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直到很久以後,邢戰依然會記得那一天。

鉛灰色的天空,麵無表情在他身邊匆匆掠過的人群,眼淚幹了以後殘留在臉頰上的微微刺痛,因為饑餓而在鼻腔裏變得異常鮮明的路邊攤食物的味道。

十歲的邢戰站在人來人往,異常繁華的十字街口。

綠燈,人群熙熙攘攘如同潮水,或者是巡遊期的大馬哈魚,在街道上快速穿梭。

紅燈,汽車飛馳而過的聲音震耳欲聾,光滑的車身烤漆上麵是一張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邢戰抬頭看著自己身邊的人群,周圍的大人們顯得那樣高大,他們每一個人都表情冷漠,沒有精力去注意到自己身邊,眼睛裏漸漸湧上了淚水的幼小男孩。

迷茫,恐懼,孤獨,還有疑惑。

隻是那個時候的邢戰並不明白,在吃雪糕時,對母親無意間說出的那句“我喜歡上一個爸爸”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掩藏在高級化妝品後的那張臉上浮現出了惱怒的線條。

弧度被精心設計的睫毛下麵,那雙眼睛裏的冰冷。

還有,被狠狠甩開的,沒有溫度的手。

從指間滑開的真絲套裝的衣角。

……

三個小時後,或許是因為被拋棄在陌生鬧市中的恐懼,又或者隻是因為饑渴難耐的生理反應,一切的一切在邢戰的腦海裏已經變得有些模糊。

他看著自己周圍,那些匆忙的人們,沒有任何一個人曾為了他停頓一下腳步,陌生的一切終於讓他的眼淚湧出眼眶。

“媽媽……”

他呼喚著她。

“媽媽……我想回家……”

沒有人回應。

“媽媽……我好餓……我好想回家……”

綠燈亮起,人群開始匆忙穿梭。

“哇……媽媽……”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車流依然川流不息,人群依然熙熙攘攘,隻是霓虹燈開始在高樓大廈之間閃爍,將暗色的天空染成了紅色。

終於察覺到再多的淚水也喚不來同情與愛憐,甚至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他停下腳步。邢戰臉上的淚痕在夏日晚風的吹拂下漸漸幹涸。

“不哭了,我以後不哭了。”他的嘴唇因為哭泣而有些脫水起皮,喉嚨沙啞得疼痛。看著自己麵前這個無限龐大,無限冷漠的世界,他頓住了腳步,稚嫩的臉上浮現出了與他年齡並不相符的表情。“……以後,就算再難過的事我也不會哭的。”他用沙啞的聲音對著虛空小聲地說著,尚且濕潤的臉頰上,擠出了勉強的笑容。

不遠處,有一座破舊的小矮房,鐵皮屋頂上跳躍著路燈時明時滅的昏黃,小小的窗口中透出溫暖的燈光,如同遙遠的海上燈塔的亮光。他發現在那小小的窗口裏有一個小小的腦袋,一雙好奇的大眼睛正亮晶晶地看著他。

下一秒,鏽跡斑斑的鐵門被緩緩推開,一個小小的身影跳了出來,站在門邊,怯怯地望著他。

後來的邢戰其實已經記不太清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果果的樣子,隻記得當時她手裏拿著的那塊麵包,是那麽香,顏色是那樣誘人,還有,當時的他是那樣的餓。

“你要吃嗎?”

小小的、甜甜的、軟軟的聲音,直直地打進了他的心,他抬起頭,突然覺得這一切都還不太絕望,因為上帝派來的天使帶著麵包來救他了。雖然天使身上那帶著櫻桃圖案的白色T恤上有幾個蟲咬的小黑洞,昭示著或許天使過得並不怎麽富足。

邢戰猜的並沒有錯,果果真的是上帝派來救他的天使。在他離家出走的幾天裏,果果和她媽媽收留了他。

這短短的七天,他永遠也不會忘記。沒有昂貴的高級料理,卻有著果果媽媽做的熱氣騰騰的濃湯,沒有豪華的房間,卻有著鬆軟溫暖的棉布被窩,沒有大學教授帶來的家庭課程,卻有著與果果額頭碰額頭的彩色鉛筆畫……這是他有生以來,過得最輕鬆、最愉快的日子!

然而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果果的媽媽很快地通過警察找到了邢戰的媽媽。

“你媽媽好漂亮!” 臨走的那一天,果果趴在窗口看著從高級轎車中走出的人,羨慕地笑著對他說,“你終於可以回家了!又有空調可以吹了不是嗎?真好!”

