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不能住進你眼裏

我懷裏所有溫暖的空氣,變成風也不敢和你相遇。我的心事蒸發成雲,再下成雨卻舍不得淋濕你。感謝我不可以住進你的眼裏,所以才能擁抱你的背影。

01

十年前,秦月離還是那個總是被欺負的軟骨頭,膽子特別小,總是很害怕惹家人生氣,很努力想融入其他同齡人的圈子,到最後卻都失敗了。

“月離,你和表哥一起去玩吧,媽媽還要忙。”秦媽媽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然後就把她帶到了表哥麵前。

表哥也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向秦媽媽保證道:“小姨,你放心吧,月離就交給我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秦媽媽點了點頭,又回過頭來看向秦月離,眼底流露出一絲期許的目光:“我們月離一定會和哥哥好好相處的,對吧?”

她很努力地絞著手指點了點頭,但是眼睛裏還是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恐慌。她知道,這個表哥才不像表麵上那麽友善,他會揪她的辮子,把她推到長滿刺的月季花叢裏,還會往她身上丟泥巴……

惡作劇結束之後他還會跟奶奶打小報告,說秦月離不聽話,到處亂跑,弄得全身上下髒亂不堪。

秦月離起初還會爭辯兩句,但是奶奶總是會打斷她:“如果不是你淘氣,表哥會這樣說你?你小小年紀倒是學會誣賴別人了?我不教訓你,你是不知道要學好的!”

然後,她就會被罰跪。

最開始的時候,秦月離還隻是被罰跪在客廳的地板上。地上鋪著地毯,她也不覺得疼,一跪就是一個小時。她實在閑著無聊就會眼巴巴地往落地窗外看,窗外不遠處是一個公園,有大片草地,每到傍晚或是周末便會有不少父母帶著孩子在草地上玩耍嬉戲。

而她,就隻能那麽看著罷了。

想到這些,再回過頭來麵對眼前的表哥,秦月離真的從心底裏害怕。

她想讓媽媽留下來陪陪她,但是最後所有話都卡在了喉嚨,沒有說出來。秦媽媽還是走了。

表哥壞笑著看著她:“阿離,我帶你去一個你沒有去過的地方好不好?”

秦月離退縮了一下:“我不要。”

表哥又拉了她一下:“很好玩的,走吧,待在家裏有什麽意思?”

秦月離還是執拗地站在原地。

這時候奶奶一瞪眼:“跟你哥哥出去透透氣,你看哥哥這麽活潑開朗,你再看看你。真不知道像誰,這麽不愛說話。”

秦月離沒有吭聲,在奶奶嚴厲的目光下,跟著表哥出了門。

表哥沒有帶她去秦家附近的那座公園,而是帶著她坐出租車到了城市另一頭的一座小公園。

下車的時候,發現表哥隻是帶她來公園玩,秦月離放鬆了警惕,覺得自己大概是把表哥想得太壞了。

表哥有很多同學已經等在這裏了,他們帶了足球,在草地上踢球玩,讓秦月離當守門員。

但是在踢球的過程中,一些男孩子總是有意無意地把球往秦月離身上踢,看見她被球砸得撲倒在地就哈哈大笑:“你看她,笨手笨腳的,連個守門員都當不好!”

“就是,她是屬豬的吧!”

表哥也給了她一記嫌棄的白眼:“就是,笨手笨腳的,早知道你這麽笨就不帶你出來了,簡直給我丟人。”

於是秦月離咬牙從地上爬起來,集中注意力去守門,隻是她壓根就不會守門,再加上身材瘦小,對方都是十幾歲的男孩子,力氣特別大,所以當她撲過去的時候,要麽隻能幹瞪著眼看皮球應聲入網,要麽就是被球砸到,要麽就是摔倒,再爬起來,又摔倒。

重複幾次之後她的身上全都是泥巴和雜草,眼眶也完全紅了。她很想哭,但是她怕自己哭了這些孩子會更過分。她努力忍著,咬著牙站在那裏,但是身體忍不住有些顫抖。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橫空飛過來一個破足球,以極快的速度擊中了其中一個男孩子,然後就有一個輕快明亮的男聲響了起來:“一群男生怎麽可以欺負一個女孩子?”

