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戰爭的序幕

城市的夜是屬於酒吧的,那些昏黃的燈光在閃爍的珠簾後若隱若現,複古的大馬士革壁紙上,掛滿了各式各樣時空錯亂的壁飾,讓人仿佛置身於童話裏的某個古堡,而空氣中彌漫著沁人心脾的香氣,迪奧與香奈兒,第五大道與毒藥,古龍水與萬寶路,七星香煙與威士忌,交織成一片讓人沉迷的曖昧氣息。

李漠北一口喝完杯中的冰鎮啤酒,似乎是自言自語,開口打破了短暫的沉默:“邢戰怎麽還不來?不會是去幫樂隊修理鍵盤了吧?”

“沒關係,我們再等等,他一定會來的。”果果啜了一口熱牛奶,耳邊響起的是一首爵士風格的慢搖POP,薩克斯裏流淌著淡淡的寂寞。

坐在果果旁邊端著橙汁的小林回頭看了看酒吧裏的兩三撮人,大大小小的座位空置一半以上,顯得格外冷清。“不是有演唱會嗎?怎麽都沒人呢?是不是生意不好?”

李漠北吃地笑了一聲:“現在才八點多,這麽早怎麽會有人?酒吧夜生活,當然是越夜越精彩啊!”

“要是讓我媽媽知道我來酒吧,她一定擔心得要命!”果果看著不遠處紫紅色帷簾後一對旁若無人地瘋狂擁吻的青年男女說,“我先說好了,待會要是有什麽亂七八糟的場麵,我和小林就先退場哦!”一說到酒吧和夜生活,在果果的詞典裏就是醉生夢死與糜爛顛倒的代名詞,在這五光十色的背景下,似乎隻需一杯酒,一曲音樂,就能惹得男男女女**自我,恣意妄為。

李漠北一摸鼻子說:“放心啦,來這裏的都是大學生和一些小資白領,這裏是慢搖吧,和那些髒亂的迪吧鬧吧不一樣,老板是外國人,大多數時候還是比較清靜的。”

“什麽鬧吧慢搖吧,我不懂。” 果果一臉茫然。

“反正邢戰交代我把你們看好,我就是你們的保鏢啦!再說這裏都是我認識的人……”

“看來你們是這裏的常客?”或許是室內的熱氣,果果的臉頰上泛著淡淡的紅暈,就像撲了薔薇色的腮紅。

李漠北聳了聳肩:“我甚至可以背出這個酒吧裏每一種酒的名字和價格。”

“你們都在這裏……做什麽?”果果有些好奇地問,她看著吧台上的調酒師嫻熟地把弄著盛滿各種**的水晶高腳杯,想象著邢戰端著酒杯在那些飄動著香水味的人群裏流連的模樣。

“D9吧是這裏最好的酒吧,我們來這裏……嗯,當然是放鬆和社交,哦,你們應該很少來酒吧吧?”李漠北盯著果果唇上白色的牛奶漬說。

果果點了點頭,隨後陷入了沉思。

“我是第一次來酒吧。”小林笑著說。

“果果,你還想喝點什麽?”李漠北看著果果手裏的空杯子。

果果想了想,拿起李漠北桌上一瓶未開封的啤酒:“喝一點啤酒,不會醉的吧?“

“哈,我還以為女孩子都喜歡喝甜的。”他迅速而輕鬆地打開啤酒蓋遞給她,“艾丁格是黑啤,口味比較重,但據說喝啤酒可以美容,你願意的話可以嚐嚐看!”

她喝了一口,那些綿密的小氣泡像是化成了無數的小精靈在她口腔裏跳舞,果果吐了吐舌頭,皺著眉頭說:“這個味道真難形容……”

“大概你隻能喝牛奶了!”李漠北笑了起來,“對了,今天來到學校,感覺怎麽樣?”

小林開心地說:“學校比我想象的還大,還漂亮,同學也很熱情!”

李漠北笑笑說:“我們學校有十一個學院,二十五個係,當然大了。”

果果放下啤酒:“我們學校也有不少社團吧?”

