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討厭X討厭

1

白澤和景柳川發生了衝突之後,家裏的氣氛變得更加奇怪了。

白澤不再跟景柳川講話,雖然白澤一直都很不喜歡景柳川,但是為了不讓我為難,他以前還會偶爾跟景柳川講講話。

可是現在,即使是麵對麵走過,白澤也不會跟他說一個字。我跟景柳川一起去學校,白澤就會對我說:“早點兒回家,霜芽。”根本就當景柳川是空氣!

家裏的氣氛越來越沉默,青池是賭氣不講話,白澤是不願意講話,而我,則是不知道說什麽好,每次試圖打破沉默都會讓氣氛變得更加尷尬。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原本以為,景柳川會稍微收斂一點兒,沒想到他反而越來越過分。這一天,在吃早餐的時候,他竟然忽然站起來對著我說,他決定以後都不下樓吃早餐了,因為這個餐廳又小又破,太不華麗了,他要一個人在樓上吃早餐,要我負責送上去。

雖然心裏很生氣,可我還是乖乖答應了。景柳川卻變本加厲,沒過多久他又說,他現在睡的那間臥室,也就是我原來的臥室,家具之類的都太寒酸,他要全部丟掉換成新的高級歐式家具。雖然心裏不甘,可我還是把肚子裏的怒火都壓了下去,對他說:“隨便,不過屋子裏原來的東西不能丟,到時候你要原原本本地交還給我,因為每一件東西都裝滿了我的回憶。”

奇怪的是,後來景柳川竟然再也沒動過那間臥室。

最誇張的一次是他嚷著要拓寬店麵門前的馬路,因為他覺得這條馬路太擁擠、太破舊了,與他的豪華跑車很不相稱。

我聽了後沉默了好半天。雖然知道如果馬路真的開始進行翻修,肯定會有一段時間影響到店裏的生意,但我還是說:“隨便你。”

隨便,隨便,還是隨便。麵對他所有的無理要求,我都隻有一個回答——隨便。我知道這樣很不負責任,可是,我真的覺得好累,我不想再跟他爭什麽了,我隻想時間過得快一點兒,他的婚事能盡快退掉,這樣我就不用那麽痛苦了。

可是我等了好久,馬路也沒有要被翻修的跡象。

這種事情發生了好多次,景柳川的要求一次比一次誇張,真正做的卻很少。我甚至有時候會想,其實他也隻是說說而已,並不是真的想那麽做,他好像隻是故意想引起我們的注意。別人越是不理他,他越是要鬧出更多事,這樣才會顯得他不是那麽可悲……

當然這些都是我自己的猜想,他到底是什麽樣的想法跟我沒關係,反正他就是那麽一個傲慢無禮的大少爺,就算把天捅一個窟窿也會有人給他收拾爛攤子的,我才不要理他。反正就是演戲嘍,都堅持這麽久了,就跟他演到底好了,這樣我才能拿到我要的高級原材料,等到甜品店的業績變好了,我就可以徹底擺脫現在的困境,再也不會因為錢而受到誰的挾製了,我就可以翻身做主人了!

我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堅持下來的,我幾乎每天都告訴自己:霜芽,你就快成功了,勝利的曙光就在前頭,加油!再熬一陣子,隻要再堅持一陣子,你就可以把討人厭的景柳川一腳踢開了,家裏的生活也會恢複正常了!

應該是這樣的吧?

