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一般來說，浮生閣的早晨是最清靜的時候，玖夜已經不睡在冰棺裏了，然而依舊神出鬼沒，小花也不知道沉睡在哪個房間，隻有明月香一人忙著張羅可口的早餐。
可是今天，浮生閣清晨的寧靜被一段對話打破。
“不行！”明月香義正詞嚴的聲音飄在浮生閣的上空。
“帶我去嘛，帶我去嘛，小香！”小花兩條短腿站在桌子上，語氣裏滿是撒嬌的意味。
“說了不行就是不行，我可不想因為你這隻烏龜被學院退學。”明月香堅決反對。
“不會的，我保證乖乖的，我發誓！”小花舉起一隻同樣短短的爪子，模樣甚是好笑。
明月香皺著眉頭看著這隻非一般形態的烏龜。一大早，她就被小花纏上，對方死纏爛打要求把它一起帶去上學。可是一隻會說話的烏龜，明月香哪敢把它帶到學校去，萬一被同學們發現了……
“總之你說什麽都沒用，現在我要去上學了，你好好看家。”明月香決絕地轉身。
“啊啊啊，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這時，小花忽然四腳朝天在地上撒潑打滾，“你之前答應過本龜會帶本龜出去的，你說話不算話！騙子騙子……”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明月香無奈地說。
“咻——”
忽然，兩道冰刃同時貼著明月香和小花的臉頰飛射而過，最後穩穩地插在身後的柱子上，一人一龜的聲音戛然而止。
僵硬地扭過頭，明月香看到了玖夜那張陰森森的臉。
“吵死了。”連聲音都仿佛要把人冰凍。
“咕嚕——”
一人一龜同時咽了咽口水，涔涔冷汗濕透了後背，他們真是不要命了才會去挑戰玖夜的起床氣。
於是，明月香不得不壓低聲音道：“你別鬧了，回來我給你做好吃的。”結果，美食**沒有成功，反倒被小花威脅了。
“你不帶本龜去也沒關係，區區一個學院，本龜要找起來易如反掌。倒是你，到時候看到本龜在全校師生麵前唱《兩隻烏龜》的時候，可別嚇到下巴掉在地上哦。”
……
幾分鍾後，小花被塞在書包的最外麵一層，跟著明月香上學去了。
“你給我安靜一點，不要做奇怪的動作，更不要開口講話，聽見沒有？”進學院之前，明月香再次叮囑道。
“知道知道，本龜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小花嚴肅地保證。
就這樣，明月香戰戰兢兢地將小花帶進了教室。
起初，小花還挺乖巧的，一直躲在書包裏，隻是偶爾會探出腦袋看看外麵的情況，兀自對著離自己不遠的女同學流口水。可是到了體育課，這隻好色的烏龜便徹底不淡定了。
明月香從更衣室換好運動服剛走到教室門口，就聽到了一陣不尋常的動靜。
“哇，這隻烏龜好棒啊！”
“好可愛！”
“你看你看，它還會兩腳站立走正步！”
教室裏，女生們驚奇和稱讚的聲音不斷傳來。
明月香的心頭瞬間騰起不好的預感，她走進教室，發現自己的座位被同學們圍得嚴嚴實實。等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撥開人群擠到中間的時候，正好看見小花淩空一躍來了一個360度空中轉體，然後“砰”的一聲，雙臂平展，穩穩地單膝跪在桌上。
“嘩——”
霎時，教室裏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這掌聲裏還摻雜著好多女生激動的聲音。
見到此情此景，明月香差點沒氣暈過去。
可是桌子上的罪魁禍首不但沒有覺得不妥，居然還學人家舞蹈家表演完後行鞠躬禮。
你這隻臭烏龜！
“小花！”明月香衝過去一把掐住它的龜殼，隻是剛想開口教訓，旁邊的女同學就圍了過來。
“明月香同學，這隻烏龜是你養的嗎？好聰明啊！”
“你的烏龜好可愛啊，你還有別的烏龜嗎？我也想養一隻！”
“是啊是啊，小香，你平時是怎麽訓練它的？它怎麽這麽厲害……”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其間女生們還不斷撫摸小花的腦袋、龜殼、爪子……
明月香不知如何作答，隻得一邊暗自掐著小花，一邊僵著臉幹笑，心裏想著：等回家你就死定了！
小花完全沒有考慮自己回家會有什麽下場，反倒因為被這麽多女孩包圍著、撫摸著，心情無比舒暢。
明月香看到小花的樣子就知道它又忘形了，還好周圍的女生們沒有覺察出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她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
