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蠢到極點也需要智商的

喜歡一個人也許真的隻需要不到一秒鍾的時間。

不管對方是不是已經有心儀的對象,不管對方對自己持著什麽樣的觀點……像中毒一般毫無保留地把所有的感情傾注進去,像是輸紅了眼亂出籌碼的賭徒。

這種前所未有的體驗,就連崔美伊都感到害怕。

“明天下午五點,在花式聖地旁邊的小賣部旁邊等我!”

威脅似的用手指指著對方,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後,她紅著臉倉促地從少年身邊逃走,根本不敢抬頭看那雙驚愕的淺褐色眼睛。

“……”

撥開擋在眼前的發絲,安嘉木輕輕地歎了口氣,走到停車場發動機車回家。

“春天孩兒麵,一天變三變。”

就如諺語所說,頭天還是風和日麗,到了第二天便得陰雨蒙蒙。

不過這麽適合和周公約會的好天氣,絲毫沒有把慕若沙腐蝕到不想起床的地步。

大清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她便跑到隔壁房敲門:“練球時間到了,朱利安你能不能馬上過來,我們PK好不好?”

“這麽早?”

“笨鳥先飛,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嘛……”

“我不幹。我得保持皇室的尊貴形象,保留體力找我的真命天女。”

“……你先過來陪我打球,然後我陪你去找真命天女吧?”

討價還價半天,窮到被賣的Sawei國國王實在無法再忍受花栗鼠的懇求,隻能打著優雅的哈欠邁著瀟灑的步伐走進小區的室內籃球練習場。

“做20個俯臥撐、吃5個雞蛋(隻能是蛋黃哦)、買2塊錢的彩票……”瞄了眼慕若沙手中的粉色筆記本,紫紅色的眼底堆滿了笑意,“沙沙,你要減肥嗎?其實你的身材剛好啦,臉軟軟的捏起來很有彈性。”

又不是白麵饅頭,誰稀罕那個彈性啊!

“是為了體力!為了肌肉!”慕若沙鼓起腮幫子,指著籃球轉移話題,“朱利安,我們一起來練習灌籃吧!你把球傳給我,我去扣。”

“難道你還想要打C(中鋒)?”恐怕她踩著高蹺都不能扣籃。

“沒錯,朱利安!快點啊!pass,pass。”見他半天沒有動靜,慕若沙衝過去握住他的手用力搖晃了兩下,褐色的大眼睛裏滿懷深情,“不要讓我失望,‘丘比特撲殺社團’隻有靠你了。”

“怎麽回事?”

“我覺得嘉木變節了。”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慕若沙幽幽出聲,褐色的眸子就像深灰的潭水,失去了往日單純(單蠢)的光彩,“他一定是喜歡上‘天使之翼’的崔美伊了!”

“既然是那樣的話,安嘉木就是‘天使之翼’的人了,賭注都沒有了,你幹嘛還要打比賽?”

“真的耶。”被他一針見血地說穿真相,慕若沙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是那麽的荒唐。

為什麽會這樣?就算明白他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還是不能立即放手……難道她真是一個自私到極點的人?

“慕若沙,你知不知道你很矛盾?”

安嘉木的幹淨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響起,有著薄繭的指腹上的溫度似乎還停留在皮膚上。

無精打采地垂下腦袋,慕若沙突然有想哭的感覺。

“再說了,哪有證據證明安嘉木喜歡崔美伊?”朱利安拍拍那張軟乎乎的臉,低頭盯著她的眸子,笑得有幾分無奈也有幾分勉強,“你好好動動腦子吧,別把脖子上的東西當成裝飾品。”

“可是崔美伊真的好厲害,好漂亮……”慕若沙伸直細細的胳膊,從筐子裏抱出一個球,“所以,我也要好好打球,不能輸給她!”

“她的確又厲害又漂亮。”想到花式聖地上女戰神的絕美身姿,朱利安的紫紅色眼睛裏便泛起柔和的光芒,粉紅的嘴角勾起一個讚賞傾慕的弧度,“沙沙,你好像很嫉妒她哦,我聞到了‘萬惡的丘比特味道’。”

“不會的!我和嘉木永遠不會變成那樣的關係!隻有離婚、分手才是宇宙的要義!”

“我又沒說是安嘉木。”

“……”什麽叫做不打自招?!慕若沙恨不得吃掉自己的腳。

“兩個大白癡,你們早點發現互相喜歡的事實,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輕輕地嘀咕了一句,朱利安把手頭的球傳出去,“對了,上次你和安嘉木解釋了沒有?我吻你的事情?”

慕若沙慌忙接住球,然後砰砰砰地拍了幾下,表演三步上籃:“沒有……不知道怎麽解釋。”

“好吧。”朱利安聳聳肩,攤攤手,“這可是你自己的選擇,到時候可別在我麵前哭哭啼啼。”

唉,照這種速度發展下去,他還要扮演多久的男二號?多搶點戲份倒是無所謂,他就怕惹怒男主角引來生命危險。當然,更重要的是,崔美伊不會誤會吧?問題會不會越來越嚴重……

Sawei國的少年國王嚴肅地思考著,沒有覺察到慕若沙竟然已經成功地完成了上籃動作……

和被花式籃球(或是崔美伊)刺激、迫不得已早起床的慕若沙,以及偶爾運動一次的朱利安比起來,養成良好作息習慣的安嘉木足以成為全市中學生的楷模。

AM6:00.