“當然,我入學的時候就有四十幾個社團,每年都會冒出幾個新的,究竟有多少個,我也不太清楚,具體可以去問問邢戰。每年畢業也會有那麽一兩個社團走向商業化,變成學校附近的工作室或者店鋪。今天要上台的樂隊,聽說前身就是我們學校的一個音樂社團。” 李漠北說著,一副“問我可就問對人了”的表情。

這時,酒吧裏的人像是從地裏忽然冒出來似的,忽然多了一倍,大家像是約好了都在差不多的鍾點陸續到達,百餘平方的空間裏頓時熱鬧許多。

“有社團真好!能和有共同愛好的人追逐共同的理想,共同成長,這才是大學生活啊!” 果果一臉憧憬地說。

李漠北不以為然地笑笑:“你別把大學生活想象得太過輕鬆太過美好,上了大學就意味著缺乏約束和管教,意味著很少的作業,意味著可以逃課去睡覺,在大學裏,有勤奮的好學生,也有很多遊手好閑的人,還有一些惹不起的家夥……”

這話尾倒是輕易勾起了兩個女孩的興趣,但隨著一聲刺耳的電貝斯在黑暗中響起,她們的各種猜想被掐斷了,三人望了過去,已經有幾個打扮朋克的年輕人走上了台,搬運器材調試音響,各司其職忙忙碌碌,夏夜的狂熱氣息在人群的**中一點一點地開始醞釀。

“我和封真,還有邢戰,都是籃球社的人,去年就因為辦晚會拉讚助的事,跟貴族派鬧過矛盾,不過說起來根本是那幫家夥存心找碴……”李漠北繼續說著。

正說著,酒吧裏突然暗了許多,台上的燈光卻驟然亮起,燈光師打出的許許多多個昏黃的光圈在那裏流動交匯,創造出夢幻般的景象,像一條閃光的河流。一個留著長發的青年抱著吉他,在這些夢的光圈裏,開始低聲吟唱一首耳熟能詳的英文老歌。

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

Oh, dream maker, you heart breaker;

Wherever you're going, I'm going your way。

小林被那柔軟的旋律打動了,低聲問這是什麽歌,果果興奮地小聲說:“我知道這首,赫本唱過,我超喜歡!唱得真好!”

李漠北看了看手表,已經九點了,他向後一躺說:“唱得再好有什麽用,真正來酒吧欣賞音樂的人有多少?他們要的隻是那種熱烈的氣氛,其實酒吧老板不喜歡接這種成立時間短的原創隊伍,一個字,虧!說不準一會還鬧事呢!對了,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果果說:“貴族派。”

小林問:“貴族?他們是有錢人吧?”

他打了個響指:“賓果!他們大多家底雄厚,有幾個甚至已經子承父業,開始經營公司了,哦,他們的掌門人,據說還跟邢戰和你上過同一所小學。”

“不會吧?”果果的腦中忽然跳出一個人影,“陳納溪?”

他搖了搖食指。

果果想了想,不可置信地睜大眼:“你是說……秋尚?”

見李漠北微笑著點點頭,果果愣了愣,問:“秋尚還跟陳納溪一起?”

“何止一起,他們簡直是連體嬰啦!”

果果沉默不語,台上的歌聲卻戛然而止。

“各位,我剛才唱的那首歌叫《MOON RIVER》,我想把這首優美的歌曲獻給一個人,一個我深愛的人……”歌手突如其來的深情告白,在酒吧裏掀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空間裏充斥著鼓掌聲、尖叫聲、口哨聲,還有人喝倒彩。

小林聽得入神,小聲對果果說:“如果有人也願意這樣對我告白,該有多好!”

果果笑了笑。

其實,每個人都願意。

李漠北不以為然地瞥了瞥那個年輕的歌手,輕笑一聲:“這哥們也太文藝了吧?開個小小的免費演唱會,他還真當自己是個腕了?我看早晚得壞事!”

正說著,果然角落裏傳來了某位看客不悅的呼喊:“叨叨地念個什麽呀!我們是來聽你唱歌,不是聽你說情話的!這裏又沒有你的女朋友,你以為自己全球電視直播呀!”

於是台下哄笑起來。

那文藝青年歌手不樂意了,揮手將電吉他的弦一撥,發出一陣尖銳的噪音,燈光在他刀削般的臉龐上投下濃黑的陰影:“不許你嘲笑我的愛情!”

台下卻笑得更歡了。

李漠北也樂了:“你看吧!我就說要壞事!”