突然，她感受到了一道不和諧的目光，抬頭順著目光看過去，隻見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座位上，上次那個奇怪的女生正冷冷地看著自己，似乎在窺探著什麽。
明月香隻知道她叫季小蒙，也才轉學來沒多久，平時相當冷淡，也不太跟同學說話。
難道她發現了什麽？明月香戒備起來，隨便找了個理由將小花塞進了課桌裏。
“你這隻臭烏龜！居然在大庭廣眾下做那種事情，是不是我不出現你就準備開個唱了！”一放學，明月香就迅速把小花裝進書包，跑出教室。走到無人的校道上，麵對著時不時從書包裏鑽出來的小花，她終於發飆了。
“本龜……本龜也沒做什麽啊。”小花不自然地轉動著綠豆般的眼珠。
“你這還叫沒做什麽？我估計你明天就得上微博頭條！”明月香氣得想掐住小花的龜脖子。
“好了好了，你別生氣了，大不了我以後不這樣了。”小花討好地說。
“以後？我以後都不帶你出來了！我要是再帶你出來，我就跟你姓……”明月香不斷地埋怨小花，擔心那個叫小蒙的女生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就在明月香喋喋不休的時候，小花忽然臉色一變，低吼道：“快跑！”
心不在焉的明月香反應不及，隻見空中一團黑霧迅速壓下，她瞬間覺得自己似乎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隨即栽倒在地。
好痛……
“小香，你沒事吧？”逃過一劫的小花緊張地跑到她的身邊。
明月香覺得腦袋有點眩暈，手臂上傳來尖銳的疼痛。
此時，那團黑霧還在頭頂盤旋，那陣勢似乎還要繼續攻擊。
“大膽小妖，居然敢對浮生閣的人動手！”小花躲在明月香的身後，非常有氣勢地說道。
還坐在地上的明月香有點無語。
隻見那團黑霧旋轉了幾圈，忽地以雷霆之勢再次衝了過來。
見狀，小花拔腿就跑，留下地上的明月香不知所措。
“救命啊——”她失聲高呼。
“咻——”
此時，不知道從哪兒射出的一支利箭刺穿那團黑霧。一陣呼嘯聲後，黑霧消散，隨之出現的，居然是一個男子。
他披著一件黑色長袍，袍子下麵有一圈白色的絲綢。頭頂大大的帽兜幾乎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陰影下，隻看得見他蒼白又精致的下巴。周圍緊張的氣氛似乎沒有影響到他，他平靜地停在空中，漆黑的眸子冷冷地傲視著下方的人。
“無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女聲。
明月香驚魂未定地看過去，隻見小蒙手持弓箭，對著那個被她叫作無風的妖怪做出攻擊的姿勢。
麵對著小蒙，無風懸浮在空中不動，冷漠的目光在明月香的身上來回掃視之後，化作一團黑霧，消失在空中。
小蒙放下弓箭跑了過來，看到受傷的明月香，蹲了下去。
“你沒事吧？”她問。
“啊？我沒事……謝謝你。”此時明月香還有些驚魂未定，沒有留意到小蒙的目光一暗。
“你不用向我道謝，我才應該跟你道歉。”小蒙有些低落地說。
什麽意思？明月香不解。
可是不等她深究，小蒙已經站起來。臨走前，她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小花，冷漠地道：“以後不要再帶那隻烏龜來學校了。”
“啊……嗯。”明月香遲鈍地點點頭。
看著小蒙離去的背影，明月香想到電視劇裏仗義救人的女俠，不禁感歎，真是帥呆了！
“果然如本龜所料，那個女孩不是一般人。”冷不丁地，耳邊傳來小花嚴肅的聲音。
啊？明月香迅速轉頭看向小花，它這話是什麽意思？
“啊啊啊，小香你的手臂流血了！”隻是剛剛的嚴肅還沒保持三秒鍾，小花又大叫起來，完全忽略了明月香疑惑的眼神。
聽到小花的話，明月香忍不住火冒三丈：“你這隻膽小又不仗義的臭烏龜！大難臨頭你居然就這麽丟下我跑了！”明月香氣得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看著小花。
“啊……那個，哈哈哈……本龜……本龜一時情急，沒想那麽多，嗬嗬嗬……”小花結結巴巴地解釋。
“哼！我總算看清楚你的真麵目了，什麽靈獸，我看你跟多即一樣隻是個小妖怪而已。”明月香打斷小花的話，憤怒地轉身。
聞言，小花果然跳腳，一邊辯解，一邊對於明月香把自己和多即歸為一類的話大為不滿。
明月香不理會，捂著傷口離開。小花跟在她身後，喋喋不休。
耀眼的陽光下，從明月香的手臂上滴落的血跡迅速凝固，宛若鮮豔的櫻花。慢慢地，一團黑色的妖霧顯現，盤旋在血跡上方。忽地，一陣狂風過後，黑霧消失不見。與之一起消失的，還有地上已經凝固的血跡。
2.
