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生舞台
早起真的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情!
早上鬧鍾響了四遍我才爬起來,坐在**雙眼模糊,眼前發暈。如果不是腦海中不斷響起所有人對我的嘲諷,讓我覺得必須咬緊牙關,頂住困意的糾纏,我可能真的會倒頭再次睡著。
我坐到床邊定了定神,去洗手間洗臉,然後穿衣走出家門。
清晨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霧氣,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讓人感覺有一絲冷。我打了個哆嗦,運了運氣,大喊一聲:“開始吧!安希諾!”然後將書包背帶握緊,開始跑了起來。
我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從家乘車到一半的路程,然後跑步到學校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周。開始我的動力十足,但是三天後,早晨起床就開始變得很費勁了。對於胖人來講,跑步橫穿三條馬路,經過十五個公交車站,然後再轉方向越過一條商業步行街,穿過一條長長的胡同,最後沿著寬闊的柏油馬路再跑兩站路,最後進入奉嵐學院,這個長度已經算是極限了。
我一開始可以跑著走,到中間就開始不斷停歇,最後就隻能慢慢喘息著前行。當我一見到學院的大門,就會有一種深深的成就感。
佳子得知了我的減肥大計,除了例行的鼓勵之詞,就沒有任何表示了。每天早餐時間,她照例拉我去買美味的奶油蛋撻和巧克力鬆餅,然後配上濃濃的蜂蜜果汁。但是這些我都嚴詞拒絕了,並不是我真的對這些美味有了強大的抵抗力,而是我已經累得吃不下了。
我坐在教室裏,偷偷喝了幾口買來的紅茶,覺得嗓子要冒煙一般。今天是洛克教授的課,他站在鋼琴旁講解著音符的合理運用。我的座位周圍空****的,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離我很遠的地方,他們仿佛約好了似的,將我隔離在小小的孤島中。
我隻能歎氣,大家對我的敵視已經很明顯了。本來因為我入學的那件事情,他們對我就已經很不滿了,前幾天我又在水晶城讓奉嵐學院的舞者們丟了臉。而且學院裏還流傳著一個不實的傳聞,說在入學考試時,我把校長遞給我的錄取通知書,狠狠地摔在了校長身上。
總之,各種傳聞都一股腦地衝向了我,仿佛我身上有巨大的磁力一般。如果這些八卦是刀劍,我現在已經是一隻不折不扣的“刺蝟”了。
在學校被孤立,減肥又沒什麽效果……唉,人生灰暗啊!一想到還有四年才可以畢業,我真的很想去死!難道非要逼著我去做抽脂手術嗎?可是手術費太貴了,就算去打工賺錢,我估計也得兩年之後了……“安希諾同學?”一個聲音擊破我的胡思亂想,我轉過頭望著講台,看到洛克教授正盯著我,臉上掛著嚴肅的神情,整個階梯教室中所有的目光都朝我投了過來。
意識到剛才洛克老師已經喊了我好幾遍了,我趕緊站起來。
“輪到你了,請你對下一句試唱一遍。”洛克老師說,雙手放在鋼琴上,“一,二,三……”
一段音樂響了起來,我徹底慌亂了。試唱什麽啊?剛才洛克教授是讓大家試唱課本上的樂句嗎?我慌忙翻開課本,好多句啊,到底是哪一句啊……等一下,這個音調有點熟悉,好像是《夢之戀人》?
我張開嘴,唱了兩個字之後才發現不對,洛克教授彈的是《屋頂小黃鳥》!我趕緊轉換音調,但是已來不及,琴聲停止了,洛克教授轉頭看著我,手從鋼琴鍵盤上放下來,沒有表情地說,“下一位。”
我訕訕地坐下,臉燒得通紅,感覺糟糕極了,心不斷地往下沉,此時大家的竊竊私語聲仿佛夜晚的蟲鳴不斷地衝進了耳中。
“嘖嘖,這好像是這一行樂句中最簡單的吧?連這個都會唱錯?是白癡嗎?”
“哼,什麽天才,校長真是太誇張了,是不是老糊塗了,會讓這種人混進來!奉嵐學院真是沒救了。”
“人家跟我們不一樣,腦子裏裝的都是肥油哦!怎麽會識別樂譜呢!”