2

不管擠進來一個囂張大少爺令家庭氣氛變得多麽別扭,生活還是要繼續。景柳川依然在我的房間裏興風作浪,青池依然看所有東西不順眼,而白澤跟我之間的氣氛還是那麽奇怪……但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些都已經不是急迫的事情,現在真正困擾著我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景大少爺的早餐問題。

以前我都是7點起床弄早點的,熱點兒牛奶,端出一盤甜品就可以吃了,可是現在,我最晚也得從6點多開始準備,因為景柳川說那麽不華麗的早餐他實在是吃不下去。他說如果我不會做什麽華麗的食物也可以,他就勉強吃一點兒平民飯,但是要跟其他人不同才行,反正如果隻是三明治、甜品的話他不會吃。

我會做的菜式其實很少,因為我中午都是在學校裏買東西吃,晚上要打工,又要準備第二天要賣的甜品,時間都好緊張,最多燒幾個簡單的菜給家人吃。以我的能力,最多隻能做份意大利麵之類的東西。

現在,我就是在煮一份意大利麵。

我真的覺得好困,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我昨天隻睡了三個多小時就要起床準備早點。我在身旁足足放了三個鬧鍾才把我叫起來,即使是現在站在燃氣灶旁邊,我的腦袋還是像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的,總有打瞌睡的欲望。

“霜芽。”

是白澤的聲音,我連忙強打起精神轉過頭:“早上好,白澤。”

白澤站在廚房門口,他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我身前的鍋,臉上露出心疼的表情:“霜芽……又要單獨給他做早點嗎?”

我點點頭,隨即笑著擺擺手說:“沒關係啦,白澤,我不累的,我是超人!”

我舉著鏟子做出一個超人的動作,想要逗白澤開心,可是白澤臉上一點兒笑容都沒有。

“明天還是我幫你做吧,你這樣會累壞自己的。”白澤說。

“不用……”我本來想說點兒什麽安慰白澤,可是話說到一半,忽然被剛下樓的青池打斷:“不用管她了,反正都是她自己願意的,讓她去做好了。”

青池的口氣聽起來滿不在乎,臉上也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但是我知道,青池其實很生氣,因為我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攥成了一個拳頭,骨節都微微發白。

如果可以選擇,我也不想這樣啊。青池從來不管甜品店的事,他不了解做甜品的高級原材料有多麽昂貴,有時候隻是一份小小的蛋糕原材料,就足夠我們一個月的生活費;他也不知道,如果要讓甜品店的生意變好,高級原材料是很重要的。從我們現在的經濟狀況來看,想買高級蛋糕原材料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難過的神色隻是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了,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難過的表情。

“青池說得沒錯,我沒關係的,白澤。”我笑著說,“牛奶已經熱好放在桌上了,你和青池去喝吧。”

白澤還想說點兒什麽,卻被青池用力拉走了。我看到青池緊抿著嘴角,我知道他一定很生氣,很想罵我,他肯定覺得我瘋了吧,搞不好他巴不得一個巴掌打醒我。可是,我心裏想的一切都不能告訴他,不然所有的計劃都會失敗。

很快就要過去了,再堅持一下就可以了。我隻能這麽告訴自己。

失神了好一會兒,我才慢慢地恢複精神。鍋裏的水沸騰起來,我連忙關上火,撈出意大利麵過冷水,然後盛好,再澆上煮好的醬汁。最後把盛著麵條的盤子放進托盤裏,才往樓上走去。

我覺得很累,頭暈暈的,需要提高注意力才能看清腳下的路。

好像老天爺還嫌我不夠倒黴一樣,就在我努力打起精神走到一半的時候,我的身後忽然有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然後我的手一痛,好不容易準備好的意大利麵就被打翻了。耳邊傳來青池大聲地怒吼:“霜芽,你是他的仆人嗎?為什麽要為他做這個做那個的?他自己沒有手腳嗎,不可以自己下來吃飯嗎?他不過就是有點兒錢,所以你就要這麽諂媚地巴結他嗎?”

3

我沒有回答青池,甚至沒有力氣去生氣。我的頭好暈,隻能呆呆地低頭看著樓梯上的一片狼藉。原本好好的一盤意大利麵,現在卻成了垃圾。

青池的話就像雷聲一樣在我的耳邊響起,都快把我的耳朵震聾了。

你是他的仆人嗎……他不過就是有點兒錢,所以你就要這麽諂媚地巴結他嗎?

