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他的電話號碼裏有她的生日,這真的隻是巧合嗎

幾天後。

靈希看著又坐在窗前發呆的媽媽,不禁越發擔心了。

她走到肖鬱蘭身邊,忍不住輕聲問:“媽媽,你都好幾天沒去上班了。你是不是生病了?還是工作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肖鬱蘭的眼皮一跳,眼眶又有些濕潤起來,她長歎了一口氣,說:“小希,你就別問了,媽媽沒事。”

說完,她起身默默地走回自己的臥室,並關上了門。

看見媽媽這樣,靈希不禁心慌意亂起來。從小到大,無論遇到什麽事情,媽媽總是堅強勇敢地麵對,可是這一次,媽媽似乎完全亂了陣腳。

“怎麽辦?到底要怎樣才能幫助媽媽?”靈希咬著下唇,焦急地在屋裏徘徊著。

突然,她眼睛一亮——對了,可以打電話問李阿姨,她平時和媽媽的關係最好,她一定知道!

靈希欣喜地跑到電話旁邊,伸手準備去拿話筒。隻是她太興奮了,去拿話筒的手指無意中按到了自動答錄鍵。

隻聽電話“嘟”地響了一聲,開始播放最近的一條留言:“鬱蘭……唉,我都不知道怎麽跟你說。昨天你讓我幫你替那個病人換藥的事,不知院長今天怎麽就知道了。院長他說……他說叫你從明天起,不要回醫院上班了。我跟院長說了,你是因為聽到小希不見了,急著找女兒,所以才提前下班,況且那個病人也沒說什麽,可是院長他不聽。院長還說,誰敢替你求情,以後就要誰給你發工資。鬱蘭,真是對不起……”

這正是李阿姨的聲音!

聽完這一段留言,靈希什麽都明白了。

現在家裏的開銷全靠媽媽那份工資,如果媽媽沒有了工作,家裏就斷了經濟來源,難怪媽媽的心情那麽差!

可是,請人幫忙換藥不過是個小錯,大不了也不過就是扣工資,扣紀律分數,讓媽媽拿不到今年的評優資格,也沒嚴重到非要炒掉她不可啊!

靈希心裏很自責,畢竟這次媽媽丟了工作和她有關。

看了看媽媽房間緊閉的房門,靈希決定去媽媽工作的醫院。

靈希以前經常去媽媽工作的醫院,也經常見到醫院的院長何誌德。在靈希心裏,何誌德是個很和藹的伯伯,應該不會那麽不講道理。

所以,她要去向何伯伯求情,告訴他,媽媽是因為擔心她才會在工作上犯了錯誤。

冬季的晴天,即使是正午的陽光也顯得有些蒼白,柔柔地灑在這條老舊的街道上,讓人有一種在看著黑白舊照片的錯覺。

道路的兩邊每間隔兩米左右就有一盞複古的歐式路燈,這些樣式精美的路燈和街道兩旁過時的建築物一樣,都在歲月的洗刷中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洛普站在一棟頗有教堂風格的建築前麵,看著寬大的門框頂端,那塊雕刻著“聖德醫院”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的石匾,心裏有些感歎。

——看得出來,這條街道曾經繁華異常。

而這所聖德醫院雖然建築已經老舊,但它在大部分水芷人的心裏,還是有著不可取代的地位。

在這裏工作的醫生或護士大多數都是上一輩的人。他們擁有過硬的醫療技術和豐富的經驗,也因為戀舊而選擇留在這條被稱為“水芷最後一條老街”的地方生活。

可以說,這是一家老舊但可靠的醫院。

洛普第一眼看見這家醫院時便明白了:難怪爸爸會從這裏請人回去照顧宇航,也難怪他這麽多年來都找不到小希。

他想不到小希的媽媽會離開水芷第二醫院,選擇這家老舊的小醫院工作。他一直以為,小希的媽媽不是高升了,就是調到水芷以外的地方去工作了!