回到浮生閣，明月香終於勉強原諒了一路驚恐道歉的小花，伸出受傷的手臂，讓小花用龜爪笨拙地給自己包紮。還好傷口不深，沒有血流不止。
剛剛從外麵回來的玖夜看到這一幕，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平穩的聲音裏聽不出一絲感情，漆黑的眸子裏也捕捉不到丁點情緒。
“沒什麽……”明月香不想說，她害怕玖夜認為自己是招惹麻煩的事兒精，可是大嘴巴小花把剛剛在學院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
聽完之後，玖夜沉思了一會兒，卻沒有細問這件事，隻是淡然地道：“如果你沒什麽事的話就趕緊做飯。”
明月香心裏一堵，雖然玖夜的反應早在預料之中，不過親眼目睹後心裏還是有些不快。當然了，不爽歸不爽，飯還是要做的。明月香垮著臉往廚房走去。
“我說，玖夜，小香的事你真的不管嗎？”一人一龜獨處時，小花懶洋洋地問道，玖夜卻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我知道你討厭麻煩的事情，但是不管怎麽說現在小香是咱們浮生閣的一員，那麽保護她的安全也是你的職責所在。”
聞言，玖夜的眸色起了一絲幾不可察的變化，他什麽話也沒有說，隻是抬頭望了一眼廚房的方向。那裏麵，明月香正不開心地嘟著嘴準備晚餐。
第二天，明月香說什麽也不肯再帶小花去上學，哪怕對方一直強調去學院是為了保護她而不是看美女，但鑒於昨天小花的表現，這個理由聽起來有點扯，所以……
“免談！”
果斷拒絕後，明月香獨自一人去了學院。
想到昨天發生的遇襲事件，明月香心中還是很警惕的，所以她決定盡量避免一個人獨處。
現在明月香對季小蒙的身份十分好奇，看起來，她似乎認識那個妖怪，昨天好像聽到她叫那個妖怪無風。
可是比起明月香的滿腹疑問，對方似乎沒有細說的想法，早上見麵的時候，小蒙對明月香和以前一樣冷漠，對明月香的微笑也沒有回應。
可盡管如此，明月香還是在課間覥著一張臉走到了小蒙身邊。
“那個……你好，我叫明月香，謝謝你昨天出手相救。”
對方看了她一眼，淡然道：“我叫季小蒙。”
明月香早就知道她的名字，確實，小蒙長相出眾，想不被注意到都難，隻是性格太過獨來獨往，著實讓人望而卻步。
“就是……關於昨天那個妖怪，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認識他嗎？”明月香小心翼翼地開口。
聞言，小蒙的目光一暗，但是很快，她又恢複冷淡：“這與你無關，你最好還是趕快忘了這件事。”
“呃……你不要誤會啊，我沒有惡意的。”明月香訕訕地解釋。
“丁零零——”
這時，上課鈴響了，明月香隻好離開小蒙的座位。
本來還想好好跟她交朋友，但是小蒙看起來拒人於千裏之外，讓明月香打起了退堂鼓。可是心裏對於小蒙的身份，她還是想問清楚。可惜後來，小蒙也並沒有給她機會，每次看到她都是冷冰冰的表情。
這兩天那個名叫無風的妖怪沒有再出現，明月香也稍稍鬆了口氣。她覺得，之前一定是小花太招搖才把無風引來的，為此，還忍不住找它抱怨了一番。
“怎麽樣？還要繼續跟蹤下去嗎？”看著廚房裏忙碌的明月香，小花睡眼惺忪地問。雖然它每天跟玖夜隱身去學院很好玩，但是時間久了難免覺得無聊。
玖夜不說話，聯想起這兩天學院的情況，表麵上看起來一派祥和，但是這種祥和的氣氛總讓他覺得有些怪異，像是有什麽危險蟄伏著，隨時會爆發。
事實證明，玖夜是對的。
傍晚放學後，明月香像往常一樣回家。無風的事情早就被她拋在腦後，也正因為如此，當那團黑霧再次出現在眼前，她更加措手不及。
“你……你想幹什麽？”望著前方逼近的黑霧，明月香僵硬地後退，她不確定對方是不是聽得懂自己的話，但極度恐懼的她還是哆哆嗦嗦地說，“你為什麽要攻擊我？我……我又不認識你，我們無冤無仇……”
事後明月香覺得自己這麽問實在太蠢了，這就跟企圖和喪心病狂的罪犯講道理的做法是一樣的，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窮凶極惡的妖怪。
“我要你……”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黑霧中心傳出，“我要你的血！”
話音剛落，黑霧就攻了過來。
明月香連逃跑的時間都沒有，不知道為什麽腦海裏突然閃過玖夜那張冷冰冰的臉。
“快趴下！”倏地，一個淩厲的女聲響起。
明月香趕緊捂著腦袋跪坐在地上。
“咻——”
似乎有一個什麽東西擦著自己的脖子快速地飛了過去，等那動靜消失，明月香抬起頭，看見一支箭穩穩地插在樹上。
是小蒙。
