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以後,我沒有資格去愛

這天陽光明媚,是個不錯的天氣。

清嫣送小艾和小哲去了學校。

她向他們揮揮手,目送兩個小身影走進了教學樓。

從那晚被拒絕之後,慕琉景一連幾天都沒有出現,應該是知難而退了吧?

想到這裏,她心底就有種失落感襲來。

她打算盡快重新找個安居之所——打擾了淩為這麽久,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走了一段,她感覺到有些口渴,於是走到街邊的一間小店裏去買水。

老板背過身去找錢時,清嫣的目光瞥了一眼櫃台上放著的報紙。

正要移開視線,她忽然愣住了。

視線轉回去再往下移,然後停在了右下角的地方,一個熟悉的名字躍然紙上——蕭紀墨!

清嫣認真地讀著那條報道:“跨國財團繼承人蕭紀墨,已成功被取保候審”。

報道後麵詳實說明了事情的大致經過:警察拿到了錄音,並以此為證據帶走了蕭紀墨。但在接下來的調查中,又發現了蕭紀墨不是造成車禍的直接當事人。原來,蕭紀墨請一個朋友幫忙出麵,拿著一筆錢去找人談一次交易,但在交易過程中,那個朋友因為事先喝了酒情緒失控,才釀成了車禍。蕭紀墨入獄後,並沒有供出那位朋友,隻是申辯自己無罪。後來拿著那筆錢棄車潛逃的朋友,無意中知道了這一消息,心中有愧,於是兼程趕到了連城公安局自首。而蕭紀墨本人在繳納了相關保證金後,已獲得了取保候審資格,離開了連城公安局。

忽然之間就了解到這個意外的事件,清嫣怔住了。

耳邊,老板的聲音不停地在呼喚她:“小姐?小姐!”

清嫣抬起頭,一隻握著零錢的手伸在她麵前。

腳步機械地走出了小店,她無法形容自己此時此刻是怎樣的心情。

仿佛覺察到什麽,她抬起頭朝旁邊的廣場上望去,那裏停著一輛顯眼的跑車。

她頓住了腳步。

蕭紀墨靠著車頭,傲然地站在那裏。

他看起來精神不錯,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息依舊是那麽霸道而倨傲。

蕭紀墨大步朝她走來。

“我們換一個地方說話吧。”他抓起她的手,不由分說將她帶上了那輛跑車。

十幾分鍾後。

紅白相間的巨大太陽傘擋住了陽光的烘烤。

露天的咖啡館裏客人不多,除了兩對戀人之外,便隻有清嫣和蕭紀墨。

他們相對而坐。

沒有屋簷的遮擋,沒有四壁的圍逼,兩人之間的氣氛雖有些沉寂,卻不是太壓抑。

蕭紀墨的眼神曖昧不明:“這段時間,你和他在一起?”

清嫣沒有看他,隻是盯著白淨的桌麵,安靜不語。

“你現在應該知道真相了。”蕭紀墨的身體向後微仰,慵懶地靠在了椅子上,目光卻一刻也沒離開清嫣的臉,“那次車禍是一個意外!我原本隻是叫那個朋友給你的養母一筆錢,並沒有想傷害她!但那個朋友因為事前喝了酒,才導致了悲劇的發生。事情發生之後,我也很懊悔,但那個朋友拿著那筆錢消失了。那一周我都沒有來打擾你,也是想給你一些時間緩衝。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確是真心的!”

清嫣抬起頭,不接他的話,反問道:“你這次來,就是為了要告訴我這些?”