“小希,小希……”

洛普低吟著靈希的名字,清冷的眼眸中漸漸浮現出點點溫柔。

蒼白的陽光照在他俊美的臉龐上,在他淺淺地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的時候,陽光頓時黯然失色。

洛普走到哪裏,眾人的眼光就聚集在哪裏。

看見洛普到來,聖德醫院的院長何誌德卻是一臉的無奈,他很謙卑地迎了上去,招呼道:“西先生……”

洛普冷冷地掃了何誌德一眼,問:“今天她又沒來嗎?”

“是的,西先生,小希她還沒來。”何誌德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歉疚的神色。

洛普微微皺了一下眉,心裏不禁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

——以小希的個性,她應該會在第一時間來醫院找院長替她媽媽說情才對,為什麽她直到現在都沒來醫院?

何誌德見洛普臉上陰晴不定,十分忐忑地問:“西先生,小希她如果不來呢?那……”

洛普從沉思中抬起頭來,毫不留情地說:“那你的院長辦公室大門就一直緊閉下去。一個月後她如果仍然不來,你的聖德醫院就會變成五星級度假酒店。”

“西先生!”何誌德都快哭了,他無奈地攤開雙手,說,“這……她不來我也沒辦法呀!西先生,聖德醫院可是我家的祖業啊。醫院如果在我手上沒落了,我沒法向何家長輩們交代呀!”

“你家祖業?”洛普看似認真地反問了何誌德一句。

何誌德的頭點得像小雞啄米般,他一連聲地回應:“嗯嗯嗯!”

洛普像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一樣,臉上露出一個燦爛但沒有絲毫溫度的笑容。他用戲謔的口吻說:“那就奇怪了,你家祖業的地契上,怎麽寫著西氏家族的名字?”

“這,這,這……”何誌德徹底語塞了,他一邊擦汗一邊退到窗口邊,絕望而焦急地看向外麵的街道。

突然,他的目光定住了!那是?

街道的轉角處,正緩緩走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靈希穿著月牙白的套頭高領毛衣,淺粉色的淑女短裙。外麵純白的羽絨服配上黑色的加厚羊絨緊身褲和短靴,看起來既簡潔又青春。

何誌德不能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臉上慢慢浮起狂喜的神色。

“西先生!來了!小希她來了!”何誌德一個勁地向洛普招手,像要把自己的手臂揮斷似的。

聽說靈希來了,洛普的臉上閃過一抹慌亂和喜悅,他大步走到窗邊,緊張地探頭向外看了一眼。

這時,靈希已走到了聖德醫院門口。

她正抬頭看著醫院門口的石匾,看起來好像很苦惱的樣子。

“醫院有後門吧?”洛普似笑非笑地問。

“啊?”何誌德不解地看著洛普。

洛普一邊向外走一邊說:“如果有後門的話,你可以從後門走了。走之前記得打電話告訴前台的護士,說你拒絕見靈希。”

何誌德不確定地看著洛普:“西先生……”

“怎麽?你想通了嗎?你也認為在這裏建一座五星級賓館比留著一所老舊的小醫院更有經濟效益?”洛普回頭看向何誌德的眼神笑意更濃了,看起來卻是十分無情。

何誌德嚇得連連擺手,說:“不不不,我馬上走!馬上!”然後他飛快地抓起內線電話叮囑前台護士,“小吳啊,那個肖護士長的女兒來找我的話,你告訴她我不在。叫她以後都別來找我了,我是不會見她的。”

洛普聽了,唇角勾起一個滿意的弧度,雙手插在口袋裏,帥帥地走出了院長辦公室。

聖德醫院前台。

“什麽?何伯伯不在?”靈希懷疑地看著值班的吳斐儀護士,焦急地說,“吳阿姨,何伯伯怎麽可能不在呢?我媽媽說這所醫院裏隻有一個人全年沒有一天假期,那就是何伯伯。他怎麽可能不在呢?”

