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學,小果子來了
那是間有著紅白條紋遮雨棚,占地不過五坪的小小的生鮮超市,很容易找到。
果果站在店門口,從行李裏翻出一隻掉了一邊腳的鬧鍾,正好十點,接著她摸出半個冷冰冰扁塌塌的包子,三口並作一口吃了起來。
九月的陽光越發顯得極具穿透力。東大的歐式拱門上,紅色磚牆在豔陽下濃烈得似乎融化了一般,遠遠就能看見東大綠意掩映下的正方形鍾樓像一位深沉的獨眼巨人,以亙古不變的姿態俯視著從車站到校門綿延幾千米的新生報到隊伍。
學子們興奮地討論著關於這座學府的悠久曆史和不衰盛名,還有那令人折壽十年的入學考試。
紅彤彤的富士蘋果架後麵嵌著一麵鏡子,寧果果對著鏡子把汗濕後貼在額邊的碎發夾到耳後,確認嘴唇上沒有肉包的油光之後,露出了一個比架子上的蘋果和草莓還要甜美萬倍的碩大笑容。她穿著一身白色的連衣裙,那是果果十六歲那年,邢戰送給她的生日禮物,看起來雖然款式有些舊,卻也不失優雅,可愛的元寶領反而和時下的懷舊風相當契合。
“果果!”
渾厚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果果驚訝地回過頭:“封真!”
“歡迎來到東大!恭喜你考上了!”穿著天藍色條紋polo衫的男子,鏡片後充滿笑意的眼睛閃著月牙彎一般柔和的光芒,“真是抱歉,邢戰一定是有事不能來了!要不是他突然打電話給我,我都不知道你還在門外等著呢!你等了很久吧?”
她撤掉眼裏凝固了0.1秒的悵然若失,努力地撐起嘴角露出前排六顆潔白的牙齒讓它們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沒有很久,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已經習慣了,沒關係!哦,天啊,你好像黑了很多?”
封真摸了摸自己的臉,不好意思地笑笑:“哦,暑假和邢戰去了泰國,回來照鏡子我後悔了!哈哈!”他的視線掃過她身後的東西:一個掉了兩個輪子的行李箱,一隻塞著草席和被單的藍色塑料桶,還有一個塞得鼓鼓囊囊的大書包:“這就是你的全部行李?”
果果點了點頭:“本來我就告訴邢戰不用特地來接我,我一個人就能拿得動,所以他不來接我也沒關係……開學了,邢戰一定很忙吧?”
“我想他現在大概還泡在社團的漩渦裏暈頭轉向吧!”封真說著一把提起她的行李和超負荷的桶,“走吧!我帶你去宿舍!今天出來擺攤的社團很多,說不定路上還能遇到他呢!”
“哦,是嗎?那一定很熱鬧吧!”果果背起書包小鹿一樣輕快地跟了上去。
洶湧的人流淹沒了並不寬闊的校園林蔭道,陽光穿過樹葉在人們頭上灑下斑駁的金銀碎片。
“沒想到你會考商學院,原以為你會去考藝術係或者中文係之類的……”
“東大就數商學院最有名氣,不但英語有外教,還可以拿國內外的雙學位,不是很好嗎?”雖然學費比其他專業貴了整整二分之一!果果說著,不知不覺在一個舊書攤前放緩了腳步。
“哦,每年都有很多畢業生出來擺攤賣他們的舊教材,嗯,你需要嗎?”封真停下腳步。
“不,我隻是隨便看看。”果果掃了攤上的書一眼。
“我和邢戰那裏也有一些舊教材,或許你能用到。”
“那太好了!”果果一拍手,轉身繼續前進,“我或許需要一些高等數學的教材!”
“沒問題!”
一路熱鬧得一塌糊塗,一個音樂社團的美女正站在攤邊拉《卡農》,悠揚的小提琴聲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果果正在人流裏尋覓著邢戰的麵孔,封真忽然望向前方一個人氣超旺的攤子:“看,他可能在那裏!”
封真說著,走到那個懸掛著NBA籃球隊旗幟,被淹沒的攤位旁張望了一下。
“嘿!封真!你終於來了!我都快要忙死了!”冷不丁一個穿著公牛隊隊服的家夥從人堆裏咧著嘴跳了出來,給了封真一個結實的擁抱,“哦,你是來幫忙的嗎?咦,你怎麽拿了那麽多東西?”