與此同時，空中出現一道刺眼的白光，明月香看見玖夜操控著冰刃朝那團黑霧攻了過去。刹那間，黑霧被攻散，男子挺拔的身軀暴露在陽光下。
“玖夜……”明月香喃喃自語，懸著的心放下來不少。
“小香，小香，你沒事吧？”小花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擔心地問。
“小花，你怎麽也在這裏？”明月香一臉詫異。
“這幾天我跟玖夜一直用隱身術跟著你，就是怕你再被攻擊……沒想到，這個無風真的又出現了。”小花驚魂未定地說。還好玖夜並沒有因為它說無聊而放鬆警惕，不然不知道會造成什麽後果。
“你說，你跟玖夜……”明月香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一直在暗中保護她嗎？
明月香抬頭看向空中那道白色的身影，心中漸漸湧起一絲暖意。
空中的戰鬥還在持續，雙方的動作都非常快，明月香隻看到一黑一白兩個身影不斷碰撞又分開，因為撞擊，空中不斷出現刺眼的火花。
小蒙在一旁拉著弓，隨時準備給無風一擊，但是兩人的動作太快，小蒙怕誤傷玖夜，不敢輕舉妄動。
玖夜的妖力似乎更勝一籌，幾個回合下來，無風逐漸處於下風。可明月香還來不及高興，空中的無風忽然又化作黑霧的形態，朝她攻了過來。
玖夜見狀緊追在後，當他對著黑霧全力一擊的時候，有種撲空的感覺。
原來，黑霧隻是一個幌子，當玖夜攻擊那團黑霧的時候，無風從另一個方向衝向明月香。
“小心！”
玖夜瞬移到明月香的跟前，可是已經來不及進行任何攻擊和防禦了。
具體發生了什麽，明月香也不清楚，隻知道先是聽到一聲熟悉的“小心”，跟著玖夜擋在了自己麵前。
一秒鍾後，玖夜臉上閃過一絲痛苦，而無風的手，幾乎貫穿了玖夜的整個肩膀。
“玖夜……”世界忽然安靜下來，她隻聽到自己顫抖的呢喃。
電光石火間，玖夜忽然旋身給了無風結實的一擊。麵對麵的咫尺之距讓無風來不及反應，一下子被彈出了好遠，躺在地上吐了幾口鮮血。
他看了一眼遠處拉弓的小蒙，化作黑霧準備逃走。小蒙的箭飛射而出，正中無風的腿。
無風回首，此時臉上已全然不見與玖夜打鬥時的陰鷙與凶狠。望著那個準備再次用箭攻擊的女孩，他冰冷的雙眸裏似乎有種道不盡的悲涼。
遠處已經箭在弦上的小蒙突然愣住了，手裏的動作瞬間停滯，直到無風再次化作一團黑霧消失，她也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保持著拉弓的動作，很久之後，才默默地放下手中的弓。
“你還好嗎？”小蒙走到玖夜的身邊，眼裏浮現一絲愧疚。
一旁的明月香已經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雖然見過玖夜受傷的樣子，可是從來沒有這麽嚴重過。
“玖夜，你怎麽樣？”明月香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看著明月香緊張的樣子，玖夜一臉淡然：“沒事，隻是小傷。”
比起自己的傷，玖夜反倒把注意力放在小蒙的弓箭上。
“你是後羿的後人吧？”他忽然開口，神情平靜，卻又讓人倍感壓力。
小蒙怔了一會兒，目光一沉：“這與你無關。”
看到玖夜突然變得淩厲的神色，明月香有點擔心小蒙和玖夜會打起來。
“你應該知道浮生閣吧。”玖夜看著小蒙，麵無表情地說出一句。
聞言，小蒙的表情變了。
浮生閣，人間專門處理妖怪和人類之間事務的機構，對於人間一切有關妖怪的事都有調查權。
沉默了良久，她低聲承認：“沒錯，我是後羿的後人。”
“那個妖怪是怎麽回事？”玖夜像是審問犯人一樣繼續追問。
“他叫無風，是我們家族世代需要看守的妖怪，但是不久前他掙脫了封印，流竄人間作惡……”麵對強勢的玖夜，小蒙竟然沒有一絲抵抗之力，順從地說出前幾天明月香怎麽問都問不到的真相。
這時，明月香突然想起那次小蒙救了自己，反而跟自己道歉的事情。看來小蒙大概是認為無風攻擊別人，是自己看守不力的結果。
聽完小蒙的話，玖夜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有什麽變化，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如果無風再繼續作惡，浮生閣不會放任不管的。”
小蒙立即回答：“你們放心，我很快就會將他重新封印的。”
玖夜不再答話，轉身離開。
明月香擔心玖夜的傷，迅速追了上去。等她追上玖夜，突然覺得少了點什麽，回頭望去，隻見小花還站在原地，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小蒙。
明月香皺眉，小花怎麽了？還有什麽其他事嗎？
3.