靈希以前沒少來醫院,醫院裏的護士都很喜歡她。

吳斐儀為難地看了看院長辦公室的方向,不忍心看到靈希這麽焦急的樣子,壓低了聲音說:“小希,聽吳阿姨的話,回去吧。何院長也不知道怎麽了,他這次好像鐵了心要辭掉你媽媽。就是他在,他也不會見你的。“

“吳阿姨,你的意思是,何伯伯他在?但是他不肯見我?”靈希一下子就聽出了吳斐儀的話外之音。

吳斐儀遲疑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靈希感激地小聲對吳斐儀說:“謝謝吳阿姨,不過我還是要見見何伯伯。”

說完,靈希飛快地向院長辦公室跑過去。

吳斐儀假裝無可奈何地在後麵叫了一聲:“哎,小希,院長他真的不在啊!這孩子!”

出乎靈希意料的是,院長辦公室居然大門緊閉。辦公室的窗子沒有拉上百葉窗簾,從玻璃窗外麵看進去,辦公室裏麵真的空無一人。

怎麽會這樣?

難道何伯伯真的像吳阿姨說的那樣,鐵了心要炒掉媽媽嗎,所以他故意躲著自己嗎?

靈希有點蒙了——媽媽隻不過犯了個小錯而已啊!為什麽何伯伯辭掉媽媽的態度會這麽堅決?

走廊裏突然響起一串從容的腳步聲。靈希聞聲抬頭望去,卻看見了一個讓她十分意外的人——洛普?

他怎麽會在這裏?

洛普其實一直靠在走廊的轉角處,直到確定靈希相信何誌德不會見她後,他才假裝路過這裏,緩緩地走出來。

靈希看著洛普向她走過來,心裏充滿了疑問,也非常震撼。

陽光從走廊上的窗子外麵投射進來,猶如舞台上最炫麗的燈光一般照射在洛普的身上。讓一身黑色休閑裝打扮的他看起來像傳說中的墮落天使,俊美、冷酷,卻令人怦然心動。

尤其他那一雙如寒星般閃爍的眼眸,裏麵潛藏著的光芒好像是冰峰上的雪光,又像是火焰燃燒時最熾熱的那一段白光。

——極致的冰冷外表下麵,包裹著讓人窒息的火熱的心。

這就是此時此刻最真實的洛普。

在快要經過靈希身邊的時候,洛普輕輕側過頭來,臉上一副剛剛發現靈希存在的表情,他用有些驚訝的語氣問:“哦?是你?”

看見洛普那麽酷酷地走過來,目不斜視的樣子,靈希還以為他不會理她。

聽到洛普和她招呼,靈希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她在洛普的傣式小樓裏度過的那一天兩夜。也正因為洛普的冷酷和霸道,間接造成了媽媽現在的困境。

靈希很生氣,她不打算答理洛普,轉身就要離開。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是為了你媽媽工作的事來的,對嗎?”洛普見靈希要走,不得已直接說出主題。

靈希心裏一震,回頭警惕地看著洛普,問:“你怎麽知道的?”

小希,一定要這樣你才肯理我嗎?

洛普的心裏充滿了苦澀,可是他不得不繼續說下去。

他用無所謂的口吻說:“這很簡單。我猜,你媽媽在這兒工作的時候人緣不錯,所以,你媽媽被辭退,幾乎每個人都在背後替她抱打不平。我就算不打聽,也會知道。”

“那當然,我媽媽年年都被評為先進工作者!”靈希驕傲地抬起下巴。

洛普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恍然大悟似的說:“哦——一位被辭退的先進工作者。”

雖然他在微笑,可是他這樣的微笑配上他這種語氣,分明就是在嘲諷!

“你!”靈希氣極了,可洛普說的是事實,讓她無法反駁。

這個可惡的家夥!她狠狠地白了洛普一眼,決定馬上離開。

靈希覺得,像洛普這種人,除了傷害像宇航那樣善良的人,除了對她落井下石地嘲笑,他似乎就沒什麽事可以做!

既然這樣,她何必留在這裏忍受他的冷漠和譏諷!