果果站在封真身後默默仰視著:“哇,你們籃球社的都長得這麽高……這麽帥嗎?”
封真笑了笑,對果果說:“這是我學弟李漠北,他和我還有邢戰都是籃球社的主力。”
“並不是籃球社的所有人都像主力那麽帥的,小姑娘!”李漠北被果果的話逗得眉開眼笑,對著封真擠眉弄眼,“這位美女……難道就是……嗯?”
“別瞎猜,她就是寧果果,和我和邢戰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她是我們的小妹妹。”
“明白!”李漠北爽快地拍著胸脯,大聲說,“封真和邢戰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這裏是我們的地盤,天大的事都有我們給你罩,安啦!” 說完他就去提那個行李箱,不料下一秒行李箱卻翻倒了,最糟糕的是沒人想到這拉鏈也是壞的,一個馬克杯從塞得滿滿的行李中掉了出來,還沒等他張著嘴巴回過神來,由於受驚左腳踏上右腳身體傾斜,哐當翻倒了桶。
“拜托!你是來表演雜技的嗎!”封真無奈地撿起摔成兩半的馬克杯,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竟發生在半秒之間,“對了,你不去顧攤子了嗎?”
“沒關係!”果果扶起桶,將一根從行李箱裏探出腦袋的藍色牙刷塞了進去,“其實不太重,我自己來就行。”
“讓女孩子提東西?那怎麽行!攤子不管啦!”李漠北二話不說從她手裏搶走行李,齜牙咧嘴嚇唬圍觀的路人,三人就這樣一路吵吵鬧鬧地來到了2號樓,第一個進了宿舍。
宿舍還算不錯,有獨立書桌和衣櫃,熱水器空調一應俱全,除了廁所裏有一隻大蟑螂——還沒等兩人出手就被果果一腳踏扁糊在牆上了。兩個男人一邊爭辯上鋪好還是下鋪好,一邊不顧果果的製止徑自替人整理起行李,雖然那隻是一個桶,一卷草席,一袋棉被和一箱行李而已。
“果果同學,你是不是還要回家一趟帶些衣服回來呢?”李漠北盯著果果正要放進衣櫃裏的一袋東西說,那些衣服看起來大約半個月就能輪完一圈了吧?
果果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它塞了進去:“我的衣服就那麽多。”
“你的東西還真是少耶,這樣衣櫃還可以放不少東西!我剛才看見有個姑娘全家出動,她的行李大概有五六箱那麽多,我想她說不定可以租你的櫃子!”
“哦,五六箱……”果果“砰”地關上還有四分之三空間的櫃子。
他接著說:“啊,五六箱算什麽!對了,封真,你記不記得那個模特隊的隊長,就是那個校花,開學的時候是怎麽載行李來的?”
“你說羅曉雪嗎?她是用雪佛蘭小卡車載進來的,但是她是不會住在學生宿舍的。”封真正從廁所裏拎出一桶水,“漠北,你有空的話不如把床鋪擦一下吧!”
“哦。”李漠北搔了搔頭,“對了,果果你手機號碼是多少?”
果果笑著指指宿舍電話上貼的號碼。
封真走到她身旁瞥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電話,低聲問:“你喜歡什麽牌子的手機?”
“我對手機不在行,幹嗎?” 果果莫名地看看他。
“我買一個給你吧!萬一你在外麵遇到了壞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壞人?又不是沒遇到過,來一個揍一個,來兩個斬一雙。”
聽她這麽一說卻反而更叫人擔心:“強中自有強中手,你畢竟是個女孩子……”
“放心!我沒財又沒色,每天走三點一線,不會有人看上我的。”
埋頭擦床鋪的李漠北忍不住出聲:“美女,你這樣說未免太對不起那張臉了吧!”
“安啦!報出邢戰的名號,還有人敢碰我麽?”果果調皮地衝封真眨眨眼。
封真倒抽一口氣:“壞人且放一邊,怎麽說還是手機聯絡比較方便吧!”
