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C H A P T E R 07

夜幕很快降臨。

江家大宅裏,一如既往的燈火通明,明亮的燈光照亮了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

此時女傭正將一道道的菜端上來,可是長長的餐桌旁,隻有江若琳一個人。

她不停地抬起頭看著牆上的時鍾,晚餐時間過去很久了,可是爸爸江澤海和哥哥若昇依然沒有回來。

牆上的秒針滴答滴答地走著,門口始終沒有出現他們兩人的身影。江若琳心裏越來越著急,發生了什麽事情嗎?想到這裏,她的心情就異常緊張。

砰——

大門被推開了,她急忙望過去,原來是爸爸回來了。她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江澤海走進來,臉上的表情很不好看,陰沉得就像是風雨欲來的模樣。江若琳又變得忐忑起來,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心裏緊張得要命。

江澤海坐下來,許久都一言不發,兩個人就這樣相對無言地吃著飯。江若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長久的沉默充斥在兩人之間,牆上時針走動的聲音,此時聽在耳中都顯得過分嘈雜。

氣氛沉悶極了。

“爸爸,發生了什麽事嗎?”終於,江若琳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發問。

江澤海重重地歎了口氣,隨後放下手中的筷子,他的眼中有抑製不住的憤怒,因此說話的聲調都不自覺地提高了好幾個分貝:“公司用心籌劃了很久的那塊地被對手公司投中了!卻隻比我們多了幾千塊錢,他們似乎知道我們的底價,真是太奇怪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江若琳想說些什麽安慰爸爸,可又覺得任何言語都蒼白無力,張了張口什麽也沒能說出來。

她正愣怔著,大門“砰”的一聲從外麵猛地推開了,她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在視線轉到門口的那一刹那,江若琳的心忽地一下像是跌入了穀底。因為她看到——此時出現在門口的,是滿臉醉意的哥哥江若昇。

氣氛一時間變得更糟糕了。

江澤海果然更加生氣,他臉上的怒意明顯更盛了。他猛地一下站起身來,隨後便朝門口的若昇走了過去。江若琳也不自覺地站起身來,她看到,在燈光的照射下,爸爸的背影因為氣憤而劇烈地顫抖著。

她心裏一沉,感覺到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江澤海已經走到了江若昇的麵前,怒不可遏的聲音隨之響起來:“若昇,你怎麽又跑出去喝得爛醉,你到底是不是我江澤海的兒子?你這樣,根本不配做我的兒子!”他的話語嚴厲又絕情。

江若昇卻一反往常的沉默,臉上泛起一絲冷笑:“做江澤海的兒子很好嗎?

江澤海的兒子,卻無法選擇自己心愛的女人!爸爸,為什麽你要我放棄佑慧?

都是因為你,我才失去了佑慧!你為什麽要這樣,我真的不知道,做江澤海的兒子到底有什麽好!”

他充滿醉意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的父親,江澤海氣得渾身猛烈顫抖起來,他伸出一隻手指著自己的兒子:“你……你……”他實在太生氣了,都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眼前的情景顯然也把江若琳嚇傻了,她沒想到哥哥會這樣當麵頂撞爸爸,露出這樣反抗的情緒。

還沒等江澤海說些什麽,江若昇悶聲悶氣地再次開了口:“我回來隻是為了告訴你一聲,我已經決定了,我要搬出江家,我要和佑慧一起生活!”他的語氣斬釘截鐵。

他說完這句話,便猛地把門打開,“砰”的一聲巨響,門再次被關上。

客廳裏又恢複了先前的那種沉悶,江若琳一時間未能回過神來,她愣愣地看著門口,隻覺得剛剛的一切像是一場夢。

她看到爸爸江澤海勉強走了幾步,卻突然像失去控製般身體歪向一側,倒在了地板上。倒地的瞬間,發出沉悶的聲響。

“爸爸,你怎麽了?”江若琳一時間手足無措,深深的恐懼感湧上了她的心頭,她大聲叫喊著,急忙跑了過去,隻見他的整個身體像是失去了生命力一般,雙目緊閉,顯然失去了意識。

江若琳被眼前的這一幕嚇傻了,眼淚一刹那間便湧上了眼眶:“爸爸,爸爸你怎麽了?”她茫然無助地叫喊著。

“小姐,發生了什麽事?”女傭聞聲從廚房跑來,看到眼前的情景,也嚇得愣在了原地。

“快……”江若琳帶著哭腔催促身邊的女傭,“快打急救電話,快叫救護車來!快救救我爸爸!”

