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直到他走遠了，希心羽才從慢慢回神，擔心地看向他離開的方向，他傷得那麽重，這麽晚會不會再出什麽事？她絞著自己的衣角，眼珠一轉，想起了什麽，急忙大聲喊道——
“喂，你等一下。”
不等方宇阻止，她已經順手拿了剛才從藥店買來的一些藥，快步追了出去！
她在拐彎處將蘇諾攔住，喘著粗氣說：“你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恢複，要小心一些，還有，這些是我剛買的藥，如果你不想再去醫院的話，至少也要上些藥才行。”
她關切地說著，將藥塞進他的手中。
“你到底想要什麽？”蘇諾看著擋在自己麵前的女孩子，在她不解的目光下，隨手將藥扔進旁邊的垃圾桶中，冷漠的聲音幾乎將人心凍僵，他笑容冰冷地嘲笑道，“不要告訴我你隻是單純想幫我，在我身上，你想要得到什麽，請明說！”
“我……”
希心羽咬著下唇，茫然地搖頭。
“虛偽的無辜，看起來真令人心疼。”
蘇諾看著她冷笑，俊美的眼眸中閃過無情的寒芒，絕美的臉在這一刻仿佛北極冰川上最炫目的晶石，璀璨迷人，卻冰寒刻骨，不帶絲毫感情。
希心羽像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等她回過神，蘇諾已經大步離開，俊美的身影像一個美麗的迷一樣消失在轉角。
她看向垃圾桶裏的藥，心裏有些難過，那些藥是她一周的飯錢呢……
月光朦朧，清冷的街道沒有一個人影，婆娑的月光中，桂花的影子輕輕搖曳，風一吹，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香氣。
“虛偽的無辜……”
希心羽低聲呢喃著，心底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他對別人從未有過信任嗎？
一個不能安心去信任與接納別人單純好意的人，該有多孤獨？在無助的時候，寂寞得隻能和自己的影子對話。
“蘇諾——”
幾秒後，她咬了咬牙，思索了片刻，再次追了上去。
她不知道在他的世界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事，讓他變得這麽冷漠，讓他這麽害怕接觸那些美好的東西，但是一次又一次的事故在她的眼前發生，她放心不下他，甚至害怕他會再一次跑去惹事，將自己弄得渾身是傷。
想起他身上那些傷口，她的心猛地縮了一下，腳步追得更緊了。
可是轉過街角卻還是沒發現他的身影，她舉目四顧，一邊飛快地奔跑著，一邊大聲喊著他的名字，空寂的夜空裏，隻有她的聲音響在耳畔。
月色中，一夜悄然盛開的桂花簌簌地飄落在她的肩膀上。
她卻渾然不顧，急切地尋找著那個身影。那一刻，她有種前所未有的茫然和失落，似乎害怕以後再也見不到那雙眼睛，這樣的感覺很奇怪，可是她沒有時間去思索。
“你到底要跟到什麽時候！”
一道低沉帶著磁性的聲音在她身旁的角落響起！
希心羽眼睛一亮，扭頭看到蘇諾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燈光昏暗閃爍，一朵橙黃的桂花從空中悠悠飄落，從他睫毛上劃過，飄落在他的肩膀上。
她看向他，可是他卻低垂著頭，眼眸都沒有抬一下，聲音像空氣一般沁涼寒冷。
“我……我必須確定你不會再傷害自己。”
她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醫院裏護士說的話，剛才她所看到混戰的情景，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他是故意的，故意在傷害自己，所有的傷都是他自己刻意造成的！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一次次地受傷。
蘇諾頓住，身體裏像有一股電流竄過。