新的一天從清晨的鬧鈴聲開始。

他隨手撈起地板上的籃球,看也不看地扔進固定在門背後的籃筐裏,然後揉揉頭發從**爬起。

AM 8:00

洗漱、舉啞鈴、做俯臥撐,直到用完早餐,手機依然靜靜地躺在床頭。

那丫頭竟然還沒打電話來道歉?以前隻要一惹惱自己,不出幾分鍾她就會擺出可憐兮兮的樣子討饒啊……

難道是因為朱利安的影響,慕若沙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安嘉木的心猛地一沉。

AM 9:30

把通話記錄仔細查了一遍,沒有發現未接電話和留言,安嘉木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腦玩起了籃球小遊戲。

不管是NBA投籃還是舞蹈扣籃,他把所有的分值都打爆之後,手機依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就像一頭睡死了的豬。

AM 10:15

該死,玩會兒聯機遊戲“下一站花式巨星”吧。

登陸很久沒有用的賬號,花錢買了些裝備,臨時拚組團隊,先是三對三,把看不順眼的家夥統統在頻道裏幹掉,然後One by One單挑那些出盡風頭的家夥,很快便迎來一些粉絲的擁戴。

“帥哥!你好厲害啊!不管你長成什麽樣,我都喜歡你!和我約會吧。”

有好幾個人還在私下給他傳照片,雖然她們都長著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但安嘉木卻像看到怪物一樣眼角抽個不停。

和初中時的那些女生一樣,網友對他的喜歡隻停留在沒有意義的一堆符號中,就像是對衣服、玩具、鮮花的占有欲……

難道喜歡這兩個字是這麽容易就能說出口的?

關機。躺回**。

AM 11:45

手機是不是沒有電池了?還是通訊壞了?安嘉木抓過枕頭邊的手機按了半天,才發現自己撥通的是慕若沙的電話號碼。

屏幕顯示正在接通,他手一抖立即掛掉。

PM 2:00

翻來覆去,還是沒辦法睡午覺,於是他又坐起來啟動電腦,翻看她的qq空間和博客。

裏麵的內容竟然已經有一年沒有更新了!那丫頭果然比豬還懶!

打開應該已經結滿蜘蛛網的網上相簿,安嘉木第N次看她上傳的照片——不管哪張都有他和她的影子。

慕若沙的笑容就像甜甜的棉花糖,讓看到的人不由得揚起嘴角。而出現在她身邊的安嘉木雖然擺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但唇邊總是浮動著若有若無的酒窩。

“沒錯,慕若沙是笨蛋,但不是那種拖人後腿的笨蛋。安嘉木……我不需要你這樣做!”

他真的做錯了嗎?如果他一個人跑到前麵,她會追上來還是離開?如果她身邊換了一個人或者是沒有人,是不是依然能夠露出和照片上一樣的幸福表情?

這樣的事情簡直沒有辦法可以想象,安嘉木忽然覺得心口一陣絞痛。

他抓起外套急衝衝地跑出臥室。

站在拱形雕花大門前,安嘉木才發現外麵在下雨,於是返回客廳取了車鑰匙,把黑色陸虎開到慕若沙家門口。

透過鬱鬱蔥蔥的冷杉,他抬起頭透過車窗望向她的臥室。

和往常不一樣,落地窗關得嚴嚴實實,還拉上了厚重的黃色雛**紋窗簾。

“完全……不需要……你把自己降低到我這個水準,我隻會覺得……困擾……”

原來,他爬上鬆樹用鬆果催她起床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安嘉木的呼吸急促起來,難道是前天他的話說得太過分了?

“慕若沙,你這一句話就否定了我十多年來的存在意義”?

“那又怎麽樣,你不一樣嗎?”

到底是哪句?

不行,一定要問個清楚!

安嘉木正打算找個地方泊車,慕媽媽就撐著白色蕾絲的小洋傘,邁著淑女碎步沿鵝卵石小道走了過來。

“嘉木,遇到你太巧了。我剛好要去趟健身中心。”

“阿姨,”看看外麵的細雨,安嘉木就明白他要當次義務司機了,隻能揚起眉毛踩離合器。

在疾馳的越野車的後視鏡裏,慕若沙的臥室窗口逐漸變小,先是火柴盒大小的方格,最後變作小小的黑點,消失在逐漸密集的銀灰色雨線中。

“嘉木,我知道你很好奇,為什麽我拿了贍養費,我還住在這樣的地方。”慕媽媽掏出刺繡手帕擦去額頭和發絲上的雨滴,保養得很好的臉上露出精致而優雅的笑容,“畢竟這裏有我和他的回憶。”

她口中的“他”指的是慕若沙的爸爸吧?

安嘉木遲疑了一會兒壓低聲音問:“阿姨,你會複婚嗎?”

像是觸電一樣,慕媽媽猛地瞪大烏黑的眼睛:“嘉木,沒想到你這孩子會問出這麽直接的問題呢?我想應該是不會吧……”

“可是,你們還有感情吧?”

“……大概算吧。”慕媽媽的眼神閃了一下,把嘴角高高地揚起,她從兜裏掏出兩張紙,在他麵前晃了晃,“嘉木你覺得兩張什麽形狀的紙片拚湊起來比較結實?”

怎麽忽然說起手工勞作來了?安嘉木看著前方的雨刷,額頭上滲出不知所以的冷汗:“兩張相似的長方形?”

