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盛開
【一】
期中考試結束後，童小柔迎來了初二第一學期的一大盛事——話劇主題晚會。
校方通知，這一次的話劇主題晚會，每個班級都必須準備一個話劇，三個星期後，由學校評選出優秀的節目進行表演，於是各個班都開始了為期一個月的緊張排練。還有，除話劇之外，必須報名不少於三個的餘興節目。當天晚上班會時，班長宣布要討論這次的節目之後，整個班上頓時炸開了鍋。
據說老師已經指定了話劇演員的人選，接下來隻是餘興節目的報名問題了。
所有人都哀歎不公，但當班長宣讀了男女兩主角分別是楊謙和徐嫣之後，所有人都緘默了。徐嫣本來就是班上的文藝委員，楊謙更是學校話劇社的，這樣看來，沒有誰比他們兩個更合適了。
接下來就是選什麽劇本的問題了。
“那麽，我們班有沒有同學想要報名餘興節目呢？”班長把黑板擦當驚堂木使勁地敲了敲。
“可以報些什麽啊？”有人問道。
“唱歌啊、相聲啊、小品啊，都可以自己準備，不過校方審核是很嚴格的哦，大家要用心準備。”
“說起來，我隻有唱歌比較會哦。”靠後排的一個男生喃喃說道。
“嗯，那你可以報名唱歌。”
“好好，那我報個名。”
一個人帶頭之後，同學們踴躍起來，一個個都開始舉手報名。於是十幾分鍾過後，報名唱歌的就有一二十號人，還有幾個同學報名小品。
“呃……”班長困惑地撓了撓腦袋，“人太多了，好像。這樣吧，我們明天在學校大禮堂進行一次淘汰賽吧。”
教室裏又開始鬧哄哄的了，更有信心爆棚的同學當場就輕聲哼唱起來。
曾沫沫用手肘戳了戳童小柔：“小柔，你也報名吧，你唱歌很好聽啊。”
“可是，人好多啊！”童小柔蹙著眉回答道。
“不怕，反正明天有淘汰賽，我覺得你肯定不會被淘汰掉的。”
童小柔點了點頭：“嗯，那我也報個名。”
“嘿嘿，好期待，我去幫你和班長說。”沫沫說完便離開位子，往講台的地方走去。
童小柔遠遠就看見歡快的曾沫沫一臉激動地指著班長的報名冊子，笑著說了幾句，又好像看到了什麽，盯著仔細確認了一會兒，眼神瞬間蒙上了一層不高興的色彩，抬頭和班長說了幾句後，便往這邊走過來。
“怎麽了？”童小柔問道。
“我聽說徐嫣也報名唱歌了呢。”曾沫沫氣哼哼地說道，“她怎麽什麽都要插一腳啊？已經被內定是話劇演員了，幹嗎還要報名餘興節目啊！她還真是不閑著。”
“怎麽，她也報了嗎？”童小柔皺眉問道，同樣表示不理解。
“對啊，我看見冊子上有她的名字，於是跟班長確認了的。”
“這樣啊……”
“小柔，你一定要讓她好看！”曾沫沫揮了揮拳頭。
【二】
第二天午休時間，班上所有報名唱歌的同學都到學校大禮堂集合了。
大禮堂地方空曠，設備齊全，並且活動的舉辦地點就是這裏，所以班長選的地方非常適合選拔。雖然沒有觀眾，但是站在台上，也能讓同學們更有臨場的感覺。
“哇，我們班長還真是不賴呢，居然能跟老師借大禮堂來用。”
此時童小柔正和曾沫沫坐在觀眾席上，等待著第一個參賽同學上場。
“沫沫，你覺得我唱梁靜茹的歌怎麽樣？”
完全答非所問。曾沫沫看著一臉緊張的童小柔，不覺有些好笑：“別緊張啊，小柔，你唱自己最拿手的歌就好了。”
“哦！那我最拿手的歌是哪首啊？”
“就是那首梁靜茹的《暖暖》啊，你經常唱給我聽的。”
“那首好嗎？”童小柔不確定地咂了咂嘴。
“嗯，一定很好聽！”