有那麽一瞬間，他無法思索，也無法辨別她眼中的關心是不是偽裝，隻想單純地感受那種淡淡的關懷，無關他的家人，也不帶任何罪惡和負擔，隻是單純地來自一個陌生人的溫暖，毫無壓力，讓他感覺到一絲解脫的輕鬆。
他終於抬起頭，在燈光下仔細地打量這個女孩。
她的眼睛很幹淨，顫抖的眸光似乎比夜裏的月光更加清澈明亮，眼眸深處，擔憂的情緒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可是——
他和她，隻是陌生人。
“真的很多管閑事。”蘇諾搖頭輕笑，冰冷的嘲諷讓他的臉更加邪魅俊逸。
說完，他轉身要走，希心羽急忙跟上，可是沒走兩步，她就差點撞到他背上。
危險的氣息，哪怕他沒有回頭，她都能清晰地感覺到。
前麵的背影僵立片刻，蘇諾猛地回頭凝視著她。
漆黑的眸光中翻湧著一股強烈的情感，無數璀璨的星芒在他眼底湧動，他緊緊盯著希心羽，良久，一步步逼近她，聲音寒冷得仿佛來自遙遠的北極。
“不要再跟著我了，否則——否則我會對你做什麽，我也不知道！”
他冰冷的目光中，帶著詭異的笑意。
希心羽的身體微微顫了一下，接著她又上前一步，倔強地挺直腰杆，認真地看著他的雙眼說：“蘇諾！你覺得你有資格傷害自己嗎？”
“……”蘇諾困惑，微微眯起眼睛等她繼續。
“我救了你兩次，你有什麽資格再傷害自己？”希心羽有些生氣地質問他，“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也就是說，你的生命已經不屬於你一個人。”
每天在醫院裏，她看過多少得了絕症的人，用盡所有的辦法和力氣，隻是為了活下去，可是他分明可以很好地活著，卻一再地傷害自己。
“那是你的事情！”蘇諾眼底閃爍淡淡的光芒，他逼近希心羽，將她生氣的表情映入眼底，笑聲冰冷絕望，“並不是我求你救我的，更何況，不要認為所有的事都該按照你的理解去發展，有時候，活著，未必比死了更快樂。”
希心羽的心重重一震，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麽淒厲絕望的話。
她想象不出，他究竟是因為什麽才變得這麽憤世嫉俗，厭棄生命，可是她卻無法置之不理，心髒的位置隱隱作痛，因為他眼底的哀傷，沉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不是這樣的！”她搖頭，咬著下唇看著他的眼睛，感覺一股熱流從自己眼眶裏湧上來，“活著就有希望，可是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渴望著能多活一天，可是他們用盡力氣也改變不了死亡的命運，不得不離開自己的親人朋友，從此陰陽兩相隔，可是你呢？你看看你都在做些什麽？”
她大聲地喊道，想到自己看著爸爸死去的那一刻，她多麽想讓爸爸醒來，回到自己身邊來，恨不得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交換，可是卻有人這麽不愛惜自己的生命！
蘇諾愣住，似乎被她的話點醒了什麽。
“就算做錯了事，難道不能盡力去彌補嗎？用死來解脫的人，是最懦弱無用的！”她看著蘇諾怔怔的樣子，用盡力氣握緊雙拳，衝他大聲吼道。
“或許吧，我是很懦弱，才會知道一切而不敢去揭破，也不敢去反駁，隻能做一些於事無補的事，我真的很懦弱……真的，很沒用……”蘇諾低低地呢喃，不知道是對她說，還是對自己說，眼神慢慢瞟向別的地方，愣愣地站在原地。
希心羽以為自己的話起了所用，立刻逼回眼底的淚光，快步走向他：“不會啊，隻要你現在知道愛惜生命，好好過每一天，還不遲啊！”
“生命？”蘇諾淒涼一笑，抬起頭看著灰沉沉的天空，喃喃自語般，“也許，我的生命，在十年前，就應該結束……”
他的聲音那麽輕，縹緲得就像是從遠方傳來的一般，他的眼睛裏看不出一絲的波瀾，那悲傷的氣息就像是微小的顆粒，落進空氣中，化為塵埃，隨著微風四處飄揚。
十年前！