男孩吃痛跌倒,以表哥為首的一群男生瞬間怒火中燒,都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看了過去。

一群穿著破舊,但是目光淩厲的孩子正在氣勢洶洶地看著他們。

為首的男孩子穿著一件不合身的白色短袖,一條打了補丁的黑運動褲,踩著一雙掉色嚴重的運動鞋。雖然裝扮看起來很落魄,但是那一雙眸子卻特別有神,目光清澈如水,看人的時候顯得特別有威嚴。

表哥一夥本來想罵人,但是看到對方人多勢眾——他們一起踢球的隻有四五個人,但是對方卻是十幾個人一群的小團體,如果真的打起架來,肯定也是他們自己吃虧。

但是表哥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回頭朝秦月離冷笑了一下:“嗬,你不是有幫手了嘛,那你就待在這裏陪他們好好玩,我先走了。”

然後,他就招呼了之前踢球的幾個男孩,頭也不回地朝著公園大門走去。

秦月離當時真的是鬆了一口氣,哪怕她知道,如果表哥把她丟下,自己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為首的那個少年來到她麵前,蹲下來,朝她伸出手,臉上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就好像可以把整個世界的冰雪都融化掉那般:“起來吧,我是蘇枕白,你叫什麽名字?”

秦月離握住他的手,心一直怦怦跳。

那是第一次,她感覺自己灰色的世界裏有了一抹光,不是特別明亮,卻溫暖得讓人依戀。

那天,她和以蘇枕白為首的一群孩子一起玩了很久。

一直到天完全黑了她才想起來要回家,結果回到家裏才發現,表哥又在眾人麵前冤枉她不聽他的話到處亂跑,他怎麽都找不到他。

秦月離沒有辯駁,不出意外又是被罰跪。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當時她的心裏湧動著溫暖的感覺,好像即使是受罰,也沒有那麽難熬了。

因為,她終於找到了可以和自己一起玩耍的夥伴了呢。

隻是當時的她不會知道,未來的某一天,她會為自己那單純的想法感覺到幼稚又可笑,她很想走到那個小小的秦月離麵前告訴她,她太天真了,蘇枕白不是她的救世主啊,他隻是另一個把她推向地獄的惡魔罷了。

02

宿醉的感覺並不好受,秦月離總算是體會到了。她醒過來的時候,整個腦袋就好像被人狠狠地揍過似的,隨便搖晃一下都痛得發蒙。眼睛也疲憊得睜不開,她努力適應了很久才接受了周圍的光線。

但是睜開眼的那一刹那,她還有點發蒙,因為眼前的環境對於她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她腦袋裏僅存的那一點記憶就是那些人圍著她,那個長得像妖孽的男人跟她搖骰子,但是她一直輸,然後好不容易才離開酒吧,可是走了沒多遠她就在路邊蹲下來吐了……

等到完全看清周圍的環境,她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而且不是酒店裏那種溫暖舒適的大床……而是一張被單都有點發舊看起來不怎麽幹淨的小床。

房間的主人看起來不太愛幹淨,衣服褲子鞋子襪子被隨意扔在**地上……

最重要的是,這些東西好像都是屬於男人的!

秦月離心裏一驚,下意識地看向身上,結果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人換過了!就在她想尖叫的時候,一個尖銳的女聲打斷了她的思路。

“藍淨柯!你給我解釋清楚,這個女人是誰?你為什麽會把她帶到家裏來?憑什麽她可以躺在你**?”雖然有衣櫃阻擋,秦月離沒有看到那個女人臉上的表情,但是從聲音就可以聽出來她的憤怒。

接著就傳來了一個不冷不熱的男聲:“她啊,是我新歡啊,你要是不爽就分手吧。”

如此理直氣壯又不要臉的一句話堵得門外的女生愣了兩秒。

隨後,她好像恢複了神智似的,又是一陣怒吼:“藍淨柯!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我喜歡你那麽久,為了跟你在一起我還特地去學了電子琴,就是為了能給你伴奏,你怎麽可以這樣踐踏我的真心?”

“真心?值多少錢?”藍淨柯的聲音略帶一絲嘲諷的味道,他淡淡看了那個女生一眼,笑道,“不值錢的東西,我不要。”

女生簡直氣瘋了,發狂地想要衝進房間:“你讓開!我一定要教訓那個狐狸精!搶別人男朋友,不要臉!”

藍淨柯目光沉靜地看著她,收起了笑意,淡淡道:“宋漣知,你知道的,我交女朋友從來沒有超過一個月的。跟你分手也跟裏麵的女人沒關係,隻不過是我不喜歡你而已。”

宋漣知根本不相信:“藍淨柯,你這麽護著她幹什麽?你越怕我吃了她,我越是要給她一點顏色看看!”

秦月離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麽狀況。

按照常規劇情來說,現在應該是她崩潰地從**蹦起來質問男主人是不是對她做了什麽事情。可是眼下,她居然開不了口。

藍淨柯被宋漣知的不依不饒徹底搞煩了,一把把她推出門外:“我最後再鄭重地告訴你一次,我們玩完了!你明白嗎?”