雖然沫沫這麽說，童小柔依舊沒什麽信心，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因為其他原因，總之好像什麽都不對。就在童小柔思考的間隙，徐嫣作為第二個參賽同學走上台來。
她拿著話筒的樣子自信滿滿，一邊自我介紹，一邊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來，頗有些明星氣質地將話筒的角度調低，鬢角的頭發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鬆散。
“我要演唱的曲目是《蘇州河》。”話音剛落，台上的高音喇叭便響起了伴奏。
這是一首帶著一點點古風的粵語曲子，徐嫣的聲音清亮，和這首歌曲的伴奏格外契合，童小柔不禁捏緊了雙手。雖然不應該在這樣的時候較真，但是如果說在她第一次決定和徐嫣一較高低的時候敗下陣，多少有些悲慘。
正在童小柔忐忑不安的時候，身邊坐下了一個人。
一轉頭，陸浩楠明朗的帥臉落入童小柔的視線裏。
“你怎麽來了？不是說今天中午有事嗎？”
正在這時，徐嫣的表演也剛好接近尾聲。
“我來捧你的場啊，難得聽你唱歌，怎麽能錯過？”
“你別誇張啦！你要是想聽啊，我天天唱給你聽。”
“那最好了。”
陸浩楠忽然單手撐著臉，認真地看著童小柔。
“怎麽了？”忽然被他這麽認真地盯著，童小柔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嗯……今天忽然發現我的女朋友很可愛。”
第一次聽他說這樣露骨的讚美，童小柔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繼而心裏泛起一陣甜蜜。
“在我眼裏呢，你每一天都很帥！”
陸浩楠揉了揉童小柔的頭發，笑起來：“嘖，不愧是我喜歡的人，和我想的一樣哦。”
這句話的言下之意是“我也覺得自己每一天都很帥”，原打算好好打擊打擊陸浩楠的自戀，一旁的沫沫及時提醒著童小柔：“馬上就要輪到你了哦，還不快點準備。”
童小柔瞬間又緊張起來，說到底，從幼稚園算起，她上台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一點兒臨場經驗都沒有。
“別緊張！你的歌，隻唱給我一個人聽就行了。”陸浩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童小柔愣了愣。
“難道沒有想對我說的話嗎？委婉一點，用歌聲來表達的話，我也懂的。”
童小柔忍不住笑起來：“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專門為你唱一首吧。”
“嗯嗯。”陸浩楠乖巧地不停點頭。
童小柔徹底地被他逗笑了。
走上台，從一旁的同學手中接過麥克風，深吸了一口氣後，童小柔微笑起來：“我將演唱一首王藍茵的《遇到》，希望大家喜歡。”
【三】
當被他問到“難道沒有想對我說的話嗎”，童小柔的心“咯噔”了一下，怎麽會沒有呢？從最初想要狠狠地將他罵一頓，到如今塞了滿滿一腔感動的話，卻不知該在何時何地說出來，該用什麽心情說出來。
對他隻有非常多的感動和感謝。
那麽，還有什麽歌比這首更適合呢？
隨著伴奏聲響起，童小柔輕聲唱道——
“你身上專屬的陌生味道
是我確認你存在的目標
不用來回張望來知道
竟是我們相隔著一個街角
這麽久了
我還是可以感到感覺
你到底對我多重要
不會被天黑天亮打擾
你每一次的溫柔我都想炫耀
我們繞了這麽一圈才遇到