希心羽的鼻子再次一酸，剛剛那股熱流不受控製地湧上來，她不知道十年前他遇到了什麽事，可是十年前，她失去了生命中唯一的最後的親人。
“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每天有多少人在為了能夠活著而努力嗎？你又知不知道，這個世界每天又有多少人，在為失去了一個人而悲痛嗎？既然當初你的生命沒有結束，現在就應該學會珍惜啊。”
爸爸曾經說過，生命是這個世界是最美好的東西。因為心羽這個新生命的誕生，才安撫了他失去妻子的傷痛。而這麽美好的東西，在蘇諾的眼中，為什麽好像洗不去的罪惡一般，成為他的困擾呢？
蘇諾沒有再說話，目光變得悠遠，好像陷入了回憶般，冷峻的臉上滿是痛苦。
希心羽走到他的身旁，突然好想抱住他，讓他忘記過去的一切，讓他勇敢起來。
“你知道一到夜晚，無法安睡的感覺嗎？”蘇諾低下頭，冷不防這樣問她。
希心羽看著他的眼睛，無法作答。她隻有在思念爸爸的時候，才會難過得睡不著，可是那並不是無法安睡，而是因為思念和難過不想入睡。
蘇諾看著她，也跟著一起沉默。
他知道，那些深埋在心底的事情，是他一個人的夢魘，無人能夠救贖。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臉逆著光芒，顯得深邃而刻骨，淡淡的柔和的光芒，將他孤獨的身影映得清晰分明，希心羽凝視著他的眼眸，黯淡的陰影中，那雙漆黑的眸子仿佛世間最明亮的寶石，在黑暗中竭力綻放著璀璨的光芒。
亮得令人心驚！
微風吹來，街道上偶爾有車輛路過，淡淡的桂花香在他們身邊繚繞。
這個寂靜的夜，除了偶爾的車鳴聲，隻剩下他們的沉默……
正在這時候，一輛車停在他們的身旁，刺目的燈光打在他們臉上，讓他們幾乎睜不開眼睛！兩人迅速用手擋住突如其來的白光。
車門打開——
一個女孩迅速地從車裏鑽出來。
“蘇諾？”
聽到那聲語氣親昵的呼喚，蘇諾微微皺眉。
希心羽見他臉上露出了有些不耐煩又有些厭棄的神情，心裏非常困惑。
而此時女孩已經驚喜地朝他們這邊衝了過來，從她身邊擦過，一把拉住蘇諾的手，驚喜地說：“真的是你，蘇諾，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她有著波浪般柔順的長卷發，五官精致可愛，像洋娃娃一般的大眼睛忽閃忽閃，雖然已是秋天，但她卻穿著一條及膝短裙，上身穿著毛茸茸的皮草馬甲，看起來像從海報上走下來的明星一樣，精致漂亮，找不出一絲瑕疵。
她整個人就像櫥窗裏擺放的模特兒一般，讓人覺得不是那麽容易親近。
希心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發現這個女生她竟然認識！這個女生是她的同班同學米媛，家境十分富裕，加上她的個性驕傲，雖然是同班同學，但是交集並不多，基本上沒有說過幾句話。
見蘇諾微微皺起眉頭，她心裏覺得有一絲怪異，不著痕跡地退到邊上。
蘇諾一臉無奈厭惡的樣子，一直沒有開口，好幾次還毫不客氣地伸手，試圖將米媛的手用力拉開。
麵對蘇諾的冷漠，米媛並沒有介意，相反更加熱情地粘到他的身邊說：“你沒事就好了，你知道嗎？當我聽叔叔阿姨說，你從醫院裏不見了的時候，我……”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蘇諾冷冷的目光給堵了回去。
她吐了吐舌頭，沒有繼續說下去，看了看四周，奇怪地問：“對了，你在這裏幹什麽……希心羽？”直到這時，她的目光才落到希心羽的身上。
“米媛。”希心羽微笑著和她打招呼。
米媛的目光在她和蘇諾的身上來回打量著，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不高興地問：“你怎麽也在這裏，你們認識嗎？”
“我……”希心羽遲疑著，不知該如何開口解釋他們的關係。