女傭連聲說“是”,拿起電話,急忙撥打電話號碼。

江若琳跪在爸爸的身邊,大顆大顆的淚珠掉落在地板上,一滴滴地濺開來,她的心中仿佛有個聲音不停地叫囂著。

爸爸,你一定不會有事的……爸爸,你千萬不能有事……冰冷的月光從大玻璃窗外映進來,打在地板上形成暗影,斑駁的影子此時顯得沉悶而詭異。

這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晚……

手術室外,紅燈一直刺目地亮著。

江若琳死死地盯著那盞紅燈,心裏矛盾極了,似乎盼望它熄滅,又害怕它熄滅。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爸爸已經被推進去幾個小時了,可是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

她想著想著,眼中又有水樣的霧氣升騰起來,一直聯係不到哥哥若昇,醫院裏隻有她和管家兩個人守著。她的心裏充滿了恐懼,覺得自己很無力,想為爸爸做些什麽,卻又什麽都做不了。

這樣無能的自己……

她越想越難過,深深的哀傷在心中蔓延,眼淚終於再也抑製不住,就如同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下來。

她的心被撕扯著,疼痛感席卷全身,難以自已。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終於,那盞刺目的紅燈“啪”地一下熄滅了。

手術室的門被打開,江澤海被幾個護士推了出來。

江若琳腳步踉蹌地奔了過去:“爸爸,爸爸……”她大聲地叫著,手心裏滲出細密的汗珠。

戴著金邊眼鏡的醫生摘下口罩安慰道:“放心吧,病人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他的額角因為長時間的手術而滲出了汗珠。

聽到醫生的話,江若琳的心才稍微平靜了那麽一點點,但當她的目光再次接觸到江澤海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龐時,又重新被愁雲籠罩。

也不知道哥哥若昇現在在哪裏……她的心情低落到了極點,無論如何都難以輕鬆起來。醫院的走廊裏,消毒水特有的刺鼻氣味充斥在空氣中,更讓人覺得憋悶得厲害。

那種揮之不去的窒息感,將她緊緊圍繞。

兩天後的中午。

放學的鈴聲剛一響起,江若琳已經整理好了課桌上的東西,心事重重地往教室外麵走去。她邊走邊想著這兩天來的事情,爸爸到現在還是昏昏沉沉的,時好時壞,而哥哥若昇又一直聯係不上,她因為擔心爸爸的病情根本無心讀書,整個人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整天恍恍惚惚的。所以她幹脆跟老師告假,決定去醫院好好照顧爸爸。

她正低著頭陷入沉悶的回憶中,突然前麵的路被人擋住了。

江若琳皺著眉頭下意識地抬起頭:“野璃!”她驚喜地喊出聲來,她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間,在這裏看到他。

殷野璃看著她,嘴角輕輕地勾起一個弧度:“若琳,我來看看你,怎麽現在就收拾好了課本,下午沒有課嗎?”

“嗯。”江若琳點了點頭,這個時候能看到他,她原本陰霾密布的心情似乎好了那麽一點兒。

兩個人並肩默默地走著,江若琳時而高興,時而憂愁。

殷野璃保持一貫的沉默,突兀的電話鈴聲卻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江若琳的神色閃過一絲慌亂,她手忙腳亂地接了起來:“喂,我是若琳,什麽,病危通知書?”說到後來,她的聲音溢滿恐懼。

殷野璃表情凝重地看著她,他清楚地看到她拿著電話的手在不停地顫抖。

“那聯係到我哥若昇了沒有?聯係不到嗎……好……我現在馬上趕到醫院去……”江若琳的聲音裏夾雜著啜泣。

她放下電話好半天,眼神還是空****的,殷野璃叫了她好多遍,她才回過神來。

“野璃……”她的眼中彌漫了一層水樣的霧氣,“我現在必須馬上趕往醫院,我爸爸病得很重,可能……”她說到這裏,聲音哽咽得再也無法繼續說下去。

殷野璃突然向前走了幾步,將她輕輕地擁入懷中,寬厚的手掌在她的後背上輕輕地拍了拍,聲音裏滿是溫柔:“不要著急,若琳,你爸爸一定會沒事的。

我陪你一起去醫院,你不要太擔心了。”

他安心的話語輕柔地響在她的耳邊,江若琳猛地抬起頭來,隱含淚光的眼中閃爍著驚喜的光芒:“你是說,你願意陪我一起去醫院嗎?”

