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誰說冷門社團不是社團

兩年後。

四月,在微風親吻般的觸碰下,萬物逐漸褪去冬天的肅殺氣息,精神抖擻地換上輕薄明豔的裝束。而主要靠教育業支撐財政收入的巴厘市也容光煥發地迎來了春天。

而以升學率聞名全國的巴厘市高級中學朱雀學園就位於市中心的西南角。

即使是白天,校園風景也異常秀麗。

屹立在大門口、反射著耀眼陽光的朱雀銅像,蔚藍晴空中飄動的絲狀柳絮,被照得亮晶晶的人工運河,壓在枝頭如同濃重雲彩的粉白櫻花,從蒼翠樹枝中探出些許尖頂的哥特式小洋房,陰鬱林間縈繞不斷的清婉鳥鳴,以及貴婦般爭奇鬥豔的植物香氣,無一不是組成春之卷軸的瑰麗筆墨。

而被讚為祖國幼苗的朱雀少年,自然不肯屈居於學校養的那些花草蟲鳥之下,一個個燃著熱血把“一年之計在於春”的主題推向**。

朱雀學園籃球社——

“快快!”

“傳球!”

“防守!”

球鞋吱嘎吱嘎地在地板上摩擦,肌肉健美的修長手臂、誌在必得的凶悍眼神交織成密不透風的網,把籃球的運動軌跡牢牢鎖住。晶瑩的汗水在年輕韌性的肢體上肆意流淌,充滿陽光的費洛蒙味道在空氣中彌散。

“哐。”

籃球落入球筐的瞬間,全場嘩然。裏裏外外的人牆沸騰起來,迸發出排山倒海的喝彩和掌聲。

“不愧是培養出劉川峰、英木花稻的籃球隊!不管哪一年的戰鬥力都很強啊!”

“加入他們,今年一定能夠參加全國大賽!”

不用猜,今年籃球社收到的申請表一定比全校的零分試卷還多!

朱雀學園網球社——

碧色如洗的草地上,身著白衣的少男少女握緊球拍,追逐著跳躍於豔陽下的網球。修長矯健的肢體、流淌汗水的發絲組成一副生機勃勃的動感美圖。

“打網球可以塑身吧?這種運動看起來真優雅啊!”

“那個男孩不是龍瑪嗎?我在電視上看過他的比賽!真人也是酷到不行啊!哇啊啊,好漂亮的ACE球!加油加油!龍瑪,我愛你!”

女生們手捧臉蛋尖叫倒地的場麵早已是屢見不鮮。對於網球社來說,就算他鄉鬧饑荒,此處還是大豐收!

朱雀學園“丘比特撲殺社團”——

呼呼。

哇哇。

和以上炙手可熱的社團相比,願意加入“丘比特撲殺社團”的新人,除了空空****的風和一群叼著肉塊飛過的烏鴉,恐怕就別無其他了吧……

呃,我們不得不承認,“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句詩還是很有哲理的。

籃球館門口擺著一張不知道從哪個倉庫裏拖出來的舊書桌,寫著社團名稱的木牌無精打采地靠在牆壁上,就像舊時算卦先生用過的灰撲撲的布幡。

而與這樣衰敗景象極不相稱的是,一名可以用“奢侈品”來形容的美少年,作為社團的招新人員,他卻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手撐下巴懶懶地趴在桌上,好似一隻在叢林裏小憩的大型貓科動物。

細碎的亞麻色短發軟軟地搭在潔白的額頭上,狹長單眼皮下的漂亮眼睛裏攜有濃濃的暖意,透亮的瞳孔在陽光下流轉著淺褐色的光,微微抿著的唇角似乎浮出一個小小的酒窩。

米白色的休閑西服很隨意地敞著,露出塗滿字母的墨綠色T恤,一段白皙纖長的手臂從卷起的袖口中伸出,上麵纏著一條掛有招財童子吊墜的銀色手鏈。

粉紅的八重櫻花瓣、淡綠的垂柳樹葉在他麵前緩緩飄過,最後無聲無息地落到那潔白的球鞋上。

“慕若沙,慕若沙?”與溫和的表情不同,漂亮少年對待身邊少女的態度簡直可以用“惡劣”來形容——

彈腦門,掐臉蛋,捏鼻子,掰嘴角……十大酷刑都用光後,黑羽般的睫毛終於顫了一下,靠在他肩頭打著呼嚕的少女緩緩地抬起頭,痛苦地皺眉抗議:“痛痛!嘉木住手!”