唧唧喳喳,唧唧喳喳,教室中的嗡嗡聲越來越響,簡直變成對我的齊聲討伐。洛克教授使勁敲打著講台,大家議論的聲音才算是平緩了一些。
下課了,我呆坐在教室中,目光盯著眼前翻開的課本,上麵的樂句跳入我的眼中,仿佛在大聲地嘲笑我:你這樣的肥豬,怎麽會混進奉嵐學院?
直到下一撥來上課的學生擁進教室,我才站起來,麻木地走了出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我在一處僻靜的地方停下來,坐在一塊青色的石頭上。我的麵前是一片碧綠的湖水,陽光在水麵上跳動,仿佛無數揉碎的水晶。
我注視著那波光粼粼的湖麵,突然間一顆巨大的水珠從我的眼睛裏滾落,落入我腳下的湖中,飛快地隱沒不見了。我沒想到我會哭,因為我不知道悲傷會來得這麽迅速,令我措手不及。
我來到這個地方,是不是真是一個極大的錯誤?從我接到奉嵐學院的考試通知的那一刻起,這個致命的錯誤就不可逆轉了?
不遠處,莫司宇和閔姬娜正一邊討論著什麽一邊朝湖邊走了過來,湖邊低垂的柳樹在風中起舞,翠綠的枝葉搖擺著如同一條條華麗的綠色絲綢,陽光在這些綠絲綢間跳躍,灑在樹下的花叢中。
突然,莫司宇站定了腳步,疑惑地看著湖邊的某個地方。湖邊的石塊上,一個女生正麵朝著湖心,目光呆滯,一行淚水從臉龐滑落,在陽光下折射出微微的光。
閔姬娜注意到莫司宇的神情,目光順著看過去,眉頭頓時皺緊:“好晦氣哦!怎麽又遇到了這個倒黴鬼!”
“她在湖邊做什麽?”莫司宇問,眯了眯眼睛,眼裏浮起一抹警惕,“她不會是有什麽事情想不開吧?”
“想不開?哈哈,難道她會跳湖嗎?要真是那樣就好了!奉嵐學院就少了一個禍害。我看著她就討厭,本以為校長留她是因為她有什麽長處,結果隻是個一無是處的胖子罷了。”閔姬娜的瞳孔中透出一抹冷漠的光,接著她拽了拽莫司宇,“司宇學長,我們從那邊穿過去吧。”
莫司宇遲疑了一下,將手抽出來,走向湖邊,閔姬娜驚訝地看著他。
“給。”一個溫潤的聲音響了起來,我低頭,麵前出現一隻手,手上拿著一塊卡其色的方帕。我錯愕地抬起頭,淚眼中看到麵前那張十分模糊的臉。
我擦擦眼淚,將眼鏡戴上,心髒跳動停止了幾秒。我以為自己看錯了,眨眨眼再看,發現依然是那張美得不可思議的臉。
莫司宇?他怎麽會在這裏?而且,還遞給我手帕……難道,他是給我擦眼淚的嗎?
“別哭了,眼睛腫得很厲害。這塊石頭很危險,你先下來吧。”莫司宇說著,將手帕塞進我手中。
我接過手帕,棉布溫和的質地,仿佛帶著淺淺的體溫。是莫司宇……他居然,關心我?
“謝,謝謝。”我將眼鏡拿開,將手帕一角按在眼睛旁,低聲說。四周一片寂靜,湖麵上的光芒亮得耀眼,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我從岩石上下來,才發現這塊岩石居然斜斜地伸出去,有一半架空在湖麵上,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壞情緒真是太可怕了……我剛才根本沒發現這裏這麽危險!
“太謝謝你了。莫司宇……學長。”我結結巴巴地說,再次表達真誠的感謝。我低著頭,卻能感覺到莫司宇在掃視著我,他似乎有什麽話要說。我不由得緊張起來,咬緊了嘴唇。
接著我聽到一聲輕微的歎息:“安希諾,放棄吧。”
什麽?我驚詫地抬起頭。莫司宇俯身看著我,清澈的目光中充滿不知名的暗色:“成為藝術家這種事,不是下定決心或者意誌力夠強大就可以的。天賦也是極其重要的,你知道吧?”
我沒回答,大腦中開始響起雜音。莫司宇在說什麽?他想表達什麽?
我感到渾身僵硬,隻是看著他。
莫司宇接著說下去:“如果天賦不夠,再怎樣堅持,最後都是失敗。雖然這話聽上去很殘忍,但是希望你能認真考慮。”
“考慮什麽?”我突然問,聲音堅硬到令我自己都吃驚。他一怔,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麽回答,反問:“什麽?”
