一下北歐神話的世界觀。雖然算不上精通，可我好歹也看過幾本相關領域的書，並且可能就是因為喜歡這種文化才穿越到北歐來的。
總的來說，北歐神話是個多神係統，大致上可分成四個體係：巨人（Giants）、諸神（Gods）、精靈（Elves）以及侏儒（Dwarves）。它的整體風格與我們所熟悉的電影《指環王》有些相似。
北歐神話認為，世界是由世界樹（Yggdrasil）支撐分為三層九個國度。我現在所在的神國阿斯加特（Asgard）就是其中之一。這是阿薩神族居住的地方，其中最大的城堡就是奧丁的金宮（Gladsheim）。
而那隻雄貓方才提到的中庭，（Midgard）則是普通人類居住的地方。這裏有一座由冰、火、空氣構成的三色彩虹橋（Bifrost），可以通往神國。
我在現代的時候，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諸神之國阿斯加特的樣子，以為這個地方會宛如極樂淨土一般美好，到處是飛來飛去的小天使，大街上滿是燦爛的金子和金銀珠寶……可是原來現實中的諸神之國，遠遠沒有我想象中美好。階級和壓迫是無處不在的，神話中的諸神具備一切人類所具有的缺點，並且變本加厲，隻是在長相上稍微唯美一些而已。
比如那個火神洛奇，他有一張我所見過的最美麗的臉，也是我所見過的最壞的惡棍。
那種可惡的彤草汁果然怎麽洗也洗不掉。白天是綠色的，晚上變成紅色，倒是一種很神奇的染料。這幾天晚上我泡在浴缸裏的時候經常會想，如果把這種植物拿回現代去種植，用來染衣服和染頭發一定效果很好……純植物環保無公害，再注冊個專利我可就發了。
不過，這種草汁用普通的水是洗不掉的，但如果用芙蕾雅宮殿中的溫泉來洗呢？那汪泉水遠近聞名，連兩隻不愛洗澡的雄貓都很喜歡在那裏泡澡，可見它的去汙力是很神奇的。——這個念頭閃過腦海，我一不做二不休，披上衣服繞到芙蕾雅宮殿的後門溜了進去。
“洛奇，你為什麽要離開我？”空****的宮殿中，不遠處傳來芙蕾雅的聲音，語調曖昧而幽怨，與平時凶巴巴的樣子很是不同。我一聽這是敏感話題，趕忙閃身躲到一旁的銀燈後麵。燈座很大，它的陰影正好能夠將我完全遮住。
我偷偷探出頭去，隻見大殿裏燈影迷離，四下寂靜無聲，唯有正中一池泉水潺潺流動，倒映出水晶天窗外的一輪玄月。
“芙蕾雅，你這個問題真是可笑。”洛奇倚著一根乳白色的石柱，長長的黑發在暗夜裏格外妖嬈，眸子清亮美麗，此時卻充滿了不屑，反問她道：“我有什麽理由要留在你身邊？”
寂靜之後，芙蕾雅的聲音裏明顯透著哽咽，她說：“難道，你不記得我們在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了嗎？為什麽你明知道我對你是認真的，卻要狠心地將我拋棄……洛奇，你為什麽要這樣傷害我？”
“太陽在清晨升起，黃昏落下，這是自然規律，世界的法則，任何人也違背不了。”洛奇微微一笑，朦朧的光影下，他的側臉清冷孤絕：“兩個人相遇，然後分開，是像太陽東升西落一樣正常的事……難道你也像那些無知的人類一樣相信什麽天長地久嗎？”
“我這一次過來，隻是為了歸還‘鷹的羽衣’。你不要想多了才好。”午夜寂靜，泉水潺潺，顯得洛奇慵懶的聲音格外動聽：“這件寶貝很好用，我用它偷了酒神家的一大桶好酒和詩神家的一本詩書。”
鷹的羽衣！躲在角落裏的我興奮得差點跳起來，因為我曾在神話書上看過這個名字。書上記載：女神芙蕾雅的“鷹的羽衣”是亞薩園裏的一件神物，穿上它以後，任何人都可以在天空中像雄鷹一樣自由地飛翔。我曾經想，如果這輩子能讓我穿上“鷹的羽衣”翱翔一次，那真是死而無憾了。
“你還記得我們當初是怎樣相識的嗎？那一次你想來偷我的羽衣，卻被我抓了個正著……結果最後，我卻心甘情願地把它借給了你。”芙蕾雅的聲音仿佛是在哭，這讓我十分驚訝，印象中她對付男人很有一套，好多亞薩園的男性神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洛奇聳聳肩膀，說：“在這一點上，你的確是很大方的。”
我偷偷探出頭去，芙蕾雅恰巧側過頭來，借著銀色的月光，我看見她臉上滾落著珍珠一樣的淚珠，她直直望著洛奇，說：“從那以後，你就經常向我借“鷹的羽衣”，我還以為借羽衣隻是個借口，我還以為……”雖然我恨她平時對我發脾氣亂擺譜，可是這一刻，作為一個女人，我卻忍不住同情她了，隻見她的淚水源源不斷地落到泉水之中，激起陣陣漣漪，她說：“你經常穿著我的羽衣到處惹是生非，引得眾神議論紛紛，可是我卻從來沒有責怪過你……因為我隱隱地也希望他們知道，火神洛奇，是我芙蕾雅的男人……”
洛奇並不說話，隻是仿佛看戲一般，置身事外地望著芙蕾雅。
“是因為西芙嗎？”芙蕾雅仿佛唱夠了獨角戲，為了得到洛奇的回應而背水一戰，她忽然提高了音量，說，“你別忘了，她已經嫁給了你的哥哥——雷神托爾！”
“住口！”洛奇一直平靜的表情忽然憤怒起來，冷冷地打斷她說，“夠了，芙蕾雅，我知道你和其他的人同樣惡劣。你和不知道多少的神與精靈，都一起做過愛情遊戲。”
這句話有些耳熟，仔細想想，好像來自冰島史詩中那一著名的篇章——《洛奇的爭辯》。很多神話故事都會引用這個篇章中的句子作為開頭，所以我才記得。在神話書中，芙蕾雅的名聲的確不怎麽好，據說她曾經為了得到一串巧奪天工的黃金項鏈而陪四個侏儒睡了四晚，可以說是北歐神話中的交際花了。但是就算她真是這樣的人也好，在這種場合下說這樣的話，也有夠傷人的。沒想到這個長相俊美的火神洛奇，不僅是個性格乖戾的惡棍，還是個到處傷女人心的花花公子。