殷野璃輕輕地點了點頭。

“野璃,謝謝你。”她的眸子在陽光的照射下更加瑩潤。

“那我們現在就抓緊時間去醫院吧。”他提議道。

“嗯。”江若琳重重地點了下頭,“我們現在就過去。”

他們很快到達了江澤海所在的醫院。

那種消毒水的刺鼻氣味又在周圍蔓延開來了,江若琳在進入醫院大樓後,就覺得憋悶不已,好在身邊的殷野璃一直拉著她的手,讓她安心了許多。

他們焦急地趕到了江澤海的病房。

一直守在病房門口的管家見到江若琳,急忙迎了上來:“小姐,你終於來了,老爺……”他說到這裏便再也難以說下去,隻是不住地搖著頭。

見到他這副模樣,江若琳的心在一瞬間揪緊了,她握著殷野璃的那隻手不禁握得更緊了。

她悄悄平穩了一下呼吸,然後扭過頭對殷野璃說道:“我進去看爸爸……你要一起進來嗎……”她的聲音還是止不住顫抖。

幾滴眼淚滑過臉頰,流到她的嘴角,鹹澀得很。

殷野璃點頭,隨著她進入病房。他平靜的目光在病房中快速地掃視了一圈,緊接著視線落在了病**的那個中年男人身上,殷野璃眼中迅速掠過一抹仇恨的光芒。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發出冷漠如冰霜的光芒。他的嘴角因為太激動而輕微地抽搐,原來這個人就是他十三年來一直尋找的仇人!

他的拳頭緊緊地攥在了一起,似乎骨骼都在一節節地格格作響。

江若琳輕輕放開了殷野璃的手,急忙奔到江澤海的病床前,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爸爸,你快點醒過來啊……”她不停地祈禱著,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全世界在她的眼中變得朦朧起來。

她就這樣一直呆呆地站在爸爸的病床前,緊緊地咬著嘴唇不說話,隻是流著大顆大顆的眼淚,那些淚水順著她的臉頰不住地下滑。

突然,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江若琳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到醫生正表情沉重地走進來。

她急忙迎上去:“李醫生,我爸爸現在怎麽樣了?”她的聲音裏充滿不安與焦急。

穿著白大褂的李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江先生現在正陷入深度昏迷,到底能不能醒過來,還要看他的求生意識,我也不能肯定。”

他說完重重地歎息了一聲,惋惜地繼續說道:“本來江先生已經脫離危險醒過來了,他剛醒過來,就派人去找他兒子,但是到處都找不到,結果導致江先生的情緒過分激動,病情又進一步惡化了。”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沉重:“你們要有心理準備,他可能會……”

盡管他的聲音很低,但是江若琳依舊聽得很清楚,她的眼神木訥而茫然,心裏惶惶然,隻覺得恐懼極了。她感覺死亡似乎近在咫尺,她很害怕,害怕父親會隨時離開自己……

想到這裏,她的眼中又蒙上一層霧氣。

江若琳不知道醫生是什麽時候走出病房的,她隻覺得世界一片黑暗,她看不清未來的路,喉嚨裏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心裏的恐懼感越來越強烈,黑暗中,她根本就辨不清方向,無助感籠罩了她的全身。

正當她茫然無措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一雙充滿力量的手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手,緊接著,她聽到有人對她說:“若琳,不要害怕,我在這裏。”

是殷野璃那熟悉的聲音!