我比誰都更明白你的重要
這麽久了我就決定了
決定了你的手我握了不會放掉
我們繞了這麽一圈才遇到
我答應自己不再庸人自擾
因為我要的我自己知道
隻要你的肩膀永遠讓我靠……”
第一次覺得這首歌的歌詞寫得很好，是因為你出現了。
自動地對號入座，並非死搬硬套，實在是覺得歌詞和你我很像，也是我的心情。無法說出那些矯情的話，歌詞的意思就是我想說的——你對我來說，非常重要，這就是我的心裏話。
當童小柔唱完最後一個音調，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鼓起掌來。沫沫的手掌拍得最勤快最響亮，最後她直接喊道：“小柔，太好聽了！”
唱歌的時候害怕會覺得矯情，所以哪怕是想著陸浩楠唱著這首歌，卻一直沒有看他。直到最後一刻，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於是剛好看到他無聲地動了動嘴形說了一句話。
他說的是：“好喜歡你。”
【四】
最後的結果是，校方在進行時間的整排之後，決定每個班隻能報一個餘興節目，班長於是讓童小柔和徐嫣還有另外一個男生一起合唱一首歌，這樣一來節目就不會太單調了。
童小柔原本打算退出，沒想到徐嫣竟然一口答應下來。
如果繼續堅持要退出的話，多少顯得有些狹隘了。既然她先答應了，那童小柔也沒理由繼續反對。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主題晚會的時間定在七月中旬。
在這之前，童小柔每天不得不抽出時間和徐嫣一起排練，班長替他們選的曲目是《感動每一刻》。雖然說唱歌並不算什麽技術活，但是要唱出某種默契來，的確是需要時間來培養的。
一起的男同學嗓音很漂亮，的確隻能用漂亮來形容，童小柔的聲音則是非常清澈的那一種，聽在耳朵裏仿佛會呼吸，而徐嫣的聲音是甜美的，和她本人一樣，柔軟明媚。
演唱上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班長聽後不斷地叫好。隻是表演上，需要他們之間有眼神上的互動和交流。童小柔和徐嫣從沒看對方一眼，於是唯一的男生變成了支點，有些忙不過來的感覺。
主題晚會的前一個星期。
陸浩楠提議大家一起去吃火鍋，徐嫣說有事不能來，於是以往四人遊的隊伍變成了三人遊。這麽巧，沫沫也想吃火鍋，於是又變成五人遊。至於第五個人，當然是楊謙了。
童小柔站在鏡子前，把櫃子裏的衣服都翻出來，猶豫著不知穿哪件好，電話恰好在這個時候打進來，是沫沫的聲音：“小柔，我已經出發了哦。”
“好好，我也馬上出門。”
掛了電話以後，恰好陸浩楠的電話打進來：“小柔，我在你家巷子口等你。”
“我馬上來。”
童小柔歡快地收拾好東西，正準備出門，外婆也剛好從二樓下來。
“小柔，什麽事兒啊，這麽高興？”
“沫沫約我一起去吃火鍋呢。”
“這樣啊，你過來。”外婆慢悠悠地抬手朝童小柔招了招。
依言走過去，童小柔眨了眨眼，問道：“怎麽了，外婆？”
外婆進房，從床頭櫃上取出一個鐵皮盒子，費勁地把它打開，裏麵是她存的錢。外婆從裏麵拿出一百塊來塞給童小柔：“拿著吧，和同學出門，身上還是要帶點錢。”
剛剛她還在擔心錢會不會不夠，想著省著點用，也不會不夠吧。沒想到外婆居然先她一步想到了。
“謝謝外婆。”童小柔接過外婆遞給她的錢，高興地道謝。
“傻孩子，記得早點兒回來。”
“嗯，知道啦，我出門啦。”童小柔一邊說著一邊順手帶上了家裏的大門。