聽了這話，芙蕾雅沒有再說話，隻是站在原地定定地看住洛奇良久，然後轉身捂住嘴巴轉身跑了出去。她的眼淚化作珍珠，落在她的身後，劈裏啪啦撒了一地。
這個靜謐的夜晚夜涼如水，空氣裏充滿了她的悲哀，望著她倉皇而去的背影，有那麽一刻，我甚至想追出去勸慰她幾句：世界上的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值得女人這樣傷心。
大殿裏流水潺潺，四下寂靜無聲。洛奇一直沒有離開，他隻是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倚著石柱站在那裏，黑色長發仿佛與茫茫夜色融合在一起，默然中的側臉更是驚人的美麗。
“你真美，洛奇。”我從銀燈後麵閃身而出，揚著下巴冷冷說道，“可惜這美麗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多麽冰冷狠毒的心。”
這一刻，我並不是因為他曾經捉弄過我而感到憤怒，隻是單純地為芙蕾雅抱不平：“不喜歡這個女人，你有很多方式可以拒絕，何必說出那麽惡毒的話，傷透了她的心？”
洛奇抬起頭來看我，碧藍的眼中仿佛彌漫著霧樣的迷茫，深處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悲哀，隻是很快散去，我疑心是自己的幻覺。他側過頭去不再看我，說：“不傷透，她就不能放下。你覺得這樣就是為她好嗎？”
我是一個來自21世紀的東方女權主義者，我沒有談過戀愛，所以隻有理論沒有經驗，在這一刻，竟然無言以對。
洛奇的睫毛纖長如蝶翼，黑夜裏仿佛沾染了星光，熠熠生輝，他自語般地說：“真正傷害一個人，是手裏牽著那根線不讓他飛遠……卻又永生永世不能跟他在一起。”
說這話的時候，他神色裏並沒有很明顯的悲傷，隻是那平靜的表情卻像是隆冬的冰麵，脆弱美麗並且冰冷。他轉身離去，烏黑長發飄在身後，最後不屑地補了一句：“真是多餘跟你說這些話。像你這種愚鈍的凡人，又怎麽會明白呢？”
“你說什麽？”我心頭火起，脫口而出喝道，“洛奇，你給我站住！”說著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他，可是卻抓了個空，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前跌去……
寂寂深夜，隻聽“撲通”一聲，我身體前傾，四仰八叉地摔到了大殿中央的那汪泉水裏。我本能地蹬著雙腿，卻發現這從外表上看隻有一米來深的泉水實際上深不見底……
“洛奇……”我手腳並用地浮出水麵，朦朧中看見洛奇俊美如花影般的臉，我奮力抬起手臂結果還是一點一點沉了下來……一口水灌進來，我氣若遊絲，絕望地說出最後一句話：“救命啊，我不會遊泳……”
當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身在一匹正在慢悠悠行走的白色駿馬上。洛奇坐在馬鞍上，將我橫著綁在身後，這姿勢十二分地不舒服。一陣風吹來，我打了個噴嚏，才發覺自己身上還濕著。
“方才，是你救了我？”我驟然想起方才所發生的事情，不由對他心生感激。真沒想到這個惡棍竟然會救我。
“我隻是想看看，芙蕾雅宮殿裏的泉水是否能洗掉彤草汁。——哦，原來真的洗得掉哦。”洛奇神色悠然地握著馬韁，低頭瞥我一眼，說，“你不要太感動了。真不知道女人為什麽都那麽喜歡自作多情。”
“你既然把我撈起來了，那為什麽不能給我換件幹衣服呢？”微風陣陣，吹得濕衣服一絲絲的發涼，我又打了好幾個噴嚏，朝他吼道：“你知道什麽叫做好人做到底嗎？哼，還是什麽火神呢，真沒有風度！”
洛奇愣了一下，微微皺起眉頭說：“你這樣的女人我倒是第一次見，不知好歹。”
我剛想要反駁，抬頭卻看見有一隻巨大的爪子正朝洛奇背後拍下來，不由驚呼一聲：“天啊，這是什麽？”
那到底是什麽怪物，僅僅一隻爪子就大得出奇……洛奇聽到我驚聲尖叫，臉上卻不見絲毫驚慌的表情，隻是一策馬韁，伸手捂住了耳朵，說：“你鬼叫什麽，吵死人了。”
身下駿馬卻在同一時間飛快地衝了出去，堪比風速，瞬間已經逃出那隻巨爪的陰影。離得遠了我才看清那怪物的全貌——竟是一頭碩大無比的章魚，隻有一隻眼睛，仿若血盆大口一般綻放著猩紅色的光，正舉著巨爪朝我們追來。
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巨大且恐怖的章魚，嚇得跳起來一把抱住洛奇的脖頸，緊閉著眼睛叫道：“救命啊……好可怕！”
洛奇身上有好聞的清香，他眯眼看我，狡黠一笑，忽然間將我一把扯下來扔到地上，說，“你去陪它玩一會兒吧。”
我躺在地上，抬頭望著緩緩逼近過來的大章魚……這一刻，我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它嘴裏流出來的口水滴在地上像個小池塘，獨眼裏布滿了血絲，好像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我撕成碎片……隻見它緩緩朝我揚起巨爪，我站起來想跑，可是腳下卻是一滑，啪一聲又跌倒在了原地……