“慕若沙,你這個睡相比豬還難看的家夥……”在她清醒的瞬間,安嘉木眸子裏的溫度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冷冽,“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收拾收拾走人吧,今天不會有人來報名了。”

“啊,這麽早。”慕若沙撩開略微卷曲的褐色頭發,圓圓的褐色眼睛望向教學樓的壁鍾,“我們再等一會兒吧,畢竟隻有離婚、分手才是宇宙的要義啊!隨著物質生活的提高,大家慢慢就會理解到這一點!說不定有很多人正在找‘丘比特撲殺社團’的招新點哦……”

“找什麽找,他們早就迷失在卡卡溪的人生道路上了!再說,呆在這裏你也隻會睡覺!”

“我沒睡著啦!真的!”

“那你的意思是說,你在我肩上流的口水,是故意的?我新買的阿瑪尼……”

“嗚嗚,對,對不起!”慕若沙的聲音低了下去,馬尾辮上的招財童子發帶也心虛地落到肩上,不敢再在空中招搖。

安嘉木努力抑製住想笑的衝動,冷著臉抓起她的手站起身:“用十份摩卡巧克力賠罪。”

“十、十份?”

小臉刷地白了,慕若沙慌忙伸手抱住桌腿。

“等等,嘉木,我們再等一會兒吧!堅持就是勝利!雖然我們‘丘比特撲殺社團’不一定能做到籃球社那麽好,但今年一定能夠吸收大量新血的!”

“我說,你是想賴賬吧?要不賠我一件新T恤?昨天我又看見一家新店……”

安嘉木挑著眉還沒說完,眼中忽然出現一個飛馳而來的圓形陰影。來不及思考,他就撲倒慕若沙,抱著她滾到一邊。

那是一個籃球。

從他們耳邊呼的擦過、在牆麵反彈後,“咚”地落到地麵把寫著“丘比特撲殺社團”的木牌砸成了兩半。

“啊啊,我花十塊錢買的木牌啊!”

安嘉木的眉挑了兩下,一張俊臉被黑線占滿。

“喂,小個子,把球給我!”

伴隨著一聲嬌滴滴的嗬斥,從籃球館裏衝出一名身著紅色寬鬆球服的少女。一群舉著手機、相機的男生緊隨其後,發出的讚美聲和拍照聲足以匯成一片喧囂的海洋,就是範進中舉,風光也不過如此吧?

“崔美伊學姐!我喜歡你!”

“你凶人的時候,好帥好漂亮!”

“……”這,這就是社團和社團之間的人氣差距嗎?

刹那間,蹲身撿球的慕若沙仿佛變成了化石。

沒錯,站在她麵前的“少男殺手”正是籃球社的經理崔美伊。除了會跳漂亮的啦啦隊大腿舞,她還是玩花式籃球的好手,曾帶領“天使之翼”隊獲得全國優勝!

如果隻是這樣就算了,崔美伊的外形也是完美到無可挑剔的地步——

高挑的身材介於運動員和模特之間,混合了“健美”、“苗條”等若幹元素。巧克力色的皮膚在陽光下,釋放出緞子般的光澤。濃密的紅褐色頭發被束成卷,高高地固定在腦後。墨色的丹鳳眼在柳葉眉下閃閃發光,透出遠遠超越同齡人的成熟和妖媚。張揚的個性和囂張的氣焰更因為一副骷髏形水晶耳釘,被發揮到極致!

不得不說,有時候上帝還是很偏心的……

“矮冬瓜,別磨蹭!快點扔過來!”