慕媽媽沒有說話,隻是把其中一張撕成兩個長方形,拚合在一起放在腿上,然後用手輕輕一扇。白花花的紙片立即分開,往兩旁飛去。

安嘉木抿緊了嘴,通過車內反光鏡等她開口。

“我和慕若沙的爸爸就是這樣的情況,雖然在外人的眼裏,我們的性格、長相……各個方麵都很相似,但是離開了對方卻還能保持完整。”

用很平靜的語氣說完,慕媽媽把另外一張紙撕成鋸齒狀的兩半,按照和剛才一樣的辦法操作,可這一次紙片緊緊咬合在一起!

“其實愛情並不是對等的關係。兩個人有很多不同,因為互補走到一起,這樣的關係才更緊密……”

過了十來條街道後,足足占據一棟樓的健身中心出現在眼前,安嘉木減慢速度往大門駛去。

“嘉木,你是個聰明孩子,應該明白的。”下車時,慕媽媽抬起和慕若沙相似的臉孔,眼神裏滿是長輩的慈祥,“不要勉強自己,犯下和我一樣的錯誤。”

“阿姨……”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安嘉木摸摸鼻梁欲言又止。

撐開頗有貴婦風格的洋傘,慕媽媽微笑著對他擺了擺手,“我很喜歡你。”

“謝謝您。”安嘉木擠出一個後輩對長輩的禮儀性笑臉,心裏卻有一個不怎麽厚道的聲音在怒吼:請把扔在車子裏的亂七八糟的碎紙片都帶走吧!

此刻,細線般的雨水已經褪去春日的綿軟,帶著張狂的初夏味道密集地降落在車頂和車窗上,發出爵士鼓一樣幹脆而略帶憂鬱的聲響。

搖下窗,感覺到被飄進來的雨滴濕了臉,安嘉木跟著慕媽媽下車走進健身中心:“阿姨,我要練球,過會兒和你一起回家。”

就當幫慕若沙節約一筆出租車費吧,省得那丫頭因為敗家的老媽,天天帶著招財童子發帶,祈禱能中個幾百萬。

“嘉木,我就是喜歡你這點!”慕媽媽感動得差點沒熱淚盈眶,溫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以後,沙沙就交給你了。”

“……”如果真有她說的那麽簡單就好了。安嘉木甩去掛在亞麻色發絲上的雨滴,眼底透出淡淡的笑意。

健身中心的室內籃球場在三樓,那是巴厘市的籃球高手雲集之地。

和任何一個學校以及花式聖地不同,到這裏來的會員完全是出於對頂尖球技的追求。他們不會形成固定的團隊,每次比賽都是臨時湊足五人或者三人,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傳球給隊友,而計分也隻以記錄個人總體得分為主。

如果說在普通球隊裏戰鬥的球員是訓練有素的軍人,那麽在這裏打球的無疑是形單影隻的超級俠客!

自從兩年前退出籃球隊後,安嘉木就一直在健身中心消磨課外時間,認識了不少以進入NBA為目標的朋友,也形成了個人打球風格。

“安嘉木,昨天怎麽沒來?”剛進門,就有好幾個人跟他打招呼,“你錯過了一場精彩的比賽哦。”

說著,他們擠眉弄眼地指了指正在打比賽的1號場地。

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安嘉木看清場上的六個人中,有三個人長得一模一樣。他們的身高180厘米左右,四四方方的臉、倒八字形的眉毛、非洲人一樣的厚嘴唇以及黑黝黝的膚色。

“這是?”

“他們昨天才剛來俱樂部打球。聽說是你的校友,三胞胎熊一、熊二、熊三!他們每個人的特長都不一樣,熊一擅長的是控球,熊二是射籃,熊三的體力特別好,最重要的是他們和別人打對抗的時候,很難分不出來誰是誰,可謂是防不勝防啊。”

就算是三胞胎也有不一樣的地方啊?不過就算差別很大,但也能配合得很好,把對方打得落花流水吧?

其實這一點自己以前不就明白了嗎?球隊存在的意義在於把所有人的優點融合在一起,組合成比個體強大百倍的武器,而不是說單純地把能力相等的家夥捆綁在一起。

看著1號場地那邊不斷翻動的記分牌,聽到熊家三胞胎野獸般的呼喊,安嘉木突然垂下頭笑出了聲。

原來慕媽媽說的是那個意思啊。

“其實愛情並不是對等的關係。兩個人有很多不同,因為互補走到一起,這樣的關係才更緊密……”

一直以來他都是個大笨蛋吧……小心翼翼地揣摩慕若沙的心思,把自己設定成隱忍、體貼的騎士角色,然後按照那樣的要求束縛自己,並不能讓她真正感到開心吧?

“完全……不需要……你把自己降低到我這個水準,我隻會覺得……困擾……”

以後,慕若沙不會再遇到那個讓她困擾的安嘉木了!

窗外依然被黑壓壓的雲占據,少年卻感覺不到雨天的抑鬱,仿佛置身於一個日麗風清、碧空萬裏的世界。

他扭了扭脖子,伸手接過從1號場地彈出來的籃球:“接下來,我們打一場吧?如果你們輸了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對著熊家三胞胎揮了揮手,安嘉木在英俊的臉頰上綻出一個深深的酒窩。

在英勇無敵的男主角力戰“群熊”的時候,存在感相當薄弱、卻依然堅信“天才=蠢才+汗水”的女主角也沒有閑著。

“朱利安,我現在是不是進步很多啦?”