童小柔到的時候，陸浩楠正百無聊賴地踢著腳下的石子。
“等很久了吧。”
“沒有！”男生爽朗地笑起來，接著牽起童小柔的手。
“呀，手怎麽那麽冰呢？”童小柔見陸浩楠隻穿了一件T恤，嗔怪道，“怎麽不多穿點兒？感冒了怎麽辦？”
“感冒了就讓你照顧我唄。”陸浩楠說完一把把童小柔摟進懷裏，“再多的衣服也比不上你暖和啊。”
忽然嗅到一點點危險的氣息，童小柔皺了皺鼻子：“我是衣服嗎？”
“衣服對我來說很重要，你想啊，我要是沒穿衣服，不就得裸奔了嗎？”
“話是這樣沒錯，可是你總不會每天就穿一件衣服吧。”
“嗯，那倒是。”
“所以我是衣服嗎？”
“不是。”男生肯定地搖了搖頭。
“那我是什麽？”
“嘖……”陸浩楠突然困惑起來，“怎麽辦呢？我的女朋友智商有點退化。”
“什麽呀，我是問……”童小柔忍不住笑，為自己的失言。
“好吧，其實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陸浩楠忽然又認真起來，“你一定是想問你是我的什麽吧？”
女生有種不好的預感，哭笑不得地看著陸浩楠，該不會說什麽“你是我的優樂美吧”！
陸浩楠將童小柔摟得更緊了，把她的腦袋埋在自己的脖頸處。
童小柔靜靜地不作聲，耳邊是他清晰的心跳聲，“撲通，撲通——”
“你是我的空氣，我必須依賴著你呼吸。”說完他抓起她的手放到胸口的地方，“如果有一天這裏不跳動了，一定是因為我沒有空氣了。”
“呃？喝酒了嗎？”
“我是說真的。”
陸浩楠的表情異常認真，童小柔也不好意思再繼續沒心沒肺地笑下去。
當時真的覺得這隻是他的玩笑話，自以為在他心裏還沒有重要到不可或缺的地步，所以他說得再好聽也隻是說說而已，怎麽也想不到後來會發生那樣的事。
五個人集合在××火鍋店，店內的裝修幹淨明朗，主色調是白色的，大廳中間還有一個圓形的比地板高出三十厘米的台子，上麵擺著幾個小型畫架，畫板是LED的，上麵有彩色的字，寫著“祝××生日快樂”的字樣。
想象中火鍋店裏每個人都應該吃得滿頭大汗才對，但是難得這裏的火鍋店倒更像是適合情侶約會的樣子。
五個人被安排到角落的一張桌子上，因為這裏的位子是圓弧形，比其他的四人桌子要大些。
“點些什麽好呢？”沫沫拿著單子喃喃說道，“你們想吃什麽？”
誰都沒有表現出太大興趣的樣子，不禁讓沫沫感覺到挫敗：“小柔，你想吃什麽？”
突然被問道，童小柔於是拿起菜單仔細看了看，倒也沒有特別想吃的，說隨便的話一定會被沫沫瞪眼，於是點了個招牌涮羊肉，和一些菠菜什麽的。
“寧勳，你吃啥？”
一路上，蘇寧勳都沒怎麽說話，有些走神的樣子，撓了撓腦袋，笑起來：“我隨便啦。”
“想什麽呢？”陸浩楠捅了捅好友的胳膊。
“昨天兔子感冒了，最近流感挺厲害的，我擔心她是不是很嚴重了。”
“流感而已，兔子她在家，伯母也會照顧她的，你瞎操什麽心？”陸浩楠輕鬆地笑道。
童小柔忽然頗有興趣地盯著蘇寧勳看，一臉壞笑：“寧勳啊，你是不是……嗯？”
“肯定是了。”楊謙也不願沉默，接話道。
“去，你們瞎猜什麽！兔子的身體一向不好，我隻是擔心她，阿楠是知道的。”
陸浩楠突然一愣，蘇寧勳的表情，好像是在提醒他一樣。
“可是，你看就你最緊張。”
“我說呀，是有的人沒心沒肺。”
“喂，蘇寧勳，你夠了。”陸浩楠好像快要發火的樣子。
童小柔有些意外，沒好意思再接著鬧下去，看起來好像是她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樣子。