“她是我女朋友，你說我們認識嗎？”蘇諾卻立即接過她的話，目光淩厲地看向米媛，同時順手將希心羽拉到身旁，一隻手還親密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女朋友？”
米媛大聲驚呼，死死地盯著希心羽，視線來回在兩人身上瞄了片刻，表情慢慢變得憤怒而嫉恨，“希心羽，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怒瞪著希心羽，憤怒的目光似乎恨不得將對麵的人燒成灰。
“不，不是……”
希心羽急忙擺手，可是還來不及說完，就被蘇諾一把拉到身邊，他打斷她的話，看著米媛冷冷地說，“她沒有義務跟你解釋。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纏著我，也不要再以任何借口來煩我，明白了嗎？”
他說完轉過頭，看著希心羽額前有些淩亂的頭發，伸出手溫柔地為她理了理，並且語氣溫柔地說：“瞧你，頭發亂了也不知道。”
希心羽怔住。整個人像著了魔一樣，沉醉在那他突如其來的親昵舉動中回不了神。
銀色的月光，淡淡地灑在蘇諾的臉上，精致俊美的臉龐比夜裏出沒的妖精更加魅惑人心，他微微俯下身，優雅的動作讓他如同最尊貴的王子，不凡的氣質，讓他看起來仿佛不屬於人間！
空氣中飄**著若有若無的桂花的幽香，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夢幻起來……
在他美好的笑容裏，周圍所有的景物都黯淡了下去，她清亮的眼眸中隻剩下他的身影，心跳如鼓，不斷加速……
米媛的眼睛瞪得幾乎都快要掉下來了，她從來沒有見蘇諾對誰這麽體貼過，甚至從沒看到他的眼睛裏裝進過什麽人，他一直都是那麽冷漠，可是……
“我不相信，希心羽，你說，你真的是他的女朋友？”米媛不敢置信地大聲質問。
她無法置信，在這之前她並沒有發現蘇諾和任何女生之間有什麽交集，可是這個在班裏一直默默無聞的希心羽是什麽時候冒出來的？而且，兩個人一夜之間怎麽就成了戀愛關係？
“不、不是的，我、這……”希心羽聽到米媛的質問後，滿臉緋紅，結結巴巴不知道該怎麽向米媛解釋。連她自己都有些暈暈乎乎的，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她隻是覺得，在他低頭為她整理亂發的那一瞬間，她好像忘記了呼吸，飄上了雲端，就連時間也如同被定格了一般……
“羽羽，你的床好柔軟，而且很溫暖，剛才那一覺是我這輩子睡得最舒服、最安穩的一次。”蘇諾看著希心羽著急想解釋的樣子，立刻曖昧地這麽說道。
他的話一說出來，希心羽的臉立刻漲紅得像個番茄一般。
隻是她不知道，蘇諾說的是實話。已經好久了，每到夜裏，他就無法睡得安穩，總是在臨入睡的那一瞬間，腦海中就會不由自出地湧現出那種很深很深的罪惡感和虧欠感，令他無法安然地在深夜裏熟睡。
他討厭那種感覺，卻始終無法從那種感覺裏掙脫出來。
隻能日日夜夜承受那樣的煎熬。
米媛看著他們兩個曖昧的神情，又聽到蘇諾的話，眼淚都快湧出來了，她見希心羽紅著臉如同默認了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原以為，蘇諾對她冷漠，是因為他不知道怎麽表達溫柔、不會對一個人好，可是她錯了！
這一刻，她親眼看到蘇諾的柔情才明白，他不是不會，而是不願意對她表達。
蘇諾微微偏過頭，下巴的弧線在燈光下清晰優雅，他看向米媛，冷笑著：“還有什麽疑問嗎？”
米媛搖頭，往著蘇諾冰冷的表情，就像受了極大的愚弄般，委屈的眼淚不斷從大眼睛裏湧出來，假睫毛上沾上密密的水霧。
“你還不走？”麵對米媛的眼淚，蘇諾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愧疚，睨了她一眼，冷冷地下逐客令，“你不覺得你現在在這裏，會打擾我們嗎？”
“好，我走。但是，蘇諾，你最好想清楚，像希心羽這樣沒爸沒媽、窮得要靠自己打工賺錢養活自己的人，你覺得叔叔阿姨可能接受嗎？”米媛一把抹掉眼淚，嘲諷地說著，目光卻始終輕蔑地落在希心羽的臉上。