“別理那些人吧!”果果皺起眉頭,“對了,你剛才說,秋尚他們……”

“哦,其實我還沒入學的時候,邢戰和那幫人早就互看不爽了。”他看了天花板一會,像是努力要記起些什麽,接著用講鬼故事的誇張語調幽幽地說,“……據說可以追溯到中學。”

果果笑了笑:“其實是小學吧?”

“哦,你怎麽知道?啊!我忘了你們上的是同一所小學!”他指著果果大叫,隨即舔了下嘴唇,“怎麽,他們小學就這樣了嗎?”

果果聳聳肩,一臉無奈。

他的眼睛露出興奮的光芒:“哦,他們小學一定打過架吧?誰比較厲害?喂,快說說嘛!”

“你還真是八卦耶!”果果苦笑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說實話她不喜歡翻舊箱底,有點嚼舌根的意味,但她並不討厭李漠北,男孩子對這些事都會有些好奇,“那時,邢戰他……”

一陣鬧哄哄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眨眼間,台前的混戰已經升級到了令人不得不注目的地步,有人跳到了台上揪住歌手胸前的衣服,從背後這個角度看過去,他們簡直像在激吻,而身後還有人舉起了酒吧的椅子,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酒吧裏失去了音樂,隻剩下爭吵和不安的人群,這感覺可不太好。

“哦,這看起來不太妙……”李漠北的臉色在射燈下看起來有些蒼白,他出神地盯著台上鬧事的家夥,甚至沒注意冰涼的啤酒泡沫已經順著瓶子流到了他的手上,“我認識那些人,哦,那些討厭的人!他們真不給麵子!我們可是來看演唱會的耶!這真叫人生氣!”

這下誰也沒有心情繼續剛才的八卦研討會了,小林看見有些人陸續離場,拉著果果的手一臉擔憂地說:“我們是不是也幹脆走了吧?”

“再看看!”李漠北灌下一大口啤酒,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台上的動靜,“至少還沒打起來,我過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李漠北剛站起來,就看見有個人站在擁擠的台前滿臉笑容地朝這邊揮手,在一群表情嚴肅的人的包圍下,他顯得如此與眾不同。

“啊,是邢戰!”果果也用力地朝邢戰招手。

邢戰比了個手勢,繼續跟身邊的人打招呼,穿梭在人群裏,他拿著一隻水晶高腳杯,杯裏的**血一般鮮紅,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就像一頭穿梭在密林裏伺機出動的野獸。

他悄無聲息地跳到台上,接著一聲清脆的碎響,顯然有人在混亂中打破了一隻酒杯,前一秒還鬧哄哄的酒吧忽然沉寂了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了一個人身上。

“嘿!這麽美妙的夜晚,大家幹嗎不放輕鬆點?”邢戰張開雙臂,他看起來心情很好,絲毫沒被那些臉紅脖子粗的人所影響,相反的,他似乎吸收了那些怒氣並將其轉化為精氣,台上沒有人看起來比他更熠熠發光了。

“都是這個混蛋!”歌手揚起手裏的話筒,瞪著眼睛向剛才揪住他領口的家夥撲過去,看起來像是要在對方頭上砸一個洞。

“放鬆點!”邢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見他放下話筒,湊近他的耳邊低聲說,“樂隊成立才一年多,你該不會想自毀前程吧?”說著,拿走他手上那個可憐的話筒晃了晃,“原裝話筒,萬一摔壞了,十次出場費也不夠賠哦!”

他的話顯然奏效,邢戰滿意地看著歌手的表情變化,又回頭對那個鬧事的家夥說:“我知道,玩音樂的人都比較感性,大家都是來玩的,開心點嘛!哦!你看起來很麵熟,我記得你是上次在學生會……”