遠處,小孩子三五成群地從五顏六色的花簇中跑過,清脆的笑聲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侍者將咖啡送來,頓時有濃鬱的芳香飄散在空氣中。

悠揚的音樂聲響起。

旁邊有一對戀人站起來,手牽手離開了咖啡館。

清嫣伸手拿起小勺,緩緩地攪動著咖啡。

嫋嫋白霧蒸騰起來,撲到她鼻尖。

“我去過你工作的便利店。”蕭紀墨的聲音這次變得很低沉,仿佛正在竭力壓抑著什麽情緒。

清嫣握著勺子的手一頓。

蕭紀墨定定地望著她,口吻中露出一絲柔軟:“那個女生說,你的情況不太樂觀。”然後,他停住了,等待她開口。

她的手又開始動起來,杯子裏的旋渦越攪越急。

“清嫣!”蕭紀墨見她不說話,又有些不悅了。

他伸手覆上她拿勺那隻手的手背,讓她停下攪動的動作,而掌心中的熾熱則通過手背源源不斷地傳遞給她。

蕭紀墨伸過來的手讓她毫無防備,清嫣猛然一驚。

在他提到去了她打工的地方時,她的腦海中陷入了短暫的空白。

她的一切,他總是知曉得那麽清楚!

隨之而來的不安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她沉聲說道:“放手!”

“為什麽你對我總是這麽冷漠?”蕭紀墨覆蓋著她手背的手,握得更緊了。

清嫣推開了他的手。

他們對視著。

他的眼睛裏有著意味不明的光。

而她,已經坐直了身體,渾身上下都充滿戒備的味道。

“我也去醫院了解過情況。”蕭紀墨端起咖啡杯,小小地抿了一口,“醫生說要用藥物控製的話,會花費一大筆的錢。如果病情發展得後期,就必須進行骨髓移植,那將需要更大的一筆錢。”

他抬眼望著清嫣——她緊抿著唇,如同雕像一樣沉默。

“清嫣!”蕭紀墨放下咖啡杯,努力想喚回她的目光,“我會幫你,無論花多少錢,我都要為你治病。”

清嫣靜靜地看著他,似乎是不置可否,又似乎是在懷疑他的目的。

蕭紀墨滿臉真誠,不像是在欺騙她。可是,他的嘴角掛著笑意,幽深的眼中卻有著不明寓意的光亮閃爍著。

她不敢確定他的真誠,因為她能夠感受到,在這自願的付出背後,她必須也相等地付出什麽。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蕭紀墨在一首歌唱完的時候,向前傾了傾身體,接著說:“清嫣,我願意幫你,不過……”他頓了頓,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讓她一字一句聽清楚了他接下來所說的話, “我希望,從今以後你永遠不會離開我,永遠待在我身邊!”

“嗬嗬。”清嫣啞然失笑。

果然是這樣!

蕭紀墨無論為她做什麽,不管是耍盡心機或者光明正大地談交易,最終他要的結果都是將她留在身邊。

她拿起了包,果斷地站起來。

蕭紀墨隻能仰視著她。

她斬釘截鐵地說:“我不需要!”

清嫣回到房間,坐在小桌子邊等待的慕琉景,聽到開門的聲音連忙站了起來。

“清嫣……”他低聲叫她,見她麵無表情地走進來,他臉上露出了局促不安的神色。

被拒絕的場景仍然清晰地在腦海中浮現,就好像是發生在剛才一樣,她一字一句冰冷的話語,讓他既失望又慌張。

清嫣將包放在床頭,提著從超市買回來的東西來到了小桌前。

袋子重重地壓在了小桌上,慕琉景看了看她被袋子勒過的手指,那上麵有一條淺淺的紅色勒痕。

前段日子在一起的親密無間仿佛已經消散開去,現在他看見的是另外一個清嫣,拘謹而疏遠,當她的目光再望向他時,已然找不到曾經的柔情。

慕琉景小心翼翼地開口:“清嫣,你說的都不是真的,對嗎?”

才幾天不見,她又憔悴了許多。

這幾天,他忙著四處找工作,他想要證明自己可以給她美好的未來。

他已經找到了一家不錯的單位,雖然隻是兼職,待遇卻還不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清嫣,對不起,前段時間我隻顧著畢業論文設計,沒有承擔該承擔的責任,讓你受苦了。但是我保證以後不會了,我一定會努力讓你過上輕鬆的生活。”

他的話並沒有換來她的半絲回應,少女靜默著站在他對麵,眉頭淡淡地皺起。

“清嫣……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氣氛壓抑的房間內,回**著慕琉景小心翼翼的話音。

沒有捋在耳後的烏黑秀發垂了下來,遮住了清嫣的容顏。

在聽到他的輕聲詢問後,她的身體輕微地一顫。

慕琉景察覺到了,他想,果然她有事瞞著他。

電光石火之間,他想到了那個人——隻有蕭紀墨才會讓清嫣每次都收斂了笑容,露出這樣沉重的神色。

“是因為他嗎?是因為蕭紀墨他又威脅你了嗎?”不顧清嫣的疏離,慕琉景立刻將她的雙肩扣住。

如果是蕭紀墨又來找清嫣的麻煩,那麽,他懂得接下來該怎麽做!