果果淡淡一笑:“說真的,今天你能來接我,我已經很感謝了,怎麽能再讓你破費?有需要我自己會買的,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謝謝!”
她的眼神甚至堅定得讓人不敢直視,封真隻好咽了口口水吞回了他的心意。
李漠北看著兩人眉來眼去,頓時受了什麽刺激似的一拍大腿叫起來:“我看你就收下唄!聽得我都蛋疼了,男人買東西給女人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不等說完人就被封真從**一把拽了下來。
“漠北,我想我們該回去看看那個可憐的攤子了!” 封真和果果對視了一眼,彼此的表情都顯得無辜又無奈。
“少來,鬼都看得出來你們有一腿!”李漠北正嘟囔著,在接觸到對方箭一般的目光後猛地閉了嘴,隨後被拎出了宿舍。
世界終於一片清淨,她坐在空****的寢室裏,仿佛又聽到了邢戰低沉好聽的聲音:
小果子!早上十點哦!
什麽啊,你還沒有買手機嗎?算了……不見到我你不準走哦!
小果子!好久沒看到你!你有沒有吃胖一點?太瘦了手感不好哦!
哇!想到明天就要開學,我都要興奮得睡不著覺了!
果果拉回沉思,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走到陽台,陽光明媚得讓人睜不開眼,人群依舊喧鬧,每一個新生都滿懷著對大學生活的美好憧憬笑容滿麵,這憧憬可能是一張五百元的獎學金匯款單,可能是一首草坪上動人的吉他歌曲,可能是籃球架上炫目的陽光,也可能是一條戀人親手織就的溫暖圍巾。
哦,戀人……嗎?
不一會兒,舍友陸續出現。雖然大家都是專升本來到這所學校的,所以嚴格說起來這個宿舍裏的人都已經是大三的學生了。但是,或許是因為專科學校與真正的大學之間的不同,所有人看上去就像是剛進入學校的新人一般,眼中充滿了對學校的好奇,還有對大學生活的向往。第二個進宿舍報到的是個穿著吊帶短褲打扮青春的女孩,名叫菁菁,父母也是爽朗的人,一進門就熱情招呼,還分了果果一小杯和路雪;接著是小林,一身T恤仔褲,圓圓的臉,圓圓的眼鏡,一看就是乖乖女;最後報到的是艾琳,一米七幾的高挑個子尤為醒目,一來就用她大大小小的行李淹沒了寢室,還跳到果果麵前拚命地眨著畫著濃重眼線的單眼皮:“親愛的,能不能把下鋪讓給我呢?人家有恐高症耶。”
果果手裏拿著小林爸爸的家鄉特產,桌上放著艾琳媽媽不知什麽時候遞過來的幾個泰國排糖,吞下最後一口和路雪,想了想說:“呃……好啊!”
四個來自天南海北的女孩聚在一起,果果很快被這熱鬧感染,與大夥有說有笑,時間過得飛快。
艾琳問:“果果,你爸爸媽媽呢?沒送你過來嗎?唉,沒有想到搬個宿舍這麽麻煩,還是要有人幫忙才行呢。”
她眼裏閃過一絲落寞,隨後微笑:“他們太忙了,沒空過來。”
“哦,那該是做大生意吧……對了,我剛來的時候看見前邊有個私家小廚,看起來環境不錯,有意大利麵啦焗飯什麽的,快十二點了,我們去那吃飯吧?”艾琳一臉興奮地說。
“不了,我想去食堂。”果果毫不猶豫地回答。
“那……我也去食堂。”小林也舉手小聲回應。
最後隻有菁菁願意和艾琳一起下館子,於是四人兵分兩路覓食去了。
果果和小林兩人很快熟悉了彼此,一路說說笑笑,還沒下樓,就聽見樓下聒噪得像穿越到了養鴨場,充斥著嗡嗡的女性竊竊私語和小聲尖叫,甚至還有哢嚓哢嚓的手機拍照聲——
“呀!沒想到學校裏還有這種優質帥哥……”
“可不可以跟他們要電話號碼啊?”
“你看!他看過來了耶!”
“你不知道,這是學校籃球社的精英集團三大天王啦!”
“天啊!我要拍下來!”