這聲音好像黑暗中一盞明亮的燈,將她心裏的恐懼一點點地驅散,她覺得心裏安穩踏實了許多,不像剛剛那麽慌亂了。

她轉過頭迎著殷野璃的目光,眼裏充滿深情與眷戀:“野璃……”她叫他的名字,哽咽的聲音中透著柔情。

殷野璃輕輕地攬住她的肩膀說道:“若琳,不要怕,你爸爸不會有事的,若琳不哭。”

江若琳順勢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她的心逐漸安穩,他的話語似乎隱含某種神秘的力量,讓人信服。她側過頭看著他的臉龐,隱約覺得他的臉龐似乎籠罩了一層光暈。

“野璃,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你會陪著我麵對一切的,對嗎?”她喃喃地問。

還沒等殷野璃開口回答,病房的門再一次地被人推開了,一個熟悉的男聲響在耳畔:“若琳?”

這聲音裏有難以置信,似乎還有某種痛苦的感情。

江若琳聞聲望過去,她看到此時站在病房門口的,是一臉錯愕的閔俊賢。

她心裏一陣愧疚。

殷野璃輕輕地放開了環住她肩膀的手,動作十分默契自然。閔俊賢幾步便走到了江澤海的病床前,他審視般的目光在殷野璃的臉上掃了幾下,眼神冷峻。

他顯然在壓製心裏的憤怒,臉色非常難看。

江若琳敏銳地察覺到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她走上前一步,擋在了兩個人中間:“俊賢……”她叫他的名字,卻沒有再說下去。

“若琳,我是來看伯父的,他好些了嗎?”麵對若琳,閔俊賢的聲音保持著往常的溫柔。

簡單的一句話,又將她的淚水惹了出來,她哽咽著聲音回答道:“爸的情況又惡化了,醫生說……說他們也束手無策……”她緊緊地咬著嘴唇低下頭,大顆的淚水不斷地流下。

“我想伯父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閔俊賢柔聲安慰著她。

江若琳抬起頭:“俊賢,你能聯係上若昇嗎?我一直聯係不上他。”她皺著眉頭焦急地說。

閔俊賢搖了搖頭:“他一直都沒有和我聯係。你們一直聯係不上他嗎?那我現在試著聯係一下他。”

他說完話,便立刻從口袋裏拿出電話開始撥打江若昇的號碼,他不停地撥打著,卻是徒勞,電話裏傳來的始終是語音留言的聲音。

閔俊賢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沉重,他轉過頭,看到江若琳失望的眼神。他的心在這一瞬間揪緊了,看到她難過的模樣,他心裏難受極了。

“若琳,你不要太著急,我現在打電話給佑慧,或許她知道若昇現在在哪裏。”說著話,他已經撥通了林佑慧的號碼。

江若琳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電話接通了。閔俊賢急匆匆地開口問道:“佑慧嗎?若昇現在和你在一起嗎?”

江若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傾聽著他們的對話。

“哦,那好,有他的消息你馬上通知我,謝謝你。”閔俊賢放下電話,無奈地朝若琳搖了搖頭,眼看著她眼中那抹期待的光漸漸熄滅了,他有種心如刀割的感覺。

“若琳,你不要太擔心了,我剛剛已經和佑慧說了,她保證隻要一有若昇的消息,就立刻通知我們。”閔俊賢安慰道。

江若琳低低地應了一聲:“謝謝你,俊賢。”她的眼角眉間布滿了濃濃的憂愁,揮之不去。

氣氛又開始變得沉默了。

殷野璃這時候走到若琳的旁邊,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開口道:“若琳,你是不是口渴了,我幫你出去買水吧,馬上就回來。”

他的細心體貼讓江若琳深深地感動了:“嗯,謝謝你,野璃。”她艱難地勾起嘴角,試圖朝他露出一個微笑。

看著她的樣子,殷野璃不自覺地有些心疼,他用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我馬上就回來,等我。”他說完,就大步走出了病房。

殷野璃走出病房後,敏銳地感覺到身後有個人一直跟著自己,他的臉上浮起一抹心領神會的微笑,略顯詭異。

走了一段距離之後,他突然停下了腳步,從容地轉過身去。

後麵緊隨著的那個人眼中閃過一抹訝異,神色有些不自然。

果然是閔俊賢!