然後就用力地把門摔上了,任由宋漣知怎麽拍門都不開。

宿醉剛醒的秦月離一睜眼就目睹了這麽一場分手大戲,一時間腦袋還有點糨糊。但是,僅存的那點記憶裏,眼前這個分手大戲的男主角……好像就是昨天跟她搖骰子的那位?

藍淨柯走回房間內才發現秦月離已經醒了,四目相對,他淡淡撇開了目光:“昨天看你在路邊吐成那樣蠻可憐的,本來想找人送你回去,但是你手機裏一個電話號碼也沒有,錢也被偷了。沒有別的辦法才收留你一個晚上。不過我也隻是偶爾發發善心而已,不用跟我道謝。”

秦月離卻隻是很警覺地盯著他:“你沒有對我做什麽吧?”

藍淨柯聞言,臉色頓時黑了下去,輕蔑地掃了秦月離一眼,目光在她平坦的胸前停留兩秒:“你放心,你的身材跟平板電腦有得一拚,我根本不會感興趣。”

秦月離愣了一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翻了個白眼:“那我的衣服是誰換的?”

“你還好意思說?你知不知道自己酒品有多爛?自己吵著要洗澡要脫衣服,我就把你丟衛生間了,好心借你一套衣服穿,還反過來被你當色狼……”藍淨柯想到前一天晚上和秦月離的一場惡戰就心有餘悸。

以後他一定要離這種喝醉酒就發瘋的女人遠一點!

秦月離看他那麽理直氣壯不像是騙人的樣子,思索了一下,還是有點遲疑。因為不管怎麽想,藍淨柯都不是什麽好人。在酒吧裏灌她酒的人是他,剛才他跟女朋友分手的態度也讓人覺得他這個人很隨便。

藍淨柯看到秦月離質疑的眼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把她換下來的髒衣服用塑料袋裝好丟到她麵前:“你自己給我滾回學校去,不會喝酒以後不要去酒吧那種地方。還好這次你碰到的人是我,如果換成別人,你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麽下場!”

秦月離看了一眼塑料袋,略微皺了皺眉頭,最後確定自己身上除了頭疼之外沒什麽別的感覺之後,還是起身拿著東西準備離開。

藍淨柯看她就這樣冷漠地走了,有點無語地斜了她一眼:“喂,好歹我也收留了你一個晚上,你身上的衣服還是我借你的,難道你都不表示謝謝?”

秦月離回過頭去,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別以為我忘記了是誰把我灌醉的。”

藍淨柯被她的話一噎,轉而又道:“是你自己諷刺窮人,我才……”

秦月離淡淡看他一眼:“我就是討厭窮人。”末了,還看了一眼他髒亂又破敗的房間,眼睛裏流露出一絲厭惡的味道。

原本藍淨柯還覺得其實秦月離心眼不壞,前一天晚上說出那種話應該是有原因的,反正他也救了她,不如冰釋前嫌算了。

但是,沒想到秦月離再一次觸動了他的底線。

於是,藍淨柯一句話都沒有說,直接拉起她的手臂,把她連人帶衣服直接丟出門外:“滾!”

秦月離從他的聲音裏聽到了深深的憤怒,就像是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然後,她就和剛才的宋漣知一樣,被關在了門外……

她腳上穿的還是一雙室內拖鞋……

但是,隻是愣了片刻之後,她就拿著東西轉身走向電梯。不管怎麽說,她都不願意再和藍淨柯這種人再有交集!

03

但是,走出藍淨柯住的那棟公寓樓秦月離才發現,她根本連這裏是什麽地方都不知道!本來想拿出手機來打個電話,結果卻發現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

偏偏這個地方還相當荒僻,大清早的,居然連出租車都沒有一輛。她沿著附近的街道走了一圈也沒看見哪裏有公交站牌。

其實,因為住在家裏的時候外出有司機,後來住校外出一般都坐出租車,所以她根本就是個路癡,方向感對於她來說屬於稀缺物品。

繞著附近的路轉了整整三圈之後,秦月離徹底確定自己是找不著路了。因為怕自己越走越偏,所以最後還是回到了藍淨柯的公寓樓下。

讓她上去求藍淨柯帶她離開,秦月離是不會去做的。剛才他們鬧得那麽僵,而且她對他的人品還是持懷疑態度。

而藍淨柯則趴在窗台上悠然自得地喝著剛泡好的茶低頭看著她。

他骨子裏厭惡有錢人,特別是那種端著架子,一副看不起窮人的模樣的有錢人。所以,秦月離才會如此輕而易舉地把他激怒了。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雖然秦月離說話很欠揍,但是好像他就是對她討厭不起來。