滿臉汗珠、臉頰紅彤彤的慕若沙,四仰八叉地躺在小區市內籃球場上,張開粉紅的小嘴呼呼地喘氣。

哼哼,揮灑汗水的感覺真是舒暢啊,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張開了,每個細胞都能夠獨立呼吸一樣。當然如果在這時候能夠享受到掌聲和羨慕的目光,就更加完美了。

想到這裏,崔美伊在花式聖地的灌籃鏡頭又浮現在她眼前。

唉,如果自己也有那麽厲害該有多好啊!

可惜就在她還沒來得及走入白日夢,就被旁邊的金發少年潑了盆冷水:“豈止是進步很多!簡直是奇跡!沙沙,你在接球的時候竟然沒有跌倒了。”

“……”

“好啦好啦,開玩笑的。”朱利安像個正兒八經的國王一樣,在她旁邊優雅地坐下,眯起的紫紅色眸子裏悄悄滲出一抹感動,“接下來就好好休息,恢複體力。”

要知道他認識的人中還沒有這麽能堅持的呢,嬌滴滴的女生就更沒有了,就連Sawei國貴族學校籃球隊的隊員也沒有慕若沙訓練量的一半大……到底是該誇她體力好呢,還是毅力好?

“不行,我覺得這樣還是不夠。我們應該去學校的籃球館練習。”聽到這裏,慕若沙忽然翻身坐起,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朱利安,“運動員對場地的依賴性很大啊,如果發揮不好的話,也會輸掉比賽。”

“但我們不是籃球隊的人。”原來她還真的以為自己能贏啊?朱利安差點沒失態地掉了下巴。說實話,籃球是一種極需要體力和體格的運動,就這樣嬌弱的小女孩在比賽時不被人撞倒就不錯了……

“我去跟他們求情就行吧?校籃球隊用的籃球館本來就是學校的,大家都應該能用嘛!”說著,慕若沙揉了揉酸痛不堪的肩膀,“不知道嘉木現在起床沒有。”

不過,還沒有碰到褲兜裏的手機,白白嫩嫩的手指就瑟瑟地縮了回去。

“還是等籃球場的使用權爭取下來再通知他吧……”

不需要他降低自己來配合她,不想再讓他看不起,不能表現得比崔美伊差,不可以做一個不合格的花式籃球玩家……想到這裏慕若沙握緊拳頭,在天空中不停揮舞,把那些不開心的想法統統打碎成泡泡。

加油,“丘比特撲殺社團”不管做什麽都是最棒的!世界上的戀人們,都等著被花式籃球給打倒吧!

嘿嘿哈哈!

心動不如行動,奸笑了一小會兒,她便拉著朱利安趕往學校。

“哦,慕若沙,今天這麽積極?三頁作業都做了嗎?”誰知道剛到校門口,眼前就出現了一張熟悉的中年臉孔。

糟了,難道這就是皇曆中所說的“不宜出行”?

慕若沙嚇得捂住胸口一臉退了幾步,手裏的傘也差點掉到地上:“歐,歐陽老師!周日你怎麽還在學校?!”

“我是教育界的愛因斯坦,周末過來備課是正常的。倒是你怎麽忽然想起來學校?”歐陽老師擰著她的衣領就往辦公樓走,“是不是有題目想要問老師?”

“不,不是啦……”

“不用害羞。”歐陽老師摸了摸滿是青色胡渣的下巴,“既然你今天來了,我就給你一個特別輔導,怎樣?奧林匹克的題目有興趣嗎?以你現在的進步速度來看,考上大學還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眼看流著清淚的慕若沙就要被拖到辦公樓那個魔窟,朱利安終於忍不住站出來,向老師的權威提出挑戰:“歐陽老師,我們要去籃球社。”

“籃球社?”一絲捉摸不定的光從歐陽老師的眼睛裏劃過,“你們要製造‘花栗鼠引爆籃球館’的新聞嗎?”

“老師……”慕若沙很委屈很委屈地抬起水光瀲灩的眼睛,“我們‘丘比特撲殺社團’現在革新啦,要和‘天使之翼’PK籃球,所以想和他們商量能不能借用籃球場。”

“撲!”歐陽老師很不給麵子地捂住肚子,鐵青著臉忍住笑意,“慕若沙,你的消息讓我想起國足改行當賣花姑娘的八卦。”

“%@#!”身為教育界的愛因斯坦怎麽可以這樣打擊自己的學生?!

“算了,看你這麽認真,我就放行吧。”歐陽老師敲了敲她的頭,“記得交三頁作業!如果考試不過關……”

“我不會留級的,我發誓!”以放鞭炮的速度說完,慕若沙就一溜煙地逃進了籃球社。

雖然是星期天,但全國大賽決賽近在眼前,正式隊員和預備隊員正爭分奪秒地訓練。穿著紅色球衣的結實男生,迅捷地奔馳在球場上,就像一團團劇烈燃燒的火焰,簡直能灼花人的眼睛。

“崔美伊在嗎?”

像是來到大人國的慕若沙,視線繞過一塊塊集結著晶瑩汗珠的肌肉,怯怯地發出聲音。

“小個子,找我們經理有什麽事?”幾個正做壓腿和俯臥撐的預備社員,見狀不懷好意地走過去,把她緊緊包圍,“你不是想當間諜,來偷學我們的絕招吧?”

“才不是,我隻是有事情想和她商量。”長得高好給人壓力哦,慕若沙被頭頂的黑雲壓得透不過氣來了,“我代表‘丘比特撲殺社團’想向她借籃球場用……”

預備社員們的臉色有了微妙的變化,逐漸由黑轉紅。

“當然,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我隻是想說你們不用的時候,我們……”

“等等。”預備社員們的臉色由紅變青,“小個子!你以為自己是誰?我們在籃球社裏呆了這麽久,還沒有使用籃球館場地的資格呢!你憑什麽?!”