靈希再次轉過身去,毅然往走廊盡頭走去。

看見靈希又要走,洛普的心底有些慌,他揚聲說:“你就這樣放棄了嗎?你可以為了宇航來求我,難道你媽媽還比不上宇航重要嗎?”

靈希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腳步沒有絲毫減慢。她不覺得媽媽的事情和宇航的事情有什麽聯係,而且她並沒有打算放棄。何伯伯今天不在醫院,她可以明天來。何伯伯明天不在醫院,她可以後天來。

而現在,她要做的就是回家!

她要離這個可惡的家夥遠遠的,越遠越好!

洛普見靈希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氣極了。他惱怒地對靈希大聲說:“你就那麽討厭看到我嗎?好啊,你走!隻要你走出我的視線,我保證你媽媽再也找不到任何工作!”

當!

靈希像被魔法鈴鐺定住的木偶一般停頓在了原地,她緩慢地回過身來,懷疑地看著洛普。

洛普一臉篤定的樣子讓人看不出他有半點說大話的痕跡,他堅定的眼神好像在說:“我說到就能做到!”

可是靈希還是不信,洛普雖然高傲冷酷,但靈希不相信他會有妨礙到媽媽工作的本領。

“你不相信嗎?”洛普似乎猜透了靈希的心思,他揚手指著院長辦公室的大門,自信地說,“隻要我願意,這扇門隨時都會為我打開,你要試試看嗎?”

“你……”見洛普說得那麽肯定,靈希猶豫了。良久,她一臉戒備地問洛普,“你到底想怎樣?”

“我隻是想……”洛普的話說到這裏,看似賣關子似的停住了。其實,他是因為太心痛而難以繼續。他在心裏無數次地說“我隻是想讓你留下來,隻是想和你在一起,你知道嗎”,但在靈希麵前,他卻無法說出來,甚至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他暗暗深呼吸了一次,假裝冷漠而高傲地說:“我想再和你做一個交易。”

靈希沒有看出洛普潛藏在眼裏的深情,她隻從洛普捉摸不定的眼神裏感受到了讓她不安的氣息。

“什麽交易?”她更加警惕地看著洛普。

洛普的唇嚅動了好幾次,幾次話到嘴邊,卻沒能說出來。

他的心一陣一陣地抽痛,腦海裏全是痛苦的疑問——小希,為什麽要用這樣的辦法,才能再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成為你心裏那個隻配待在陰暗角落裏的人,不想成為那個讓你排斥、讓你討厭的人。到底要怎樣,你才能像以前那樣,用充滿了溫柔和愛的眼神來看著我?

“我有辦法讓你媽媽複職,但是我有一個條件……”洛普掙紮著說了一半,還是停頓住了。

他靜靜地看著靈希,接下來要說的話,讓他覺得難以啟齒。

聽到洛普說他有辦法讓媽媽複職,靈希的眼中升起一抹希望的光。但是,洛普那看起來麵無表情的臉,讓她不得不警惕。

“什麽條件?”靈希緊張地問。

洛普又暗暗深呼吸了一次,盡量讓自己保持鎮定。他心虛地避開靈希探究的眼神,極快地說:“條件就是,你必須做我的女朋友。我要你做的事情,你不能說‘不’。否則,交易隨時作廢。”

什麽?做他的女朋友?是做他終身不能反抗的女用人吧!

靈希清亮的眼中燃起兩團憤怒的小火苗,她緊盯著洛普暗藏希冀的眼睛,咬牙切齒地指著他說:“洛普,我真的沒想到你會這麽卑鄙!我是不會答應你的!”

說完,靈希毅然轉身離開。

洛普知道,這次不管他再說什麽,她都不會再回頭。但他相信,以小希那麽善良的個性,她最終一定會為了母親的工作而答應他的。

所以,他衝著靈希的背影不緊不慢地說:“你現在不答應沒關係,我可以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在這三天之內,你隨時可以打電話找我。”

靈希沒有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醫院的長廊裏,隱約還回響著她因為生氣而踩得十分沉重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久久地回**在洛普的心裏,他覺得他的心就像一座被搬運一空的宮殿,空****的,寂寞得可怕。

小希會回來的。

她一定會答應,一定會回來!