小林好奇地撥開人群想探個究竟,果果卻盯著樓下的打工招聘公告欄兩眼放光,管他什麽天王巨星降臨,就是傑克遜重生也與她無關,除非是……
十分鍾前——
邢戰正在鋼琴教室前徘徊,有人在彈奏肖邦的練習曲,那複雜而有力的節奏帶著狂想曲般迷幻的色彩,一波一波地衝擊著周圍的空氣,攪亂了他的心境。
站在窗邊向下望,熱鬧得像史卡保羅集市的校內街道兩旁排滿了大學各個社團的招募攤位,新生黑壓壓地在中間穿行。這正是拉人入夥的季節,邢戰在各個社團裏周旋,忙得像個陀螺。
迎麵走來長發披肩穿開衫長裙的女生,正是音樂社團的成員之一,她笑盈盈地打著招呼:“邢戰,你也來這裏拉人了?”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顯得有些疲倦:“是啊,我來找你上次說的那個女生,她的歌確實唱得不錯,但是她一心想考研,就是不願意加入你們社團,我說得嘴皮子都要磨破,就差沒跳**犧牲色相了,她竟然絲毫不動心!”
“哈!原來這世上,竟然還有你辦不到的事?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別笑話我了,我又不是神。”
“說實話,你之前幫書畫社拉了那麽多人,又幫吉他社拉了那麽多讚助,各個社團的繁雜事務你都處理得井井有條遊刃有餘,到哪裏都吃得開,我還以為你無所不能呢!”
他無奈地一攤手:“哪裏,這回不就敗下陣來了麽!”
她衝他眨眨眼,說:“沒關係,反正社團還有我嘛!對了,今天晚上的演唱會,你去嗎?”
“我當然要去了,不去捧場我說不定還會被揍呢!”
“說什麽呢!”她微微一笑,拋了個媚眼,湊近一步小聲說:“你跟樂隊的人混得那麽熟,你看什麽時候說說,讓我也當回主唱,過把癮?”
“哦,好說!”邢戰退後一步,打量了她一遍,“以你的外形,當主唱當然是無可非議了!”
“真的嗎?!”女孩欣喜若狂。
“嗯,你往台上那麽一站對個口形,還是可以忽悠人的!”
她嗔怒地一撅嘴:“討厭!”正想繼續說點什麽,卻被邢戰打斷了。
“不說了,我還有事。”邢戰笑著,掏出了手機。
女孩一走,邢戰臉上立即恢複了嚴肅,緊接著,他撥通了封真的手機。
“喂,封真,你見到果果了?”
“嗯。”
邢戰的眼裏露出了淺淺笑意:“她怎麽樣?看上去還好吧?看到學校這麽漂亮一定很激動!”
“是的,她看上去非常好,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有點兒不開心。”
“哦……這……這是真的嗎?我的小果果竟然有點兒不開心?哦……這真讓我心碎!好吧!好吧!等我想辦法哄一哄她,一定讓她開心到天上去!”天知道,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突然被人用麻袋套住了。
“我不知道,那隻是我的直覺或錯覺。這裏很吵,沒什麽事的話我想先掛了!”
“好,回見。”邢戰掛掉電話,有些煩躁地在走廊上踱了幾個來回,搓了搓手,又揉了揉臉,最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時,一群提著木吉他的學生穿過走廊,腳步聲和說笑聲擾亂了肖邦練習曲的最後一個樂章。
有學生遠遠向他打著招呼:“喂!邢戰!你在那邊幹嗎?要不要來跟我們一起玩?”
“不了,我還有事。”
邢戰站在教室的最高層,居高臨下地看著吉他社和合唱社的人陸續走過,擺出他最引以為傲的職業笑容,以優雅姿態揮手,儼然像個視察遊行的王儲,無論對誰,他都笑臉相待,每個人都以為他比誰都快樂。
圍棋社的人抱著X展架經過,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邢戰!你怎麽在這裏?今天我們一個小時招了二十三個新人,厲害吧!”
看他滿麵春風,邢戰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哇!看來你們很快要申請新教室了!”