“我問你,讓我考慮什麽?”我定定地看著他,此時才發現不遠處站著閔姬娜,她聽到我的話後以一種“她發瘋了”的表情瞪著我。
“我隻是說……”
“你隻是說什麽?隻是說像我這樣的人,沒有資格站在這所學院中嗎?你隻是說,我隻是一個偶然闖進來的陌生人,本完全是該被藝術拒之門外的人嗎?
“因為我外形欠佳令人厭惡,因為我曾經跑錯學院,因為我喝醉吐到了你的跑車上,因為我曾經無意在你們的舞蹈比拚中,讓你們出過醜,所以,我就是‘豬’,是‘胖子’,是‘腦子裏裝著肥油’的家夥?我罪無可赦,最好去死,是不是?奉嵐學院就是這樣以貌取人的地方嗎?”
“我並沒有說你是……”莫司宇申辯著,神情有些不知所措,仿佛被我嚇到了。
“你憑什麽代表藝術說話?我有沒有天賦這樣的事情,你到底是怎麽得知的?”我朝前一步,莫司宇朝後退一步,臉色有些蒼白。
“讓我放棄?放棄什麽?放棄奉嵐學院,還是放棄藝術?當初白慕蘭校長來到我家,將通知書放在我家客廳的方桌上,告訴我,奉嵐學院會給我超出我期待的全部。我很疑惑,難道校長說的‘超出期待’,就是指我入學還不到兩周,就有人跳出來對我說‘退學吧’嗎?”
我將手帕重重地放進莫司宇的手中,看著他:“永遠不要肆意評價任何人,因為你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謝謝你的手帕。”
我轉身走遠,聽到身後閔姬娜跑過來的聲音,接下來閔姬娜說了什麽,我已聽不到。我很快轉進了樹叢,快步離開了湖邊。
奉嵐學院校長辦公室中,陽光靜靜地灑遍了地板。透明的玻璃窗打開,涼爽的清風吹來了校園中的花草味道和音樂聲,還有飛鳥拍動翅膀飛過的聲音。
莫司宇坐在校長辦公桌對麵的沙發上,聽著校長交代著一個月之後的新生晚會準備事項。他的手輕輕地握著下巴,眉頭緊鎖,滿腦子都是昨天在湖邊遇到安希諾的情景。
奉嵐學院就是這樣以貌取人的地方嗎?
永遠不要肆意評價任何人,因為你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安希諾憤怒的臉不斷地在莫司宇的眼前晃動著,那微微漲紅的臉,掛著的淚痕還沒有幹,仿佛兩道透明的膠條,將眼淚封住。
“新生晚會是彰顯每個新生藝術實力的舞台,所以一定要認真選拔節目。華廷學院也在進行新生晚會的準備,到時候我們會邀請很多媒體過來,我希望今年我們能夠在晚會上勝出一籌……”校長拿著手中的一張張資料表,“這些都是往年的晚會籌備事項,你可以先研究一下,選拔節目的重任就交給你了,司宇……司宇?”
校長白慕蘭停住話,放下手中的材料,望向沙發上的人。
莫司宇猛然回過神來,將臉轉向校長,才發現自己走神了很久,馬上向校長道歉。
“最近星熠那邊是不是安排了很多通告?你看上去怎麽這麽累?”校長白慕蘭溫和地問,但是目光敏銳。
“不是的,校長。他們遵照合約,沒有占用我上課的時間,您放心。”莫司宇趕緊說,坐起來,接著又似乎考慮了一下,有些猶疑地問,“校長,我可以問您一件事嗎?”
“當然可以,說。”白慕蘭點點頭。
“那個……呃,就是我們學院新一屆的學生安希諾……您當初讓她進學院的理由是什麽?”
“當然是因為安希諾的音樂天賦了!”白慕蘭疑惑地說,“這個你不是早知道了嗎?”
“呃,我是說,安希諾,她的音樂天賦,您指的是什麽?是嗓音條件好,音域寬廣,還是樂感強呢?”莫司宇問。
“都有,再加上一條‘對音樂情感的把握’。”白慕蘭突然神采飛揚,臉上像蒙了一層亮光,“這孩子一張嘴,我就知道她是塊好料子,能夠將《茶花女》那一段詠歎調,完全用另一種方法詮釋,實在是太令人吃驚了。也是因為她,這次的新生晚會我才更有信心了。我相信她一定會一鳴驚人,我很期待她的表演。”
“新生晚會的節目是要通過競爭才能入選的,校長,您怎麽知道她一定能夠通過節目審核呢?”