殷野璃停下腳步,他的一隻手隨意地放在褲子的口袋裏,他冷冷地看著閔俊賢,嘴角微微勾起,有些許嘲弄的意味。

閔俊賢顯然沒有料到殷野璃會突然停下腳步,片刻的詫異過後,他的思緒突然飄到了第一次見到殷野璃的場景。

那枚對戒在他的記憶中閃著熠熠的光芒,他突然間明白了什麽。

殷野璃冷冷的眸子裏溢滿了寒光,他看著閔俊賢,鼻子裏輕輕地哼了一聲後,便又轉過身大步地向前走著,眼中並沒有將對方放在眼裏的模樣。

他不可一世的神情惹惱了閔俊賢:“喂,你站住。”俊賢突然大聲朝殷野璃的背影喊道。

那個高大而俊秀的背影在片刻的猶疑後再次停住,殷野璃轉過頭望著閔俊賢,目光依舊是冰冷的。

閔俊賢幾步便跨到了他麵前,眼裏滿是敵意:“喂,殷野璃,我警告你以後離若琳遠一些。”

“遠一些?”殷野璃重複道,眼睛微微眯起,有揶揄的味道,似乎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說道,“她是我的女朋友,我為什麽要離她遠一些?”他毫不示弱。

強烈的火藥味充斥在空氣中,仿佛硝煙四起。

隨著這句話的吐出,閔俊賢的眼神迅速暗淡了,卻也隻是片刻,他緊緊地攥著拳頭,似乎在抑製著心中強烈的憤怒。然後他再次開了口:“殷野璃,雖然我不知道你處心積慮地靠近若琳的目的是什麽,但是請你不要傷害若琳。”他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話語也保持著平靜。

“目的?”殷野璃的眉頭挑了一下,問道,“那你覺得我有什麽目的?”他的話語中有幾分玩味的意味。

閔俊賢並未理睬他的話,繼續說了下去:“我相信,若琳遲早會回到我身邊的,因為我才是若琳最好的歸宿。”說到這裏,他有些激動,因此聲音也有些顫抖。

殷野璃冷哼了一聲,他看著閔俊賢,臉上浮起一抹冷笑:“那就請你耐心等待吧。”他聳了聳肩膀,隨後便轉了身,不再理會閔俊賢。

過了許久,閔俊賢依舊站在原地,他的眉頭微微皺起,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擔憂。他默默地看著殷野璃遠去的背影,篤定地認為,這個男人接近若琳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盡管他現在不知道究竟是什麽目的。

這個時候,他已經可以肯定,那天報紙上親吻若琳的那個人,就是殷野璃。

他們第一次相遇時,他手上那枚眼熟的對戒,也肯定是他設法從若琳那裏拿走的。

這樣想著,心裏的煩躁就更強烈了,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在那朦朧的陰影裏,有揮之不去的愁緒。

下午的陽光燦爛明亮,透過玻璃窗照射在病房的地板上,形成忽明忽暗的光影。一簇嬌豔欲滴的鮮花擺在病床旁邊的桌子上,給這個死氣沉沉的病房帶來了幾分生氣。

隨著空氣的流動,那抹香氣似乎浸入了空氣的每一個分子中,慢慢彌散開來。

這生機勃勃的景象與病**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江澤海麵無血色地躺在病**,他的臉色是那麽蒼白,像白紙一樣,口鼻處還帶著氧氣罩,整個人看起來很虛弱。

江若琳傷心地站在爸爸的病床前,淚眼婆娑,她的記憶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候媽媽還沒有遠去天堂,他們一家人那麽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那時候爸爸的身體多強壯啊,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把小若琳舉過頭頂,讓她在他的頭頂咯咯地笑。

可是現在的爸爸……

她想到這裏,眼中的淚水又情不自禁地簌簌下落,不知道爸爸什麽時候能醒過來,她的一顆心就這麽懸在空中,怎麽也安穩不了。

爸爸,你快醒過來吧,求求你……她在心裏一遍遍地默默祈禱著,花兒似乎都聽到了她的祈求聲,花瓣上有晶瑩的水珠落下,像極了她眼睛裏那閃爍的淚光。

江若琳將毛巾在水中浸濕,使勁地擰了擰後,小心翼翼地幫江澤海擦臉,她輕輕地用毛巾擦拭著他的額頭,竭力抑製著心中的悲痛,不讓眼淚滑出眼眶。

她正全心照顧她爸爸的時候,病房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這聲音有些突兀,江若琳皺起了眉頭,轉過頭看過去的時候,便看到病房的門口哥哥江若昇那張驚慌失措的臉。

終於找到哥哥了!