這幾句話反複地在我耳邊回響。是啊……原來我現在做的事會給人這種印象——我是因為錢才巴結景柳川的……

本來很難過,可是想到錢,我忽然又在心裏對自己冷笑了一下。其實青池說得沒錯啊,學校裏的好多人也都這樣認為,我就是因為錢才這樣一次次地忍讓和妥協的,因為景柳川答應給我提供一年的免費高級蛋糕原材料。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我又怎麽會做這麽多自己都很討厭的事情呢?

這些,青池是不會明白的,他不知道現在甜品店的狀況已經到了什麽地步,如果沒有景柳川的幫助,我相信不用多久我們的甜品店就會倒閉。爺爺辛辛苦苦創立,爸爸辛辛苦苦經營的樂天甜品店,在這個城市裏存在了將近一百年的老字號甜品店,就會徹底消失,毀在我的手裏了……

沒錯,我不喜歡甜品店,我很討厭甜品的味道,我已經有很久很久沒吃過甜品了,上次白澤給我做的那塊特別的布朗尼,是這十年來我第一次吃的甜品。可我還是願意為維持甜品店做任何事,因為——它是爺爺和爸爸的心血,也因為,它是維持這個家所有開銷的支柱。

我覺得好累,好難過,我不想讓青池對我這麽失望,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去辯解了。我慢慢地抬起頭看著青池,他眼睛裏像是要冒出火來,可是那眼中,又分明裝滿了失望和怨恨。

我張了張嘴,正準備說話,突然有一個充滿火藥味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別自以為是了!說霜芽巴結有錢人,你又算什麽?不過是一個寒酸的小混混罷了。”

是景柳川。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已經走出房門,穿著一件隻算一隻袖子的錢,就可以買下我家所有甜品的高級定製服裝,就像一個誤入貧民窟的王子一樣斜靠在欄杆上,輕蔑地看著底下的我們。

青池瞪著景柳川,好像下一秒就要衝上去跟他扭打在一起。

我連忙拉住了青池的胳膊,對著他搖搖頭,輕聲地說:“青池,不要……不要讓我為難。”

青池看著我,眼睛憤怒地要冒出火來似的。在沉默了片刻之後,他忽然對著我發出了一聲冷漠而嘲諷地嗤笑。

“為難?好,我不為難你了,霜芽,我不為難你。”

然後,他重重地甩開了我的手,眼睛裏是從未有過的冷漠。

景柳川看了一眼已經灑在地上的食物,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膀說:“既然那麽不華麗的食物已經被打翻了,那我隻能去高級的餐廳吃飯了。”這麽說著,景柳川從樓上走下來,走到我身邊說:“我們走吧。”

我想要拒絕,因為我現在真的沒有心情去什麽高級餐廳吃飯。我的心情就跟家裏現狀一樣,像一個亂攤子,即使我想收拾都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可是我拒絕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景柳川又馬上開口補了一句:“你必須跟我去,你知道原因的,是吧,霜芽?”

雖然是問句,可是景柳川的口氣是不容置疑的。

我當然知道他的意思,現在是出去約會,我必須跟他在一起,要做樣子給他爸爸媽媽的“眼線”看。

我轉過身,拖著疲憊的身體,準備跟景柳川一起走,卻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臂,我轉過頭,就看到青池鐵青的臉。

他沒有說話,可是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希望我不要去,他也在用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再也不想對我這個姐姐失望了。

“霜芽。”景柳川催促著。

雖然心裏難過,可我還是默默地掰開了青池抓住我的手,跟景柳川一起向外麵走去。我不敢看青池的眼睛,我甚至不敢回頭,我覺得心裏好難過。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我隻明白,我必須拿到那些免費高級原材料,讓家裏的狀況好起來。