“不給不給,我不是小個子、矮冬瓜!”慕若沙死死抱住籃球,就像一隻守護幼崽的老母雞,“你差點砸到嘉木了!趕快向他道歉!”

“慕若沙……”安嘉木的眼神閃了一下,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感動,就被接下來的話氣得半死——

“而且,你還砸壞了我的木牌!賠我十塊錢還有十份……”對了,還要給自己爭取一份,慕若沙抬頭怒視,“不,是十一份摩卡巧克力味兒的冰激淩!”

“你說的是這個東西?”像是聽到什麽驚人的笑話似的,崔美伊飛起一腳把木牌踢到了垃圾箱裏,接著走到慕若沙麵前抓住籃球,“你們社不是馬上就要倒閉了嗎?我這是在幫你們做清理工作呢!應該感謝我才對吧?!光杆團長!”

“才不是光杆,我還有副團長——朱雀學園第一美男安嘉木!”

春光明媚的下午,柳絮紛飛的空地,兩個女生同時抱住籃球,搶過來搶過去,然後又搶過來再搶過去……

“你還敢提安嘉木?!如果不是被你拉了後腿,他早就是我們‘天使之翼’的主力了!他的身高和肌肉完全就是為籃球而生的!”

“崔美伊你好卑鄙,竟然覬覦我家嘉木的身材!你是不是背著我這個團長,偷偷挖過我的牆角?”

“咳,咳!”考慮到讓這個場麵繼續下去自己會忍不住笑出聲,安嘉木走到她們中間用最快的方式解決問題——伸手把球打到了空中。

由於慣性作用,慕若沙猝不及防往後退了兩步,就在她差點摔得四仰八叉的時候,一雙熟悉的大手伸過來托住了她的後腰——

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安嘉木!

這樣的情景在以前上演過無數次,往後也許會一直持續下去吧……

“嗚,嘉木,你不要跟他們走!我不會讓‘丘比特撲殺社團’倒閉的,我發誓!”說完,慕若沙雙目圓瞪,捏緊拳頭跳到崔美伊麵前,“崔美伊,你聽著!我才不會被你的美色戰勝!在期中的社團招新會上,我們‘丘比特撲殺社團’一定能戰勝籃球社的‘天使之翼’!”

“不是吧?”崔美伊的粉絲們,捂住額頭嘴角直抽。

“這種自不量力的自殺行為還真是有趣呢。”崔美伊撥開散落下來的卷曲發絲,捂著嘴朝天冷笑,“好啊,真的有那麽一天,你讓我做任何事都可以!”

“這可是你說的!不可以反悔!”

慕若沙高高地仰著頭,粉嫩的嘴角浮出一個自信滿滿(愚昧無知?)的笑容,印著招財童子圖案的發帶在空中肆意翻飛,藍天、白雲、房屋……瞬間,所有的景和物都被包容在那雙水汪汪的褐色眼眸裏。

“好,就這樣說定了!不過你輸了,就要解散那個二人團,讓安嘉木到籃球社!”雖然在外貌和體形上占有絕對優勢,但不知道為什麽,觸到對方的眼神時,崔美伊並沒有處於上風的感覺,“這裏的人都是證人,誰反悔誰是小狗!”

“好,你不會得逞的!”慕若沙斬釘截鐵地點頭。

劈裏啪啦的電光在褐色眸子和黑色眸子之間交錯,掀起的罡風差點把圍觀的人吹倒——

兩名對峙的女生還不明白,這樣的約定在不久的將來,會以怎樣的方式顛覆她們的人生和認知,隻是忙著用犀利的眼神警告對方:籃球社“天使之翼”和“丘比特撲殺社團”從今天起結下梁子,勢不兩立,哼哼哈嘿!

而靠在櫻樹上的安嘉木,還沉浸在兩分鍾前的情景裏,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賭約的籌碼!

慕若沙的確說過了,要他留在她身邊吧?