隻是撂下幾句話,兩隊人的臉上頓時柔和了許多,就像熱平底鍋上的黃油那樣軟化得那麽快,果果遠遠看著邢戰,心想他比那個歌手還要拉風。

像是感應到了什麽,邢戰轉過身來,視線越過影影綽綽的人群,與她四目相接,露出了一個信心滿滿的微笑。

隨著粗獷的鼓點再度強有力地響起,人們各就各位,現場的氣氛漸漸回到先前的和諧,邢戰站在鍵盤手旁邊,顯得十分愉悅,甚至給果果送了一個飛吻。

小林看著果果與他眉來眼去,也笑得一樣開心,忍不住在旁邊捅了捅她:“你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啊?呃……”聽到這個問題,有那麽一刻她的心漏跳了一拍,思考這個棘手的問題大約需要消耗一杯啤酒那麽長的時間吧?她想著,麵露難色地拿起桌上的黑啤灌了一大口,她的腦海裏此刻閃現出許多詞匯,想肯定什麽,又想否定什麽,混亂得像倒塌的積木城堡,但很快她的眼前又亮了起來,邢戰正向這裏走來,並向她伸出手來。

很好,現在她也沒辦法思考了,果果毫不猶豫地把手遞了過去,像被催眠似的,任由他拉著她的手,穿過黑壓壓的人群,向著舞台中心耀眼的光圈走去。

雖然隻是喝了兩口酒,但酒精似乎已經瞄上了她脆弱的神經,她甚至已經覺得有些頭暈腦漲,尤其在這震得人心髒狂跳的音樂聲中,連步伐都有些輕飄飄的。

邢戰的手很大,牢牢地拉著她的,或許是因為他剛才拿了一杯冰鎮的酒,感覺有些濕冷,但很快被她小手傳遞來的熱度溫暖了起來。

意識到自己正站在台上,果果下意識地往邢戰身後躲,變得急促狂亂的節奏,歌手飛舞的長發,聚焦在台上的無數雙眼睛和女性扭擺著的**細腰,這包圍住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除了邢戰。

察覺到牽住的那隻手有些猶豫,邢戰捏了捏她的手,把她推到了舞台中央。

果果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站在那裏,疑惑地看著他,這時,他卻開口了:

“大家好!這是果果,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從今天起你們都要對她好哦!”

“你在說什麽啊!”果果咬著下唇滿臉通紅。

什麽?是救命恩人啊。

台下掀起一片口哨聲:“那是你女朋友吧?”有人大聲嚷嚷。

果果看著邢戰笑著向台下揮了揮手,他沒有否定,當然,也沒有肯定,好吧,他一直都是這樣的。

“我有點頭暈!我要下去啦!”她表情有些低落,推了他一把。

“好啦好啦!”邢戰捏了捏她的臉頰,“你想笑又不敢笑的時候,就會咬自己的嘴唇,想笑就笑吧!怎麽樣,開心吧?我們又在一起了!”

是啊,又在一起了……

果果看著他,眼前忽然閃現出一個小男孩的臉,一刹那,小男孩熟悉的笑容,與邢戰的笑重疊在了一起,她不禁有些恍神,點點頭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這樣一輩子……”

她抬起頭,眼裏閃動著期盼,她從刑戰的瞳孔裏看到酒吧裏那些五光十色的光交織成一個微縮的夢幻世界,那裏麵有個小小的,暗暗的果果,顯得很迷離。

“會的。”邢戰伸手摸摸她的頭,聲音有些沙啞,“會的……”他又把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微微一笑,卻把視線又移開了,於是瞳孔裏那個小小的果果,驀地不見了。

“漠北!你照顧一下她們,我去去就來……”邢戰說著,轉身鑽進了光與人群的洪流裏。

秋尚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

“哦?你不是要陪她去嗎?怎麽讓她一個人去了?”秋尚靠在窗邊,看見窗外夜景闌珊,對麵是一家有著墨綠條紋雨棚的披薩店,用原木和植物布置得很好,看起來就像從意大利的某個小鎮上原封不動地搬過來的一樣。

“我怎麽知道?我以為你不去她就死心了,誰知道她那麽固執,真的去了!”陳納溪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她去了伊拉克戰場一樣緊張。

“去就去了,她又不是小孩子。”

“喂!聽你說話的口氣好像她是去超市買水果一樣!你知不知道那個D9吧就是邢戰他們經常去的那個酒吧……”

“我知道。”

“呃……幹嗎?你們真的吵架了啊?”

“我很忙,哪有時間跟她吵架。”

“那好歹去看看她嘛!”

秋尚輕笑一聲:“你自己幹嗎不去看她?”

“你還笑得出來?拜托!她是你女朋友耶!……秋尚,你到底還在不在乎她啊?”