從樓梯間到門口,隻有十米的距離,可是我走得格外艱難。

就好像腳上的神經牽扯到了心髒,每走一步,心就會痛一下。是的,沒有人知道,青池不知道,景柳川不知道,隻有我自己最清楚自己心中的痛苦。

我低著頭,不讓青池看到我的表情,不讓他看到我用力咬著下唇,更不讓他看到我的眼神。我怕被他們看到我難過的表情,會追問我既然自己不喜歡為什麽堅持要這麽做……我不會撒謊,我怕我說的話會漏洞百出,最後他們察覺我的計劃,發現我和景柳川的約定。

我一直垂著頭,走到前廳的時候,我看到了愣愣地站在那裏的白澤。

我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白澤正凝視著我,他的眼神那麽複雜,好像在用眼神跟我講很多很多話,但我讀到最多的,是痛苦。

白澤張張嘴巴,似乎想對我說點兒什麽,可是最後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我不敢再看他,白澤臉上的痛苦讓我的心好像被什麽鈍器一下一下地擊打著,我好難過,真的好難過。我的鼻子發酸,眼睛紅紅的,我怕自己會忍不住讓眼淚掉下來,於是迅速地向外麵走去。

4

停在外麵的車子又換成了一輛甲殼蟲。

雖然我是不怎麽懂車,但是景柳川開的車又怎麽會是便宜貨呢?

景柳川幫我打開車門,我剛剛坐進去,他就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對我說:“這輛車子怎麽樣?”

我被景柳川問得一頭霧水,加上心裏還難過得要命,頭都沒有轉一下,看著前方說:“什麽怎麽樣?”

“這個車子啊……你之前不是說敞篷跑車淋雨吹風的會太冷嗎?我就換了一輛開……”景柳川頓了一下,然後轉頭看著我,“到底怎麽樣?”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景柳川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竟然還會主動問我的意見了。難道是因為剛剛在家裏我乖乖地按照他的意思辦,沒有一點兒反抗嗎?

果然是傲慢任性的大少爺,脾氣像小孩子一樣,別人隻能順著他,一點兒都不能違背他的意思。想到這裏,我忽然覺得有點兒生氣。我是為了高級蛋糕原材料才答應假扮他的女朋友的,但是因為他的性格,讓我跟青池、白澤之間產生了好多矛盾和問題,搞得大家都很痛苦。

“你覺得好就好。”我賭氣似地說。

景柳川愣了一下,隨即皺緊眉頭:“喂,你這個家夥……真的很不識好歹啊,要知道我是為了你才……”景柳川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有人敲我這邊的車窗。我下意識地轉過頭,就看到一張溫柔的笑臉,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傻傻地開了口:“白澤……”

5

我真的差點兒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剛剛在家裏,白澤的眼神和表情我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他是那麽傷心,那麽難過,他剛才一定和青池一樣很期待我能留在家裏吧,但是他沒有說……

白澤總是這樣,永遠站在我的角度為我考慮,不管我做得是對還是錯。

我竟然就這麽看著白澤溫柔的笑臉愣住了。白澤笑起來好溫柔,好看的丹鳳眼微微彎成月牙一樣的形狀,看起來好溫暖。

說起來,我隻見過白澤對我這樣笑過。我忽然覺得好害怕,好怕白澤某一天知道了我一直隱瞞他的那件事,會生氣得再也不理我。

是啊,不管是誰經曆了那樣的事情都沒辦法原諒欺騙自己的人吧。

我想得失神了,直到白澤又輕輕敲了敲車窗,示意我把車窗搖下來,我才忽然回神,打開車窗。

“白澤,你怎麽來了?”我假裝很自然地問。

白澤笑了笑,他的一隻手伸進車窗,手掌攤開,一小瓶胃藥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

我愣住了,在我看清楚白澤手裏拿的是一瓶胃藥的時候,我徹底愣住了。

我真的沒有想到,白澤在經曆了剛剛那些事情之後,特意跑出來,竟然是為了給我送一瓶胃藥,剛剛我明明讓他那麽傷心的……我更沒有想到的是,白澤竟然注意到了這件事——爸爸離世之後我就承擔起了整個家的責任,每天要顧的事情太多,做什麽事情都是匆匆忙忙的,就連吃飯也是這樣。我很少有時間可以閑適地坐在飯桌旁好好吃一頓飯,大多數時候都是匆忙扒拉幾口吞進肚子,馬上就去忙別的事,所以,我的胃一直都不好,過了飯點沒吃東西的話就會胃痛。