它的爪子很大很長，上麵布滿了密密麻麻很惡心的小吸盤……我心想今日我命休矣了吧……唉，自己也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怎麽就沒事找事穿越到北歐神話中來了呢？……還招惹上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火神洛奇……
就在我要閉上眼睛等死的時候，洛奇於千鈞一發之際策馬回來將我抱到懷裏，整個動作飛快如風。高高的駿馬上他黑發如風，回身朝那章魚伸出手掌，口中念了一句什麽咒語，這時隻見一道透明的銀色屏障拔地而起，那怪物被攔在另一端，它咆哮著想要衝過來，巨大的爪子拍打著地麵，將附近的樹木震倒了一大片，卻依然掙脫不出來。
我鬆了口氣，朝它遙遙扮了個鬼臉，一邊狠捶了一下洛奇，說，“你這個渾蛋，竟然這樣嚇唬我！是會鬧出人命來的！”那章魚嘶吼一聲，地動山搖，我嚇得趕緊轉過頭去，本能地又抱上洛奇的脖頸，說，“快走快走，好可怕啊！”
洛奇將我扯下來放到地上，一臉平和的神色，仿佛此時此刻在我們身後嘶吼的並不是什麽怪獸，而隻是隻溫馴的小貓，他伸手一指，說，“你往前走七天七夜就能走出芙蕾雅的領地了。再走一年左右，便可抵達阿斯加特的中心。如果一切順利，你打三年工就可以賺到三百金，買張門票去一趟彩虹橋，就可以回到中庭。”
我愣住了，一時隻是瞠目結舌地望住他，半天才問：“我為什麽要回到中庭？”
“因為芙蕾雅已經容不下你。”洛奇居高臨下地望著我，一頭黑發被微風掠起，飄揚如一汪墨色深海，“方才我從溫泉裏救出你，很多人都看見了。以芙蕾雅的性格，你覺得她會放過你嗎？”
“你隻是個凡人，在諸神之國阿斯加特沒有容身之所。”他的俊臉上露出非常關切的神情，因為明知道是假的，所以看起來十分欠扁，說：“除了回到中庭去，你還能去哪裏呢？——隻是你脾氣這麽差，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打工賺到三百金哦。”
我怔住片刻，轉身就走，卻被洛奇一把拉住，他俊美的臉龐靠近了我，眼角上挑，十分邪魅，他說：“喂，你要去哪兒啊，傻女人？”
“回芙蕾雅的宮殿去。”我說，“你救了我又怎麽樣？我跟你之間本來就沒什麽。回去跟她說清楚不就好了。”
“還用說清楚嘛？我跟你之間顯然不會有什麽。”洛奇很無奈地說道：“但這並不會影響芙蕾雅遷怒於你。喏，你看，這隻章魚就是她派來追殺我們兩個的。”
我望一眼銀光屏障後不知疲倦仍在嘶吼的章魚，不禁有些後背發涼。
這時洛奇朝我伸出手來，一雙眼睛碧藍如天空，因為太過俊美所以連微笑都仿佛綻放著金光，他說，“伊頓，跟我走吧，你別無選擇。”
三．心安處，即為家
路過歎息穀的時候，天色已是黃昏。薄暮之下，無數的七色蝴蝶飛在半空，像是搭起了一座小巧的彩虹橋。我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他就說要帶那兩隻雄貓到這裏來玩的。
“洛奇，你為什麽要帶我走？”有時候仔細想想，我總會有一種錯覺，好像他捉弄我那麽多次，大費周章，就是為了要從芙蕾雅那裏帶走我一樣。
“一個人上路太無聊了，有你這麽個傻女人陪著，想必能夠有趣得多。”他給我這個答案的時候，我們身邊正好飛過一群七色蝴蝶，小路兩旁的大樹開滿了粉白色的花，簌簌如雪墜落在路過蝴蝶的羽翼上，美不勝收。
我想既然從此以後要跟他混日子了，那麽對他客氣一點也是應該的，於是我很禮貌地拍了拍他的背，說：“洛奇，我們下去玩一會兒好不好？”
洛奇抬頭望一眼天色，難得地應允了我的意見，說：“好吧，今晚風大，恐怕會有暴風雨。我們正好可以在歎息穀留宿一晚。”
留宿……我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襟，仔細想想，我們二人孤男寡女單身上路……其實是挺不方便的。
洛奇好像看穿了我在想什麽，俊美的容顏中麵露不屑，忽然間拎起我的脖領走到歎息穀中的一汪溪水前，狠狠把我的頭壓了下去，說：“拜托你好好看看自己長什麽樣子，停止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好不好？我連芙蕾雅都看不上，能看上長相不及她十分之一的你嗎？”
我望著溪水中的自己怔住三秒，轉過頭去很淡定地對他說：“雖然你說的是事實……但我真的十分不爽！”我忽然捧起一汪溪水往他身上潑，一邊潑一邊笑：“我就是愛胡思亂想，關你什麽事？每個人的審美觀都不一樣，我就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怎樣？不服氣你咬我啊！”
洛奇猝不及防，被我潑得滿身都是水，當他扼住我的手臂想要還擊的時候，我反客為主地拉住他的手，借力想把他拋到小溪裏，結果卻被他死死拽住，兩個人一起掉到了水裏。
“救命啊……我不會遊泳！”我前幾天才剛掉到水裏差點淹死，現在掉到水中本能地就感到害怕，胡亂撲騰一番之後，洛奇拉著我站起來，原來這裏的水深還不到我們的膝蓋。與洛奇對視片刻，我嘿嘿一笑，撓撓頭說，“不好意思哈……我剛才有點太緊張了。”
這時隻見洛奇一向平和美麗的臉上浮現出無奈而扭曲表情，說：“我洛奇也算是見過世麵的人，曾經通過世界之樹走遍九國……卻從來沒見過一個女人像你這樣，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