他隻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這樣安慰自己。

靈希從醫院回到家,天色已經有些晚了。

站在門外,她小心掩藏起所有的不愉快,照舊開了門,一邊換鞋一邊向屋裏喊:“媽媽,我回來了。”

靈希沒有聽見媽媽肖鬱蘭的任何回應,卻聽見從廚房裏傳來一陣“噝噝”的聲音。她忍不住皺起鼻子仔細嗅了嗅——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燒焦的油煙味,那是菜燒焦了的味道。

難道媽媽不在廚房嗎?

靈希疑惑地直接向廚房走去,看見鍋裏的青菜葉子正在冒著青煙,旁邊爐火上的水壺裏燒著一壺水。壺裏的水已經燒開了,水泡 “咕嚕咕嚕” 地翻滾著,不時將水壺的蓋子頂起來,發出微微的磕碰聲。

肖鬱蘭手裏拿著銀色的不鏽鋼鍋鏟站在煤氣爐前麵,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對這一切似乎恍然未覺。

看著這樣失魂落魄的媽媽,靈希的心一陣發酸,眼眶一下子就熱了。

她快步走進去,伸手關了煤氣開關,然後抱著媽媽,哽咽著說:“媽媽,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別難過,不會有事的,真的不會有事的。”

肖鬱蘭這才回過神來,她見靈希抱著自己哭,歎了一口氣,默默地搖了搖頭。

靈希見媽媽這麽沮喪,於是從她手裏搶過鍋鏟,孝順地說:“媽媽,我來做菜吧。以前我不開心的時候,媽媽總是做很多我愛吃的菜。今天讓我做媽媽愛吃的菜,希望媽媽吃了後心情會好一點。”

肖鬱蘭眼中流露出無比欣慰的神色,她摸了摸靈希的頭,輕輕地說了一個“好”字,就走了出去。

片刻後,外麵客廳裏的老式唱機開始播放一首唱腔老舊的歌:“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

媽媽曾說過,這部唱機是爺爺最喜歡的,而這個唱片是爸爸最喜歡的。

媽媽思念爸爸的時候,總喜歡放這張唱片。這麽多年來,媽媽把對爸爸所有的思念和愛都傾注在靈希身上,這種深情,隻有靈希自己心裏清楚。

“你就這樣放棄了嗎?你可以為了宇航來求我,難道你媽媽還比不上宇航重要嗎?”

“我有辦法讓你媽媽複職,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你現在不答應沒關係,我可以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在這三天之內,你隨時可以打電話找我。”

——洛普的話,在靈希的腦海裏回響著。

媽媽比不上宇航重要嗎?

不,媽媽比任何人都重要!

在看到媽媽那麽失魂落魄的一刻,靈希就決定了,隻要能讓媽媽再開心起來,隻要洛普可以讓媽媽複職,無論他要她做什麽她都會接受。

她不確定自己最後是不是能說服何伯伯,她也不願意再讓媽媽多難過一天!

眼淚泉湧而出,靈希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她在心裏默默地對媽媽說:“媽媽,這些年來,為了小希您太辛苦了。現在該是小希回報媽媽的時候了,您不要難過,小希可以替您分憂了。”

夜深了。

靈希還趴在客廳裏的沙發上,癡癡地看著夜空中隱藏在雲霧中的月亮。

她的手機擺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屏幕上正滾動著“《月光水岸》——班得瑞·mp3”等字樣。