回到浮生閣後，明月香開始翻箱倒櫃找醫藥箱，不管怎麽樣要先把血止住才行。可是麵對拿著碘酒、紗布的明月香，玖夜說什麽也不讓她看自己的傷口。
“我的身體構造跟你們人類不一樣，傷口會自行痊愈的。”玖夜不耐煩地說。
“可是……”明月香還想說話，玖夜卻不給她機會，把自己關在了房裏。
“算了算了，那家夥就是這樣。而且就像他所說的那樣，傷口會自行痊愈，你不用太擔心。”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的小花在一旁寬慰道。
麵對冷漠的玖夜和一臉無所謂的小花，明月香隻好放下了手裏被攥成一團的紗布，坐在一旁的舊沙發上思考起來。
“為什麽無風會攻擊我呢？難道上次不是你把它引來的？”明月香看著小花，奇怪地說道。
“當然不是我把它引來的！你到底在想什麽啊！”小花氣得暴跳如雷，接著又難得地擺出嚴肅的表情，“小香，我最近聽到一些流言——很多小妖怪都在說你的血可以治療妖怪的傷。”
“啊？”明月香愣住了，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流言出現。
“更有甚者，說你的血可以提升妖力。”小花爬上沙發，一屁股坐下來。
“這怎麽可能呢？”明月香想笑，可是小花的表情過於嚴肅，讓她笑不出來。
“我一開始也不大相信，不過現在你三番四次被無風有目的地攻擊，可能這個流言真的傳開了。”小花看著明月香，語氣裏充滿了危機降臨的味道。
“所以我覺得在無風被重新封印之前，你還是請假待在浮生閣比較安全。”說完，小花又拿起平板電腦悠閑地看起美女來。
聽了小花的話，明月香心神不寧起來。她好不容易適應學院生活趕上了進度，要是現在請假豈不是前功盡棄了？可是貿然去學院，萬一再被襲擊怎麽辦，畢竟命隻有一條……
糾結的情緒一直持續到晚餐做好，因為心不在焉，明月香的手不知道被燙了幾個泡。
“小花，你去喊玖夜來吃飯吧。”晚餐做好後，明月香有氣無力地說道。小花配合地從沙發上跳下來，徑直進了玖夜的房間。
可是小花才進去沒多久，房間裏就傳出它驚恐的聲音：“玖夜，你怎麽還在流血啊？你……”
明月香聽到聲音，迅速進房，隻見地上滿是帶血的紙巾。
“玖夜！”明月香緊張地走近他，那道血流不止的傷口赫然出現在眼前，“玖夜，怎麽會這樣？你不是說傷口會自行痊愈嗎，為什麽還一直流血？”
比起驚慌的兩人，當事人倒是一副無關痛癢的樣子：“我說了，隻是小傷……”
“你就不要逞強了！”明月香忽然低吼道，“為什麽都不知道好好愛惜一下自己的身體？就算你自己不在意，別人也會擔心啊。”明月香迅速拿來醫藥箱，強行要幫玖夜止血。
看著忽然生氣的明月香，玖夜的表情出現一絲凝滯。有多少年了，一百年？兩百年？還是更久……總之，好像很久沒有人因為他而露出這種氣憤又心痛的表情了。
於是，看到她執意要幫自己包紮傷口，玖夜不再冷漠拒絕。
時間像被定格一般，誰也沒有說話，就連旁邊的小花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剛剛它的心裏可是暗暗替明月香捏了一把冷汗，因為就算是休言大人，也從來沒這麽對玖夜說過話，沒想到小香這麽不怕死，居然敢劈頭蓋臉對玖夜一通吼，更驚訝的是玖夜的反應，他居然……就這樣沉默了，他之前的氣勢呢？
嘖嘖嘖，這個小女孩，果然不簡單。
“為什麽會這樣，血一直止不住……”看著不斷冒出來的血，一直在幫玖夜止血的明月香慌了神。
聞言，小花趕緊湊了過去。果然，不管怎麽包紮，血還是會迅速把繃帶染紅。
“再這麽下去可不妙啊。”小花擔憂地說道。
氣氛安靜了幾秒。
忽然，明月香一聲不響地站起來，走出了房間。就在小花還不明所以的時候，她拿著一把小刀氣勢洶洶地又走了進來，站在玖夜麵前。突然，她拿刀用力地在自己的掌心劃開了一道口子。
“你在做什麽？”一向冷漠的玖夜此時情緒竟然波動了。
“小花說我的血可能有治愈的功效。”明月香認真地看著玖夜的眼睛說道。
“你是白癡啊，這種鬼話你也信。”聽到她是為了自己才將手掌割傷的，玖夜的心底隱隱有一絲火氣冒上來。
“可是好歹試一下，萬一真的可以呢？”說完，明月香用自己受傷的手掌蓋住玖夜血流不止的傷口。
“明月香……”玖夜的表情一僵，眉頭隨即微微蹙了起來。