他說著,眼裏卻劃過一絲落寞,因為他知道,當大批新人湧入社團的同時,許多老將也紛紛離開了,帶著各自的夢想融入了燈紅酒綠的大社會,再也不會回頭,今天和他親親熱熱打著招呼的朋友們,也總有一天會天涯海角各奔東西。
這時,他的腦海裏忽然出現了一個模糊纖細的身影,果果,從小到大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後的果果。
下一秒,邢戰再次掏出手機。
“喂,封真嗎?叫上漠北,我們……”
李漠北在一片**中對站在左邊的封真咬耳:“為什麽,我們兩個一定要拿白色玫瑰花啊?”
封真一臉意味深長的微笑:“因為能拿紅色玫瑰花的,隻有邢戰一個人。”
“啊?”李漠北迷惑地眨眨眼,被玫瑰花香薰得打了個噴嚏。
果果站在樓梯口,忽然感到一陣眩暈,她下意識地掐了掐自己的手。
她沒想到那個“除非是”恰恰正候在門口,中間那個身高一米九二,渾身散發著不羈氣息,一看就特別刺眼的男人,不是大名鼎鼎的魔王邢戰是誰?旁邊還站著李漠北和封真,三人一字排開手捧玫瑰一紅二白,以夢幻的陣容和強大的氣場圈出一塊半徑兩米的空地,邊上圍著一圈不明所以瘋狂拍照的女性群眾。
哦,上帝!快來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她一臉愕然,有種轉身想逃的衝動,但是一切都遲了,她一出場,眾人的目光就隨著邢戰的目光刷刷地投射過來。隨著正牌女主角的出現,下一秒現場八卦氣氛high到了最高點,簡直翻天了。
她看著一臉花癡樣的邢戰伸開雙臂飛奔過來,那一刻她仿佛被午夜吸血鬼迷惑,隻會愣愣地杵在那裏,嘴巴張成o形,誰叫他的笑容比九月的太陽還要燦爛,他的眼神比九月的天空還要純淨!
幾個月不見,他又染了頭發,發色更淺了,皮膚也曬黑了,顯得更加有活力,看起來陽光又健康,簡直棒極了!
“小——果——子!我好想你啊!”
叫聲響起,火紅的玫瑰花瓣四散飄逸。
果果隻覺得猛地被一個灼熱的、散發著不知名的海洋風香水味的男性軀體牢牢圈住,腦袋隻剩一片空白了,她怔怔地想,在場有多少人嘴巴變成了o形,說不定還有人拍下了照片,說不定半個小時後,這些照片,就會被貼到校園BBS上,這種思緒病毒一般蔓延開來,後果不堪設想,簡直丟死人了!果果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原來憧憬的溫馨平淡的大學生活,可能會被眼前這個魔王毀掉,從寫實派變成印象派、野獸派……
但是嗅到對方身上濃烈的荷爾蒙氣息,果果心裏難以抑製地小小地**漾了一下,在感受到那份獨享的溫暖時,甚至有那麽一刹那,覺得整個世界都屬於她一個人,莫名其妙地嘴角就不受控製地往兩邊咧開……
不行,這種感覺實在太花癡了,難道已經被同化了嗎!
邢戰看她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窮開心又怕人發現的模樣,接著嬉皮笑臉地熱情招呼:“小果子,你怎麽又瘦了?這樣下去小心不孕不育呀!你看,你十六歲穿的裙子,到現在還能穿,可見你這麽多年來都沒有發育呀!小果子,今天特地穿這條裙子來見我,是不是想告訴我你想我想得不得了呀?”
他的臉皮大概比十塊十英寸厚的鋼板疊起來還要厚!厚得簡直讓人生不起氣來,果果的臉紅得像隻番茄,她艱難地推開他鐵一樣硬的臂彎,咬著牙狠狠瞪著他一字一頓地回答:“想啊,想死了!”其實她並不討厭這種親密無間的感覺,隻是她真的不想在眾目睽睽下體驗它,免得一開學就變成別人桌上的談資。
.“呃……我看我還是一個人去食堂好了……”小林目瞪口呆地站在後麵,又是一隻番茄。
果果跳到小林身邊,恢複一臉平靜:“這是我舍友小林。”
邢戰拿出招牌笑容:“你好!我是邢戰,我和小果果是青梅竹馬,情……哎喲!”還沒說完,就被果果從背後掐了一下。
果果嘟著嘴望著他,就像個天真的小姑娘:“我們正要去食堂,肚子都要餓扁了!”