希心羽的目光隨即黯淡了一下，裏麵微弱的亮光瞬間熄滅。
蘇諾看在眼中，心也跟著一陣緊縮。
他不悅地看向米媛，正想嗬斥她，可是米媛已經彎腰鑽進車子裏，黑色的車子像來的時候一樣悄無聲息，開進了夜色中，周圍頓時再次昏暗起來。
“這就是你問我，到底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麽的意思吧？”
希心羽抿起唇，微微笑了一下。
一朵橙黃的桂花在燈光中綻放出淡淡柔和的光澤，飄落在她的發絲上。
見蘇諾走上前一步，她連忙不著痕跡地後退，和他拉開距離，眼底劃過一抹心酸，轉瞬即逝。
“我……”蘇諾想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但後麵的話沒有說出來。他承認自己剛才隻是想利用她打發走米媛，刻意地忽略心中湧起的歉疚和心疼，他避開希心羽的視線，別過頭沒有繼續往下說。
“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呢？至少，以她的條件，你不必擔心她會想要在你身上得到什麽。”希心羽苦澀地笑著，他的沉默令她更加難過。
“這不關你的事。”蘇諾心煩意亂地說。
“米媛說得對，我隻是一個需要自己打工才能夠生存下去的人，可是——”
希心羽抬起頭，看向他時整張臉熠熠生輝，黑色的眼眸中星芒閃爍，美麗得不可思議：“這有什麽丟人的嗎？就因為這樣，所以就給予你們看不起我的理由嗎？我不知道你到底因為什麽而無法相信任何人，我也並不想要從你的身上得到任何的好處，但是，也請你不要利用我！”
她一迭聲說完，回過頭，剛好對上了一臉憤怒的方宇。她不知道他來了多久，更不知道他站在那裏多久，看到他的一瞬間，心底湧起的酸澀令她幾乎快要哭出來。
方宇對她所有的照顧、對她的無微不至，也是這個原因吧……
她有中想要逃走的衝動，但是還沒邁開腳步，方宇已經先衝了過來，從她的身旁直接奔向蘇諾的麵前，在他們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揚起手，下一秒，狠狠的一拳結結實實地落在蘇諾的臉上。
蘇諾的左邊臉迅速地紅腫起來，嘴角還滲出了血絲，他緩緩地拭去嘴邊的血漬，忽然笑了起來，誰也沒有注意到，他的眼底一閃而過的憤怒。
“方宇，你幹嗎？”希心羽怔了一會，飛快地跑上來，拉住怒氣未消的方宇，“他的傷還沒有好，你冷靜一點！”
“我警告你，心羽不是你隨便可以拿來當擋箭牌、可以隨便開玩笑，更不是你隨便可以欺負的人！你最好給我滾遠一點，以後不要再出現在她的麵前，否則下一次就不是一拳頭了！”方宇怒氣衝天地警告著蘇諾，剛才他們的對話，他都聽到了。
“看來，你確實不會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麽，有這樣的男朋友，你的心思應該全都花在他的身上吧？”
蘇諾絲毫沒有理會方宇的話，仿佛他並不存在一般，直接對著希心羽，微微挑起唇角，邪妄的笑容頓時從眼底溢出來，那雙漂亮的眼眸中，一時間像開滿了殷紅的彼岸花，神色複雜而淩厲，冷漠的眼神讓人的心底微微發顫。
說完，他沒有再停留，轉身背對著他們，不疾不徐地離開。
修長的身影在燈光下拉出長長的剪影，消失在燈光盡頭。
希心羽怔怔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隻覺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憂傷在空氣中彌漫開來，那個落寞的背影，孤獨得令人心髒隱隱作痛。
“你沒事吧？”方宇轉過頭來，關切地問。
希心羽搖搖頭，她收回目光，不知道為什麽，心底並不怪蘇諾，隻是覺得有些難過、有些失落。像這樣的誤會，在和方宇結識時就已經有了，許多旁人的說法她從來沒有在意過，這是第一次，她不想蘇諾誤會，可是解釋又無從說起。