曲子設了單曲重複播放,靈希也不知道聽了多少遍。

以前聽到這支曲子的時候,靈希覺得它是寧靜的、自由的,有一種淡淡的幸福。

此時,洛普正坐在汀楠別墅裏自己臥室的窗邊。

他的手裏抱著一個小紙盒,紙盒裏放著靈希折的那一百隻紙鶴。而他的黑色商務手機,也擺放在他身邊觸手可及的地方。

房間裏沒有開燈,所以窗外那微弱慘白的月光,反而顯得明亮。月光淺淺地照著他輪廓分明的臉,讓他越發顯得孤傲和俊美。

他就像一匹守候在黑夜中的狼,孤獨、寂寞,卻又那麽執著。

自然而然地,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小時候的畫麵……

記憶中總是陽光和煦的天氣,唯獨那一天不是。

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陣雨,將在桑榆樹下玩耍的他和小希驅趕到了花園裏的一個電話亭裏。

雨水將小希那兩條羊角辮打濕了,低低地垂在她小小的肩膀上,也打濕了她米黃色的碎花裙。

他伸出手握住她一條滴水的小辮子,一邊輕輕地擠水一邊說:“小希,你的頭發在滴水了,我幫你弄幹吧!”

小希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抬頭望著他,用稚嫩的聲音問:“你的傷口不痛了嗎?”

他開心地笑著,搖搖頭,說:“不痛了。”

小希在那一瞬間好像有些失神,她盯著他的雙眼,天真地說出了她當時心裏的感覺,她說:“哥哥,你的眼睛好漂亮哦,像天上的星星一樣。”

他於是嘿嘿地傻笑著,說:“傻瓜。”

“傻瓜。”

黑暗中,洛普不禁隨著回憶喃喃自語。

這一刻,他的眼眶有些濕潤,心裏既充滿了幸福感,又有些酸澀。

他和小希之間,明明曾經是那麽親密、那麽要好的關係,現在卻隻能這樣無助地等待。他甚至不敢過分靠近她,怕她那陌生而防備的眼神,將他的心刺得千瘡百孔。

但他又忍不住要靠近她,哪怕是用傷害著彼此的方法,他也不能放她在他看不見的遠處。因為,她是他心中唯一的溫暖,沒有她,他的心會凍死。

洛普低頭看了一眼放手機的地方,黑色的商務手機隱沒在黑夜中,輪廓不太清晰。

“小希,你會打來的,對吧?”他在心裏默默地詢問著。

另一邊,同樣昏暗的房間裏。

靈希仿佛感應到了什麽,眼神一跳,在《月光水岸》舒緩的旋律中漸漸變得安寧的心緒,突然被打亂了。

她拿過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到午夜零點了。

她忍不住輕輕地自言自語:“那就這樣吧,為了媽媽。如果這就是命運,我應該接受它。”

說完,她果斷地撥通了洛普的號碼。

洛普的號碼很好記,前麵四位是水芷的區號,後麵四位恰好是她的生日。

第一次看到洛普的電話號碼的時候,靈希愣了很久。

在等待電話接通的短短幾秒鍾內,她心裏漸漸滋生出了一種異樣感——他的電話號碼裏有她的生日,這真的隻是巧合嗎?

還是……

在傣式小樓裏看到的洛普,那個埋頭靜靜折著紙鶴的洛普,讓她感覺很熟悉,仿佛兩人曾經在哪裏見過。

可是靈希很確定,在她的生命裏從來沒有出現過像洛普那麽霸道和冷漠的人。但他為什麽會讓她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呢?這不是很奇怪嗎?

難道這真是命運的安排嗎?注定要和他相遇,注定要和他糾纏不清?

不等靈希多想,電話已經接通了。

其實,洛普幾乎在電話響起的第一秒,就已經把它拿在了手裏。

隻不過,靈希終於打電話來了的這個事實,讓他太過於激動,以至他不敢在第一時間接通電話。

短短的幾秒內,他臉上的表情迅速地變化著——驚喜而開心的笑,故作冷漠的刻板,兩種表情彼此交替,讓他看起來像傻瓜一樣手足無措。

最終,他用有些顫抖的手指按下了接聽鍵,盡力壓迫著聲音裏的急切,說:“你好,我是西洛普。”