但是他馬上覺得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

蕭紀墨應該還在公安局裏,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來找清嫣。

那麽,究竟是什麽原因,讓已經和自己相伴了許多個美好日子的清嫣突變得冷淡決絕而不可捉摸呢?

“他……”清嫣緩緩開口,“蕭紀墨……已經出來了。”

慕琉景的呼吸一滯。

“你見過他了?”他問得無比謹慎,每一個字都仿佛有千鈞重,狠狠地拉扯著他心裏緊繃的那根弦。

沉默了一會兒,他又接著問:“為什麽他這麽快就出來了?”

但清嫣沒有回答他,無聲地告訴他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於是剛才的那個猜想又回到了慕琉景腦中——難道清嫣真的被蕭紀墨威脅了?

“清嫣,你不用怕,如果真是蕭紀墨,我會去找他解決的!”他心疼地將清嫣摟進懷中用力圈住,仿佛要用盡全身氣力來驅走她心中的顧忌與退卻,“這是我們兩個男人之間的問題,隻要你心裏的人是我,我就不會讓他把你奪走!”

他耐心地等待,等待她開口承認她那個晚上所說的都不是真心話,承認她心裏依然有他。

懷中的人緊抿著雙唇,頭靠在慕琉景的胸膛上。

他看不到那雙緊閉的眼中正充滿了痛苦與掙紮。

聽著他剛才的那些話,清嫣的心就像被針紮一般地疼。

她也希望隻是兩個男人之間的問題,她更加不怕蕭紀墨的威脅,可偏偏那一切並不是問題所在。

感受到慕琉景的彷徨與不安,她多麽想告訴他,自己心裏隻有他,再沒有別的人。

可是,想到自己的病情,想到那個病因不明的再生性不良貧血,她就沒有勇氣告訴他真話了……

她不能連累他,他應該有美好的前程,不能為了她毀掉未來。

垂在腿邊的雙手握成了拳頭。

景……請你原諒我!與其讓你陪著我一起忍受病痛的折磨,倒不如就讓你帶著誤會徹底離開。

如同不久前她拒絕他的那個夜晚,現在空氣中充滿了緊張和難熬的氣息。

清嫣知道,自己的心很痛,緊閉的雙眼無比酸澀,但是,她最終還是推開了慕琉景。

“景……”深吸了一口氣,她淡淡地開口。

慕琉景滿心期待地望著她。

清嫣抬起頭,鼓足勇氣迎著他的視線說:“你回去吧。”

“回去?”

慕琉景的瞳孔驟然一緊。

清嫣繼續說道:“既然我們分開了,你也就不必待在這裏了。”她看向窗外,“你應該回到你父親身邊,而我……也很快會帶著小哲他們搬走的。”說完,她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吧嗒!”

關門聲響起。

慕琉景僵硬在原地,最後,他抱住自己的頭,發出一陣壓抑的、痛苦的低吟。

半小時後,慕宅門口。

正是午餐時間。

慕琉景一臉憔悴地出現在安管家眼前。

老人的眼裏立刻綻放出了欣喜的光亮。

“老爺,老爺……”他在院子裏叫喊了起來,“少爺回來了!”

慕琉景徑直走進了庭院,沒有像從前那樣禮貌地和安管家打招呼。

但安管家還是一路追隨他的腳步,走到了大廳裏。

慕理此時正坐在沙發上看著文件,聽見安管家的叫喊,他趕緊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坐直了身體望著兒子:“你回來了?吃過午飯了嗎?”