我仰頭看他，剛想再說些什麽，這時腳下踩到了溪水中的小石子，忽然間往前一滑，我因為失去平衡而張開手臂，整個人便往洛奇身上壓了過去……他的臉真的很美，越是離近看就越光芒奪目……流水潺潺，天旋地轉，他的雙唇粉嫩並且十分柔軟，皮膚紋理中有種誘人的清香……
後來再回想起來的時候，總覺得人生中的某些時刻，似乎真的可以天長地久。分明真是短短的一個瞬間，在我記憶裏卻那麽長。有些人，有些事，刹那間就是永恒。
洛奇也愣了一下，然後猛地推開我，用袖子抹了抹嘴唇說：“沒想到，你這個女人這麽好色。”
不知為什麽，一向什麽都不在意臉皮也很厚的我，聽到這句話，刷地一下子臉紅了。
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兩個頗為熟悉的聲音。
“洛奇！”
“我們來了！”
我轉過頭，隻見那兩隻老虎大的貓踏月而來，毛茸茸的小臉上嵌著一雙綠寶石一樣的眼睛，它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道：“聽說芙蕾雅派八爪怪來襲擊你了……”
“你不要緊吧，洛奇？”
“你是戰鬥力最強的幾個神之一，我們相信八爪怪之類的傷害不了你。”
“我們這次來，是要告訴你一個消息。”
“這個消息對你來說一定非常重要！”
這兩隻雄貓他一句你一句好多廢話，我忍不住插嘴道：“拜托你們快點說主題好不好？老半天沒一句有用的！”
“喵！”其中一隻朝我吼了一聲，嘴巴張得老大，像是要把我整個兒吞進去似的。我嚇得趕忙不再做聲，可是我說的話卻產生了作用。它們果然開始說正題了——
“芙蕾雅已經動身前往雷神托爾的宮殿，想用你和西芙的過去來挑撥你們兄弟倆的關係……”
“她說托爾很愛西芙，倘若知道你們的過去一定會遷怒於你……”
那兩隻雄貓倒真是很關心洛奇，綠寶石樣的眼睛綻著殷切的光芒，這時它們異口同聲地說：“洛奇，快點趕去阻攔芙蕾雅吧，我們不想看到你傷心！”
此時黃昏已過，夜幕降臨，洛奇一直沉默著，星光熠熠，落在他碧藍的眼瞳裏，仿佛一汪一汪的泉水，良久良久，他說：“隨她去吧。芙蕾雅想做的事情，是很難阻止的。”
“洛奇……”那兩隻雄貓試圖叫住他。
“別再說了。”洛奇打斷它們，“從今天起，我不想再聽到西芙這個名字。”
天色又黑了幾分。一鉤新月明光可鑒，歎息穀中的七色蝴蝶一到夜晚就不再飛動，四下靜寂無聲。我與兩隻老虎大的會說話的雄貓麵麵相覷，相對無語。
“西芙……是雷神托爾的妻子？”這個名字我似乎也在書上看到過的。
“這不明擺著的嗎？”
“剛剛才說過的嘛！”這兩隻雄貓總是像在唱雙簧，配合無間，諷刺的語氣也變本加厲。可是此刻我卻沒有心思跟它們計較這些，滿心滿眼都是方才洛奇轉身離去時落寞而哀傷的眼神。
“她跟洛奇是什麽關係？”這句話也許我不該問，問了我就變成打探洛奇隱私的人了。可我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她是洛奇的初戀情人。”兩隻雄貓沉默片刻，最終還是你一句我一句地回答了我：“她與洛奇和托爾從小一起長大，三個人可以說是青梅竹馬。”
原來是這樣。隻需要這一句話，我就大概能想象出這三個人發生過怎樣的故事了。
此時一陣夜風吹來，我打了個噴嚏，才發現自己又一次穿著濕衣服站在風口下。我堆起一些枯枝幹葉生了堆火，坐在旁邊企圖將衣服烘幹，抬頭卻見那兩隻貓正直直地看著我，說：“伊頓，看不出你其實很聰明啊！竟然還會生火呢！”
“你給我們烤魚吃好不好？很久沒嚐到好吃的魚了呢！”
其實在現代的時候，我也是個非常愛護小動物的人。如果不是這兩隻大貓平時太凶了，我也不會對它們態度那麽差。此時我看著它們兩個那副饞貓的樣子，忍不住揚起唇角溫和地笑笑，說：“好吧，就給你們嚐嚐我的獨家秘製烤魚！”
夜已深，一彎明月緩緩落下，空氣裏漂浮著烤魚的香氣。這兩隻雄貓不愧是芙蕾雅的神奇坐騎，速度果然快如閃電，片刻間已經不知道從哪兒跑了個來回，各自背回來兩壇美酒，留著口水圍到我身邊。
“我們從酒神那裏偷來了好酒。”
“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吃飯了？”
我一邊專注地烤著魚，一邊搖搖頭說：“你們兩個怎麽不跟洛奇學點好的？據說他就曾經穿著‘鷹的羽衣’去偷過酒神的酒。”
“你知道我們兩個為什麽這麽喜歡洛奇嗎？”它們用爪子打開酒壇，各自喝了幾口，看來貓的酒量並不是太好，還沒喝多少，臉上已經透出濃濃的酒氣。
這時魚已經烤好了，香氣四溢，我一邊遞給它們，一邊接口問道：“為什麽？”
“可是做壞事的人，也許是因為寂寞吧……”
“因為他與我們一樣，有著同樣孤獨的靈魂。”
我微微一怔。它們卻不再說話，隻是專注地去吃烤魚。我想起洛奇那雙碧藍色的眼睛，忽然覺得有些掛念他。
這兩隻貓一口氣吃了好幾條我烤的魚，喵喵叫著大讚好吃，我急忙從它們口中搶下來一條，捧在手裏說：“別忘了給洛奇留一條。”
歎息穀並不算大。
當我找到洛奇的時候，他正一個人坐在溪水邊的大石頭旁發呆。夜色之下，他的黑發有如一條漆黑的瀑布，懶懶地垂在一襲月白色的長袍上。
“你在想什麽？”我坐到他身邊，遞給他一碗雄貓偷回來的紅葡萄酒，神秘兮兮地說，“先喝點葡萄酒開胃，然後我有好東西給你吃。”