剛才心裏太煩躁沒有感覺到,現在平靜下來才發現胃已經在抗議了,它用那種針紮一樣的疼痛向我抱怨,說我又沒有按時喂飽它了。

這麽細微的事情,就連從小就跟我一起生活的青池都沒有注意到。他隻知道我會胃痛,有時候會吃止痛藥,但是他從不知道我什麽時候胃痛、為什麽會胃痛……然而,白澤注意到了。

“白澤……”我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我怕自己說多了會忽然哽咽起來,我也怕自己會因此而要求下車,跟白澤回家。所以我隻是愣愣地看著白澤,什麽話也沒有說。

白澤笑了一下,那笑容充滿了寵溺和寬容,好像我隻是一個玩得太晚忘記回家的小孩子。

他把藥遞到我的手裏,囑咐我道:“你這個傻瓜,總是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如果胃痛的話,記得吃一粒。”

我把藥接在手裏,點點頭,低低地“嗯”了一聲。

白澤看著我,隔了一會兒又說:“那……我先回去了。”

說完這句話,白澤沒有等我跟他道別,便離開了。

我坐在車裏,一直望著白澤離開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天色太暗,看著白澤離我越來越遠,他的身影也越來越模糊,那感覺就像他的身體被空氣慢慢地吞掉了,我們被迫分到了兩個不同的空間。

想到這裏,我又馬上罵自己:笨蛋,大笨蛋,你都在想些什麽!白澤怎麽會跟我在不同的空間呢?等到回家就可以看到他了!不,隻要我現在叫他的名字,他就會回頭看我啊!竟然說這麽不吉利的話,大笨蛋!

雖然懊惱地罵著自己,可是直到白澤的背影消失,我還是沒有叫他的名字。因為,我知道現在對我來說,對這個家庭來說,什麽才是最需要的。

我緊緊地咬著下唇,心裏難過得不能自已。

直到景柳川用一種異常不快的口吻對我說:“看夠了吧?可以走了嗎?”我才點點頭,在座位上坐好。

“開車吧。”我垂下頭不敢再看窗外,不敢再去搜尋那個暗淡的背影。

6

一路上,我和景柳川都沒有講話。

我一點兒都不想跟景柳川講話,也一點兒都不知道有什麽話題可以跟他聊。我是答應假扮他的女朋友在人前演戲沒錯,但是隻有我們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總不會還要假裝親密了吧?想到等會兒要在餐廳裏跟景柳川裝成情侶的樣子,喂東西給對方吃就覺得很厭惡!

以前景柳川在餐廳幫我把牛排分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當時我除了覺得驚悚之外其實還是有一點點感動的,可是現在想起來,隻覺得頭好痛!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跟他演戲……

是的,沒錯,我現在的心情好糟糕,簡直糟糕得不得了!

白澤特地跑出來送給我的胃藥,現在就靜靜地躺在我的手心。我坐在景柳川的這輛高級轎車裏,靠在高級的皮質座椅背上,可是滿腦袋都是這個小小的藥瓶,我的腦袋裏能裝下的也隻有這個小小的藥瓶了。

我的腦海裏總是浮現出剛剛白澤特意跑出來給我送胃藥的情景。

他的臉上帶著寬容的笑,那麽溫柔,輕輕地把藥放在我的手裏,那樣子就好像他麵對的隻是一個因為太貪玩而忘記回家的小孩子……

白澤的笑容,他給我的溫暖和關心,就像是一根細細長長的刺紮在我的心裏。拔掉會痛,不拔還是會痛,隻要一想起,隻要記憶稍微碰觸到那根刺,我的心、我的整個身體都會輕微地疼痛起來。

我真的好難過,我越來越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麽了。

現在這個樣子,真的是我想要的結果嗎?我傷害了白澤,跟青池的關係也越來越糟糕,每天還要麵對一個我並不喜歡的人。

一個很小孩子氣、既自大又一點兒都不知道考慮別人想法的人。

跟他在一起,唯一的目的就是那一年的免費高級蛋糕原材料供應,這就是我要的嗎?為了這個目的,我是不是真的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呢?