“喂，別火鍋還沒上你們先熱起來了啊。”楊謙從容地打圓場。
在童小柔眼裏，楊謙雖然是個個性不羈的花花公子，卻比同年級的男生要老成許多，哪怕麵對的是比自己高兩級的學長，氣勢也絲毫沒有弱下去。
“好了好了，誰看不出來你們關心朋友啊，火鍋就要上了，剛才是誰叫肚子餓來著。”童小柔訕訕地說道。
話音剛落，服務員便推著一車小盤子過來，大家開始幫忙把東西放到一旁的架子上。畢竟是好朋友，有什麽問題也不需要別人多說，不一會兒，三個男生便開始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來。
隻是，童小柔非常不爽地開始關心起剛才的事，為什麽陸浩楠會有那麽大的反應呢？但隨即一想，也許是她小肚雞腸了，他們隻是關心徐嫣而已啊。
吃完火鍋後，蘇寧勳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皮，長手長腳一伸：“接下來去哪兒？”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八點。
沫沫提議道：“不如我們去逛街吧。”
“你想買什麽？”考慮到這裏有三個男生，童小柔想，逛街的話一定要謹慎。
“不是的，我是想啊，你過幾天不是要登台表演嗎？去買一件漂亮的衣服吧。”
“啊？沒必要啊，唱歌而已。”
“怎麽沒必要？走吧。”陸浩楠拉起童小柔的手，笑道，“你們想逛哪裏？”
“去步行街吧。”沫沫舉起拳頭揮了揮。
蘇寧勳晃了晃手中的手機，對大家說道：“你們去吧，我去看看兔子，玩得開心。”說完便跑到馬路邊攔了一輛的士。
“嗯，寧勳學長真的很關心徐嫣呢。”沫沫喃喃地說道，“剛才吃飯的時候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陸浩楠微笑：“嗯，寧勳很疼兔子的，兔子身體不好，有哮喘病。”
“啊？這種病很麻煩呢。”
“好了，我們繼續去玩吧！沫沫，你帶路。”陸浩楠故作輕鬆地說道。
童小柔原本以為，當陸浩楠表現出關心徐嫣的樣子的時候，自己隻要不聞不問，繼續心安理得地霸占他就好，可是到最後卻發現並不是這樣，陸浩楠和徐嫣之間尚有剪不斷的羈絆。因為不隻是蘇寧勳，陸浩楠也非常地關心徐嫣，隻不過是普通的傷風感冒就讓他們緊張成這樣。
忽然感覺到心底空落落的，好像有風在胸口翻來攪去。
第一次，童小柔有想跟徐嫣和好的衝動。
說到底，是她妥協了吧！知道那個女孩兒在陸浩楠心中占著重要的位置，感到無能為力，卻無法拿現在所擁有的賭一把。因為明知自己贏不了，所以不敢賭，於是選擇化幹戈為玉帛。
隻因此時此刻，在童小柔的心裏，陸浩楠才是最重要的。讓他為難的事，她不想做。
【五】
話劇主題晚會如期而至，隻是天氣不盡如人意。
烏雲密布，雨水好像馬上要將雲層捅開一個洞。下午四點的時候，夜幕就開始降臨，所幸因為晚會的緣故，學校燈火通明，大禮堂裏懸掛著無數的氣球。燈光穿過那些薄薄的氣球，讓整個禮堂如夢似幻。
“小柔，聽說台風登陸了呢。”沫沫一邊按著手機一邊說道。
“怪不得……好像要下暴雨的樣子呢。”童小柔趴在欄杆上，她的節目要晚上七點才輪到。
“天氣預報說會下雨啊。”沫沫手機裏的遊戲聲音格外大，據說因為今天天氣異常的關係，沫沫的爸媽特地塞給她一部手機，方便聯係。
“玩什麽呢？”
“我也不知道這個叫什麽遊戲，不過挺好玩的。”沫沫抬起頭笑道，“小柔，你要玩嗎？”