他繼續笑:“果果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走!我請你們!”說著,一手摟著果果的肩膀,一手拉著小林,像個滿載而歸的君王,無視眾女子或幽怨或豔羨或花癡的目光,大搖大擺地穿過議論紛紛的圍觀人群。
“果果,我今天沒能接你去宿舍,真是抱歉,你要知道,一開學事情特別多……”
“哦,都忙些什麽呢?”
“各大社團這個招募那個招募的,忙得我恨不得變成孫悟空。”
“社團?”
“是呀,今天要幫音樂社團拉人,他們還要準備晚上的演唱會。”
“演唱會?”
說到音樂,果果的眼睛亮了起來,這樣有趣的事,怎麽可以錯過呢?
連小林也忍不住投射來好奇的眼光。
“嗯,是東大的學生自己組成的樂隊,成員有從東北流浪到這裏的吉他手,有從賣菜的轉行的鍵盤手,有往屆的學生會長貝斯手,還有一個上過中央台的主唱,說起來,還真是一個奇怪的組合,他們走的是英倫搖滾路線,偶爾也唱唱爵士小情歌。”
“啊!都是我喜歡的風格呢!”果果按捺不住地興奮起來。
“他們有兩個主唱,都能自個兒寫歌,別提多有才了!”
“真的!邢戰,你上過台嗎?”
“呃……我學過鋼琴,如果說伴奏的話,大概能幫得上忙。”
果果望著他,眨巴眨巴眼:“晚上你能帶我們去嗎?”
“嗯……當然沒問題!但是……我可能有點事,這樣吧,讓封真他們帶你去!順便到學校附近逛一圈,咱這吃的玩的還真不少,不會讓你無聊的。”
“哦。”果果低著頭應了一聲,眼裏多少有些失望,“沒關係,你去吧!聽說你是學校的大紅人嘛!”
“別那種表情嘛!你看,我們現在在同一個屋簷下,這不是又在一起了?”邢戰伸手拍了拍她的頭,和煦地笑著,“等這陣子忙完了,我再好好帶你去玩!這麽多年了,一切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邢戰和小果子組合無敵!”
這麽多年了,一切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
果果聽到這句話,心裏忽然咯噔一下,然而她還是對著邢戰擺出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甜美笑容。
與此同時,另一位大紅人在校外的一個小公寓裏睡到了日上中天。
從房門口到床邊狼藉一地的MIUMIU新款裙裝、愛馬仕鱷魚挎包、迪奧十公分高跟鞋、曼黛瑪璉34D豹紋文胸、阿瑪尼的條紋襯衫、範思哲的長褲,還有臭名昭著的CK男性**,足以說明過去八小時內發生的一切。
妖嬈的粉紫色圓頂床幔,淡金的巴羅克花紋壁紙,白色的雕花大鏡框,窗台火紅的盾葉天竹葵,一一彰顯了主人的性別與其不甘寂寞的品位。
秋尚在淡淡的茉莉香中醒來,那是羅曉雪的香水,Y.S.L巴黎春天。
“我們好久沒去D9吧了,晚上八點有Gossip的演唱會呢!”
婉轉嬌媚的聲音在耳邊低語,還被一雙濕潤又甜美的眼眸盯著,一般男人是難以拒絕的。
“我跟李教授約好了。”秋尚說著,麵無表情地下床,尋找被拋得老遠的**。
“不能改時間嗎?”
“不能。”他開始穿褲子,動作利落。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他連係腰帶的動作都那麽瀟灑迷人。
“為什麽?為什麽!”羅曉雪柳眉一揚,幹勁十足地丟了兩個大枕頭,以一秒二十次的頻率捶打被子,“我可以陪你去咖啡館看一下午無聊的微積分,我可以陪你去圖書館找兩個小時的破書,我可以陪你上床,我什麽都聽你的,可叫你陪我看個小小的演唱會,你就推三阻四的,陪我一下就那麽難嗎!”