想到那張可憐兮兮的小臉,他有些不自然地伸手擋住嘴,柔和的笑意卻不受阻攔地從清澈透底的眸子汩汩流出。

兩隻粉蝶從那張潔白的臉前飛過,無憂無慮地扇著翅膀追逐彼此……

名叫“丘比特撲殺團”的社團,專以破壞別人的戀情為己任。

雖然核心成員(全部成員)隻有兩個,一年隻能從學校得到十塊錢的扶持經費,卻苟延殘喘地存活至今,這不得不歸功於社長慕若沙的頑強鬥誌。

“‘丘比特撲殺社團’一定能打敗崔美伊,瘋狂地笑到最後!”

回想起當年校長一邊嚼棒棒糖,一邊說“早戀不好”,一邊批閱社團文件的時刻,慕若沙渾身的鮮血就沸騰起來,口中蹦出“士為知己者死”的豪情壯語。

“校長大人,您放心,‘丘比特撲殺社團’團長慕若沙絕對不會讓您失望!我們一定會將社團發展壯大大大大大!”

因此,在高一新生舉行開學儀式的那天,她便身體力行,壓著安嘉木的頭,埋伏在香氣逼人、花團錦簇的桃花林裏,虎視眈眈地盯著順流而下的遊艇——

哼哼,站在船邊觀看沿岸風景的高一小鬼頭們,雖然現在看起來又蠢又呆又傻(這三個字有區別嗎),隻知道幻想“遇到白馬王子白雪公主”的高中生活,但經過她這個社長的栽培,往後就是“丘比特撲殺社團”的棟梁、拆散戀人、打敗崔美伊的高級人才啊!

“慕若沙,我說,你把我的下巴按到石頭上了……”

“對不起,對不起,嘉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觸到安嘉木那殺氣逼人的視線,慕若沙慌忙逃出幾米開外,“既然你受傷了,那就讓我一個人出馬吧!真的、真的沒有關係。”

說著,她像喜劇電影中的笨蛋間諜一樣,在桃樹後麵跳來跳去跳來又跳去,不斷地接近那些已經上岸的新生。

“新人們,在下是‘丘比特撲殺社團’團長慕若沙!”

挺起胸脯、深吸口氣、做完心理建設,慕若沙伸手攔住正談笑風生的學弟學妹,費力地把下巴抬到45°的位置,眯起眼睛俯視他們,小巧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皺成一團。

“請加入‘丘比特撲殺社團’吧!離婚、分手才是宇宙的要義!把可惡的丘比特味道扼殺在萌芽狀態,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正確最美妙的事情!”

嗯,這個造型是從最凶悍的摔跤選手那裏學來的,很帥氣很威猛很有領導威嚴吧?!

“……”

一隊烏鴉呱呱叫著,從新生頭上列隊飛過。他們先是伸手捂住肚皮,接著肩膀不停地顫抖,最後幹脆蹲下身子使勁兒捶地。

“哈哈哈,好可愛,好像裝成黑社會老大的花栗鼠哦!”

“什麽破台詞啊!初中部要在這裏搞話劇排演?還是說,這是入學歡迎儀式的組成部分呢?!”

什麽嘛,這群小鬼一點禮貌都不懂?!慕若沙挽起衣袖,鼓起腮幫子:“你們才是花栗鼠!我不是小妹妹!我高二了!”

突然一隻大手從後麵伸出,拽著衣領把她擰到空中:“慕若沙,你幹嘛在學弟學妹麵前耍寶?!”

糟糕,出師不利!這個人不是,不是……

顫顫巍巍地轉過頭,慕若沙委屈地扁扁嘴:“歐陽老師,我沒有耍寶,我是在代替老師告誡新生不要早戀!”

“是嗎?為什麽我看見的情景是:你在用皮相**新生呢?你以為長得像花栗鼠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老師,我不是花栗鼠。我是校長親自授權的、滅絕戀愛的正義使者!”雖然她說得義正詞嚴,但發出的聲音卻沒有底氣。

嗚,安嘉木跑到哪裏去了?趕快出來幫她解圍啊!