“嗯……我先瞧瞧。”
徐嫣和楊謙主演的話劇自然是通過了，畢竟實力在那兒，表演的時間大約是在晚上六點多的時候。陸浩楠說放學後學生會有點兒事，盡量趕在那之前到。
腦袋空空的，走廊上人頭攢動，大家都興奮不已。
“楊謙呢？”童小柔問。
“換衣服熱身去了。”沫沫說完蹙了蹙眉，“真沒意思，通不了關呢。”
“我去一下廁所。”
為什麽大家都高興的時候，童小柔卻感到莫名的不安呢？忽然有些苦惱，一定是被天氣影響的吧，一定是的。這樣想著，童小柔於是決定待會兒去找合唱的男生排練一下晚上要唱的歌。
找了幾圈也沒有找到一起唱歌的男生，卻不知不覺間轉到了學校的更衣室。
“兔子，一定要這麽做嗎？”是宋善的聲音。
“嗯……”
“太偏激啦……”宋善顯然有些沮喪，“可以有別的辦法啊！不對，應該說你不必這麽不自信啊！在我眼裏，你是最棒的！”
她們在……說什麽？童小柔的手還停留在門閂上，腳下挪不開步子。
“我沒有辦法。”徐嫣搖了搖頭，然後握緊宋善的手：“善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要替我保密。”
宋善蹙了蹙眉，沉默了一會兒，重重地點了下頭：“一定的。”
徐嫣應該是在這裏換待會兒要表演的衣服，可是她們到底在說什麽？方才還空空的腦袋仿佛隻是為了裝這件事，走回去的路上，也一隻在想，不停地問，不停地問，因為打心眼兒裏覺得徐嫣下定決心要做的就一定不會是好事兒，究竟是存有偏見呢，還是出於作為女生的第六感，腦袋裏像塞滿了亂麻一般。
回教室的路上竟碰到要一起合唱的男生，男生推了推眼鏡，笑起來：“我找你半天了，那首歌我們要不要再排練一遍。”
“嗯！我剛好也這樣想呢。”把徐嫣的事兒暫時拋到腦後吧。
“那在操場的空地那邊怎麽樣？”
“就這樣吧，你等等我我去和沫沫說一聲。”
“啊，忘了和你說了，剛才碰到沫沫同學了，說是楊謙找她有事，讓我和你說一聲。”
“這樣啊，那我們走吧。”
天色越來越暗，其實很懷疑學校堅持在今天辦話劇晚會是不是正確的選擇，因為怎麽看，都好像要下暴雨的樣子，畢竟台風登陸了，雖說不知道詳細情況，但總感覺很危險呢。
來到操場的時候才發現這個決定是錯誤的，偌大的操場因為太空曠風無論朝那個角度吹都可以令人找不著北，童小柔隻穿著短袖，冷得直起雞皮疙瘩。
“我說，今天的主題晚會能圓滿嗎？”男生有些尷尬地撓撓腦袋。
童小柔站在原地搓了搓胳膊：“管它呢，我快凍死了，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重新回到教學樓的時候，擴音喇叭裏傳出了晚會即將開始的消息，童小柔於是朝著男生聳聳肩：“還是去看晚會吧。”
大禮堂裏空前的熱鬧，位子擠得滿滿的，後麵還站了好多人，童小柔意圖在人群中搜索到沫沫和陸浩楠的身影，卻被沫沫早一步發現，她拚命地朝這邊招手：“小柔，這裏這裏。”
真的是好不容易才擠進去。
“去哪兒了？”沫沫遞過來她手中的爆米花。
“準備和周同學排練呢。”童小柔擺了擺手，看了一遍周圍：“沒看到阿楠嗎？”
“沒有啊，應該還沒來吧。”
還沒來嗎？童小柔輕輕呼出一口氣，為什麽今天會那麽緊張呢？
“呃？差點兒忘了。”沫沫將爆米花放到童小柔的手上，然後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知道陸浩楠的電話嗎？給他打電話唄。”
“嗯。”童小柔搖了搖腦袋，從來沒給他打過電話，一直以來都是他打電話給她呢。