邢戰小小的臉龐卻沒有任何表情,他愣愣地站著,看著他媽媽匆匆下車,就像那天黑夜裏凝視著空****的柏油馬路。

邢戰的媽媽上前抱住他,眼裏飽含著或許傷心或許內疚的淚花,她對果果媽說著客套話,並從小巧的名牌手提包裏拿出一遝錢要塞過去,但是被拒絕了。

邢戰被塞進車裏,掙紮著回過頭來望向站在門邊神情沮喪的果果,衝她用力揮了揮手,大喊了聲:“果果,我會記得你的!”

他的呐喊淹沒在汽車引擎發動聲裏,後視鏡裏的果果開始還能勉強維持住微笑,但是當轎車緩緩駛出果果家那條狹窄的小巷時,邢戰卻聽見了從小巷那頭傳來的大聲哭泣。

這年九月,在媽媽的四處奔走下,果果好不容易轉到了本市的重點小學。

雖然隻是小學,但是有的時候,小孩子的世界也並不是人們以為的那樣單純而愉快。盡管果果的確是一個長相甜美個性溫和的孩子,但她洗得發白的衣服和帶著補丁的書包卻讓她毫無疑問地從受人歡迎的行列裏被驅除了出來。

就在幾分鍾前,她的鉛筆就被一個男孩丟出了窗外。

短短的鉛筆頭用起來很不方便,但丟掉又很浪費,所以果果的媽媽才想辦法把兩個鉛筆頭接長了,雖然不太好看,卻很實用。果果趴在窗上向地上張望了很久,終於沮喪地在臭水溝裏發現她可憐的鉛筆,男孩誇張的笑聲和刺耳的辱罵再次在耳邊回**起來:

“哈哈!你是舊社會來的嗎?這年頭竟然還有人把鉛筆頭接起來用!用的還是透明膠帶!這麽稀罕的東西,不如把它放進博物館吧?”

“不就是個鉛筆頭,又不是金子做的!丟了就丟了,有什麽了不起!”

這時,同桌走過來安慰她:“果果,別撿吧?都那麽髒了!我的鉛筆給你用!”

果果抹掉掛在臉頰上的淚珠,轉頭說:“不了,謝謝,我還有。”

“你好大膽,竟然敢那麽凶他!還打他!他真的會叫陳納溪來打你的!你不怕嗎?那個陳納溪很厲害的!上學期還和一幫人把一個高年級的男生推下樓梯摔得一個月沒來上課,賠了好多錢就沒事了,本來校長都要讓他退學的!”

果果愣了愣,咬著嘴唇小聲地說:“明明是他不對!”

“你有沒有大哥哥什麽的能幫你啊?”

果果的眼睛亮了一下,下一秒又黯淡下來,搖了搖頭。

拋開幻想吧!無論如何,一切隻能靠自己!

一整天,果果總覺得好像有什麽要發生,然而事實上,確實有些不尋常的事發生了……雖然當時的她,還有他都沒有意識到。

這一天,一個叫秋尚的男孩轉到了這所小學。

這位轉校生是坐保時捷來的,他的媽媽穿著一條藍灰色的連衣裙,氣質端莊得讓人想行摘帽禮,而他顯然遺傳了媽媽的美貌,母子二人走在學校的走廊上,回頭率是200%。

一時間,整個年級到處都流傳著關於這位轉校生的各種小道消息,下課總有人圍著他團團轉,還有別的年級的女孩子特地跑來偷看他。

至於陳納溪,他或許隻是很單純地覺得,他的幫派裏要是有這樣一位話題人物或許是件很拉風的事。所以下課之後,他便帶著自己的那幫小跟班們圍到了秋尚的桌旁。

“聽說你媽媽是明星?”

“不是。”秋尚的回答心不在焉,夕陽落在他臉上,長長的睫毛掛住滿滿的金黃,一根一根清晰可見。

陳納溪看得入神,愣住幾秒後又說:“你眼睛的顏色好淺哦!”

秋尚瞥了他一眼,很平靜地說:“因為我外公是俄羅斯人。”

“哇!你是混種人耶!好酷哦!”陳納溪一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其實十分可愛,也十分具有迷惑性。

“是混血兒吧。”秋尚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腔,陳納溪無比崇拜的眼神一時令他有些無所適從,雖然他看起來十分的熱情友好。

“你是剛來的不知道,這裏到處是我的地盤,隻要跟我在一起,沒有人敢動你一根汗毛!誰敢來煩你,你跟我說,隻要我動動手指頭,保證他消失得無影無蹤!”

聽到這像是從哪個電視上學來的一串台詞,秋尚滿懷疑惑地皺起眉看著他,不置可否。

他表現得越酷,陳納溪就越是興致勃勃,滔滔不絕:“……我家有個好大的遊樂場,改天我帶你去玩,有投籃啦射擊什麽的,保證你去了就不想回來,不用錢,愛玩多久玩多久……”

他說了很久,秋尚才眨眨眼,緩緩地吐出一句:“我不喜歡遊樂場,那裏太吵。”

陳納溪愣了愣,想了想又接著說:“那你喜歡玩什麽?下次我帶你去玩滑板吧?”