“你不要亂動。”明月香按住玖夜微微掙紮的身體，讓掌心更加貼近傷口。
不一會兒，神奇的事情真的發生了——沾上明月香的血的傷口不但沒再出血，還以很快的速度愈合。
“妖界的傳言是真的，小香的血真的能治愈傷口……”小花驚訝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就在這時，明月香劃傷的手掌忽然被玖夜拉了過去，隻見他繃著一張臉，開始幫她處理傷口。
明月香愣愣地看著他的側臉，一時間竟挪不開眼。
“撲通——”
忽地，心跳加速，連臉頰都慢慢燙了起來。
可是，傷口一包紮完，明月香又一次聽到了玖夜異常冷漠的聲音：“以後不要再做這種蠢事了。”那冰凍三尺的聲音，瞬間讓她臉上的溫度降低了。
“我……不管怎麽說，你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明月香覺得莫名尷尬。
“你不要誤會，我隻是履行自己的職責而已。既然你是浮生閣一員，那麽無論怎樣我都會保你周全；若你不是，那麽你的生死便與我無關。”
不知是那語氣太決絕，還是那表情太冷漠，明月香隻覺得心裏驀地一痛，仿佛被什麽尖銳的東西紮了一下。
“真是抱歉，我多管閑事了。”明月香強忍內心的慍怒，低頭站起來，“給你添麻煩真的很抱歉，你放心，我以後會盡量讓自己不麻煩到你的。”
說完，明月香快速地離開這個讓她感覺壓抑的地方。
一旁的小花看著玖夜，開口想說點什麽，但是玖夜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比平時還要陰森，它也隻好安靜地離開房間。
第二天清晨，明月香起來做早餐。因為手上的傷，她的動作有些慢，等那一人一龜起來的時候，她才把早餐弄好。
小花坐在桌邊，看到穿著校服的她，問道：“你還要去學校嗎？”
“嗯。”明月香應了一聲，默默地吃著早餐。
“在還沒有解決無風之前，你最好待在浮生閣。”坐在一旁享用早餐的玖夜頭也不抬地開口。
頗像命令的口吻讓原本情緒低落的明月香聽了更加不舒服，她說：“你放心，我自己會好好注意的，而且學院裏有小蒙，她不會放任不管……總之，我不會給你添麻煩。”
說完，明月香背上書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桌旁的玖夜臉色變了變，卻並沒有做出什麽回應，繼續慢條斯理地吃早餐。
“玖夜，你就這樣讓小香一個人出去嗎？萬一無風又出現怎麽辦？”看著明月香離開的背影，小花擔心地念叨起來。
麵對玖夜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小花嘴裏不斷重複著“要是小香被抓住怎麽辦”，但是自己又不敢單槍匹馬出動。
“昨天無風傷得不輕，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出現。”玖夜終於忍受不了小花的念叨，惡狠狠地說道，“現在你給我閉嘴，我想安靜地吃飯！”
浮生閣內終於恢複了久違的平靜。
早上八點，淇濘學院沐浴在晨光之中，金光閃閃的大門和高大宏偉的教學樓讓整個學院顯得朝氣蓬勃。
一早上坐在教室裏的明月香心情都悶悶的，想起昨天晚上玖夜冷冰冰的樣子，她的內心憤憤不平。
突然，講台上的老師念到了她的名字，她立刻打起精神來。期中考試的成績已經出來了，她惴惴不安地朝老師走去。
眼睛瞟到成績單上的數字時，明月香懸著的心終於放下，看來之前的努力沒有白費，成績已經達到班級的平均線了。
“好好努力哦。”接過成績單時，班主任笑著鼓勵，這讓情緒一直低落的明月香開心起來。
“老師，我會的。”她點點頭，美滋滋地走回座位，經過小蒙時突然瞟到旁邊小蒙的成績單，上麵的數字真是讓人羨慕啊。
下課後，明月香主動走到小蒙的座位旁想請教一下學習技巧。
小蒙還是麵無表情，不過可能是因為昨天的事，明月香靠近的時候，她不像之前那麽冷淡了，麵對明月香的問題甚至還給出了讓明月香受益匪淺的答案。
萬分感謝的明月香正準備回座位，卻聽到小蒙主動開口：“昨天……他的傷還好吧？”