“嗯。”慕琉景隻是微微頓了頓腳步,淡淡地朝父親點了點頭,然後便頭也不回地上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慕理一言不發地望著消失在樓上的身影,眉頭深深地皺起。

接下來,誰也沒有看見慕琉景再下樓,一直到傍晚。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隔著門,安管家禮貌地提醒著:“少爺,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無人應答。

“奇怪……”安管家自言自語了一聲,貼著門仔細地探聽著。

屋裏一片寂靜,什麽聲音都沒有。

咚咚咚!

敲門聲又響起。

“少爺!少爺!”安管家漸漸急切起來,“老爺在餐廳裏等著你呢。”

砰!

有什麽東西被丟到了門上!

“走開!”門裏傳來慕琉景暴躁的嗬斥聲。

安管家一驚,愣了片刻,敲門的手停在半空中,最終還是放了下來。

他到慕家這麽多年,慕琉景從來沒有大聲和他說過話,沒想到消失一段時間再回來,就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這到底是怎麽了?

安管家搖著頭,詫異地走開了。

沒有亮燈的房間內,孤獨落寞的人影蜷縮在沙發裏,垂下來的細碎劉海兒遮住了眼睛的一半。

隱藏在劉海兒後那雙原本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眸子,此刻光彩盡失,隻有無邊的冷漠和麻木構築成一座高牆,將一切隔絕。

他此刻就隻想待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外麵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第二天,又是用餐時間。

慕家餐廳。

“老爺,少爺他……”

去叫慕琉景吃飯的安管家站在門口,支支吾吾,神色慌張。

“他還是不肯出房間嗎?”

長桌盡頭的慕理端坐著,一動不動,看不清楚是什麽樣的表情。

刀叉響起了碰撞聲,接著,他聲音低沉地說:“把對麵的東西撤了吧。”

安管家無奈地點點頭,上前收起了那副碗筷。

餐廳裏,慕理獨自一人在用餐,安管家立在他身後,擔憂地望著他。

壓抑的空氣好像都凝固了起來。

慕理放下了手中的刀叉,長長地歎了口氣。

時間繼續往前靜靜地流逝。

慕琉景終於從自己的房間裏走出來時,已經是他把自己關在房間整整兩天之後了。

午後的陽光有些灼熱,他站在庭院裏,繃直了背,揚起下巴望著將天空遮去大半的樹冠。

聽到走廊上有熟悉的腳步聲走近,他轉過頭去。

正朝書房走去的慕理停下了腳步,望著回過頭來的慕琉景。

慕琉景短暫地看了父親一眼,甚至連招呼也沒打,便又收回了目光,繼續向上望去。

慕理想說些什麽,又忍住了沒說。

身為父親,他當然很敏銳地察覺到了兒子的變化。

原本那天打電話叫兒子帶清嫣回家,其中的含義就是他這個父親已經決定接受兒子的選擇。可是這麽多天來,兒子都沒有出現,一回來卻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還把自己鎖在房裏關禁閉,同在一個屋簷下,兩父子卻變得好像隻是住在一起的陌生人。現在,兒子好不容易出了房間,又像現在這樣,一個人站在院子裏久久地出神。

走到書房門口,慕理剛推開門走進去,安管家就跟了進來。

“老爺……”

看著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慕理揮揮手,示意他不必顧慮,繼續往下說。

“少爺這次回來,整個人都冷漠了不少。他從前可不是這樣的,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傷了他的心,讓他把自己封閉起來了。”

“你分析得有理。”慕理站在窗邊,望著庭院裏依舊靜默矗立的少年,“能把琉景傷成這樣的人,是誰呢?”

他的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個清麗的身影。

會是她嗎?

“這……”安管家想了想,“是清嫣嗎?少爺一直很喜歡她,甚至為了她不惜從這個家裏離開。”他頓了頓,小心地說下去,“老爺,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我看我們有必要去找清嫣了解一下情況。”

庭院裏,樹蔭下的少年轉身朝屋裏走去。

風吹過,樹影在他的臉頰上明明滅滅。

慕理沉思了一會兒,轉過身說:“幫我準備好車。”

安管家一愣:“去哪裏?”

慕理瞪了他一眼,說:“之前我不是吩咐過你去調查他們的住處嗎?”