白慕蘭笑了,仿佛聽到莫司宇講了一個笑話:“天啊,那孩子的能力已經可以當評委了,怎麽還會不通過?放心吧,到時候你隻要聽到她的歌聲,就會被迷住的。晚會一定要加油哦!”
莫司宇看著老校長容光煥發的臉龐,仍舊半信半疑,安希諾那個小胖妞,真的有校長說的那麽厲害嗎?
奉嵐學院為一個月之後的新生晚會,開始了緊鑼密鼓的節目征集工作。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各大藝術學院達成了某種默契,每一年都必然會舉行兩個超級大型的晚會。第一重要的就是年終的新年晚會,其次就是每年開學的新生晚會。
舉行新年晚會是為了展示學生們一年的學習成果,是全校學生都可以參與的。舉行新生晚會是為了表現新一屆入學的藝術生們的實力的,所以隻允許新生參加。學院也會邀請各大媒體,包括娛樂唱片公司的人來觀看。所以,很可能某則頭條新聞,或者某份合約,就會落在在晚會上表現精彩的學生頭上。
所以,每次的節目選拔都十分激烈,每個參加選拔的學生都拿出了看家本領。
激烈的選拔開始了,奉嵐學院的學生會中,三位簽約的成員擔任節目的初賽評委。
初賽就在這周末下午舉行。
陽光燦爛,天空湛藍,白雲純淨無瑕,仿佛藍色海洋中激起的一朵朵潔白浪花。
“加油!希諾!你的機會來了!”朝奉嵐學院的門口走去時,佳子不斷地給我鼓勁。這天下午,我和佳子一同來學院參加第一輪選拔。
佳子準備的節目是一支印度舞蹈,我準備的是一首自己很喜歡的詠歎調《魔笛·夜後》。
《魔笛·夜後》是《茶花女》外,我最喜歡的一段詠歎調。因為要表現的是黑夜皇後那種黑暗的氣勢,所以音十分高,這也正是我特別喜歡它的地方,十分有爆發力。
走進校門,佳子買了一個草莓冰激淩,自顧自地吃著。我隻有看著咽口水的份,自從我開始減肥,就拒絕了所有的甜食與高熱量的食物。
如今,頭頂烈日炎炎,我盯著那粉紅色的草莓奶油冰,感覺口腔中都彌漫著涼爽的草莓味道。佳子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將草莓冰激淩遞給我,試探道:“怎麽樣,來一口吧,希諾?隻一口哦,你已經很久沒有嚐過冰激淩的味道了吧?”
“拜托,你是想害死我嗎?明知道我在減肥!”我狠狠地瞪著她,目光還是無法從冰激淩上挪開。
“哎喲,減什麽肥啦,可能就是因為你身材豐滿,所以聲音才會那麽底氣十足。再說,你減肥的方式是不是不太對啊?都快兩周了,也沒看到什麽效果啊。”佳子又咬了一大口,“吃一口沒事吧?就一口。”
唉,佳子這家夥總是一下子說中我的心事。的確,像她說的,我最近雖然天天跑步去學校,但也許方法真的不太對,除了累得要死,體重沒有減少一點。
草莓冰激淩……玉米味的圓筒上,粉紅色的冰激淩無比細膩,冰激淩中還夾雜著草莓果肉。隻吃一口,應該沒什麽事吧?
“但是,我一會兒要唱歌啊。我……不能吃冰的啦。”我擺擺手,努力將自己的目光挪開。
“哦,那好吧。”佳子說著,將最後一口草莓冰激淩放進嘴裏,就在此時,我猛地伸手,救下了這塊冰激淩。
“反正吃一口也沒事,真是太熱了!”我說著,將那最後一口冰激淩放進了嘴裏。哇……真的是人間最美的美味啊!冰涼中夾雜著草莓的香味,彌漫在整個口腔中,沁人心脾。此時此刻,我已經把“減肥”這兩個字丟到外太空去了。
佳子說得對,減什麽肥啊?也許正是因為有這樣強壯的身材,我才可以發出最好的聲音啊!今天是第一輪選拔,還是不要再為難自己了吧。從明天開始,尋找一些別的減肥方法,減肥大計嘛,要從長計議才行啊!