“是嗎……”

探究的目光從慕若沙那鬥誌昂揚的眼睛上掃過,緊接著變成慵懶的不屑——歐陽老師打個嗬欠,掏了掏耳朵,然後轉向舉著桃樹枝往後方急速撤退的帥哥。

“還有你,安嘉木,別躲了,我已經看見你了!你們兩個現在就滾回教室做功課!這學期期末再考不及格,不管是正義使者,還是魔鬼終結者都等著給我留級吧!”

“留留留留留級?!”

有沒有搞錯?留級=多繳一年學費+多耗費一年生活費=被更多小鬼頭叫學妹!“丘比特撲殺社團”的團長怎麽可以經曆這種屈辱的考驗?

傍晚被留在教師辦公室寫作業的慕若沙,兩道淚水從眼中湧出。

“我不要不要不要……”

“又怎麽啦?!這道題不會嗎?”安嘉木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淺褐色的眸子裏充滿關切的柔光,嘴上的話卻是毫不留情,“做不出來就請我吃十份摩卡巧克力!”

“可不可以不用經濟製裁啊……”

“製裁不用對方最介意的方式怎麽行?或許你給我個更好的建議?十份哈根達斯火鍋,嗯?”

“……”嗚……嘉木是個壞心眼的吸血鬼。

“哎呀,這不是我們早上看到的‘小學姐’嗎?”窗外,背著書包走出教室的高一新生,側過臉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發生什麽事了,哭得好可愛啊!”

“學妹學弟好!”慕若沙眼睛猛地一亮,慌忙推開安嘉木,從書包裏翻出傳單,衝到走道上扮起了推銷員,“繼續早上的話題,你們快加入‘丘比特撲殺社團’吧,就此一家別無分店!特別是會打籃球的同學,我們更加歡迎哦!”

嘿嘿,招募社員=組成籃球隊員F4、G5、H6之類的華麗籃球隊=招新大會上大敗“天使之翼”=崔美伊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饒!

“‘丘比特撲殺社團’,以破壞別人的戀情為己任。團長:慕若沙,戰鬥指數:500 ,智商:100,體能:10000,絕招:分手咒……”新生們疑惑地看完那些大號黑體字,不由得捂著嘴巴笑出來,“不好意思,我們對崔美伊學姐的‘天使之翼’更有興趣。‘皮卡丘寵物團’團長,不要放棄,繼續加油吧!”

“是丘比特撲殺社團!還有,別跟我說崔美伊!”

“哎呀,連生氣的樣子也像花栗鼠!我好想撿一隻弄回家養呢。”

“%@¥!”

“慕若沙,夠了……”安嘉木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辦公室門旁邊,頂著學妹學弟驚豔的目光,他揉了揉凝聚著苦惱的眉心,“不會有人對‘丘比特撲殺社團’感興趣的。”

“可你就對‘丘比特撲殺社團’感興趣啊。那是為什麽呢?”慕若沙抬起頭,不解地眨巴眼睛,“那不是因為破壞別人的戀愛比打籃球有成就感得多嗎?”

臉刷的一紅,安嘉木像是被口水嗆到一樣,捂住嘴重重地咳了幾聲:“你管我!總之,十幾歲就當和尚、尼姑對一般人來說太殘忍了一點。還是打球、唱歌、跳舞比較適合他們。”

“嘉木,作為我們團的副團長,作為戰鬥指數8000、智商120、體能5000、功擊力5000的高手,請不要說這些沒誌氣的話啊……”

“誌氣?”就在慕若沙出聲反駁的時候,歐陽老師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與其用在這麽無聊的地方,你還是把它放在考試上比較好吧?”

“啊啊,老師……”

中年大叔上廁所的速度就是快!慕若沙苦笑著轉過身,拔腿就往辦公室逃。

不過這場撤退以失敗告終,她像隻做錯事的小貓,被老師提著衣領拉到牆角:“慕若沙,我聽英語老師說這次你又是全班第一,倒數的!這樣下去,我要告訴校長,撤銷‘LOVE評審社團’!”