愣了一下，明月香才明白小蒙問的是玖夜：“他沒事，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聞言，小蒙似乎鬆了口氣，不再說話。
“你……一直以來都在追蹤無風嗎？”看到小蒙主動提起這件事，明月香試探性地開口。
“看守他是我們家族的使命，這次讓他逃出來我們責任重大，所以不管怎麽樣我一定要抓住他。”
小蒙的聲音很平穩，明月香卻可以從中聽出她的壓力。
“那一定很辛苦又很危險吧。”明月香忍不住感歎。
“你的手怎麽了？”小蒙突然開口，眼睛盯著明月香的手。
聞言，明月香看向自己掌心的傷口。早上沒來得及處理，繃帶鬆鬆垮垮的，還帶著血跡。
“這個是……昨天做菜時不小心割到的。”明月香眼珠一轉，隨口說道，目前還是不要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血異於常人的好。
可是，看著明月香手上的血跡，小蒙變得很奇怪，竟然一把抓住明月香的手，定定地看著。那眼神，就像是一直在沙漠中行走瀕臨死亡的人忽然看見水源一樣，幾乎可以用饑渴來形容。
明月香有些被嚇到了，連忙抽回自己的手，遲疑地問：“怎麽了？”
聞言，小蒙像是被驚醒一般，臉上閃過一絲僵硬的笑容：“我……沒什麽，不好意思。”那困惑的語氣，好像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為什麽剛剛會有那種舉動。
“抱歉，我先走了。”跟著，小蒙起身走開，倉皇的背影消失在明月香疑惑的目光裏。
4.
一整天明月香都在思考小蒙早上異常的舉動，卻百思不得其解。
放學回到浮生閣，一見到玖夜，她立馬拋開所有問題，若無其事地跟對方打了個招呼後，往廚房走去。
玖夜站在原地不動，麵無表情的樣子似乎跟平時一樣，但是跟他一起待了這麽長時間的小花明白，現在不要去招惹他才是最明智的。
“砰——”
忽地，廚房傳來東西碎裂的聲音。
玖夜比小花先一步進廚房，一進去，就看見了明月香捂著手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的模樣。
“怎麽了？”玖夜問。
明月香連忙把手藏在背後，佯裝淡定地說：“剛剛手滑不小心把盤子打碎了……抱歉。”
明月香說完，卻發現麵前的玖夜並沒有離開的打算，她偷偷抬頭，發現玖夜仍然冷著一張臉定定地看著自己。
被他這麽盯著，明月香有些頭皮發麻，她想趕緊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好，可是下一秒，玖夜就上前一步，拉近彼此原本就不大的距離。
“撲通——”
在聞到對方身上清新的味道時，明月香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還沒開口詢問對方意欲何為，玖夜已經拉過她藏在身後的手。看到眼前那道重新滲出血的傷口，他眉心一擰，像是被什麽惹惱了一般，拉著她往外麵走去。
他的模樣讓明月香不敢言語，隻好任憑他拉著。
出了廚房後，玖夜命令她坐著，很快找來醫藥箱，小心翼翼地給她的傷口重新上藥。
明月香僵硬得一動也不敢動。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看著玖夜認真又小心的神情，她的內心逐漸被一股甜甜的味道占據。
原來，玖夜認真的樣子這麽好看啊！
“在你的傷愈合之前，這裏的飲食暫時就不用你管了，等好了再說。”包紮完傷口後，玖夜抬頭看著明月香說道。
明月香點點頭，雖然對方的臉色依舊臭臭的，但是明月香的心情變好了呢。
正在沙發上用平板電腦看美女的小花也被這奇怪的氣氛吸引得抬頭看了一眼，不禁陷入沉思：這家夥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陰晴不定了？
因為玖夜的強勢命令，浮生閣重新過上叫外賣的生活，玖夜跟明月香的關係也開始緩和。
正如玖夜所說的那樣，這幾天無風都沒有再出現。但是明月香發現，最近學校不斷有學生請假，不僅是自己班上，別的班級也有類似的情況。
“怎麽會這樣呢？”聽了明月香的話，小花做沉思狀，“是不是最近外麵在流行什麽瘟疫？”