相反地,他從她身上看到一種脆弱,因為想要保護自己,所以才故意說出那些傷人的話。

此時站在他窗戶下麵的秦月離,就像個迷路的孩子。雖然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他能想象得到她茫然又脆弱的樣子。

正在他欣賞得津津有味的時候,秦月離忽然抬頭了,朝他窗戶的方向看了過來。

住在他樓下的老太太去年開始在窗台上種花煙草,最近恰好開花了,白色的小花迎風飄揚,映著陽光格外漂亮。而此時站在晨光裏的秦月離,穿著寬大的白襯衫,泛白的牛仔褲,額前的碎發被別在耳後,像極了文藝電影裏的女主角。

藍淨柯看著她,愣了片刻,良久才回過神來,臉上生起一陣燥熱,撇開了視線。

而樓下的秦月離,也在恨恨地剜了他一眼之後,回過頭來,踢開了腳邊的石子。

藍淨柯在氣定神閑地看她的笑話!

但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她在樓下又站了一會兒之後,身後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然後她就聽見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戴上。”

秦月離還在發呆,藍淨柯手裏的頭盔已經拋到了她手中,頭盔有點笨重,她差點沒接住。

藍淨柯去旁邊的停車棚裏推來了一輛很帥氣的摩托車,秦月離還在發呆,藍淨柯有點不耐煩地朝她喊了一句:“愣著幹什麽?上車啊。”

秦月離還是沒有動身,有點猶豫:“你要送我回去?”

藍淨柯翻了個白眼:“不然你以為我要幹什麽?把你賣了?以你的姿色估計也賣不了幾個錢。”

秦月離憤怒地瞪了他一眼。

藍淨柯看她怒氣騰騰的樣子,不怒反笑,覺得她這個樣子也蠻可愛的,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車後座:“你放心,我不是壞人。我的後座也不是誰都能坐的,今天給你這個殊榮你要珍惜。”

秦月離腹誹這個家夥是不是自我感覺過於良好的神經病。

雖然他確實長得很帥,平時肯定也不缺女生追,從早上的分手大戲就可以看出來了。但是看他那一副得意的樣子就感覺他很欠揍。

“你不上車我可走了啊,今天上午我還有課。到時候你打不到車可別哭啊……”藍淨柯已經上了車,一隻腿撐在地上,一臉淡定地看著她。

秦月離環顧一下周圍的環境,她剛才轉了幾圈,路上行人都沒幾個。最終還是一咬牙,上了車。

“識時務者為俊傑。”藍淨柯點頭稱讚。

秦月離把笨重的頭盔戴上,從小到大她都沒坐過這種車,上車的樣子也很笨拙。

“你為什麽不戴頭盔?”秦月離注意到藍淨柯自己頭上什麽護具都沒戴。

藍淨柯聳了聳肩:“因為隻有一個頭盔啊,我很窮的,買了這輛車和這個頭盔之後喝了一年的白粥,沒錢再買一個了。”

秦月離有點無語:“那你為什麽要買這麽貴的車。”

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有錢人,但是這輛摩托車的牌子她在父親的朋友家裏見到過,肯定不便宜。

“這是一種情懷,你不懂。”藍淨柯說得一臉正義。

秦月離更加確定了他就是個神經病這件事。

04

坐著藍淨柯的摩托車到學校,路上並沒有小說或者電視劇裏路人崇拜的驚呼聲,相反地,一路都是白眼。摩托車油門巨大的轟鳴聲,和可怕的車速,讓所有人都像看瘋子一樣看著他們兩個。

秦月離再次在心裏發誓,今後絕對不能再和藍淨柯這個瘋子扯上任何關係!

等到了學校門口的時候,秦月離本來就是宿醉剛醒,加上一路狂飆的刺激,她腦袋昏昏沉沉地差點就又要吐出來了。

好不容易站穩,藍淨柯就利落地一個擺尾,把摩托車調轉了一個方向,然後朝周圍看熱鬧的小女生們丟了個飛吻:“不要太崇拜我。”

秦月離就站在旁邊,實在忍不住朝他的摩托車飛踹一腳。

自戀得不能忍!