“我……我隻是來爭取啊,你們千萬別激動。”

“爭取?就你這樣的,難道還真想要打敗崔美伊學姐?就算你在仙宮裏練球都不可能的!”

“我不要仙宮,我要的是籃球館……”

預備社員們的臉上齊刷刷地掉下一排黑線:“怎麽說,你還是不明白了?”

“嗯,所以我要找崔美伊學姐,問她要籃球館的鑰匙。”

“……”在這個小個子的頭腦裏,根本沒有基本的邏輯概念吧?預備社員們麵麵相覷,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僵持了好一會兒,李飛翎走到她麵前:“小個子,如果你真的想要籃球館的使用權也可以,但是有一個條件。”

“你可以代替崔美伊做主?”慕若沙的眼睛立即閃閃發光,“請你快說吧……”

“那我們來進行三分投籃比賽, 0度,45度,90度,135度和180度5個投籃點,每點3球,每個角度進球每球算一分, 共計15分,如果你的得分能高過我,那麽我就答應你,好不好?”

話放出來,在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會吧,李飛翎可是後衛,投三分是他最擅長的——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人嗎?

誰知道慕若沙竟然伸出食指,褐色的大眼睛裏盛滿堅定的光芒:“好,就這樣說定了。”

李飛翎有些詫異地拿著球走到三分線。

咚咚咚。

進球聲接連不斷地響起。

三分球的命中率能夠達到30%已經是很不容易,李飛翎卻一口氣投進了9分,算是相當不錯的成績。

“那麽接下來看你了。”

其他人迅速把目光聚集到慕若沙身上,想要看這個出言不遜的丫頭怎麽出醜,一般的女生根本沒有力氣投三分!

慕若沙深吸口氣,持球走到規定的點上,然後用雙手把籃球推了出去。

就在橙黃色的球劃了個弧正要往下掉的時候,突然一個黑色的影子從旁邊竄出,接過它猛地朝籃筐扣去。

“哐當!”

那是正宗的Alley-yoop!雖然在殺氣上不如崔美伊,霸道上不如安嘉木,但那動作也別有風格,優美飄逸如同舞蹈!

“朱利安?!”看清來人後,慕若沙驚訝地叫出聲來,“你這是在做什麽?”

他原來真的和他說的一樣,不是籃球菜鳥隻是怕流汗水啊?!

“沙沙,我是來和你合作的啊。”朱利安微笑著衝她眨眨眼睛,然後走到李飛翎麵前按住他的肩膀,“剛才你和沙沙隻約定了進球,沒有約定進球的方式吧,這樣應該不算違規吧?”

“開玩笑!你這個是花式表演了!根本不是三分投籃!”社員們都不服地吼了起來,“再說你們是二對一,這樣一點都不公平!”

“嗬嗬,”紅潤的唇角邊盡是嘲諷的意味,朱利安不理會周圍的喧鬧,直直地盯著李飛翎的眼睛,“我第一次知道,讓一個不足45公斤的女生和一個至少有85公斤的男生比投籃的力氣是件公平的事。既然你沒有權利代替崔美伊學姐說話,那就管好自己的嘴巴,何必在這裏故意為難人呢?”

李飛翎的臉一下子變成了豬肝色:“那你說要怎麽比賽?”

“就在罰球線上吧,看誰連投得最多。”

罰球線比三分線距離籃球板要短上三米,這樣的距離對於雙方而言就合理得多。

“好。”李飛翎狠狠地點了點頭,其他社員也沒有提出異議。

這次換慕若沙先來。

好緊張啊,這關係到以後的練習場地呢!

她用力拍了拍臉,抱著球站到罰球線上,又開始以扮演街頭雕塑的速度變換投籃姿勢。

“小個子在做什麽啊?跳大神?被惡靈上身?”

譏諷和喝倒彩的聲音立即在籃球場散開。

不過慕若沙卻好像沒有聽見一樣,把注意力完全放在眼前的籃板上。此時,在她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絕對絕對不能再被嘉木當成笨蛋!

雖然姿勢並不漂亮,但她拋擲時的動作倒是很標準,竟然一連進了二十個!

哦耶!果然有離婚、分手大神的保佑!當然也是她勤懇練習的成果啦!

最後一個球打偏之後,慕若沙總算鬆了口氣,圓眼睛裏放射出滿意的光,像隻收集了足夠橡果的花栗鼠。

看到這種情況,李飛翎不敢再繼續冷笑,他不悅地挑起兩道掃帚眉,截住從地麵跳起的球,站在了她剛剛站著的地方。

連投兩個球之後,在朱利安的注視下,李飛翎的額前漸漸冒出了汗珠,第三個球竟然被投到了籃板後麵……

呱呱。

這可是朱雀學園校籃球隊的三分射手的表現啊……現場仿佛有一群渡鴉飛過!

“什麽嘛!投球有什麽好比的!”李飛翎猛地一揮手,紅著臉打破尷尬的沉寂,“不玩了!”

“那籃球館的鑰匙呢?”慕若沙急忙跑過去,一臉期待地伸出手。

“你沒有聽明白嗎?剛剛不算,我是故意投出去的!”李飛翎伸出比慕若沙脖子還粗的手臂,不耐煩地把她推到一邊,“如果你實在想用籃球館,就在這裏擦地板和籃球吧。在我們練習之前和練習過後,你還有幾個小時可以使用這裏。”

“你這樣出爾反爾是不是太過分了?”