“老師,不要!”仿佛被什麽東西刺到了心髒,慕若沙一低頭,絞著自己的手,“那不是評審團,是撲殺團啦……它對我來說不隻是一個社團。”

已經逃到辦公室角落、正裝作奮筆疾書的安嘉木,聽到這裏猛地一怔,慢慢地側過頭向慕若沙看去,嘴唇悄然抿成擔心的弧度。

良久,沒有人說話。

最後,歐陽老師放軟語氣,重重地按住慕若沙的肩膀:“就算是這樣,當社長的成績也不能太差啊。不管你家裏如何,你最重要的任務是學習……”

當當。

恰好是傍晚六點,白天和夜晚正待交接,帶著深沉的黃昏氣息的太陽倚靠在教學樓旁,散發出的金紅火焰為巨大的壁鍾塗上一層溫暖的薄紗。而辦公室外的走道上,全身暴露在耀眼餘暉中的歐陽老師,輪廓硬朗的臉被削去過於嚴厲的痕跡,眼角的道道皺紋也舒展成了關切的弧度,看起來就像個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老父親……

哎,這樣的鏡頭在漫畫裏,通常意味著不良少女受到感動,從此變成背熟了三從四德的本分小媳婦吧……

慕若沙閉緊嘴艱難地點了點頭。

“那麽現在開始,好好做題。” 歐陽老師立即露出釋然的笑容,把五厘米厚的教材塞到她懷裏,“每天交給我三頁作業。”

“加油,慕若沙,勝利就在眼前!”一堆堆教科書之後的安嘉木,麵無表情地抬起手對欲哭無淚的她比劃了個“OK”,“其實每天三頁真的不多,十頁對你來說都是小case。”

為什麽怎麽看,那張英俊冷漠的臉上都好像寫著“幸災樂禍”幾個大字?!嗚,他還是小時候比較可愛……

“還有你這小子。”歐陽老師板著老臉把另外一疊資料扔到他頭上,“你也一樣!每天交四頁!”

“老師,為什麽我也要?我和慕若沙明顯不是一個檔次!”

“全班倒數第三名有資格瞧不起全班倒數第一名?!”歐陽老師憤怒的聲波穿透玻璃,驚起教學樓旁邊那隻正在築巢的喜鵲,“話說回來,怎麽吊車尾的都是俊男美女?!你們兩個看起來都聰明得不得了,智商都用到哪裏去了啊?!”

啪。

可憐而又無辜地,喜鵲窩裏有枚蛋掉到地上做了花肥。慕若沙、安嘉木麵麵相覷,不敢再吱聲……

情節發展至此,不用浪費太多心思,大家也許就能猜測接下來的內容——和老師立下約定之後,後進少女便把寫著“奮鬥”字樣的白布條纏在額上,以“頭懸梁錐刺股”為座右銘,誓要變成戴著厚眼鏡、頭頂博士帽的書呆子……

可惜,本書不是取名為《怎樣把平均分提高20以上》的論文,因此,女主角慕若沙也沒能接受歐陽老師為她安排的命運。在回家的路上,那雙澄明的褐色眼睛裏噙滿了痛苦而委屈的淚花——

不行,絕對不行,世界上還有那麽多戀人等著她去拆散,那麽多陷入無知愛戀中的人需要她去開解呢……

“我說,真的要和‘天使之翼’作對的話,你打算怎麽做?我們現在開始組建籃球隊?不過,要容易找到合適的人選並不容易。”

“哦……”

雖然,安嘉木一直在分析慕若沙和崔美伊之間的賭約,但迷迷糊糊的少女什麽都沒有聽進去,和他分開後便鼓著腮幫子在家門口站定。

“親愛的沙沙,Welcome home!”