“嫉妒我人緣好啊?一看就知道你在學校裏麵沒人追!”藍淨柯朝她飛過去一個輕蔑的眼神,然後不等她反應過來,就發動了車子,在一陣巨大的轟鳴聲中呼嘯而去,剩下秦月離獨自麵對周圍女生們猜疑的眼神。

還好她早就習慣了這種非議的眼神了,也沒覺得有什麽,隻是轉身朝著學校門口走去。

接著,秦月離就看見剛才圍觀的女生堆裏擠出來一個人,飛快地朝著她跑了過來。不是別人,就是昨天扔下她走掉的蘇夕雅。

蘇夕雅快步跑到她麵前,一臉驚訝地看著她:“阿離,你昨天晚上喝醉之後去哪兒了啊?為什麽會和藍淨柯在一起?”

秦月離淡淡看了蘇夕雅一眼:“昨天晚上你和你的朋友玩得還好嗎?”

蘇夕雅被秦月離略帶一絲尖銳的眼神嚇到了,表情顯得有點尷尬:“阿離,其實我也很想幫你的,但是我真的不敢招惹宋哥……而且當時確實是你說話過分了,不就是請一頓酒的事情嗎?為什麽要把關係鬧那麽僵呢?其實他們都很好相處的……”

秦月離還是用那種幾乎冰冷的目光注視著她:“我是欠你錢了還是欠他們錢了?為什麽非得要我請客?而且我一直都不喜歡他們那種人,你不是不知道吧?”

蘇夕雅咬著嘴唇,被秦月離說得有點難堪:“阿離,我早就想說說你了。你家裏那麽有錢為什麽一個朋友也沒有?就是因為你太小氣了。就好像之前宿舍裏的小恩,她是貧困生,這次沒有拿到補助的名額,明明你一頓飯錢就夠人家一個月生活費,就算資助她一下又能怎麽樣呢?你那麽有錢,這些事情都是你力所能及的啊。”

秦月離身形一滯,腦袋裏開始翻湧出很多過去發生的事情。

這種話,她早已聽過無數回了。

曾經,她剛剛和蘇枕白成為朋友的時候,同時也認識了他身邊的“小跟班”沈望南。沈望南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從小就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和蘇枕白從小一起長大,算是半個妹妹。

她真的很可憐啊,一雙鞋穿了三年已經破得不能穿了但還是不敢扔,一年到頭吃不上一頓肉,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導致整個人都麵黃肌瘦。小時候不要說玩具了,她連玩的時間都沒有,每天要跟著爺爺奶奶一起去拾荒。

當時,秦月離真的很心疼她,於是把自己閑置的鞋子和衣服全都送給她了,為了這件事,她還挨過奶奶的一頓打。

漸漸地,沈望南開始跟秦月離親近起來,甚至會指著她手裏拿的洋娃娃,哭著跟蘇枕白說:“哥哥,我從來都沒有玩過洋娃娃,我也好想要一個。”

可是那時的秦月離隻不過是想讓蘇枕白幫她看看她給娃娃換的衣服好不好看。所以,她一開始抱在懷裏並沒有給沈望南。

而蘇枕白見沈望南哭得實在是可憐,於是回過頭來求秦月離:“阿離,你家有那麽多玩具,但是望南什麽都沒有,你就借她玩一會兒吧。”

在蘇枕白殷切期望的目光裏,秦月離不願意做一個壞人,於是,她把娃娃遞給了沈望南,盡管內心十分舍不得。

沈望南開心得要命,抱著娃娃笑得特別甜美。但是從那之後,秦月離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娃娃了。

後來,沈望南開始覬覦更多東西:“姐姐,你這雙鞋子真好看,我都沒有見過。”

“姐姐,這個發夾好漂亮,我也想叫奶奶給我買發夾,但是她說買了我們就沒有飯吃了。”

“姐姐,你有手表真好啊。我們家裏連時鍾都沒有,結果經常上課遲到……”

每次當沈望南可憐巴巴地提出這些請求之後,必然會伴隨著蘇枕白和其他人同情和期待的目光:“阿離,你家這麽有錢,就送給望南吧,你看她什麽都沒有,你沒了還可以再買……”

當時年幼的秦月離以為,隻要自己付出,隻要自己融入了那個圈子,他們就一定會跟她成為朋友的。於是,送出去的東西越來越多,被奶奶發現之後大發雷霆,把她關在家裏整整一個月。

那個時候,蘇枕白總是會找機會到她房間的窗戶底下拿小石子敲她的窗戶,然後站在窗下陪她說話。所以,秦月離總覺得,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她換回來了蘇枕白這麽好的一個朋友啊……

但是後來,蘇枕白偷錢逃跑之後,她才明白,有時候,一味付出就是一件很傻的事情,奢求別人回報更是愚蠢。

她的一片真心,被這些人踐踏得殘缺不全。

從回憶裏抽回思緒,秦月離回過頭去看了一眼蘇夕雅:“那請問你,從開學到現在有為我做過什麽力所能及的事情嗎?”