“服了你了，你這個女朋友還真是差勁得可以啊。”沫沫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被這樣一說，童小柔忽然感到無地自容起來：“還是我去找找他吧。”
正準備起身，卻被沫沫一把拉下來：“別急啦，他應該待會兒就來吧，坐下來看看唄。”
童小柔沒有再站起來，卻開始胡思亂想。作為一個女朋友她真的那麽差勁嗎？從沒主動給他打過電話，也不懂得噓寒問暖，也不會撒嬌，更不善解人意，簡直就是最差勁的四不女友啊。說到底，陸浩楠到底看上自己什麽呢？童小柔這樣問自己。
童小柔從來就不是話劇迷，所以台上在演什麽她也沒有興趣。不知不覺中，徐嫣已經走上台，而在這時，沫沫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喂？阿楠學長啊……我們在前麵呢……你往前麵看啊……不過，你怎麽知道我的手機號碼啊……對，這不是重點。”
童小柔清楚地看見沫沫的額頭滑下三根黑線。順著沫沫的目光看過去，陸浩楠正跟另一個陌生的男生一前一後地走在走廊上。
“沫沫，這裏也沒有位子，我出去了。”童小柔起身囑咐道。
沫沫皺了皺鼻子，朝童小柔扮了個鬼臉，她知道沫沫在笑她重色輕友。
“阿楠，怎麽這麽晚才來？”
童小柔剛從人群走出來，便被陸浩楠摟住了肩膀：“七仔，這是我女朋友童小柔。”
“嗨，嫂子好。”叫七仔的男生笑起來，朝童小柔打招呼。
童小柔尷尬得不知該說什麽好。
“七仔，你真是，小柔會害羞的。”陸浩楠笑著拍了拍男生的肩膀。
“原來阿楠你喜歡這一型的啊。”七仔撓了撓腦袋。
這一型的？童小柔怔在原地，看著一旁的玻璃上倒映著自己的影子，齊劉海，馬尾束在後麵，微微有些嬰兒肥的臉，鼻子不算挺但也還小巧精致，嘴巴不大也不小，擱在這張臉上也的確不難看，表情乖張，眼神倔強，就是這一型的。托七仔的福，第一次這樣認真打量自己。
“可愛吧？”陸浩楠揉了揉童小柔的頭發。
寵溺的語氣，揉著毛發的姿勢，讓童小柔忽然覺得自己像自家的小貓水晶。
“喂！”“水晶”豎毛了。
“嗬嗬嗬。”七仔笑起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會被稱為七仔，但是童小柔覺得七仔很親切。
徐嫣的表演很專業，她好像做什麽都很內行的樣子。她穿著西式的公主裙，楊謙則是帥氣的騎士。其實話劇真的不好看，可是這兩個人演，為什麽就那麽有感覺呢？
感覺到有一束目光直直地看向自己，童小柔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相信沫沫也這樣認為吧。
——徐嫣好像和誰都能很般配的事實。
“說吧。”童小柔又回到位子上。
“小柔，我真的不想說我嫉妒徐嫣，可是她為什麽那麽叫人生氣呢？”
“隻是演戲，隻是演戲。”童小柔學著陸浩楠揉了揉沫沫的腦袋。
沫沫隻是抱怨了一會兒，便繼續“吧唧吧唧”地吃她的爆米花。
童小柔沒有告訴沫沫，其實她也很嫉妒啊！ 嫉妒徐嫣明明沒安好心，卻能夠讓陸浩楠相信她是天使，嫉妒她，竟然能夠讓自己認輸，為了陸浩楠，所以打從心底決定和她和平相處。
幕布落下，掌聲一片。
童小柔的心卻寂靜空曠，真的無法假裝若無其事啊！她做不到，做不到受了傷還繼續微笑，更加吝嗇自己的掌聲。
重新看向走廊，陸浩楠已經不見了。
【六】
“小柔，該去後台了哦。”是和童小柔合唱的男生，他坐在不遠的地方。