吱嘎一聲,生鏽鐵門自動敞開。伴隨著活力十足卻又充滿優雅的男聲,慕若沙被一雙強壯有力的胳膊緊緊擁住。

“咳,咳……壯士手下留情……”

“嗬嗬,這個surprise是不是太熱情了一點?我太激動了,一時沒有控製住。”

把她掐得透不過氣來的男孩,身材頎長、容貌俊美。柔軟亮澤的頭發仿佛金色的閃電,以不可思議的魔力讓人產生沐浴在盛夏陽光中的眩暈。而漂亮眼眸中的紫紅色光芒,決絕地貫穿劉海在臉上拖出的陰影,在散發著花草芳香的晚間薄霧中顯得格外耀眼。

“對,對不起,打擾了……”因為想得太投入,竟然走錯門了?!慕若沙臉紅紅地從他懷中掙脫,慌慌張張地鞠了個躬,然後扭身朝後跑去,就在那時,電視裏傳來國際新聞報道。

“深受Sawei國國民愛戴的國王朱利安?索羅,本周三最後一次在媒體露麵後突然‘消失’至今,就連他的隨行秘書也不知其去向。雖然國王的事務工作已由皇太後代理,但敏感的國民紛紛揣測原因,對國王的安危表示擔心……”

“那個……”

那吱吱嘎嘎、熟悉而親切的聲音不正是被典當了幾次又被贖回來的、比博物館古董還破舊的自家電視機發出的嗎?!

慕若沙停下腳步,轉頭閉眼,睜眼,再閉眼再睜眼;沒錯!斑駁的牆壁、破舊的飲水機、褪色的地毯……這就是她可愛的窮困的家啊!

那麽眼前這個臉上寫“我很尊貴”的男孩……

似乎聽到自己的腦袋發出“嗡”的當機聲,她兩眼發直地指了指電視屏幕上那個金發紫紅眼睛的國王,又指了指站在麵前一臉笑意的家夥——

“這個……”

“沙沙,你真沒有禮貌,這是Sawei國國王朱利安。”一名穿著泡泡袖公主長裙的美麗女人幽靈般出現在金發男孩身後,和女兒那像被炸彈炸過的驚訝表情極為不同,慕媽媽溫和地摸著美少年的頭,語氣平靜得就像是在和鄰居小孩聊天,“話說回來,朱利安你還沒有給我解釋清楚呢,你為什麽跑出來?當國王不好嗎?”

“國……國王!”不是吧,某天回家突然發現自家多了個帥哥!而且還是國王!慕若沙瞪圓眼睛,差點沒把自己的手指吃掉。

還有啊,我老媽怎麽會和這種人認識……這個老外的中文為什麽這麽好……orz,今天發生的莫名其妙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吧?!

“一點也不好玩,大家都逼我結婚。”眨了眨稀世水晶般的眼眸,朱利安微笑著把視線從慕若沙臉上移開,誇張地聳聳肩,攤開手,“這次我是逃出來的,您曾是我最尊敬的漢語老師,一定要收留無家可歸的我!”

原來是師生關係?真沒看出來自家老媽有那麽大本事呢?!不過他剛剛是不是說了“結婚”?!

慕若沙的耳朵“噌”地豎起來:“國王您要迎娶哪國的公主?”

嘿嘿,機會來了!

破壞國王的戀愛和姻緣=“丘比特撲殺社團”名震海內外=自己成為朱雀學園社長中的No.1=叫嘉木刮目相看!

“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對方是國際影星不是公主。因為現在Sawei國已經陷入經濟危機,隻有利用明星吸引公眾目光,振興旅遊業才能把GDP(國內生產總值)帶動起來。”

朱利安眯起紫紅色的眸子,笑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仿佛此刻談論的是報紙上的花邊新聞。

“所以,內閣大臣還有母後才策劃了這樣的婚姻。當然也可以換句話說,我被賣了。”

“嗚,殿下……”原來國王窮起來比老百姓還要可憐啊!慕若沙抹了一把同情的眼淚,抬起水汪汪的眼睛,“雖然我不知道什麽‘幾滴啤’,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這種感覺……我明白!”