“我送你回去吧。”
方宇實在不放心，從認識她開始，她總是好像什麽都不在乎，天生樂觀的樣子，可是他知道，她的難過、傷心都埋在心底，越是這樣，他就越想要為她分擔一些，想要保護她。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謝謝你，方宇。”希心羽對他笑笑，表示自己沒事。
“你在意了？”方宇拉住她，“你在意那個陌生人的看法？”
“……”她不知道怎麽回答，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就像方宇所說的，他們隻是陌生人，可是她卻很在意那個陌生人的看法。
“對了，你們剛才說起米媛，你可千萬要小心她。我和她也算是比較熟悉的，她的個性我很清楚，隻要是她要想的，不論用什麽辦法就一定會得到，你現在還和她同班，小心她會為難你。”
想起了米媛，方宇更加著急。米媛的任性他是親眼見識過的，兩家因為生意的關係，平常他也沒跟米媛少打交道，如果她真的要為難誰，方宇擔心希心羽會吃虧。
“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我了。”
“不擔心你？”看著她一直拒絕自己的樣子，方宇眼底閃過一絲受傷，他停住腳步，俊美的臉上有些生氣的神色，眼睛裏卻是無法掩飾的著急，他把雙手平穩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很認真地說：“心羽，我想保護你，我不想讓你難過、不想看你傷心，我想守護你的笑容，你知道嗎？”
希心羽看著他真摯的雙眼，輕輕地撇開他搭在肩膀上的手，低下頭說：“方宇，有你這樣的好朋友，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
“好朋友，好朋友！希心羽，你這個大傻瓜，我不想隻是做你的好朋友！”方宇著急地大喊出聲。
希心羽立刻止住他，不讓他繼續往下說。
“方宇，我不想有一天，我們連好朋友都沒得做。”
方宇愣住！
看著她堅定的神情，他慢慢垂下頭，肩膀微微顫動，最後失落地笑出聲來。
“我知道了。”他點點頭，落魄地轉過身，慢慢地離開了。
冷清的街頭，他的背影黯淡憂傷，與濃濃的夜色融為一體，空寂的黑暗中，仿佛隻有風在穿行一般，飄落的桂花在他的背後飛舞著，美得令人傷感。
“對不起，方宇……”
希心羽對著他的背影小聲地說，方宇對她的感情她並不是不知道，或許是她自私，所以忽略了他那麽深刻的感情，隻當他是好朋友。因為，她不想失去他，在這個世界上，她沒有任何親人，方宇的存在，讓她覺得並不那麽孤單。
可是，她也並不是不清楚，好幾次為了她，方宇和家裏吵架，方爸爸反對兒子和她來往那麽密集，他應該和身份相當的人站在一起。
“能和你做好朋友，我還能不滿足嗎？”
橙黃的碎花和天空的點點星光相映生輝，柔和的光芒在黑夜裏流溢旋轉，風輕輕地吹散了幽雅的桂花香氣，卻吹不散內心淡淡的憂愁。
月色中，兩個影子在清冷的街道上，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夜已深，蘇諾站在蘇家大宅前，許久都沒有進去。
這裏，和他剛才在希心羽住的地方好像是兩個世界，富麗輝煌的別墅，仿歐式的一流設計，高大的琉璃柱撐起宏偉的白色建築，明亮的庭院一眼看不到盡頭，美麗雅致的花園裏開滿了繽紛的花朵，遊泳池的池水在月色中泛著湛亮暗藍的光澤，一切的一切都美不勝收，看起來就像是天堂一般！
可是，這裏卻讓他有種想要逃離的感覺。
最終，他還是推開大大的鐵門，穿過花園直接走進這棟歐式風格的別墅裏，燈火通明，他一進門就看到在客廳裏著急得打轉的媽媽岑華，和不停打電話的爸爸蘇致遠。
聽到開門聲，岑華回頭。她像是不相信一般揉了揉雙眼，明亮的光芒頓時點亮了她的眼眸，她驚喜地朝蘇諾撲過去，一把將他攬進懷中說：“你終於回來了，你嚇死媽媽了知不知道！”