如果現在洛普麵前有一麵鏡子,他就會發現自己的表情有多麽奇怪。

聽到洛普的聲音,靈希有些意外。

——他的聲音,竟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冰冷,好像在顫抖?甚至還……

“呃,我……我是……”靈希感覺自己喉嚨發幹,有點說不出話來。

白天曾那麽斬釘截鐵地告訴洛普,說她絕對不會答應他的條件,現在卻又打電話給他,這讓她覺得很羞愧,感覺自己的臉燙得都快燃燒起來了。

洛普好像已經看到了靈希尷尬的樣子,他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怕靈希覺得很難堪,於是他直接說出了靈希難以說出口的話。隻是,他的聲音還是刻意裝得很淡漠:“啊……是你啊。怎麽,你已經想清楚了嗎?要答應我的條件嗎?如果是,明天早上你就可以告訴你媽媽,她可以回醫院複職了。”

洛普替她說出了難以啟齒的話,讓靈希心裏大大鬆了一口氣。

不過,洛普說媽媽明天就可以複職,這又讓靈希覺得很意外——媽媽這麽快可以複職?難道醫院是他家開的嗎?

不可能!

靈希很快又搖了搖頭,她曾經聽媽媽說過,說這家醫院是何伯伯家的祖業,說是從何伯伯的爺爺開始,就已經有了聖德醫院了。

靈希不知道的是,在她還沒出生的時候,她們這一條街的地契,就已經全部被西氏家族收購了,包括她家。

隻不過西宇航的爺爺認為這條街對他有重要的紀念意義,所以就沒有重新拆建。而西宇航的爸爸西均庭,因為一直忙著拓展海外市場,也沒有時間來處理這條街的事情。

“那個,是明天嗎?真的嗎?”靈希不太相信地又補問了一句。

她這樣問的話,說明她已經答應要做他女朋友了吧?

洛普想著,於是臉上浮起了幸福的笑容。他雙目發亮,神采照人。

“嗯,明天。”洛普肯定地答複靈希。

這個好消息讓靈希高興極了,她甚至暫時忘了洛普之所以幫她的目的,由衷地對他說:“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

這聲“謝謝”讓洛普心裏充滿了負疚感,他有些感傷地提醒她,說:“還是謝謝你自己吧。既然這樣,下個學期你就不要去那所偏遠的學校了,轉學到水芷第一高中吧。”

靈希一下子沒明白過來,納悶地問:“轉學?好好的為什麽要換學校?而且,學校也不是說換就能換的啊!”

洛普頓了一下,接下來的話,他說得很溫柔,那是從內心情不自禁流露出來的柔情:“我不能忍受自己的女朋友不在身邊的感覺,你是我的女朋友,就應該待在我的視線內。雖然我並不常去學校,但我想去看你的時候,總是方便一點。至於怎麽能換學校,那就是我的事情了,我自有辦法。”

接電話的人,真的是洛普嗎?

他說這些話的語氣,為什麽會這麽溫柔?溫柔得連說這麽霸道的話,都讓她隻能感覺到寵愛了。

靈希有點發怔,聽洛普這樣說話,好像他真的很期待她做他的女朋友。

可是,這根本說不過去啊!

她和洛普是沒有多少交集的人,就算有幾次相處的機會,都是不愉快的經曆,他怎麽可能真心想讓她做他的女朋友呢?

不,這一定又是她的錯覺!

靈希故意賭氣地說:“我現在是不能說‘不’的人,你對我有什麽決定,就直接去做好了,不用告訴我。”

洛普受傷地閉上了眼睛,好半晌沒有說話。

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一定會傷害到小希。他也知道,把她強留在身邊,其實會讓她的心離他越來越遠。

可是,沒有辦法。他喜歡小希的事,早在桑榆樹下遇見她的那一秒就注定了。

哪怕她現在對他再冷淡,他也決不能放手,更不能容忍她在宇航身邊停留。

小希是他的!

小希隻能是他的!