心裏像是一塊大石突然放下了一般,她如釋重負地輕輕舒了一口氣,剛想說什麽的時候,江若昇已經三步並作兩步地朝她走了過來。

“若琳,爸爸怎麽樣了?”他剛來到病床前,就忙不迭地開口問道,也許是走的腳步太急,氣喘籲籲的。

隨著他這句話的吐出,江若琳的眼中又有水汽籠罩,她衝他搖了搖頭:“那天你說要搬出去,爸爸就氣得病倒了。李醫生說爸爸是中風,雖然中間清醒過一次,可是後來因為找不到你,又昏迷了,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她說著話,聲音愈發哽咽起來。

“哥,我們該怎麽辦哪?”她用手使勁地搖晃著哥哥的胳膊,眼中全是慌亂和無措。

江若昇緊緊地握著拳頭,似乎在拚命抑製著心裏的難過,他的眼中滿是懊悔。都是因為自己……要不是自己的行為惹怒了爸爸的話……他真是該死……他看著病**完全沒有意識的爸爸,痛苦的神情浮上了他俊美的臉龐。

“都是我的錯,我真的很該死……”他懊悔地用手胡亂抓著頭發,說道,“如果不是我不死心,又打了電話給佑慧,可能到現在還不知道爸爸變成這個樣子了。”

江若琳慌忙抓住他的手臂:“現在最重要的是爸爸能夠醒過來,哥,你不可以再傷害自己了。”

江若昇抓著自己頭發的手停了下來,他茫然無措地望著病**的爸爸,心裏滿是悲傷。

正在兩個人說話間,忽然又聽見病房外響起了敲門聲,隨後,一個高個子男人走進了病房。

他很快便走到了兄妹兩人的麵前,臉上掛著恭敬而謙卑的笑容,他下意識地放低了聲音:“少爺,小姐。”

原來走進來的是江澤海的助理林勝。

江若昇朝他點了一下頭,隨後用低沉的聲音開口問道:“林助理,公司這兩天的情況怎麽樣了?”他的聲音中滿是擔憂。

這個叫“林助理”的男人急忙回複道:“董事長住院的消息一直封鎖著,所以公司的股價暫時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目前沒有什麽波動。”

他的話讓江若昇緊皺著的眉頭微微舒展,他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轉而再望向病**的父親時,心情又變得沉重了。

林助理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來:“無論如何都不能將江董事長中風的消息傳出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他的話語裏有少有的沉重。

江若昇轉過頭來,衝他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當然深知這件事的重要性,因此他顯得十分鄭重。

站在旁邊許久沒有說話的江若琳,見到兩個人的模樣,也神情鄭重地點了點頭。

林助理看著江若昇繼續說道:“少爺,不知道董事長什麽時候能醒過來,所以我決定明天安排你進公司,不管怎麽樣,我希望你能頂一陣子。”

江若昇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

江若琳轉過頭看著哥哥,她的心裏莫名地緊張起來,她似乎隱約地感覺到,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想到這裏,她的眼神變得更加暗淡了。那簇鮮豔的花映在眸子中,似乎也失去了原本的顏色。

沒有人再說什麽,病房裏又恢複了剛開始的寂靜與沉悶。

就這樣沉默了一陣子,直到病房門口再次傳來了皮鞋走動的聲音。

江若琳抬起頭來望過去,門口出現了殷野璃頎長的身影。原來是野璃回來了,她心裏有隱約的喜悅溢出來,她迅速站起身來,默默地望著他。

他回應著她的眼神。

四目相對,仿佛有千言萬語。

殷野璃此時已經走進了病房裏,緊跟著他走進來的,是閔俊賢。

殷野璃走到江若琳麵前,把剛剛買的一瓶水遞到了她手中:“給你,若琳。”

江若琳急忙接過來,蓋子已提前旋開,這樣體貼的小細節讓她心裏生出微微的感動:“謝謝你,野璃。”她看著他微笑著說。

殷野璃沒有說話,隻是用手隨意地在她的頭發上摸了摸,舉止很親昵。

這個親密的動作落在了旁邊江若昇的眼中,仿佛一道雷頃刻在他眼前炸開,他猛地走到殷野璃麵前,惡狠狠地詢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盡管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可是憤怒卻流露無遺。