“隨便。”

放學鈴聲一響,孩子們像出籠的小鳥紛紛飛了出來。

“秋尚!我有事,你先走吧。”陳納溪忽然從窗邊伸出手晃了一下。

秋尚看著他一臉詭異的笑,收拾書包的手停了一下,說:“嗯。”

“那明天放學一起回家吧,Byebye!”說著,他揮揮手扭頭跑出教室,看起來天真,可愛,如同最純潔的小格子。

接著,當秋尚走出教學樓,正想到學校附近晃**熟悉一下時,就看見陳納溪跟六七個同學浩浩****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校門,有幾個看起來像是高年級的。

這副氣勢看起來倒不像是結伴去遊樂場或玩滑板的樣子,秋尚正納悶,那個今天就一直纏著他的胖班長不知道什麽時候追了上來,一路喊著:“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回家……”

“哦,不,我跟他們一起。”秋尚指著遠遠一群凶神惡煞的同學,快步趕了上去。

胖班長遠遠看著,目瞪口呆,看來他大概永遠不會再想找秋尚一起走了。

秋尚猜想他們是去打群架,反正他一時也無事可做,就過去看看熱鬧,但很快的,他發現他們幹的是比打群架還要惡劣的事情——

一個小女孩正拚命地掄著那個髒兮兮的被粗暴地開了封的小書包追打著幾個男同學,幾個鉛筆頭和半截藍色橡皮散落在草叢裏,在男生的耐克鞋下發出微弱的悲鳴,課本淩亂地撒了一地,作業本被撕成兩半。

這個小女孩,就是果果。

而陳納溪則拽住她已經不能稱之為辮子的辮子,嚷嚷著:“連買筆的錢都沒有,幹嗎還來上學……”

她拚死抵抗終於掙脫,也顧不上那些筆頭本子,抱著書包慌不擇路地衝撞著向著秋尚的方向跑來,嘴裏大叫“閃開”。慌亂中的兩個人,理所當然撞成了一堆。

所幸秋尚站得很穩,還拉住了她瘦瘦的手臂,那感覺像是抓住了一隻無助而羸弱的小貓,她抬起小臉,上麵糊滿了鼻涕眼淚。

“喂,不要多管閑事!”

秋尚抬頭看著這個追上來的比他高一個頭的高年級學生,很誠懇地說:“這樣不太好。”

果果站在秋尚背後抹著眼淚,帶著哭腔叫了聲:“我要告訴你們班主任!”

那個學生撇了撇嘴說:“你去告啊!我先把你揍扁了再說!”

秋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下對方的拳頭,拉著他的手臂,一字一頓地說:“我說了,我不喜歡這樣。”一點也沒有妥協的意味。

茶色的瞳孔中,甚至已經染上了墨一樣的慍色。

這個學生看著他的眼睛,忽然怔了怔,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罵了一句“你有種”,就扭頭去找陳納溪。

“謝謝。”果果的聲音微弱得像呻吟。

“我隻是討厭這種情況而已。” 秋尚還是聽到了。

她恍惚地抬起頭來,眼中閃過訝異,又忍不住向他挪近一些。

“喂!你幹嗎欺負我家果果!”混亂中,忽然有人伸手推了秋尚一把,這次他很不幸地摔倒了。

果果看到那個莫名出手的男生,不可置信地叫起來:“邢戰!”

邢戰背著一個藍色的書包,旁邊跟著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看上去也是剛剛放學回家,果果沒有想到他也在這所學校讀書,更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又驚又喜。

“你在這讀書?”邢戰瞪著眼睛上上下下看著她,眼裏帶著訝異和心疼。

“我剛轉學來的。”一想到被他看到這副狼狽的模樣,她的小臉立刻漲得更紅了。

“你怎麽……”邢戰還想對果果說什麽,就被從地上爬起來的秋尚黑著臉倒推了一把。

他一個踉蹌,幸而沒有摔倒。

封真扶住了邢戰,用食指頂了頂眼鏡,對秋尚說:“你是1班那個新來的吧?怎麽會跟陳納溪一起?”

邢戰上前揪住秋尚的書包帶:“新來的,很拽嘛!跟陳納溪這群垃圾混在一起整天不是拉攏這個就是欺負那個,小心一起變成垃圾!”

封真在後麵拉住邢戰的袖子,他卻把手一甩:“果果,到我這邊來!別站在那個垃圾旁邊!”