洛奇沒有說話，隻是結果酒碗一飲而盡，說，“嗯，這是從酒神那裏偷來的吧？我喜歡這個味道。”
“那這個呢？”我從背後拿出那條烤魚，說，“你喜歡這個味道嗎？這可是我親手烤的，那兩隻饞貓都說很好吃呢。”
夜幕下的洛奇看起來比平時安靜得多，沒那麽多話，也沒那麽尖酸刻薄，隻是接過烤魚認真吃著，半晌才說：“嗯，的確不錯。”
深夜寂靜，唯有微風掠過樹影，發出簌簌的輕響。花樹上粉白的花瓣掉落在他漆黑如夜的長發上，暗香迷離。我抬頭看著一望無際的燦爛星空，忽然覺得十分輕鬆。
“這種感覺真好。”我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地說。
“這種感覺是什麽感覺？”洛奇側過頭來看我，碧藍色的眼睛澄明如鏡。
“自由。”我說，“雖然現在的生活不及過去安逸，並且要麵對前方無數的艱險……但是感覺自己就像飛出了牢籠的小鳥，感到非常自由。”
洛奇揚唇一笑，側臉的弧度美不勝收，他說：“自由隻是相對的……人生在世，其實從來沒有真正的自由可言。”
神不愧是神，說出的話來都這麽有哲理。也便是此時，我才覺得這位傳說中的火神洛奇，其實擁有著複雜深邃的內心，隻是一般人無法理解罷了。
這時耳邊忽然傳來“咻”的一聲風響，箭頭上的藍色火光在暗夜中看起來十分妖嬈。
“小心！”說時遲那時快，洛奇一把將我拉到懷裏，神色一變，說，“這種藍色的火裏麵有符咒，神碰到會短暫地失去法力，普通人碰到了就會被凍成冰塊。”
“啊？”我嚇得又一次緊緊抱住了他的脖頸，說：“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火！”
這時，不遠處又簌簌射來幾根燃燒著藍色火焰的羽箭，洛奇抱著我靈巧地避開，說：“看來歎息穀來了不少冰霜巨人！他們一直垂涎芙蕾雅的坐騎，看來是衝那兩隻雄貓來的！”
“裘斯……洛奇……伊頓……”半空中傳來悲哀的貓鳴，我這才想起來其實這兩隻雄貓是有名字的，一隻叫達爾，一隻叫裘斯……抬頭隻見達爾正被一個冰霜巨人拈著脖子拎在半空，它平常是多麽威風驕傲的一隻貓啊，此刻卻無助得像一隻尋常家貓，它無助地叫著我們的名字，眼淚映著藍色火光，折射出暗淡的光，我忽然心生不忍，在洛奇耳邊說道：“你不要管我，先去救它吧……”
這時隻見半空中有一根燃著藍色火焰的羽箭直直朝地上的裘斯射去，我撿起一塊石頭打偏了它，說，“裘斯，快跑，洛奇一定會幫你救出達爾的！”這時我隻覺身後一陣風響，然後傳來“哧”的一聲，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來臨。
我回過頭，隻見洛奇的手臂正擋在我背心，上頭插著一根還在燃燒著藍色火焰的羽箭。
“洛奇！”我驚叫著抱住他的手臂，卻被洛奇飛快地拂開，他說：“不要碰我！凡人碰到這種火焰是會被燒成灰的。”
藍色火焰燃燒到羽箭的盡頭，仿佛已經熄滅了，卻有一種深深的藍色蔓延在他皮膚裏，然後他的整條左臂就結成了冰，月色下綻放著光可鑒人的寒光。
洛奇將我擋在身後，右手揚起，念了一句我聽不懂的咒語，這時隻見平地裏掠起一道銀色光圈，好像繩索一般將那群冰霜巨人捆縛在其中。洛奇食指一點，一簇銀光從繩索中分化出來，化為一柄利劍，直直穿透抓住達爾那個冰霜巨人的掌心。他痛得怒吼出聲，震得整個歎息穀為之一震，達爾應聲掉到地上，打個滾十分狼狽地朝我們跑來。
“洛奇！快上來！”裘斯飛快地朝洛奇跑去，用額頭一頂將他拱到背上。這時他的左臂已經被一層厚厚的冰包裹得嚴嚴實實，寒光可鑒，就像水晶一樣美輪美奐。隻是那些冰層還在不斷地向上蔓延，洛奇用右手握住左邊的肩膀，那簇銀光仿佛對抗著那藍色冰層，遏製它不再向前。
我呆呆地望著洛奇，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這時忽然感覺自己被一種力量拋到了半空，低頭一看原來是達爾將我叼起來丟到背上，然後風馳電掣地跑了出去。
這兩隻貓不愧是神貓，奔跑起來飛快如風。兩側飛速倒退的風景中，我隻望見洛奇漸漸失去光澤的眼睛。他薄薄的雙唇輕抿在一起，已經蒼白得不見了血色，在裘斯背上搖搖欲墜。
“洛奇……”我忍不住叫著他的名字，隻見他手邊繚繞著的銀光漸漸虛弱，那冰層在他左肩膀處蠢蠢欲動，仿佛在找機會將他全部吞噬。
不知道跑了多久，兩隻神貓氣喘籲籲，身後追趕著的冰霜巨人已經被遠遠甩在了後麵，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我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跑到洛奇身邊，雙手握住他左臂上的冰柱，一陣刺骨的寒涼，炎炎夏季中我竟然打了個哆嗦，卻沒有放手，隻是更用力地握住它，傻傻地想靠自己的體溫將它融化。
“放開我！”洛奇用力甩開我，說，“離我遠一點，否則會凍傷你的。”
“可是……”不知為什麽，我忽然鼻子一酸，熱氣倏忽間彌漫了眼眶：“可是我該怎麽辦？怎麽才能幫到你？洛奇，你會不會死……”說到這裏，我的眼淚劈裏啪啦地掉落下來，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原來是這樣沒用的一個女人，望著麵色蒼白的他已經徹底慌亂。
夜色漸漸清淺起來，海浪陣陣，洛奇的笑容虛弱而絕美，他說：“放心吧傻女人，我沒那麽容易死的。”