殷野璃用冷冷的目光回應他,沉默著沒有說話。

江若琳突然走上前一步,不顧一切地站在殷野璃麵前。此時的她,眼中滿是毫無畏懼的勇敢:“野璃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喜歡的人,是我帶他來這裏的!”她一字一頓地說得很用力,聲音在病房裏清晰地回**著。

閔俊賢的臉上浮現出難以克製的哀傷,他緊緊地攥著拳頭,顯然在拚命壓抑內心的情緒。

站在若琳旁邊的江若昇,眼中閃爍著驚異的光芒:“若琳,你說什麽,他是你的男朋友?”他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

江若琳抬起頭:“是的。”她點了點頭,毫不猶豫地承認,模樣勇敢極了!

江若昇盯著妹妹看了許久,他像看一個陌生人一般看著她,他覺得自己真的不了解她。這個看起來這麽柔弱的妹妹,此時的神態卻是如此堅定勇敢!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淌著,病房裏安靜極了,然而,這樣的寂靜背後,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風雨。

江若昇眼中的驚異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憤怒,他猛地揚起了巴掌,“啪”的一聲打在江若琳的臉上。一瞬間,女孩白皙的臉龐上留下五個鮮紅的指印,觸目驚心!

這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打破了之前的寂靜,江若昇怒氣衝衝地質問:“若琳,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江若琳緊緊地咬著嘴唇,唇齒間似乎有些許血腥的味道,她倔強地望著若昇,眼神毫不示弱。

殷野璃就站在若琳的身後,兩個人離得很近。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可以清楚地看到江若琳被若昇摑掌的那半邊臉,此時已經明顯地紅腫了起來,再加上若琳的皮膚本來就白皙,如此一來,鮮紅和白皙的對比,是那麽刺目。

殷野璃心中的怒氣正不可抑製地上升,這樣的情緒波動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他竟然會因為江若琳受傷而憤怒!

他怎麽能因為她受傷而憤怒呢?他在心裏暗暗地罵了自己一聲該死,試圖努力去平息剛剛那燃起的怒火。

殷野璃,你千萬不要動怒,更不能心疼,因為這一切都是你的複仇計劃。他一遍遍地在心裏默默重複著。

他不停給自己心理暗示,可還是失敗了,他的憤怒依舊清晰而不可抑製,就算他是如此想回避,卻仍是徒勞。

看到若琳受傷,他的心也不自覺地被揪緊,心裏的憤怒難以抑製!

終於,殷野璃猛地一步跨到了江若琳的身邊,他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後,高大的身軀結結實實地擋在了她的身前,讓她覺得這一刻是那麽安全與踏實……

還有幸福。

一種被守護的幸福感就這樣在江若琳的心裏迅速滋生出來,她望著殷野璃的背影,竟隱約覺得他那後背上微微凸起的蝴蝶骨,在陽光的映襯下有了耀眼的光暈。

或許,那裏麵藏匿著一雙屬於天使的翅膀。

她正胡思亂想著,殷野璃那好聽而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把自己父親氣成這個樣子的人,難道也想把自己的親妹妹逼得去自殺嗎?”

他的聲音冷冷的,江若琳站在他的後麵,此時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可是她分明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不受傷害……她緊緊地抿著嘴唇,剛剛還疼痛灼熱的臉頰,此時似乎也不那麽痛了。

殷野璃的話音剛落,江若昇的心像是瞬間被什麽擊中了。他的眼中滿是懊悔,深深的自責和痛苦頓時席卷了他的整顆心髒,並迅速在身體裏蔓延開來。

江若昇盯著殷野璃,強烈的憤怒讓他的嘴角開始抽搐,他滿眼憎恨地望著眼前這個一臉冷笑的男人。他的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可是最終,他什麽都沒能說出口,然後他就像一隻受傷的小獸般,低低地哀號了一聲,轉過身奪門而出。

“若昇!”見好友痛苦不堪地轉身離去,閔俊賢反應過來,急忙也隨之跑了出去。

一瞬間,病房裏又恢複了最初的安靜與沉悶。

牆上的時針滴答滴答地走著,不知疲倦,此時聽上去,那樣細弱的聲音竟也變得刺耳起來。

我早就認定了, 她是我今生唯一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