果果剛張口想說些什麽,就被邢戰拉到身後。

“你說誰是垃圾?”秋尚很不喜歡別人用說教的語氣跟他說話,扯開書包帶上的那隻手說,“我的事不用你管!”

陳納溪趾高氣揚地帶著那幾個同學走過來:“哦!兩個優等生也來湊熱鬧?”

邢戰發現自己很快被形態各異來者不善的陰影團團圍住,卻毫無懼色地抬起下巴說:“誰欺負她,我就要管!”

陳納溪表情異樣地看看邢戰又看看果果,語調詭異地“哦”了一聲,說:“她是你女朋友?”

邢戰騰地臉紅:“亂說話小心我揍死你!”

陳納溪衝他做了個鬼臉:“你天天被你爸打屁股,差點被揍死了,還能揍死我?”

“你才天天被你爸打屁股呢!” 邢戰一拳過去正中他下巴,兩人立刻扭成一團,周圍的孩子一看頓時像被打了雞血,也跟著一撲而上,場麵頓時失去了控製。

果果早就嚇傻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哭了起來。

邢戰幾乎是被四個人的重量壓倒在地,之後他就覺得不太妙了,自己像隻被筷子夾住的豆沙包,拳腳從各個方向飛來,他盡力地用肘護住頭部,泥鰍一樣亂扭著,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幾秒,忽然包圍他的肉牆破了一個洞開始崩塌。

陳納溪被揪了出來。

“別打了!陳納溪!你們這麽多人打一個人,不覺得丟臉嗎!”封真一手拽著他的胳膊,一手揪著他的耳朵才把這隻暴怒的小狗從麥芽糖一樣的人堆裏拔了出來,對付不乖的孩子,沒有什麽比揪耳朵更直接有效的辦法了。

“放開我!”陳納溪揉著紅得滴血的耳朵,咬咬牙說,“有本事單挑啊!”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無論年級、身高、體能邢戰都占了優勢:“單挑就單挑!”來不及阻止,邢戰像一頭脫韁的小馬駒怎麽也攔不住,紅著眼衝上去,兩個人又扭成了一團,抱在地上滾來滾去。

“都說了別打了!”封真上前把陳納溪從地上撈起來,鉗製住他的雙臂。

然而這正給了邢戰良好的空隙,挨了幾下痛揍,陳納溪忽然“嗷”地哭了。

這倒是在邢戰的意料之外,他一下子沒有了打架的興致。

秋尚也被那超高分貝的哭聲嚇了一跳,看著陳納溪皺了皺眉,但出於同學情誼還是打算走過去看看他。

“別看了!快走吧!去我家處理一下傷口!”趁著大家被那哭聲吸引了注意,封真拖著邢戰匆匆離開現場,果果則抹著眼淚跟上。

“這小子怎麽這麽不經打!”邢戰回頭張望著,接著問,“果果,他們為什麽欺負你?”

果果低著頭小聲說:“……他們要借我的作業抄,還丟我的筆,笑我……然後……然後就吵起來了……”

“這群吃屁的王八蛋!”他罵了一聲,伸手捋了捋她雞窩一樣的頭發,“你什麽時候轉來的?怎麽不早告訴我?如果早點讓我知道,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她用力吸了一下紅紅的鼻子:“我剛轉來四天,我也不知道要轉來這裏……”

邢戰拉過她的小手,深深吸了一口氣說:“不管怎樣,現在我們又見麵了,之前是你幫了我,這次換我保護你了!以後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保護你的!”

“邢戰,她就是你告訴我的那個果果?那個收留你好幾天的漂亮小女生?” 封真詫異地看看邢戰,又看看果果,說,“果果,陳納溪他們以後說不定還會來找麻煩,我們在五年級2班,以後有事隨時可以來找我們。”

“對!你要讓他們知道,我們可不是好欺負的!”

“我……”果果看著兩人,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麽好,隻用力點了點頭,噙著淚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安心的笑容,心裏有個小小的聲音在不斷重複:太好了,太好了……

一場風波暫時告一段落,然而一些粉色或黑色的八卦經過陳納溪的大喇叭又沸沸揚揚地在校園裏流傳開,兩幫人本就互看不爽,如今又有了些許深層的負麵因素,大大小小的摩擦,就再也沒有停止過。

果果並不喜歡這種劍拔弩張的局麵,她直覺認為,其實秋尚並不壞,但每次看見他,他旁邊總是有個如影隨形的陳納溪,果果不希望再有爭執,隻能盡量地避而遠之,躲在邢戰的身旁。在果果的眼裏,邢戰似乎是無所不能的,她像一個小尾巴,邢戰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漸漸地,這成了一種習慣。有時候,她甚至覺得邢戰像一棵小樹,在她的生活中生根,發芽。她回過神來,忽然發覺,邢戰,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

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