朱利安收起招牌笑容,眸子裏散發出慍怒,不過還沒等他抓住光頭的球服,慕若沙就眉開眼笑地製止了他。

“真的嗎?”

“不過,我們的練習在晚上7點才結束,早上是5點開始。”

“好,也就是說,每天早晨5點之前,還有晚上7點之後,我們就可以練習咯!”

“回答得倒是爽快,你根本就不知道工作量有多大,今晚你就打掃這裏試試看吧!”好像被那褐色眼眸裏的光芒刺到一樣,李飛翎偏過頭運著球迅速跑開。

接下來,慕若沙便呆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們打球。直到球場上的人所剩無幾,她才從角落裏拿出拖把和抹布開始打掃。

因為一直下雨的緣故,地板上沾了不少汙泥,而那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球員也沒什麽記性,一會兒從外麵折回來拿忘掉的換洗衣服,一會兒又從場內跑出去跟女友說兩句話……來來去去落下無數腳印。

還有幾個男孩故意跟在慕若沙後麵搞亂,她擦完一塊地,他們就扔上幾塊水果皮。看得朱利安都差點忘記自己的國王身份,想掄起衣袖上前揍人。但慕若沙依然笑嗬嗬的,表情活像是悲情電視劇裏麵那些勤勞善良、不懂抱怨、被人打了左臉又伸出右臉的小媳婦!

“我終於可以做好一件事情咯。”

全心全意地,什麽都不考慮地去做一件事情,那種感覺真的很好耶。嘉木一定會大吃一驚吧!

“喂,小個子,我的腳上有泥,你幫我擦一下吧!”就算是過分的要求,“小媳婦”慕若沙也二話不說地點頭答應。

看到她那個傻乎乎、忙來忙去的樣子,朱利安心痛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能忘掉自己是國王的事實,跟她一起玩起了清潔阿婆的角色扮演。

直到8點肚子餓得咕咕叫,慕若沙才把籃球場的地板拖得幹幹淨淨,筐子裏的每個籃球也被擦得如同珠寶般閃閃發光。

揮灑勞動後的汗水,真有成就感啊!

慕若沙擦幹臉,向李飛翎露出一個勝利的微笑:“這下可以給我鑰匙了吧,如果不幹淨我可以再打掃。”

沉默了好久,李飛翎終於挫敗地垂下頭,三角眼裏閃過一道複雜的光:“你先出去,我鎖了門再給你。”

哦耶!成功了!終於得到籃球隊的認同了!現在就去告訴嘉木!

“‘丘比特撲殺社團’萬歲!”

也顧不得外麵還有沒有下雨,慕若沙就刷地一下衝出籃球館,然後——

一頭撞在備完課正要回家的教育界愛因斯坦身上!

兩個人就像玩積木的熊一樣,在水裏打了幾個滾,最後癱倒在泥坑裏。

“對,對不起……歐陽老師。”糟了,這下死定了!

慕若沙嚇得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

帶著魚尾紋的狹長眼睛在路燈下眯起,歐陽老師打量了麵前的泥人一陣後,竟然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到這時候籃球館還沒有炸掉?那麽好好打球吧,籃球上有什麽不懂的也可以問我啊。”

“啊?”

“我以前是巴厘市最無敵的校隊教練,曾經把全市最爛的籃球隊帶進了全國前八強。”看到慕若沙瞪大眼睛的蠢樣子,歐陽老師忍不住又敲了敲她的頭,“當然我更希望你和安嘉木把這個勁頭放在學習上!突破60分!”

“啥?”抹去擋在眼睛上的泥巴,慕若沙吐出一口汙水,“歐陽老師……”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奇遇嗎?

也許機遇一直存在,隻待你回頭發現吧!

被歐陽老師念及到的另一個人,顯然不知道慕若沙最新生出的人生感悟。

時間略微推回。

PM5:00

“沒看出來,長成你這樣的,籃球還能打得這麽好!我簡直是太太太佩服了!”

“喂,小子,你贏了!說吧,你的條件是什麽?”

“從現在起,我們就像跟被糯米團子收容的小白狗、小猴子、雉雞一樣誓死跟隨桃太郎大人!”

健身中心三樓,看到端正跪坐在麵前的熊家三胞胎,安嘉木有種笑破肚皮的衝動,不過到最後他還是維持了美少年的冷峻儀表。

“條件其實很簡單……”

PM 5:15

衝完澡,安嘉木下樓接了慕媽媽一同回慕家。

“奇怪了,沙沙怎麽不在?難道是跟朱利安出去約會了?”在房間裏找了個遍都沒有發現少女的蹤影,慕媽媽思考半天,然後露出醍醐灌頂的表情,“難道說我馬上就要當王妃的媽媽了?不過Sawei國那麽窮,過去的話要怎麽生活呢?”

說的就像真的一樣。嘴角有些抽搐的安嘉木很奇怪,為什麽慕媽媽沒有去演那種很少女的電視連續劇:“阿姨,你不是說過把她交給我嗎……”

“嗯,好像的確說過……”

PM 5:30

安嘉木回到自家吃完飯,再翻開手機,依然沒有看到任何通話記錄。

慕若沙那個死丫頭到底去哪裏了?他們已經兩天沒見麵了,她竟然不主動找他?

“爸爸,有人打過座機嗎?”