安管家猛地一拍頭,說:“哦,我已經打聽到了,他和清嫣一起暫住在一個同學家……不過不知道後來搬家了沒有。”

黑色轎車一路駛向了清嫣的臨時住處。

“再晚來幾天,您可能就見不到她了。”在前麵帶路的淩為,對身後的中年男子說。

淩為聽到敲門聲打開門,就看見一個很有氣勢的中年男子站在了門口。對方自稱是清嫣的親戚,問她是否還住在這裏。

淩為望著身邊的側影,總感覺這個人和他認識的某個人很相似。

腳步聲一路往二樓的一個房間靠近。

“是這裏嗎?”中年男子淡淡地開口說。

淩為點頭說:“琉景不知怎麽又不住這裏了,清嫣也說她過兩天就會搬出去的。這會兒她在屋裏收拾東西呢。”說完,他剛好來到了房門口,就伸手輕輕敲了敲門。

屋子裏一點兒響動都沒有。

“清嫣!”今天她並沒有出門,淩為以為清嫣沒有聽到,又加大了敲門的氣力,“有人來看你了……清嫣?”

感覺有些奇怪,淩為扭了扭門把。

門沒鎖,他打開了門。

站在他身邊的慕理朝房間裏看了一眼,頓時一驚——收拾得整齊幹淨的房間裏,少女麵色蒼白地癱倒在地上,掉在地上的書攤開來,被灌進來的風吹動了一頁又一頁。

“清嫣!”淩為驚呼。

慕理連忙走上前,蹲下身摸了摸清嫣冰涼的手,然後抱起了她,從表情呆怔的淩為身邊側身而過。

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上一直響到門口。

“啪”的一聲,車門重重關上。

“司機,快去醫院!”

黑色的轎車迅速消失在路的盡頭。

醫院病房裏。

幾個小時後,清嫣又一次在病**醒了過來。

當她看清楚床邊坐著的人是誰時,她吃驚又努力地撐起身體坐了起來。

“慕叔叔,您怎麽會在這裏?”

慕理站起來探過身體,將枕頭墊在了她的背後,讓她靠得舒服一點兒。

清嫣乖巧地坐好,可是稍微的移動都能感到身體的虛弱,她苦澀地扯了扯嘴角。

“你暈倒在家裏了。”慕理重新坐下,簡短地說明了情況。

“是您送我來醫院的?”清嫣瞬間明白了他在這裏的原因,“謝謝您,慕叔叔。”

椅子上的慕理隻是沉默地看著她。

清嫣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變得局促不安了起來:如果……如果是慕叔叔送自己來這裏的,那會不會……

護士推門走了進來,見清嫣醒過來,例行公事地詢問了她一下。

吊瓶裏的**還有多半瓶,護士伸出手指彈了彈柔軟的輸液管,握住清嫣的手看了看,然後走出了房間。

屋子裏又隻剩下了清嫣和慕理。

“你和琉景是因為這件事而分開的嗎?”慕理突然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犀利的目光讓清嫣渾身一震。

“我……”她的手抓緊了被子。

“你的病,醫生全都告訴我了。我想,這件事你並沒有告訴琉景吧?”

清嫣緊抿著嘴唇。

絲絲縷縷的陽光從窗口湧進來,染上病人的睫毛,隨著它的顫抖閃爍著光。

清嫣能聽見自己不穩定的呼吸聲,能夠感受到即使靠著床頭坐著,她的身體也是軟弱無力的。

聽到慕琉景的名字,她心中的痛是那麽真實與強烈。

“琉景回家了……”見她不說話,慕理繼續往下說,“但他的心情很不好,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清嫣緊張地抬起了頭。

她的腦海中一片混亂。她趕走琉景,是因為不願意他再為她擔心吃苦,然而聽到他在家裏那麽不開心,她更是驚慌失措。

可是……至少,比起知道她的病情,他的痛苦應該隻是暫時的。

長痛不如短痛。

等到他漸漸地放下了她,等到又有合適的女生出現在他的身邊,他又可以追求更美好的未來了。

清嫣坐直了身體。

“慕叔叔……”她的眼底瞬間泛起了點點波光,“請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景好嗎?”