“如果你不是為了救我……根本就不會中這一箭……”聽到他這樣說，我更忍不住哽咽出聲，“洛奇，你不是很壞的嗎……你應該是在人家傷口上再踩兩腳的人，而不是替我擋了那一箭啊……”
“傻女人……”洛奇挑起唇角，虛弱地笑了笑。
這時達爾和裘斯雙雙爬起來圍到我身邊，綠寶石一樣的眼睛綻放出同情的光，勸我道：“伊頓，你也不要太傷心了。我們還是趕緊想辦法救救洛奇吧。”
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也止不住，我也不知道這一刻我為什麽會這樣心酸。張開雙手抱住洛奇，我說，“洛奇，你還好嗎？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放心吧，我沒那麽容易死的。”他虛弱地微笑著，閉上雙眼，淺銀色的睫毛纖長如蝶翼，他說，“隻是，忽然有些想家了呢……”
我用力抱他，緊緊的，像是要把自己的體溫全部傳遞給他，我說，“心安處，即為家。——洛奇，這裏就是你的家。”最後這一句，我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然而那一刻的確出自真心，沉重得仿佛一個承諾，我說，“洛奇，我會一直陪著你，陪你到最後。”
這時他的眼睫微微一顫，緩緩睜開如綻放的花朵，他望著我，碧藍的眼睛好像澄明如鏡的湖泊，我甚至能從這雙清透的眸子裏清晰地看到自己。他蒼白的嘴唇動了動，仿佛想說些什麽，可是終究什麽也沒有說。
很長一段時間，我就那樣抱著他，無助地看著他的氣息在我懷裏一點點變弱……那種安心溫暖而又夾雜著一點痛楚的感覺難以言說，多年以後我依然無法忘懷。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睜開眼睛，此時天色已經完全亮了，金色的陽光照在一望無際的海麵上，遠處傳來海鳥高亢的鳴叫聲。
昨晚竟然就那樣抱著洛奇睡著了。他左臂上的冰塊光可鑒人，寒氣四溢，將我的手臂凍傷了一大塊，並且往他的脖頸處蔓延了幾寸，他身上的銀光似乎已經無法遏製它了。
我朝它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說：“噓，小聲點，不要吵醒洛奇。”
這時裘斯也醒來了，它在沙灘上打個滾站起來，做了一套與達爾一樣的動作，喵了一聲，瞪著一雙迷蒙的貓眼，說，“方才我做了個夢……夢見了西芙與托爾。”
“對了，托爾！”達爾忽然睜大了眼睛，圓圓的眼珠碧綠如寶石。
“是了，雷神托爾的雷神之錘！”仿佛受到了什麽啟發，裘斯的眼睛也開始閃閃發亮。
說罷這兩隻貓一起望向我，異口同聲說，“我們想到救洛奇的辦法了！”
四．傳說中的雷神之錘
雷神托爾的雷神之錘可以粉碎洛奇左臂上的冰塊，並且從根源上清除他體內的冰毒。
當裘斯和達爾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我興奮地跳起來：“走吧，我們去找雷神托爾！他是洛奇的哥哥，一定會幫助他的！”
“可是……”達爾麵露難色，用大爪子撓了撓頭，說，“可是我才想起來，托爾現在並沒有在阿斯加特。”
“他被奧丁派往人間，去執行一項什麽任務……我們沒有好好研究今年的神諭，現在已經忘記了。”裘斯接口說道。
“啊……那怎麽辦？”望著達爾背上沉睡著的麵色蒼白的洛奇，我幾乎要哭出來了，“他現在越來越虛弱了，再耽擱下去恐怕……”
“看來如今隻有一個辦法了……”達爾停下腳步說，“這就要看你了，伊頓！”
裘斯也停下腳步，兩隻健壯美麗的雄貓站在海邊，柔軟瑰麗的長毛隨風輕動，十分好看。
我一愣，說，“你們是說……讓我去人間，尋找雷神托爾？”
“嗯嗯，你真聰明！”裘斯點點頭道：“你是人類，在人類聚集的中庭出入比較方便。洛奇現在太過虛弱，可能沒有辦法衝過彩虹橋上的瘴氣……至於我們兩個，大概也不能陪你去了……因為當中庭那些愚蠢的人類看見兩隻會說話的貓，一定會把我們當成怪物一樣抓起來的。”說完這些話之後，裘斯吐了吐舌頭，小聲補了一句：“呃，當然，我說的那句‘愚蠢的人類’，裏麵並不包括冰雪聰明的你。”
“哦，其實如果你不解釋的話，我根本就沒反應過來你方才有罵了我。”我大手一揮，毫不在意地說：“那我們還等什麽呢？你們兩個好好照顧洛奇，我這就去人間尋找托爾！”說著我急不可待地左右看看，對達爾說，“走吧，快帶我去彩虹橋！”
達爾和裘斯前爪著地，一起仰著脖子定定地望了我片刻，忽然異口同聲地說道：“伊頓，過去我們那麽欺負你……真是抱歉。沒想到今時今日，你才是最關心洛奇的人。”
洛奇現在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他斜斜躺在達爾背上，麵色蒼白如紙，那種虛無的感覺就像一幀美麗的影子。
這時我忽然想起他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對了，記得洛奇告訴我，必須要攢夠三百金才能買票通過彩虹橋……我們現在有那麽多錢嗎？”
達爾和裘斯對視一眼，撲哧一笑，達爾喵喵叫了幾聲，說：“你果然是個傻女人啊。”
另一個緊跟著說：“洛奇說什麽你都信！”
“啊……”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又被他捉弄了一次。