“好像……”蘇夕雅停頓道。

“是不是想不起來?”

“因為你基本上都不需要我們幫助吧,反正你家那麽有錢,什麽都不缺……”蘇夕雅解釋道。

“你對我做過的就是力所能及地拋下我,然後理直氣壯地站在這裏指責我,你付出過什麽?你同樣也是個大學生,缺什麽可以通過自己的知識和努力去獲得,而不是隻知道一味地索取。”

蘇夕雅被秦月離的接連反問堵得啞口無言。

秦月離也不想再繼續糾纏下去,隻是留下一句:“既然你是這麽看我的,我想我們也不適合繼續做朋友了,就這樣吧。”

蘇夕雅沒有吭聲,隻是看著秦月離獨自離開。

她的身後還有一些人在竊竊私語。

“她就是秦月離啊,聽說她就隻有那麽一個朋友呢,現在也鬧翻了?”

“就是啊,這種自私鬼,對同寢室室友都可以見死不救的人,怎麽可能會有朋友。”

“所以說,人不要太有錢了,太有錢就會冷漠。你看她那樣子,有錢了不起嗎?”

沒有人看到,秦月離的背影那麽孤獨。

就好像大海上的一座孤島,沒有人能夠聽見她心裏的悲鳴。

05

晚上,秦月離整理衣物的時候才發現,她一直帶在身上的鑰匙扣居然丟了。她把包包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偷她錢的小偷隻偷走了錢,甚至連錢包都沒拿,怎麽可能會去拿一個破舊的鑰匙扣?

秦月離想來想去,覺得可能還是落在藍淨柯家裏了。因為她在他家裏找到她的包包的時候,包是被扔在地上的,拉鏈也沒有拉上,裏麵的東西散了一地。當時她撿的時候可能沒有注意到那個鑰匙扣掉了。

那個鑰匙扣一點都不值錢,隻不過是蘇枕白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他幫一家小餐館刷了一天的碗才掙來了買鑰匙扣的錢。所以對於當時的秦月離來說,簡直就是寶貝一樣的存在。後來,蘇枕白消失之後,秦月離從悲傷到痛恨,也有想過把鑰匙扣丟掉。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它已經成為了她的一種精神寄托,她丟掉之後又會想找回來。就好像對於蘇枕白,雖然有恨,但是,她還是在心裏幻想過他們重逢的那天。

畢竟,他曾給她帶來了生命裏唯一的一點溫暖。

她割舍不掉。

所以,隻是思考了片刻,她就披上外套準備出門。

蘇夕雅看到她這個點還準備外出,本來想詢問兩句,但是想到先前的爭執,她就放棄了。

秦月離這樣的人,大約就適合自己一個人生活吧。

秦月離是路癡,去藍淨柯家的那條路她隻走了一遍,肯定是記不住了。而且早上他說過上午有課,送她回學校之後就騎車離開了,說明他肯定不是和她同校。所以,思來想去,秦月離隻能去月下酒吧碰碰運氣。

依然是那個魚龍混雜的地方,依然是低沉又勁爆的音樂。秦月離忍著難受往人群裏麵鑽,但是燈光昏暗,她誰也看不清楚。

身邊不斷傳來一些男人曖昧的搭訕聲:“美女,一個人啊?一起玩玩吧?”

“來找人啊?是不是找你哥哥我?”

秦月離隻能黑著臉一路往裏麵找,周圍的這群人讓她一丁點想主動詢問的欲望都沒有。還好,之前在台上勁歌熱舞的樂隊唱完謝幕了,緊接著人群中響起了一片以女生為主的歡呼聲。

秦月離順著她們的尖叫聲看到了藍淨柯,聚光燈打在他身上,微微上揚的嘴角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邪魅。

微微一笑之後,她聽到他那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在酒吧裏響起:“《月半小夜曲》獻給你們。”

很快,伴奏響了起來,藍淨柯的歌聲也通過空氣緩緩流淌開來,原本躁動的酒吧漸漸變得安靜,舞池裏的男男女女也圍聚在舞台邊。

真有點小型演唱會的架勢了……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邊星宿/仍然聽見小提琴如泣似訴再挑逗/為何隻剩一彎月/留在我的天空/這晚以後音訊隔絕/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擁有……”

他的粵語發音咬字很準,沒有一點違和感,唱過了**之後,音樂忽然戛然而止,他打開身後背著的琴盒,拿出裏麵的小提琴。在周圍女生癡迷的目光中開始拉這首歌的前奏,小提琴悠揚的聲音配上他嫻熟的手法和優雅的姿態,女生們開始抑製不住地歡呼起來。

秦月離也是看呆了……她眼裏的神經病不但唱歌好聽,還會拉小提琴?