秋尚收斂了笑,深吸一口氣說:“我現在在教授家很忙,就先這樣吧!”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秋尚歎了口氣,回頭看著鏡子裏的那張臉,深邃的眼瞳裏除了映出自己的影像外,其餘隻剩漆黑一片,他苦笑了一下。

“我這樣……是不是很壞?”

酒吧裏,音樂聲震屋瓦,演唱會正值**,午夜密林般幽暗的燈光晃動在搖曳著的男男女女身上,果果咬著牛肉幹,看著邢戰在台上活蹦亂跳,一會充當鍵盤手,一會充當伴舞,一個勁地耍寶賣弄拋媚眼,逗得她不停地笑。

“果果,漠北去哪裏了?”

“你說什麽?”果果坐在對麵,隻看見小林的嘴巴一張一合,耳朵裏充斥的是節奏強勁的電吉他電貝斯聲,小林重複了一遍,她才終於聽清了。

果果四處張望,終於在台下某個光線昏暗的角落裏發現了一個拿著手機到處拍照玩得正high的疑似李漠北的身影。

“那裏!”她努力提高音量讓自己的聲音在空氣中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說實話,這裏對兩個姑娘來說確實有些熱鬧得過了頭,她們隻會靜靜地坐在一個角落,活像FBI警探,事實上通過果果敏銳的觀察,她發現正前方五十米處有一位麵目模糊的男性正端著一杯不知名的酒盯著她看了有十來分鍾,這不由讓她有些局促不安,下意識地又喝起桌上的黑啤。

“原來你們在這裏!”一個高大的陰影擋住了那道惱人的視線,封真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哦,果果什麽時候學會喝酒了?”他敏捷地拿走她手上的黑啤,“雖然它隻是啤酒,但它是度數較高的德國啤酒,最好不要喝太多。”

“我覺得還不錯!”果果抬起頭衝他傻嗬嗬地笑,“既然上了大學,無論什麽都要嚐試一下不是嗎?”

“嘿!你現在才來,知不知道你錯過了最精彩的部分!”邢戰不知什麽時候從台上跳了下來,搭上了封真的肩膀,他的額頭上掛著密密的汗,隔個五米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熱度,“啊,你怎麽知道我需要這個!”他奪過封真手裏的黑啤說。

果果看著他在封真和小林的注視下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得精光,心想他一定是故意的。

“小果子,這裏還不賴吧?”邢戰喝完馬上湊了過來。

“除了有點吵,其他都很好。”她說著,把一張紙巾貼到他滿是汗水和酒氣的臉上。

“哦,謝謝!你真體貼!”邢戰揉了一把臉,“今天的歌手有些亢奮過頭了。”

“老實說,我覺得他很可愛。”果果想到他在台上魯莽表白的場麵,禁不住笑了起來。

“哦,不,他像隻野獸,你居然覺得他可愛?”邢戰說著,手機鈴聲卻打斷了他的話,難以置信的是這溫柔的鋼琴聲在這麽嘈雜的環境中還能被聽見,他飛快地瞥了手機一眼,在封真耳邊說了句什麽。

“我想我可能要失陪一下!”邢戰說著,把空啤酒罐放在桌上,看見果果疑惑地望著自己,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好好玩吧!玩得開心點,一會我再回來找你,……這都是應酬,應酬!”

果果想說點什麽,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隻是點點頭,目送他哼著小曲一溜煙地跑走。看起來他的時間被分割得很瑣碎。

“走吧,我們去包廂,那裏比較安靜,還能K歌。”封真說。

“太好了!我已經幾百年沒唱歌了,喉嚨都要生鏽了!”果果收回目光,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雀躍地說,“小林,我們去叫漠北。”

來到包廂,耳邊沒有了轟鳴的音樂,果然感覺舒服多了。四個人在包廂裏一口氣吼了十來首歌,仿佛是要把積蓄在身體裏所有負麵能量都從聲音裏傾瀉出來,完全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哇,好久沒這麽過癮了!”果果靠著小林攤在沙發上,選擇了一個盡量放鬆的姿勢。

“是啊,認識你真好!”小林小聲對果果說,“這才是大學生的生活!”