“哦,有啊。”

就在安嘉木想要衝過去,按下回撥鍵的時候,他爸爸慢慢吞吞地開口了。

“歐陽老師問你有沒有按時完成習題。”

安嘉木差點沒有直接栽倒在地上,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他痛下決心撥打慕若沙的手機號碼,誰知電話的那頭卻響起剛剛分開的成熟女性的聲音:“嘉木嗎?沙沙沒有把手機帶出門。等她回來,我會轉告她,你非常地想念她。”

“……”

PM 8:00

還是沒有電話!

強烈的不滿情緒擴散至整隻淺褐色眸子,安嘉木抓起手機就往釘在門後的籃球框裏扔去。

安嘉木慌忙一個撲地,翻身截住快要落到地上、粉身碎骨的手機,寶貝一樣捧在掌心。

“我還在花式聖地旁邊的小賣部旁,不見不散。”

顯示的是一串陌生號碼。

難道慕若沙在外麵借了別人的手機?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安嘉木心口一緊,抿緊有些幹裂的嘴唇,猛地跑向陸虎越野車。

天空已經漆黑,仿佛被密密麻麻的鴉羽遮住,又好像凝結了無數的暗夜噩夢。雨雖然小了一些卻連綿依然,斜斜地從發出橘黃光亮的車頭燈前飛過,就像老電影上波動不已的一道道雪花斑。

沿著以前騎機車帶慕若沙走過的路,駛過燈火通明的八條街區,任由絢麗的廣告牌、高大的樓房、盤踞的輕軌在眼前飛速後退,安嘉木最後在花式聖地附近停下。

因為天氣關係,這裏已經沒有球隊進行PK,但也有兩三名熱血少年披著雨衣,跳躍著尋找籃球撞擊濕漉地麵的節奏。

被各種機車、汽車圍隔離在一邊的小賣部早已經關門,隻剩下一棵巨大的櫻花樹獨自承受春夜的清冷。

不同於往日漫天飛舞的落英,薄薄的花瓣被雨滴帶至地麵,便和濕漉漉的泥土和在一起,釋放出最後一抹濃豔香氣。

穿著粉紅色洋裝,撐著白色小傘的少女站在樹下,花瓣一樣嵌在燈火闌珊的夜雨中,單薄的背影好像隨時都會被風吹散。

以前也看到過相似的場景,安嘉木猶豫了一下,輕輕推開車門,緩慢地向她走過去。

“安嘉木,有你在,我們一定能得到全國大賽的冠軍!”

“沒錯!再喝一杯!今天就把未成年人的身份放在一邊吧!”

那年的夏天身邊總是有數不清的掌聲和鮮花,以及推脫不掉的各種各樣的應酬。打完全國聯賽半決賽後,身上帶著酒氣的安嘉木已經不能騎機車,於是暈暈乎乎地坐計程車回家。

“嘉木!嘉木!”

進入大門,車後就有人不停地喊。

他掏掏耳朵,迷迷糊糊地下車,卻在走入客廳的瞬間,突然意識到什麽,又提起腳步猛地折回去。

在雪白的石階盡頭,地中海風格樓房的旁邊,碩大無朋的櫻花樹下,奔跑的少年遇到同樣氣喘籲籲的少女。

“嘉木,祝你生日快樂。”

慕若沙舉起一個紮著蝴蝶結的禮盒,眼睛彎成細細的縫。

超市贈送的廉價塑料傘掉落在她的身後,激起幾朵小小的水花,雨肆無忌憚地澆注在那張小小的臉上。

也許是對方的笑容太過耀眼,安嘉木感覺到酒精從體內蒸發,麻醉的腦子瞬間清醒過來。

“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的真實生日和身份證上的不一樣,除了她很少有人會在這一天送東西。

“嗯,你一直在比賽都忘了吧?現在還不到12點,我送得很及時吧?”褐色眼睛顯得格外晶亮,好像灌沾了雨水的豐潤花瓣。

“這個是從哪裏來的?”

對於父母離婚的慕若沙來說,這個禮物至少要花費掉她兩個月的生活費。

“運氣很好……去超市買菜的時候中了大獎……”少女的眼睛滴溜溜地亂轉,“總之我沒有亂花錢,真的!嘉木,你別打我!”

拜托!撒謊也要有技巧一點吧!他知道她最近在打工,知道她想攢錢買帶著粉色蕾絲邊的洋裝,知道她吃了一個月的泡麵……

“很冷吧,進屋子裏去。”沉默了一會兒,安嘉木垂下氤氳著水氣的眸子,輕輕地按住她的肩膀,聲音更柔軟了一些,“或者說,你就在這裏,成為唯一陪我到十二點的人?”

從少年嘴裏噴出的淡淡酒氣和帶有植物味道的濕濡空氣混合在一起,就像某種化學迷幻劑的芳香,在夏天的夜裏膨脹發酵,讓人血脈噴張、心跳不已。

“我陪你。”慕若沙毫不猶豫地點了點腦袋。

“十,九……”

兩人一邊做倒計時,一邊等待遠方傳來的塔鍾的報時聲,在冰涼的雨水中握著彼此的手,他們能感覺到對方掌心那幾近灼熱的溫度。

“當當當。”

“嘉木,恭喜你十四歲。”午夜的鍾聲終於敲響,慕若沙用力地甩了甩胳膊,“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哦!”

安嘉木的脊背猛地一僵,他怔怔地低頭看微笑著的她,晶瑩的雨水沿著被太陽曬得微黑的臉孔流下,襯得一雙淺褐色眸子格外閃亮。

“嗯。”

最後,微不可聞的歎息從他的嘴裏發出。

那時候,算是告白失敗嗎?