但是,還沒等她聽完整首歌,身邊就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秦家大小姐,沒想到你還敢來月下啊?你是不是想跟我過不去?”

秦月離一回頭,就看見宋哥帶著一群人朝她走了過來。頓時心裏就是一驚,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今天你想不想跟窮人喝酒啊?我們兄弟幾個都等著呢。”宋哥笑得一臉猙獰,目露凶光,一副要把她生吞掉的樣子。

秦月離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卻被一個女生捉住了手腕:“別走啊,陪我們玩玩嘛。既然有膽子來,還躲什麽啊?”

“對啊,就是嘛,不是看不起我們窮人嘛?為什麽還要怕我們呢?”

“嘿,我看這個秦家大小姐就是個紙老虎,其實根本不能把我們怎麽樣,要不然今天我們就整整她好了。”

秦月離想走,卻掙不開女生的手:“你放開我!”

“放了你?哪有那麽容易!”

秦月離越掙紮,那幾個女生就拽得越緊:“走,跟我們到包間裏玩玩去!”

“放手!你信不信我報警?”

“你報啊!”女生從秦月離的包包裏拿出手機,然後隨手丟在地上,屏幕在接觸地麵的那一刹那碎了,“我倒是想看看你要怎麽報警。”

就在這個時候,舞台上的歌聲忽然停住了。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裏,藍淨柯跳下了舞台,朝著他們這邊走了過來,雙眸裏閃爍著狐狸般狡黠的目光。

他走到秦月離身邊,直接拉開了女生拽她的手,微微一笑:“她現在是我女朋友,你們最好放尊重點。”

秦月離回過頭一臉驚訝地看著藍淨柯:“誰……”

她還沒問出口,宋哥那夥的女生就先不淡定了:“藍少,昨天不是還……”

但是藍淨柯卻微微一笑,看了秦月離一眼:“可是我現在覺得她也蠻可愛的,所以就跟她在一起了。有意見?”

女生雖然還想說些什麽,但是因為對方是藍淨柯,最後還是把到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

宋哥狠狠瞪了秦月離一眼,又看了一眼藍淨柯,把手裏的煙頭丟到地上用力踩滅:“我們走。”

等秦月離回過神來的時候,宋哥一夥人已經走了,但是舞台下的那一片人的目光全都交匯在藍淨柯和她自己身上了!

她能感覺到女生們憤怒的眼神……

藍淨柯這是把她從一個火坑中拽出緊接著又把她推進另外一個火坑裏好嗎?

06

藍淨柯原本每天都會來酒吧唱三首歌,今天晚上他唱完兩首之後就跟酒吧老板請了假,他的那些固定聽眾瞬間就都把憤怒的目光聚焦到了秦月離身上。

秦月離很想解釋這個男人根本不是她的男朋友,這純粹是藍淨柯的陰謀。

但是藍淨柯卻心情愉快地帶著秦月離走出酒吧:“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再來酒吧了嗎?”

秦月離卻根本不理會他說什麽,直奔主題:“我丟了一個鑰匙扣,不知道是不是掉在你家了,能不能帶我去找找?”

藍淨柯回頭看了她一眼:“鑰匙扣沒看見,但是帶你回家倒是可以,主動投懷送抱的我可不會放過哦……”

秦月離翻了個白眼,抬腳狠狠踩了他一腳:“看來應該是沒掉在你那兒了,我自己去別的地方找!”

藍淨柯腳背被踩,吃痛地慘呼了一聲,然後朝秦月離丟過去一記白眼:“你是屬狗的吧!脾氣那麽暴躁,見人就咬。”

秦月離本來不想再多說,轉身要走,聞言又頓住了腳步,轉過身去踩上他的另外一隻腳:“你還真說對了,我就是屬狗的,而且專咬渾蛋。”

她腳上穿的可是有細高跟的涼鞋,痛得藍淨柯抱著腳在原地蹦跳:“喂……你這個女人怎麽這樣!”

秦月離淡淡瞥了他一眼,涼涼道:“我對你這種人就隻有這個態度。”

“好,那這個東西你是不想要了?”藍淨柯咬著牙,手裏拎著她丟了的那個鑰匙扣。

串鑰匙的鐵圈都已經生鏽了,用來裝飾的塑料公仔更是褪色褪得麵目全非,看不出來它本來應該是個什麽動物。

秦月離愣了一秒,醒悟過來之後馬上就伸手去搶:“還給我!”