後背傳來一陣微痛感，蘇諾僵硬地站立，將她推開了一些，拉開距離時才看到她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
“擔心我？你們那麽忙，還有時間擔心我，真是難以相信。”他淡漠地笑，美麗的眼眸中綻出寒芒，冷冷地問，“現在知道著急的滋味不好受了吧？”
岑華怔了一下，眼神有些閃躲，但很快就平靜下來，拉著兒子說：“哪個當媽的會不擔心自己的孩子呢？你知道嗎？你私自從醫院裏跑出去，我和你爸爸都快要急死了！”
蘇諾出事那天，他們因為太忙，直到第二天才得到消息，等趕到醫院，醫生說他失蹤了，她當時嚇得魂都沒了，生怕兒子再出什麽事情。
“因為擔心我，所以連今天是什麽樣的日子都忘記了吧！”
蘇諾一點都不為媽媽的擔憂和歉疚所動，他冷冷地仰起頭，態度更加強硬起來，每一次他出事時看著爸媽擔心的樣子，就像是一種煎熬的享受。
他無法理解，為什麽那些不安深埋在他的心底，而他們卻可以這樣心安理得。
心安理得地幸福著、快樂著。
“日子……”岑華愣了一下，確實沒有想起今天是什麽特殊的日子，今天也不是小諾的生日，也不是什麽節日……
蘇致遠卻因為他的話，臉色變得沉重而難看，整個人像被雷擊一般！
他重重地放下電話，陰沉著臉看向蘇諾：“不管今天是什麽日子，你都不應該做出這樣令人擔心的事情。蘇諾，你不是當初那個小孩了，你已經成人了，要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
“如果您沒有學會的話，就沒有資格教訓我什麽。”
蘇諾轉身麵對著他，鋒利的眼神跟蘇致遠針鋒相對，兩道犀利的眼光在空中撞出火花，見蘇致遠氣得渾身顫抖，蘇諾卻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對視片刻，他微微勾起唇角，冷冷的笑意在他的唇角綻開，月光灑在他的側臉上，讓他俊美的麵容仿佛暗夜的妖精般美麗而邪妄，見父親不再說話，他頭也沒有抬，直接走向樓梯。
“你給我站住！”蘇致遠怒吼。
樓梯上，蘇諾的腳步停下來，卻依舊沒有回頭。
窗外的月光透過玻璃淡淡地灑在他屹立的身影上，纖長的睫毛根根分明，在眼簾下方折射出一排美麗的陰影，他的唇角雖然帶著笑，卻能從他憂傷落寞的背影中感覺到他的哀傷。
“你——”蘇致遠氣得顫身發抖，臉越繃越緊，最後在岑華的勸解下舒緩了一些，但臉色還是十分難看，指著蘇諾站立在樓梯的背影怒道，“你不好好在醫院裏麵待著，又跑哪裏去了？回來一句解釋也沒有，看著爸媽為你擔心，你永遠是冷冰冰的樣子，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良心？
蘇諾回過頭，好像聽到了什麽極其好笑的事！
他目光淩厲地瞪著自己的父親，笑容在湛亮的眼眸中閃爍著，卻有一股冷到骨子裏的寒意從眼底迸射而出，他看向蘇致遠，語氣充滿冷漠和嘲諷：“你告訴我，什麽是良心？就是因為有良心，我才每一天連做夢都無法安睡！我告訴你們，不管我去哪了，都不需要你們來管。”
“不需要我們管？好，你最好以後都不用我們管！你……你怎麽不死在外麵？你還回來幹嗎？”蘇致遠氣得顫身發抖。
“死在外麵嗎……”蘇諾冷笑，“既然你想我死，當初為什麽要不顧一切救我？當初就應該讓我死了，不是嗎？”
他不懂，為什麽還要讓他活著承受這麽多良心的譴責，每一天都在歉疚罪惡中掙紮不安，這一切都是他們帶給他的，可是他們卻可以活得那麽理所當然。
聽著兒子的話，岑華終於想起了什麽一樣滿臉擔憂，她看著蘇諾的情緒激動的樣子，再也忍不住痛哭失聲，她抽噎著說：“不要再說死這個字了好不好，兒子啊，媽媽就你這麽一個兒子，你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你讓媽媽怎麽活下去……”
看著兒子的漠然叛逆，看著妻子的痛哭擔憂，蘇致遠歎著氣，他慢慢地抬頭看向窗外，月亮明亮而安靜，仿佛看透了世間的一切喜怒哀樂，始終那麽沉寂淡然。