苦惱地揉了揉眉心,安嘉木在小賣部門口放慢腳步,而站在不遠處的少女也回過頭來。

“安嘉木,我終於等到你了。”

因為長期打球曬得微黑的皮膚,高挑而矯健的完美身材,猶如黑夜的深邃眼眸,閃亮的水晶骷髏耳釘,即使穿著羅莉洋裝也能散發出波西米亞熟女風情的氣質……那一切令人豔羨的特點都不屬於慕若沙。

“學姐。”雖然在看到背影的第一眼,安嘉木已經認出了她,但還是邁著穩健的步伐走了過去,“我送你回家吧。”

“你遲到咯。”等了快有四個小時吧,崔美伊絲毫沒有流露出不悅的情緒,性感的唇角勾起疲憊但魅力四射的笑容,“現在我們先去吃飯吧,我已經餓得受不了了。”

“……好,學姐你想吃什麽?”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差點就堅持不下去了。”

“對不起。”

“還好,你來了。”

“……”

“我是第一次喜歡別人,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雖然安嘉木沒有吭聲,但崔美伊自顧自地笑個不停,“這樣的打扮看起來是不是很傻?”

“好冷,好冷。”

手指已經凍得發白,在少年的領口無力地顫抖。粉紅色的洋裝在黑夜裏濺開雨滴,綻成一朵孤芳自賞的脆弱櫻花。

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從眼窩邊流下,崔美伊抬起頭猛地吻住安嘉木的嘴唇。

“所以,你要負責任。”

咚。

好像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安嘉木側過臉,剛好看到慕若沙的表情——那樣的震驚似乎隻能出現在動漫裏:眉毛誇張地挑起,眼睛睜得老大,瞳孔卻縮成針尖大小。

一隻購物袋在她腳邊敞開,幾隻蘋果從裏麵滾出來,沾上了烏黑的泥土。

寂靜。

仿佛有張看不見的大網向三人撒下來,把他們的呆滯表情和漆黑的夜晚、凋零的櫻花、昏暗的球場定格在一起。

“對不起對不起……你們繼續……”過了好半天,慕若沙才恍然大悟似的笑笑,蹲下身去拾蘋果。

“慕若沙,”安嘉木慌忙抓住她的手,“我跟你說……”

“嘉木,你先聽我說好嗎?”慕若沙用手擋住他的嘴,眼睛閃亮、笑容燦爛,“一直都是我聽你說,這次你聽我說吧。我拿到了學校籃球館的鑰匙,以後隻要是晚上7點後,還有早上5點以前,我們都可以在那裏訓練。還有,歐陽老師很厲害,他說可以當‘丘比特撲殺社團’的教練哦。今天發生了很多開心的事情,這些我都想讓你知道……”

“然後……”

“然後我給你打電話,接電話的是叔叔,他說你可能在這裏,所以我就過來了。本來想請你吃蘋果,那個好吃營養高又便宜……”

“說重點。”

“所以,我不是故意打擾你們的。”看到對方的臉越來越青,慕若沙用力咬住嘴唇,泛白的唇瓣幾乎出現血痕,“嘉木你別生氣。”

“這就是你要說的?!”安嘉木猛地把她的頭按到自己胸前,淺褐色的眸子差點沒有被怒火燒成紅色,“這就是你看到我和別人接吻的感受?!”

“嘉木……”定定地看了他半天,慕若沙終於止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我……我說過了,雖然分手、離婚才是宇宙的要義,但你是不同的……我會祝福你……”

嘉木和崔美伊配合打比賽的時候、被人拋到空中的時候、剛剛接吻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一對擁有翅膀的漂亮天使,相配得讓人連嫉妒都不敢!

在他們麵前慕若沙算什麽?隻是一個除了拖後腿、什麽都做不來的笨蛋!

這樣的情況,由不得她不放手!

“很好,非常好。那你就不要打擾我約會了。”猛地鬆開手,安嘉木深吸口氣站起身,然後抓住崔美伊的胳膊,就往花式聖地外麵走,“學姐,你不是還沒有吃飯嗎?附近有一家西餐店還不錯。”

這樣的對白就像又細又長的針,向著慕若沙心中最軟的地方紮去。雖然傷口很小,卻像蛛網一樣輻射開來,很快滲入四肢百骸,痛到讓神誌麻木的程度!

看到兩人消失在不遠處的餐廳口,被拋下的少女慢慢停止了哭泣,把身邊那些小小的青蘋果裝進袋子裏。

夜黑得好像沒有盡頭的冗長綢緞,越來越大的雨在便宜的塑料傘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仿佛一抹抹能讓人肝腸寸斷的殘酷嘲諷。

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公交車?

就在慕若沙把購物袋頂在腦袋上,站起身想要去車站的時候,安嘉木忽然跑了回來。

“我就猜到會是這樣!”

他惡狠狠地收了她的傘,把它扔進後備箱,脫下外套裹在她身上,然後不由分說地抱起她,塞進了越野車。

“給我好好呆在裏麵,等我吃完飯。”好像為了確認安全似的,安嘉木又掃視了一下車子,直到鎖上車門和車窗才離開。

他已經開始和崔美伊交往了吧,那為什麽還要對她這麽好?

慕若沙抱著蘋果袋子在溫暖的座位上縮成一團,眼淚再次失去控製。

如果以後崔美伊不願意,那麽她再也不可能從安嘉木那裏得到這樣的嗬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