我覺得腦袋變得好亂,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堆在一起,讓我一時根本理不清線索。我隻覺得好煩躁,心裏又好難過。我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對還是錯,甚至有點兒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麽了。

我隻是不斷地想到白澤,不斷地想起他離開時孤獨的背影,我不由得把手裏的藥瓶攥緊,死死咬著下唇,好像這樣就能緩解心裏的矛盾和痛苦。

至於景柳川,竟然破天荒的一路上都沒有講話。

他以往不是都有很多話要說嗎?罵我寒酸,抱怨家裏這裏不好那裏太破舊,要麽就是對白澤和青池的不滿,當然也包括對我的不滿,要麽就是把一包昂貴的東西塞給我……總之,他一直是有很多話要講的,可是今天竟然這麽安靜。

算了,不管他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堆在我的腦袋裏,我覺得自己的神經都快爆炸了,哪裏管得了那麽多。

7

地點是全市最好的六星級酒店。

景柳川以前跟我提過的,他最喜歡這裏的法國料理。不用想也知道,理由一定是因為法國料理最精致、最漂亮吧?不管味道怎麽樣,景柳川的第一大標準一定是華麗。

我看著外觀裝潢得富麗堂皇的六星級酒店,然後轉過頭看了景柳川一眼。

嗯……這就是真正的大少爺吧?就是以前聽過的,有錢人買東西不求最好,但求最貴。真是一種讓人討厭又膚淺的標準!

好吧,我又忍不住在心裏譴責景柳川了,但是不管自己對他有多討厭、多生氣,我的臉上都要擺出一副幸福甜蜜的表情。

“走吧。”景柳川挨著我的胳膊微微彎曲。

我很識趣地立刻挽起他的手臂,反正出都出來了,就配合這個大少爺演演戲吧。

酒店的裝修金碧輝煌,景柳川買給我的名牌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或許這雙限量版的鞋子在其他人眼裏很值得羨慕,但是在我腳上隻會讓我覺得腳被擠壓得好痛,像要炸掉了一樣。

我一點兒都沒有心情欣賞酒店的裝修,一路跟著景柳川來到了餐廳。

侍應把兩份菜單分別給了我和景柳川,我接過來隨手翻開一頁,愣了幾秒鍾之後忽然好想罵髒話。

什麽啊,竟然是法文菜單!好吧,我知道這裏經常接待外賓,我也知道這裏的料理分區明確,這個區域隻做法國菜,但是看不懂法文的就不能吃了嗎?那不如幹脆在門口立個牌子寫上“法文盲禁止入內”好了!

景柳川點完東西問我:“你要吃什麽?”

我看向別處,氣得連話都不想講。果然是大少爺,連我不懂法文都想不到。

“隨便啦。”我悶悶不樂地說。

景柳川不講話,臉色有點兒難看地看著我。

侍應一直安靜地站在旁邊,等了好半天終於忍不住問:“請問……小姐要點什麽呢?”

我還沒來得及講話,景柳川忽然把菜單拍在桌上大聲地說:“你沒聽到她說隨便嗎?就隨便做一點兒給她吃好了!”

侍應看到景柳川發火,便慌張地道歉,然後跑掉了,餐廳裏的其他幾個人都投過來詫異的目光,我更是奇怪地看著景柳川。

說真的,我真的搞不懂他幹嗎這麽大反應。他鐵青著臉,眼睛也紅紅的,整張臉簡直就像調色板一樣……拜托,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做了多麽過分的事情,我隻不過是說吃什麽東西隨便好了,他有必要生這麽大的氣嗎?