“瘟疫……呃，你是指病毒性感冒之類的嗎？”明月香糾正道。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啦。”小花尷尬地笑笑。
“這個……我倒是沒聽說。”她轉過頭去看玖夜，想聽聽玖夜的想法。可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參與這個話題，安靜地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明月香剛想開口，卻聽到外麵傳來敲門的聲音。她來到浮生閣這麽久，除了小花和玖夜，還沒有在浮生閣見過別的人呢。
明月香和小花對視一眼，卻見小花眼裏也露出疑惑的神情。
兩人走去開門，發現來人竟然是小蒙。她臉上原本冷漠的神情不見了，流露出焦急。
“我今天來是想拜托浮生閣幫忙的。”一進屋，小蒙就開門見山，“最近學校出現了連續的學生請假現象，關於這件事我做了一番調查，發現那些學生在病倒之前都曾經失蹤過一段時間，而且病倒的學生左臂上都有一個奇怪的傷口，那模樣看起來就像是有人從他們的身體裏抽走了什麽，才導致他們昏迷不醒。”
聽完小蒙的話，明月香和小花對視了一眼，她偏過頭去看玖夜的反應，發現玖夜的目光一沉。
“你的意思難道是……這件事跟無風有關？”明月香遲疑地問道。
小蒙看了明月香一眼，說：“我的調查顯示，學院請假的學生很大一部分是我們班的人，特別是跟你走得比較近的同學全都中招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無風最終的目標是她？”一直沉默的玖夜終於說話了，眼神裏竟然帶著一絲危險的意味。
小蒙掃視了玖夜和明月香一眼，鄭重地點頭。
看到小蒙的回應，明月香忽然覺得有點內疚，那些同學是因為自己才被無風盯上的，現在竟然還躺在醫院裏昏迷不醒。
“我明白了，那我能做點什麽？”明月香開口，今天小蒙來浮生閣的主要目的是找自己的吧。她看了玖夜一眼，玖夜曾經說過，他不會管浮生閣之外的任何人的死活，而自己也說過不會再給他添麻煩。
“你一個什麽都不會的人類，想做什麽！”果然，還沒有得到小蒙的回答，明月香就聽到了玖夜嘲諷的聲音。
“現在當務之急是抓住無風，避免有更多學生受害。這件事因我而起，我怎麽可以置身事外。”明月香想反駁，卻沒有什麽很好的理由。
“從現在開始我會找到無風的下落。”玖夜說道，目光落在明月香身上，“在這期間你待在浮生閣裏，哪兒也不許去。”
“那要多久才能找到他呢？要是在找到他之前他又對別的同學下手怎麽辦？”明月香看著玖夜的眼睛，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就目前來看，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一旁的小花開口，卻是站在玖夜那邊的。
明月香咬了咬嘴唇，玖夜和小花其實都是在擔心她吧，但是絕對不能再讓同學因為自己而受到傷害了。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緊緊盯著自己的小蒙，堅定地說道：“那就……由我當誘餌，把無風引出來。”
“不行！”玖夜斬釘截鐵地拒絕，臉上隱約泛起一絲怒氣。
“雖然你現在是浮生閣的一員，但是不要忘了你隻是個人類而已，別太得意忘形。”
雖然知道玖夜是在關心自己，但明月香還是忍不住反駁道：“我隻是想趕緊把無風抓住免得其他人再受害，才不是得意忘形！”
“小香，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那畢竟太危險……”小花開口想勸明月香，卻在看到明月香堅決的表情之後沒再說下去。
它轉頭看向玖夜，說：“我好像還從來沒看到過你這麽激動的樣子……”
聽到小花的話，玖夜的表情僵了一下，少頃，重新恢複一貫淡然的樣子。
“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隨便你。”說完，玖夜起身離開，留下一臉得意的小花和愕然的明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