“嗯,這才是大學生的生活!”果果看著拿著話筒在屏幕前一邊賣弄肺活量一邊跳草裙舞的李漠北點了點頭,笑了起來。

李漠北唱完歌,回頭看著她們倆說:“在說什麽呢?笑得那麽開心,怎麽?肚子又餓了?我們再叫點東西吃吧!”他才按完鈴走出兩步就有人推門進來了。

“哇,這速度超讚的!”李漠北剛讚賞地發出感歎,卻發現那個探頭進來的人是失蹤了近一個小時的邢戰。

“嘿!親愛的!我又回來了!”邢戰走進來,看了一眼桌上狼藉的果盤和爆米花殘屑,“哦,看來大家晚飯都沒吃飽。”

“沒錯!我肚子又開始餓了!”李漠北走過去擁抱他,卻撲了個空。

“我知道附近有家很棒的披薩店,它們還賣各種小點,一會我們可以去吃夜宵!”邢戰挨著果果坐了下來。

“這主意不錯!”封真放下話筒,拍了拍被最後一塊奇異果噎得猛咳的李漠北的背。

“現在要去嗎?”果果笑著看著邢戰。

“哦,不,不是現在,等等,你臉上那是什麽?”邢戰望著果果嘴邊一小塊白色碎屑盯了一小會,“看起來很美味。”他湊過去迅速地在她臉上輕輕啄了一下,“原來是爆米花啊……”

溫溫熱熱的唇的觸感,短暫得有些不真實,果果被他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他,眼神很複雜。

“等我哦!一定要等我!”邢戰笑著,露出一排潔白的牙,向大家揮揮手,又推開門離開了。

“他看起來真的很忙。”封真無奈地搖頭,“真可惜,他可是麥霸!”

“誰能放過這麽美妙的夜晚?” 李漠北吹了聲口哨,“我也出去透透氣好了,有什麽意外收獲也說不定。”

這確實是個美妙的夜晚,包廂裏和包廂外的都玩得很盡興,四個人很適合玩官兵捉賊,不過他們連青蛙跳水這樣的多人遊戲也玩得不亦樂乎,一直到演唱會結束。

“邢戰不是說要一起去吃夜宵嗎?”果果忽然想起。

“好吧!我們去吃夜宵!”封真把視線從手機移到沙發上,“我知道那家店。”

“太好了!”李漠北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他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披薩店離酒吧大約步行十分鍾的路程,即使這個時候,餐廳裏也坐滿了被奶酪香味吸引而來的夜貓子。

“哇,這裏真棒!”見到它的第一眼,小林就被那充滿異域氣息的門麵折服了。

在這樣美妙的夜晚,和自己最喜歡的人,最要好的死黨,和可愛的室友一起在洋溢著異國風情的西餐廳裏分享美食,這無疑是一件愉悅的事情,但下一秒,果果的這個憧憬很快被映入眼簾的場景擊得粉碎。

就她個人而言,這個夜晚就像一顆水晶球,讓人為它的美怦然心動,徘徊不已,然而無論裏麵下著小雪還是綿綿細雨,外麵的人卻永遠進不去。

是的,這才是大學生活,對於一個身心健康的男大學生,他的標簽裏怎麽能少了“愛情”?

果果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不去瞪著那位偎依在邢戰懷裏抬起漂亮臉蛋接受熱吻的女孩,是的,熱吻,不隻是輕輕地啄了一下。他們正沉浸在二人世界裏,看起來很般配。