很久沒有聽到洛普的聲音,靈希以為他一生氣,就把電話放在了一邊,隻是忘記掛斷了。

正當靈希準備將電話掛掉的時候,電話那邊卻傳來了洛普冰冷的聲音:“很晚了,我休息了。以後有什麽事情,我安排好後會叫人通知你。對了,開學那天我會來接你,盡男朋友的義務。”

說完,電話裏傳來了“嘟嘟”的忙音。

“什麽?盡男朋友的義務?這人真是!”靈希不滿地嘀咕著,準備收起手機。

把手機放進口袋的一瞬間,靈希又停下了。她的眉頭微皺著,腦海裏再次回響起洛普剛剛說過的話。

“奇怪,我為什麽總覺得他很悲傷呢?明明是那麽霸道冷酷的人,卻總讓人覺得他其實很憂鬱?”靈希輕輕地呢喃著。

這時,她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著宇航的名字。

看到宇航的名字,靈希眼睛一亮,立刻接通了電話:“我是靈希。”

“小希嗎?我是宇航……”電話那邊,宇航的聲音裏包含了很多歉疚。

這幾天,他心裏一直忐忑不安。此刻聽到靈希的聲音,他感覺自己愧疚得說不出話來,隻好抬眼求助地看著福伯,用眼神問他那個這幾天一直在問的問題“我態度那麽惡劣地將小希趕出汀楠別墅,她真的還會原諒我嗎?”

福伯肯定地對宇航點頭,用眼神鼓勵他。

靈希沒有多想,在她心裏,宇航的心地是很善良的,隻是因為受傷,才會偶爾情緒失控。她關切地問:“宇航,這些天你有按時吃藥嗎?傷好些了嗎?腿還痛嗎?”

“小希,你不生我的氣嗎?”宇航聽到靈希還這麽關心他,心裏十分欣喜。靈希在他心裏的位置從這一刻開始,變得更為重要了。

靈希微笑著說:“我為什麽要生氣呢?在我心裏,宇航是那種不小心傷到了別人,自己會比別人更痛的人,我會一直因為有你這樣的朋友而驕傲的。”

“小希,我……”宇航感動極了,他激動地說,“謝謝你,小希。我也會因為你繼續努力的。”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靈希高興地說。

她充滿愉快的聲音再次鼓勵了宇航,他的心裏好像有一隻不安分的小兔子,要將他滿心澎湃的情感都引出來。

但是,他還是極力壓抑著。

他想給靈希一個驚喜,他不想讓靈希接受他現在這個樣子。他要健康完美地站在靈希麵前,向她表白,告訴她,他會成為永遠守護她的那個人。

“對不起,小希。”宇航溫柔地說。

聽見他的語氣那麽輕柔,靈希的語氣不禁也變得更加柔軟了起來:“為什麽說對不起?”

“因為我要去做一件事情,所以最近都不能和你見麵,對不起。”宇航說完,又馬上保證說,“但是,隻要我做完這件事情,我會馬上回來見你的。”

他這麽鄭重的態度,讓靈希不禁好奇了起來。她問:“聽起來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呢,可以告訴我嗎?”

宇航想到不久之後,他就要站在靈希麵前向她告白,心裏一陣悸動。

他想象著那個幸福又唯美的場麵,用充滿了甜蜜和神秘的語氣說:“秘密,暫時不能告訴你,到時候會給你一個驚喜。”

“哇,好像很讓人期待呢!”靈希也配合地說。說完,她想起現在的時間,於是催促宇航,“都這麽晚了,你還不準備睡覺嗎?”

宇航順從地說:“對,是要睡了。那,晚安。”

靈希也說了“晚安”,然後掛斷了電話。

夜,依然靜寂。

同一片寂寥的夜空下,上演著不同的悲喜。

坐在窗前看竹影搖動的洛普;

躺在**憧憬未來的宇航;

趴在沙發上喜憂參半,心裏五味雜陳的靈希;

還有那些因為生活而快樂或憂傷的人們,在這樣的夜裏一起等待著明天的到來。

明天,又是一場或悲或喜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