“嗯，知道啦。”童小柔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想下去。
“幹巴爹，親愛的。”沫沫一臉興奮地比著手勢。
童小柔思索著應不應該給沫沫一個回應，忽然泄氣般地說了句：“還是算了，好傻。”
不出所料，沫沫的腮幫子變得氣鼓鼓的。
臨近上場的前十分鍾徐嫣還沒有出現。
班長蹙著眉頭踱來踱去，比班主任更像班主任。他思索了半天，終於下了一個決定：“如果徐嫣還不來的話，小柔，待會兒女聲部分就全由你唱啦，反正都一樣。”
童小柔點了點頭：“哦。”
倒計時五分鍾，徐嫣還沒有出現，再看看陸浩楠站過的地方，他也不在。
“小柔，你們準備好了沒？”班長有些手忙腳亂，“剛才出去找了半天還是沒找到徐嫣，待會兒就你們上吧！我再到處去找找看。”
“知道了。”
“小柔，待會兒我先進場，你唱的時候再從幕後出現，知道嗎？”一起合唱的男生叮囑道。
點了點頭，童小柔卻絲毫沒有唱歌的心情。
她朝沫沫那裏看了一眼，楊謙坐在她旁邊。按理說，這麽久了，徐嫣也該換完衣服了，怎麽她和陸浩楠都不見了？難道是出了什麽事？
受台風的影響，窗外已經開始下雨，而且越下越猛的樣子。
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耳旁雖然沸騰著人聲，卻更加清晰地聽到窗外狂風肆虐，仿佛能從聲音辨識出來有東西被掀飛了好遠。
“我不唱了。”童小柔丟下一句，便將話筒塞給一臉驚訝的男生，然後從後門跑了出去。
一出門，滿世界都是雨聲，劈裏啪啦地敲打在水泥路上。這麽大的雨，她會在哪兒呢？徐嫣雖然霸道，卻不是一個沒有集體榮譽感的人，平時組織活動她也是很積極的。如果不是出了什麽意外，沒道理她會放棄這次合唱。
奔跑的途中和一個人撞到了一起，童小柔站穩之後才發現是班長。
“小柔，你怎麽沒唱歌了？算了，出事了，我要趕緊去通知校領導。”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那邊有人被醫務室的招牌砸到了，聽說腦袋被砸出了一個洞，流了好多血呢。”
“是……是誰？”童小柔的聲音在顫抖。
班長不認識的人，肯定不是徐嫣了，那會是誰？
他說他會來聽她唱歌，所以沒道理他會食言……徐嫣沒有出現……下午在更衣室裏聽到的對話，試著把這一切連起來，童小柔不敢再繼續想。
沒等班長回答，她便往醫務室的方向衝。
那人腦袋被砸出了一個洞，流了好多血……
眼淚先一步流了出來，隻想快點找到他，確認他還安全，隻想聽到他輕聲說一句：“傻瓜，我不是好好的嗎？”可是為什麽呢，內心的恐懼就像這大雨，以滂沱之勢襲來，完全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醫務室的燈光在一點點地拉近和童小柔之前的距離，眼前的人影變得模糊。她死命推開圍觀的人群，好不容易擠進去，又被人猛地推開，卻因此，終於得以辨認出躺在擔架上的陸浩楠，昔日帥氣的臉上滿是鮮血。
“讓開！讓開！”醫務人員大喊。
混亂的人聲，大家都慌忙往後退。
有人打了120，急救車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校園。童小柔的心髒像是緊緊被人抓著，她快呼吸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