她的手緊緊地揪著被子,在上麵抓出了許多褶皺。

“一直瞞下去嗎?能瞞多久?”慕理直視著她,眼神極為複雜。

清嫣茫然地望著窗外:“我不知道。原本我以為我能和他一直在一起,沒想到……”苦澀的笑容浮現在她的唇角,“以前,我不敢表露我對他的愛,以後,我沒有資格去愛……”

她的聲音逐漸輕了下去,最後銷聲匿跡,就仿佛美麗的泡沫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五彩斑斕的光,越升越高,越來越透明,最後便破碎在了風中。

慕理久久地看著清嫣,回想著不久前,她才為了整個家,為了弟弟妹妹,不惜跪在他麵前,苦苦哀求他讓自己留在慕家。

然後,琉景站在他麵前,信誓旦旦地說要和清嫣永遠在一起,為此不惜和身為父親的自己翻臉。

但是沒過多長時間,琉景又冷漠地回到了家。

現在,他為了兒子不得不來找清嫣,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會是這樣……

慕理無聲地歎息著,最後輕輕點頭,說:“我明白了。”他伸過手輕輕地拍了拍清嫣的手背,安慰道,“你好好兒養病,小艾和小哲我會幫忙照顧的。”

清嫣有些意外。

“別驚訝。”慕理露出了一個慈祥的笑容,“欣姨為慕家付出了很多,我這麽做,就當是感謝她為慕家所做的一切吧。”

庭院中。

靜默的少年仍然久久地矗立在樹蔭下。

盛夏裏綻放的四季木樨的清香縈繞在空氣中,也無法驅走包裹著少年的那一層落寞與沉重。

有腳步聲靠近了。

“你不該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這座宅子的人。”慕理站在他身後,感覺到從他身上所散發出的憂傷氣息,臉色一沉。

慕琉景轉過身來,淡淡地說:“那我回房間去,可以嗎?”說完,他就冷冷地轉身,打算越過父親身旁。

“你非要用這種態度來麵對我嗎?”慕理的音調拔高,在安靜的庭院裏聽起來異常雄渾響亮,“我們應該好好兒談談了。”

慕琉景淡淡地一笑:“沒什麽好談的。”笑容中依然能夠看到他的壓抑與落寞。

慕理的心裏有了起伏……

“我去看了清嫣。”慕理緩緩地說。

聽到這個名字,慕琉景眼裏的冷漠淡去了一點兒,隨後波動消失,又恢複了原樣。

他不想追問——想到清嫣先前的冷漠,以及最後的那次談話,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清嫣現在……在醫院裏!”

短短的一句話,卻如同驚雷般,在慕琉景的耳邊炸開。

他原本冷漠的表情全都被焦灼與擔憂代替。

“清嫣……清嫣她怎麽了?”慕琉景緊緊抓住父親的雙肩,神情迫切地問,“快告訴我,清嫣她怎麽了?”

“如果你知道了清嫣的情況,你就會明白她為什麽趕你走。”樹蔭下,慕理平靜地抬頭望著空中伸展開來的枝葉。

幾分鍾後,從父親那裏了解到事情的原委,慕琉景隻覺得痛徹心扉。

他不顧一切地衝出了庭院,朝慕宅大門口衝去。

“我讓司機送你。”父親的聲音從身後遠遠傳來,但慕琉景恍若未聞。

清嫣病了,她病了!

他無法相信這個消息。

他從家裏一直衝到了街道上,在人群中橫衝直撞,唯一的念頭就是盡快見到清嫣,確定她是好好兒的。

“喂,臭小子看路啊!”生氣的路人拉住他想好好兒教訓他一頓,但此刻的慕琉景好像一頭狂暴的獅子,奮力甩脫了阻礙自己的手。

呼吸急促,汗流浹背,他咬緊了牙關揚起了頭,將奔跑的速度加到了極限。

清嫣!你等我!

“景,我們分開吧。”

“我不想這樣一直窮下去!所以,我們不能在一起了!”

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為了讓自己離開而說的謊話!

清嫣……

她的生命,正受到病魔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