他搖了搖頭，看向自己的兒子悲哀地說：“早知道是這樣，當初不如讓你死去。”
蘇諾的心一震！
那一刻，他似乎感覺到什麽，甚至感覺到父親剛剛那句話並不是氣話，為什麽那明明是他一直想要的結果，真正聽到的時候，心髒卻一陣撕扯般的疼痛。
他轉過身，再也沒有繼續說一句話，直接上樓，將臥室的門狠狠地甩上，整個人像被抽盡了力氣，癱軟地趴在**，連喘息都覺得困難。
庭院的一顆桂花樹在月亮下搖曳著身姿，樹上一部分的花朵已經盛開。細細碎碎的橙色小花仿佛看懂了屋裏的爭吵，哀傷地在風中輕吟低唱，這顆桂花樹是蘇諾自己親手種的，自從那年他做完手術回來，就在庭院裏種了這棵桂花樹，正對著客廳和他臥室的窗戶。
月亮下的桂花，泛著淡淡的銀黃色的光，細細碎碎的光霧在花心跳躍。
蘇致遠看著兒子頭也不回地離開，整個人跌坐到沙發上，他望著窗外的桂花，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痛苦地按著太陽穴。
孩子啊，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是和你一樣不安……
他的脊背禁不住一陣顫抖，眼角也漸漸濕潤。
很多時候，蘇諾弄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他並不想要刺痛父親，甚至希望所有的過錯與罪過，都讓他來背負。可是，這些年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大，每當蘇諾看到那些報導說蘇致遠是少有的善心生意人時，他的心就無法安寧。而每一次，像這樣傷害他們之後，他的心卻更加沉重和難受。
庭院的桂花細細碎碎在窗口搖曳，月光淡淡地灑進他的臥室，將細碎的影子投射在他麵前的地板上，他縮在床角，看著那一地陰影，將自己緊緊地蜷縮成一團。
他的存在，就是給別人造成痛苦嗎？
就像爸媽、像米媛，甚至連剛認識的希心羽……
想起希心羽受傷的目光，他將自己縮得更緊了一些，其實他好想向她解釋，不是那樣的，他隻是想要推開她，因為他自己也無法控製自己，如果誤會能令她遠離的話，那麽至少傷害就隻有這些，不會再延續……
隻是，他發現，在推開她的那一瞬間，心裏竟然那麽舍不得。
一陣風從窗外吹進來。
卷在兩邊的窗簾布被輕輕掀起。
桂花濃鬱的香味撲鼻而來。
一瞬間，他仿佛又看見了那個滿眼笑意的女孩子，麵容清麗秀雅，溫柔地凝視著他，她仿佛就站立在窗外的桂花樹下，笑意盎然，燦爛的笑顏在他的眼前繚繞不散。
那樣燦爛的笑容、那樣溫暖的眼神、那樣單純的個性，他真的好想要去靠近，好像離她近一點，他也可以變成這樣單純的人，而不是一個滿身背負著罪惡的人。
他忍不住抬頭向窗外看去。
可是桂花樹下樹影婆娑，卻空****的，連一個影子都沒有。
他落寞地垂下眼眸，身子一動，卻聽見身邊一聲脆響。
一扭頭。
看到一顆碧綠的糖果從自己身上掉了下來，骨碌碌地滾落在地板上，燦綠的糖紙在黑暗中顯得更加明亮璀璨，月光淡淡地灑在地麵上，那顆碧綠的糖果，仿佛帶著她的氣息，頓時讓他空寂的心一陣溫暖。
他彎腰將糖果拾起來，放在手心裏。
燦綠的糖紙在手心裏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蘇諾莫名地笑了起來，他發現，從遇到希心羽的那一刻起，他的笑總是那麽突然，隻是……
隻是，如果下一次再見，她還會理他嗎？
那麽美好的一個女孩，仿佛孕育在陽光中的天使一般，她的笑容帶著一種治愈人心的魔力，每一次都能帶給他希望和溫暖，在她的身邊，他的內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那樣的感覺，讓他真的好想要靠近，卻又好害怕觸及……
同一道月光、兩扇窗。
相同的思念，化成這秋夜裏最美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