所謂沒錢不問出身,天下窮人是一家!這樣的事情是嘉木那個泡在奢華世界中的家夥永遠也不明白的!

“沙沙,既然你同情我的話,就嫁給我怎麽樣?”朱利安笑嘻嘻地摟住她的肩膀,那表情比起國王來,更像是個淘氣的鄰家男孩,“我要的嫁妝不多,3億美元就可以了。”

“3、3、3億……”慕若沙差點沒有暈死過去。

“哈哈,逗你玩的。”朱利安輕輕地鬆開手臂,食指上的鑽戒發出決斷而耀眼的光芒,“不過,逃婚是真的。皇家占卜師說我的愛情在這座城市,所以在出逃的這半年裏,我一定要出找到我的真命天女,和她演一段《羅馬假日》!”

“哈?騾馬駕日?和後羿射日有什麽關係嗎?”

“到了外麵,可別說你是對外漢語老師的女兒。”用優雅的姿態糅合了野獸般的力氣敲敲慕若沙的頭,慕媽媽手托粉紅的腮幫,陷入中年人的白日夢中,“提到《羅馬假日》,我年少時的美好回憶都被喚醒了。英俊的格利高裏?派克,美麗的奧黛麗?赫本,那是多麽短暫而美好的戀情啊……”

“沒錯,阿姨,《羅馬假日》真是個很浪漫的故事。”朱利安似乎被慕媽媽的情緒感染,白得透明的臉上,掠過一抹靦腆少女似的薄紅,“某國王室的公主到羅馬出行的時候,遇到一個來自美國新聞社的窮記者,兩人在短短一天裏擦出了愛的火花,然後又因為身份懸殊而分手,回歸到各自的生活……”

這不正說明了分手、離婚才是宇宙的要義嗎!代表愛情的丘比特氣味就算再濃烈,也會有消散的一天!哼哼,這個具有說服力的故事真想讓嘉木聽聽!不然,他老是提不起幹勁兒,在社團裏摸魚……

慕若沙眯起眼睛,像隻看到橡果的花栗鼠,聚精會神地張大耳朵。

一分鍾,十分鍾……

足足緬懷了半小時的青春,慕媽媽的思緒才回到現實,臉上重現浮出洋溢著端莊色彩的笑容:“朱利安,既然這是你的夢想,老師一定會全力支持。你就在這裏住到滿意為止,正好我們家還有兩間空房。”

“媽媽,這樣可以嗎?”

“沙沙,別擔心,不管居住條件有多簡陋,我都不會嫌棄的。”以皇家外交禮儀握住她的手,朱利安擺出嚴肅、誠懇而尊貴的政治家表情,活像是站在鏡頭前對群眾發言,“以後還要麻煩你幫忙尋找我的真命天女。”

“%#¥~”

可她是擔心家裏多一張嘴,沒有錢吃飯呢……

不行不行,這種虧本生意絕對不能做!

苦惱地抓著頭發想了半天,慕若沙忽然一拍手,棕色的眼睛像星空般閃閃發亮:“朱利安,你加入‘丘比特撲殺社團’好不好?”

他至少有190厘米,身材不比嘉木差,經過訓練一定會成為優秀的花式籃球手吧?!嘿嘿,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打敗“天使之翼”有希望囉!

“丘比特撲殺社團?那是什麽?”朱利安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不會破壞我英俊、親民、儒雅、高貴的形象吧?!”

“麻煩讓一下!”

正當英俊的逃婚國王感到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種很恐怖很麻煩的事件中時,一名穿著老頭衫的大叔不耐煩地從三人中間擠過,扭著胖乎乎的屁股爬上凳子開始抄水表:“真是的,演話劇幹嘛擋在走道口?擾民啊擾民!國王、社團、愛情這些題材早就過時了……還演得那麽逼真……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無聊啊無聊……”

“……”不是似乎,是一定陷入了麻煩!站在破爛鐵門前、被幾個路過的開襠褲小孩以及街坊大媽圍觀的朱利安,高貴的太陽穴處滲出了一滴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