我不知道景柳川又在發什麽神經,我也懶得問他,反正他總是能說出各種理由來羞辱我的。

從點完餐一直到食物都端上了桌,我和景柳川拿著刀叉吃著各自盤子裏精美的食物,誰都不跟對方講話。

氣氛變得冷冰冰的,景柳川的臉也冷冰冰的,我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比他好不了多少。其實我不想跟景柳川擺臉色的,隻是我總是不斷想起白澤的樣子,然後心裏就好難過,想用笑或者說話來緩和氣氛也做不到。

白澤……他現在在做什麽呢?會不會還站在前廳發呆?他會不會像我今天從他身邊走過時那樣,眼睛裏還是掩飾不住的痛苦?

“唉……”我忍不住輕聲歎了一口氣。

“啪!”

我嚇了一跳,呆愣地看著眼前已經站起來的氣呼呼地瞪著我的景柳川。他的腳邊是他剛剛摔碎的紅酒杯,紅色的**灑了一地,濺到了他的褲管上。

“怎麽了?”我傻乎乎地問。

我看到大堂經理和侍應緊張地跑過來,臉上滿是驚恐,生怕是哪裏服務不到位得罪了景柳川。而景柳川對他們視而不見,他隻是氣呼呼地瞪著我,隔了一會兒才硬邦邦地開口說:“跟我一起吃飯就讓你那麽難以忍受嗎?你非得唉聲歎氣嗎?一路上你都沒有看過我,也沒有跟我講過話,我就那麽讓你討厭嗎?我是那麽讓你厭惡,甚至厭惡到不願意吃一頓飯的人嗎?”

景柳川越說越生氣,眼睛紅紅的,五官因為生氣變得有點兒扭曲。

我本來想說不是的,甚至想對他道歉,忍著,好好把這場戲演完,就像以前那樣。可是現在,我看著景柳川的樣子,聽著他對我的指責,還有摔碎在地上的紅酒杯,我忽然覺得再也演不下去了。

我覺得好辛苦,也好累,在這一刻,我對景柳川的厭惡也到了極點。

我看著景柳川,冷冷地露出了一個微笑,然後,開口對他說:“是的。”

景柳川頓時愣住了,表情變得僵硬,像是不敢相信似地說:“什麽……”

我站起身,看著景柳川一字一頓地說:“是的,你說得沒錯!我就是不喜歡跟你在一起,連吃一頓飯都無法忍受,因為我討厭你的傲慢和狂妄,討厭你從來都不會站在別人的角度替別人考慮,更討厭你除了錢什麽都不知道!”

景柳川顯然沒有想到我忽然會這麽大膽地說出這些話,其實,我之前也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這樣。因為這麽久以來,我一直都在忍耐,可是現在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

景柳川又急又氣地看著我,他看起來好生氣,像一頭發怒的獅子,恨不得把麵前的一切都撕爛,但是他沒有,他隻是生氣地喊:“你說得沒錯!我就是除了錢什麽都不知道!因為……因為我隻有錢,除了錢我什麽都沒有!”

如果是往常,我或許會為自己說出這麽傷人的話而感到內疚,可是現在我一點兒內疚感都沒有。

我看著景柳川暴躁的樣子,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眼對他說了一句話:“你真可憐。”

景柳川,擁有那麽多東西的你,卻依然還不知足,你真可憐。

說完這句話,我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在我轉身離開之前,卻看到景柳川臉上流露出受傷的神色,他看起來那麽沮喪,那麽憂傷,好像被我的話一下子擊中了他最脆弱的地方,讓他再也無法強勢起來。

可是在這一刻,在發生了那麽多讓我生氣和難過的事情之後,景柳川給我的隻有厭惡的感覺。我再也顧不了這麽多了,逃跑似的離開了餐廳,不想再跟他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