可是即便如此，我依然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彩虹橋是由冰、火、空氣構成的，果然就像那些文學作品中所描述的一樣，雄偉壯觀，美輪美奐。
可是我從小就很恐高，站在通往中庭的橋邊，望著下麵不免有些聲音發顫：“你……你們把我推下去好不好？我不敢跳……”
身後寂靜無聲，我回過頭去，隻見達爾和裘斯正用同情的眼神看著我，碧綠的眼睛明亮如寶石，閃動著盈盈的光，它們說：“可惜，你必須要自願跳下去才能到達中庭。……我們都很欽佩能夠為愛戰勝恐懼的人。伊頓，你一定能夠做到！”
“你們亂講什麽……我又沒有愛上他……”我的臉刷一下紅了，心裏卻是暖的，側頭看一眼沉睡著的麵色如玉的洛奇，我咬了咬牙，終是張開雙臂從彩虹橋上跳了下去。
曾經很怕黑，卻與你一同穿過了夜晚的森林……
曾經很怕高，卻為你跳下壁立千仞的彩虹橋……
洛奇，我想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你的，隻是當時的自己不知道，有些事就算再努力也好，最後也隻能得到一個悲傷的結局。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很大很大的大**，身上穿著一件純白色的長袍，手腕上係著兩隻淡粉色花環。
“這是哪裏？”我起身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整個人被繩索縛在了這張**，身邊還堆了許多閃閃發光的金銀珠寶。
我掙紮了幾下，震得堆在腳邊的金器銀器叮當作響，這時有個侍女模樣的金發女孩圍了過來，有些同情地看著我，小聲說道，“我勸你還是不要出聲，要是驚動了那些士兵，少不得要受一些皮肉之苦。”
環顧四周，這裏看起來像是一處荒廢的宮殿，穹頂很高，原本鑲嵌在上麵的寶石卻被摳掉了，露出一些規則排列的金色凹洞。空氣裏的酒味很濃，我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看見幾個堆在牆邊睡著了的士兵，手裏還歪歪斜斜地握著酒杯。
“發生什麽事了？這裏到底是哪裏？”我壓低了聲音問她。
“放開我……我要去染發！”聽了這話，我掙紮著要坐起來，心想這一頭烏黑的秀發非但沒給我帶來桃花運，怎麽反而淨給我惹麻煩呢！腳邊的金器銀器叮叮當當地掉了一地，吵醒了那些士兵，他們拎著酒壺不耐煩地走過來，踢了我身下的大床一腳，說，“你最好老實一點，別給我們惹麻煩！”
“各位大哥……”我擠出一個笑容，說：“反正大家都是打工的，你們何不將我放了，把這些金銀珠寶分了回家呢？這世界上哪有什麽海怪啊……”
我話還沒說完，這時隻見那士兵一下子撲上來捂住我的嘴巴，膽戰心驚地說：“你給我閉嘴，褻瀆海怪的話可不能隨便亂說……它耳朵很靈的，聽到了會跑出來將我們撕成碎片！”
我狠狠咬了他的手，那士兵應聲跳開，我怒吼道：“拜托你們有點骨氣好不好！對海怪怎麽能用‘褻瀆’二字！你們荒廢了海神廟，卻跑來獻祭海怪，真是太沒有骨氣了！”
我話音還未落，這時隻聽轟隆幾聲，這個荒廢了的海神廟左右搖晃幾下，險些就快塌了。穹頂凹進來一大塊，好像被什麽從外麵狠狠撞擊了，那些士兵和侍女們紛紛四下逃竄，我掙紮著想要從**站起來，奈何被繩索縛得太緊，完全動彈不得。
這時方才那個士兵又折了回來，將我身下的大床順著門口推了出去，一麵雙手合十說道：“這個女人獻祭給您……敬愛的海怪大人，請你不要降罪於我們……”冰涼的海水四麵八方地圍攏過來，頃刻間漫濕了我的衣衫。身下大床漂向海水中，潔白的顏色在夜幕下十分顯眼……難怪他們將這張床做得這麽大，原來是為了要當船用……
那個士兵的話音還未落，隻見漆黑不見底的海水中浮上來一隻巨爪，上麵布滿了密密麻麻很惡心的小吸盤……這條爪子似乎有些眼熟。隻見它動作快如閃電，啪一下將那士兵卷起來扔進嘴裏，不遠處卻傳來輕微的咀嚼聲，它的頭顱緩緩從淺海中浮了上來……
原來這是一頭碩大無比的章魚，隻有一隻眼睛，仿若血盆大口一般綻放著猩紅色的光，我愣了一下，瞠目結舌地自語道：“這……這不是在阿斯加特被洛奇收服住的怪物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這時它也仿佛認出了我，猩紅的眼睛驟然一豎，連爪子都不用了，張開血盆大口就要來吞我……我嚇得閉上眼睛，心想這次大概真的逃不掉了……
想想我這輩子，竟然有幸來到諸神之國阿斯加特，看到過會說話的貓，走過瑰麗的彩虹橋，遇見英俊無雙的火神洛奇……
正當我悲哀地回首過去的時候，這時隻覺一簇強光從天空中照射下來，即使閉著眼睛也感受得到……我睜開眼睛，隻見遠處有一艘大船飛快地行駛過來，桅杆上站著一個人，他手中握著一個光芒萬丈的東西，穿透了茫茫黑夜和幽暗的海麵，將方圓百裏照得一片通明。
“雷神之錘！”我眯著眼睛看過去，不由興奮地喊出聲來，“他手裏握的是雷神之錘，我在圖冊上見到過的！”可是咆哮的海水中，我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了，刺眼的光芒中隻見那人的輪廓健美如雕塑，寬闊的肩膀，修長的雙腿，古銅色的皮膚……估計要是放到現代，頃刻間就會惹得上到八十歲的“師奶”下到八歲“蘿莉”的一片尖叫。