藍淨柯靈敏地一抽手,朝她邪邪一笑:“你還真的應該謝謝我,本來我看那麽舊了都想把它扔了,但是轉念一想,你這種衣食無憂的富家小姐為什麽會帶這麽破舊的東西在身上,我估摸著它對你來說應該挺重要的,所以就留著了,不然你真的隻有去垃圾堆找它了……”

秦月離看著藍淨柯,又看了一眼那個鑰匙扣,最後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謝謝”,伸手想要去拿鑰匙扣。

但是藍淨柯又一次躲過了她伸出的手,笑容越發得邪魅了:“一句謝謝就想拿回去?那我被你誤會成色狼的事情怎麽算?還有剛才那兩腳怎麽算?”

秦月離一時間居然想不到什麽說辭,最後隻能道:“那你想怎麽樣?”

藍淨柯微微一笑:“你請我吃飯啊,請我吃飯我就考慮考慮。”

“好。”

一頓飯能解決的事情,那就不是事。

藍淨柯挑了一家不算高檔的飯店,但是幾個電話叫來了一幫兄弟,居然一下坐了兩桌人。一群人吵吵嚷嚷的,讓秦月離心煩。

話音剛落,所有人就朝秦月離投過來了好奇的目光。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藍淨柯估計已經死在她秦月離的目光下無數次了!

吃著吃著,不斷有人過來要跟她敬酒,但都被藍淨柯一一攔下:“她酒品太差了,別讓她喝了,不然又得我收拾。”

上來敬酒的人才作罷……

但是秦月離一點都不感激藍淨柯,她隻想快點結賬走人,甚至想直接把錢給藍淨柯,她好早點脫身。

然而藍淨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朝她笑道:“這麽快就要走,你的鑰匙扣還想不想要了?”

於是秦月離隻能忍著,等藍淨柯他們把飯吃完。

但是馬上藍淨柯就又想到了新的整人招數,他對秦月離吩咐道:“你去大喊三聲‘我討厭有錢人,我喜歡窮人’,我就把鑰匙扣還你怎麽樣?”

秦月離看著藍淨柯,目光從不耐變成了憤怒:“藍淨柯,你是有多幼稚?現在是存心想侮辱我嗎?”

藍淨柯邪邪一笑:“不是想侮辱你,是想教育一下你,教你怎麽尊重人。”

秦月離看著藍淨柯,一點動的意思都沒有:“你把鑰匙扣還我,我給你錢,那些話我是不會說的。”

藍淨柯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還真的是強得像頭牛啊。”說完,就從口袋裏掏出了那個鑰匙扣,然後把手伸到了窗外:“你說不說,你不說我可扔了啊。”

有那麽一瞬間,秦月離真的有點想哭。

在家裏,她得不到關愛疼愛,她視做朋友的人背叛她,給她生命裏最重的一道傷,她也想尊重人,也想自己和過去一樣有同情心,可是現實已經給了她無數個耳光。

她就好像站在了整個世界的對立麵,所有人都是她的敵人,沒有人願意了解她的內心。

沒錯,她秦月離確實是家境殷實,可是她並沒有從秦家得到應有的關愛,她過得並沒有那麽幸福啊……

藍淨柯看到秦月離臉色都變了,知道自己玩笑開過頭了,於是打算收回手把鑰匙扣還給她。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就在這個時候,旁邊一個哥們兒喝大了,手胡亂一揮恰好撞到了藍淨柯,他的手一個不穩,鑰匙扣就脫手掉了下去!

藍淨柯心上也是一驚!這飯店是臨河開的,窗外就是一條大河,鑰匙扣掉進河裏濺起一小片水花之後就徹底沒影了!

秦月離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最後一丁點關於過去的美好回憶就這樣被丟棄掉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藍淨柯看她要哭了,想安慰,然而張了張嘴,卻無從開口。

沉默了半晌,秦月離起身淡淡看了藍淨柯一眼,然後拿過包包,把錢拍在桌上,留下一句“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就轉身離開了飯店。

明明就是個看不起窮人的沒禮貌的女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雖然錦衣玉食,但看起來卻過得並不快樂。

如果時間能倒轉,他大概不會這樣沒輕沒重地去逗她了。

隻是想到那個鑰匙扣可能是她口中那個叫蘇枕白的男人送給她的,他心裏就一陣不自在。

畢竟她是第一個抱著他卻喊著別的男人名字的女人,所以他才會這麽耿耿於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