她鬧了一陣,丟光了手邊的東西,手也捶酸了,就開始打電話騷擾人,悲憤得花枝亂顫。
“陳納溪!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今天晚上讓李教授從地球上消失!……秋尚啦!他根本就是把我當做女傭!秘書!三陪!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這個時候,也隻有陳納溪願意聽她大吐苦水,還能感同身受,連連應聲。
秋尚聽著她對著電話喋喋不休地抱怨了近十分鍾,她的文學造詣也隻能在這個時候展現得淋漓盡致,見她終於結束通話,卻依舊氣嘟嘟的臉,吃地輕笑一聲:“滿足了嗎?你們兩個,與其說是男女間的好朋友,不如說是閨蜜!我看你幹脆跟他一起去算了。”說完,對著鏡子自顧整理頭發。
“這一點也不好笑!”她在他身後用哀怨惡毒的眼神望著,低聲地說,“你說,你是不是隻愛我的身體?”
他伸手捏捏她微微泛紅的臉頰:“我還愛你的臉啊。”
她翻了翻白眼,拍開他的手:“還有呢?”
秋尚一攤手:“你除了這張臉和這副身體,還有什麽?”
她以為秋尚是在開玩笑,但她不知道,這其實是他的真心話。
“你個大色胚!討厭!”羅曉雪掀開被子伸出修長的美腿去踹他,但他已經閃得遠遠的了,“你說!你一開始跟我交往,是不是光看我漂亮啊?”
聽到這句話,秋尚的臉上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一時竟沉默了。
一年前他初見到羅曉雪,是在一個洛杉磯人開的小酒吧裏。
當時她穿著一襲小黑裙,略一斜睨,他看見了她的丁香紫眼影,小扇子般的睫毛在她臉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魅惑與渴望在那片光影中時隱時現。
這時,身旁的陳納溪對他耳語:“坐在那邊那個美女,就是如今東大數一數二的校花,我跟她很熟,怎麽樣,要不要認識一下?”
一杯加滿紅莓汁的蜜桃酒,幾句煽情的話,很快就將她搞定了,相遇,相識,相知,簡單得讓他沒有過多的想法,就像他的人生,一切都那麽順理成章,爸媽安排好的學校,輕而易舉獲得的好成績,還有黏著他的陳納溪和那幫耀武揚威的富二代朋友,別人心心念念難以企及的東西,對他來說卻是早上一睜開眼就放在枕邊的東西,對此,他甚至沒有選擇的餘地。
但是,如果可以讓他選擇的話……
秋尚向窗外看了一眼,陽光明亮得晃眼,他不由揉了揉眉心。
見他緘默了那麽久也無法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複,羅曉雪的心頓時涼了半截,繼續咄咄逼問:“你怎麽不說話?怎麽,啞巴啦?是不是被我說中了?”
秋尚皺了皺眉說:“我沒空跟你說這些沒用的話……”
“怎麽?跟我說兩句話也沒空了?你是大學士你是貴族你是國王,你日理萬機,沒空體諒我一個民間小女子的心情了吧?以前半夜三更還給我打電話來著……你說,你究竟愛不愛我?”
“曉雪,別鬧了。”秋尚快步走到門邊,語氣裏盡是無奈與不耐。
“不管!快說‘我愛你’!”羅曉雪光著腳丫裹著被單從**一躍而下,在門前截住了他,“不說我不放你走!”
秋尚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女人總喜歡把愛掛在嘴邊,總喜歡問“你究竟愛不愛我”,動不動就要叫人反複地念那三個字。
對秋尚來說,那僅僅隻是三個字而已,再簡單不過。
然而,這真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地球上都有成千上萬的人對另一個人說這句話。
然而與此同時,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說過這句話的人,離開了他當初告白的對象。
如果秋尚願意,他完全可以做到臉不紅心不跳地對羅曉雪反複說上個幾遍這樣的甜言蜜語,然而,他就是不想。
“你快說!快說!”羅曉雪撲上來,粉拳在他胸口上捶個不停。
“無聊!”秋尚推開他,徑自去開門。
羅曉雪給推得歪在一旁,回頭來看他離去的背影,跺了跺腳,咬牙切齒地在後頭大喊:“秋尚!我會讓你後悔的!”
秋尚聽在耳裏,腳步邁得更快了,他倒是十分好奇,羅曉雪究竟要讓他怎麽個後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