他高舉著雷神之錘，一躍跳到大章魚的頭上，身後是一輪又大又圓的海上明月，隻見他動作英武地一錘砸落，可那章魚把頭一偏避開了這一擊，伸出血淋淋的長舌頭將他手中的雷神之錘緊緊纏住。
我本來以為傳說中的雷神英勇無敵，會一擊即中地把這章魚幹掉，哪知原來竟是高估了他，不由有些著急，在一旁指手畫腳道：“你得打它的頭！往中間打！快點把它的舌頭剪掉啊，你怎麽動作那麽慢！”
這時隻見那男子轉過頭來瞪我一眼，完美身材在月光下宛如神，無懈可擊。他的眼睛與洛奇的美麗不同，而是細長上挑，充滿陽剛的。他伸手拽住章魚的長舌頭，對我吼了一聲：“你給我閉嘴！再說風涼話就先收拾了你！”
我被他的氣勢鎮住，閉上嘴不再出聲。可是想了想又不確定地問道：“你真的是雷神托爾嗎？……傳說中的大英雄，怎麽對付個海怪也這麽費勁啊！”
這時托爾正在與那大章魚鬥得難舍難分，百忙之中回頭又瞪我一眼，說：“奧丁為了防止諸神在人間作威作福，下令每個神在通過彩虹橋後神力就會減半……”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這時隻見那大章魚一揮巨爪，一道銀色光圈隨之而來，托爾急忙向左跳開，說，“這怪物又不知從哪裏吸收了洛奇的神力，所以才會這麽難對付！”
望著眼前這個勝負難分的場麵，我不由捏了把汗……本以為雷神托爾會像電影中的英雄那樣從天而降，三下兩下就解決了怪獸，然後以營救美人的姿態將我救起……可是現實竟然完全不是這麽回事。我躺在漂浮於暗夜海麵的大**，掙紮了幾下，說，“快，先把我放開再說！”
“別吵！”托爾與海怪搏鬥得如火如荼，額角上甚至滲出了晶瑩的汗珠，月光下折射著銀光仿若珍珠，他朝我吼道：“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就快點唱首歌來吸引它的注意力！”
“啊……”生死關頭，我當然不遺餘力，可是腦子有點秀逗，一時竟想不出該唱些什麽，“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
我一定要活下去的。並且要帶回托爾以及他的雷神之錘……因為洛奇，他還在彩虹橋上等著我。
我忽然想起曾經聽過的一首名叫《Forever》的歌，那種悠揚的旋律很適合在這種被月光照拂的海麵上唱……當然，如果這畫麵裏沒有惡心恐怖的獨眼海怪和氣急敗壞的雷神托爾就好了。
清了清嗓子，我開始唱：
I stand alone in the darkness 我獨自佇立在淒冷的夜
The winter of my life came so fast 生命的寒冬鋪天蓋地而來
Memories go back to childhood 童年的回憶充滿馨香
To days I still recall 至今讓我難忘懷
Oh how happy I was then 那時我是多麽歡快
There was no sorrow there was no pain 沒有痛苦，沒有哀愁
Walking through the green fields 漫步在蔥綠無垠的田頭
Sunshine in my eyes 陽光如金躍入眼眸……
想起在現代的時光，就仿佛前世一般遙遠，忽然間想起洛奇，想起他那雙碧藍色靜如湖泊的眼睛……他曾在一個夜幕之下自語般地對我說：“真正傷害一個人，是手裏牽著那根線不讓他飛遠……卻又永生永世不能跟他在一起。”那一刻，他的睫毛纖長如蝶翼，黑夜裏仿佛沾染了星光，熠熠生輝，那個充滿哀傷的姿勢，我想我也永生永世難以忘懷。
那時我因為失去平衡而張開手臂，整個人往洛奇身上壓了過去……他的臉真的很美，越是離近看就越光芒奪目……流水潺潺，天旋地轉，他的雙唇粉嫩並且十分柔軟，皮膚紋理中有種誘人的清香……
原來人生中的某些時刻，似乎真的可以天長地久。分明真是短短的一個瞬間，在我記憶裏卻那麽長。有些人，有些事，刹那間就是永恒。
I'm still there everywhere 無論身在何方，我心永在那兒
I'm the dust in the wind 我是風中的一粒塵
I'm the star in the northern sky 我是北天中的一顆星
I never stayed anywhere 天涯海角無處停留
I'm the wind in the trees 我隻是穿越樹葉一縷風
Would you wait for me forever? 而你，是否會永遠等我？
月色迷離，海水潺潺，唱完這首歌我才發現，海怪和托爾全都停止了動作，一起扭過頭來看我。其實，我也是有些想家的吧……可是我更想念洛奇，想念那雙時而憂傷時而狡黠的眼睛……
這時，到底還是雷神托爾率先緩過神來，舉起光芒萬丈的雷神之錘朝那海怪的頭頂直直砸落——他的身姿挺拔而魁梧，線條如雕塑一般完美流暢，映著月色，宛如天神下凡。
事實上，也真的是天神下凡。
隻聽那海怪哀嚎一聲，用力掙紮翻滾，海水劇烈地震動起來，連帶著海邊的陸地都開始發顫……我整個人被縛在那張大**，雙手動彈不得，高聲喊道：“救命啊托爾……你先解開我！”
鹹鹹的海水四麵八方地彌漫而來，我的意識漸漸模糊，朦朧中忽然想起，這句求救的話，我也曾對洛奇說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