是的,很般配。連她的高跟鞋也竟然跟邢戰的上衣那麽契合,一樣的卡其藍,一樣的漆皮質感。

覺得氣氛有些不同尋常的小林看了果果一眼,果果迅速地將視線移到了玻璃櫃的蛋糕上,它們五彩繽紛,看起來簡直甜蜜得令人憂傷。

“哦!我的果果來了!”邢戰終於發現四個人的出現,放開懷裏的女孩,大大咧咧地張開懷抱。

“果果是我的。”封真把不知所措的果果拉到自己身邊,挨著她在邢戰對麵坐下。

邢戰笑得眯起了眼:“哈哈!果果什麽時候變成你的了?”察覺到身邊的美女看著他的眼神有些不悅,他不再多說什麽。

“哇,這個看起來不錯耶!”李漠北注視著桌上的海鮮披薩,事實上他已經開始動手了。

於是在這個華麗餐廳的靠窗一角,夜宵時間顯得格外漫長。

果果要了一杯酸到心裏去的檸檬酸奶,她或許需要些冰冷的東西來冷靜此刻的心情,雖然她一抬眼就能看見對方看起來很貴的低胸裝包裹下的火辣乳溝。

沒錯,那才是適合午夜瘋狂的酒吧的打扮,即使上台也沒問題。

封真隻是吃點清爽的生菜沙拉,他需要滋潤一下勞累的聲帶並讓緊張的胃放鬆一下,他擔憂地看了看果果,她看上去很平靜,又看了看談笑風生的邢戰和他身邊那位神態自若的女孩,一切都似乎理所當然。

“嗨!我剛才在酒吧見過你,你也去看演唱會嗎?”李漠北坐在那個女孩的旁邊,很快就搭上了話,他到哪裏都這樣。

“哦,我很晚才來的。”女孩聳了聳肩,“演唱會……一般吧!我覺得主唱今天有點太歇斯底裏了,我不太喜歡那樣。”她的聲音甜膩得像化不開的太妃糖,跟她裸粉色的指甲油一樣。

“對的,不過那很high!現場氣氛很好,我甚至看見前麵一個女生把T恤脫掉了!鍵盤手還秀了一小段嘻哈舞……”

“是嗎?我沒看到。”她眨了眨塗著小煙熏的大眼睛,“看來我錯過了很多精彩部分!”

“可不是嗎?誰叫你們演唱會中途走開?”他飛快地看了邢戰一眼,曖昧地壓低音量問她,“喂,演唱會中途你們兩個鑽到車裏去幹嗎?”

她勾起嘴角嫵媚地笑了一下,也飛快地看了邢戰一眼。

邢戰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大咧咧地一攤手:“還有什麽,就是車震嘛!”

“啊?什麽?”李漠北似乎沒有聽清,因為封真咳嗽了一聲。

“你不懂啊?車震就是在車裏happy嘛!”邢戰一副“你out了”的表情,毫不在意地攬住女孩的肩膀。

小林騰地紅了臉,果果的臉色則有些發白。

李漠北打了個響指:“我們來打個賭!”

“什麽?”邢戰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你甚至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吧?”

“開玩笑,我當然知道了!”邢戰笑了起來,“她叫羅曉雪嘛!”

現場忽然陷入一片墳場般的死寂,果果清晰地聽見封真小聲地倒吸了口冷氣。

大家都知道羅曉雪是校花,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那個貴族派頭領的女朋友!

在接了十幾個來自陳納溪的電話之後,秋尚終於決定聯絡羅曉雪,但在聽見冰冷的“暫時無法接通”的提示音後,他的表情頓時變得疑惑起來。

如果羅曉雪的手機打不通,那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她陷入了某種危機,一種是她陷入了某種情緒,但無論如何,這兩種可能性都非常低。

我會讓你後悔的!

他忽然想起羅曉雪對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秋尚再次抬起頭望向窗外人來人往的繁華街道,下一秒,遊離不定的視線忽然凝固了,在對麵那間意大利風情披薩店沿著街道的一角,透過五光十色的落地玻璃窗,他還是看到了答案,在這個沉悶又漫長的夏夜裏,還有什麽比這更刺激的驚喜?

秋尚緊緊地盯著隔著一條街道燈光掩映下羅曉雪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她正對著他最不屑的人展露最迷人的笑靨,他一度捏緊了拳頭,雄性的本能驅使他想立刻跳過去打爛他們的臉,但這樣的念頭在他的腦海裏隻維持了一秒種就消失在沉寂的心海裏,連他自己也奇怪,麵對情人的背叛,自己竟能如此平靜。

接著,他的視線被坐在羅曉雪對麵的女孩吸引了,她安安靜靜地吃著自己的食物,依舊安安靜靜地看著邢戰,就跟他記憶裏十年前的一樣。

是她,是寧果果。

秋尚想驚歎一聲,但最終發出的卻是一聲冷笑。

女人做到她這分上,真是已經足夠了!

“My God!……這都是些什麽人啊……”秋尚輕笑著捂住眼睛,“我應該去做我該做的事情……”他把手機丟到口袋裏,離開了那扇令他厭惡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