走到下一個超市門口時,我毫不猶豫地買了一個特大號的冰激淩,美美地吃了起來。連續兩周沒有接觸過冰激淩的胃,貪婪地吸收著那些甜蜜的冰激淩。
看著我吃著一個大號的冰激淩,佳子搖搖頭,歎息說:“唉,都怪我剛才引誘你。希諾,你真是交友不慎啊!”
雖然隻是第一輪選拔,但是現場的盛況已經將我嚇到了。之前舉行過入學典禮的大禮堂中,擠滿了人。
有本學院的學生,有來看熱鬧的人,還有其他藝術學院的學生。禮堂中人聲鼎沸,音樂在喇叭中不斷播放著,如果不是知道內情,我真的以為正式的晚會要開始了。
“真的假的?這是第一輪選拔嗎?聲勢浩大啊!”佳子吐著舌頭,我們在舞台一側的工作台前抽取了入場號碼,佳子是十五號,我居然抽中了靠前的五號,不由得緊張起來。
我們一起走進化妝間等待上場,佳子先去更衣室換舞蹈服裝,我坐在化妝台前等候。化妝間中擠滿了俊男美女,他們妝容精美,衣著華麗,大家都為了舞台上的一刻準備得十分充分。相比之下,我穿著簡單的帽衫加牛仔褲,顯得有些寒酸。
突然,嘈雜的人群中,我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下意識地回頭,隻見一位陌生的女生在喊我。看到我之後,她走了過來,將一個包放在了我的麵前,然後埋頭打開對我說:“安希諾,這是你的演出服裝。”
演出服?我有些驚訝,隻見她掏出一條長長的黑色絲絨長裙遞給我:“這是學生會為演員們準備的,請你立刻換上吧,一會兒會有化妝師來幫你化妝。”
女生走了,我拿著那黑色長裙滿臉驚訝。很光滑的絲綢麵,純黑色,裙子很長,十分符合黑暗皇後的形象。穿著它演唱,效果一定會好很多,沒想到學生會這麽貼心。
我連忙拿起黑色的長裙走進更衣室,換好後出來,發現選拔已經開始了。另一個女生坐在我之前坐的座位上等我,見我出來,她焦急地招呼著我:“快點兒過來化妝,馬上要上場了!”
“呃?不用化了吧?”我有些遲疑地問。
“拜托,這是上舞台啊,不是在你自己家裏!不化妝你的臉白得像鬼一樣,五官都沒有了!”那女生嘲諷地看我一眼,將我拽過去,按坐到椅子上。她打開方形的化妝箱,拿出粉底和各種色彩絢麗的眼影,開始在我的臉上飛快地描畫起來。
化妝不快不慢,正好在我即將上場前結束了。
“快上場吧!雖然還差一點兒,不過還算可以!”那女生站起來,一邊收拾箱子,一邊催我。我心急火燎地提起長裙朝舞台上奔去,就在我撩開通往舞台的門簾時,背後突然響起“哧”的一聲,我心一涼,轉頭去看,差點暈過去。黑色的長裙被門口一個女生踩到,齊齊地在膝蓋上裂成了兩節,剩下的一節裙子躺在地板上,死氣沉沉。
天啊!這是什麽狀況?我幾乎要慘叫,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主持人已經在第二遍喊我的名字了!沒辦法,自認倒黴吧!我邁開腳步,咬著牙走到了舞台中央。
巨大的燈光朝我打了下來,如同一束光的瀑布,背後的大屏幕在同期播放著舞台上的一切。
當我站穩時,我聽到台下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歇斯底裏的笑聲像瘟疫一樣迅速傳遍禮堂。
我並不知道,引發這笑聲的是我的臉,被化得一塌糊塗的臉——粗重的矩形眉毛,誇張鮮豔的口紅,覆蓋了整個眼眶的紫色眼影。
這張可怕的臉,是當我下台後,從化妝室的鏡子中看到的。當時在舞台上的我並不知情,我隻認為他們在笑我的古怪裙子,還天真地認為隻要我一開口,這笑聲就會戛然而止。
可是,事實並未能如我所願。因為當主持人略微有些尷尬地宣布音樂響起時,我沒有聽到熟悉的《魔笛·夜後》。在這豪華的禮堂中,我聽到十分歡快的節奏流淌出來,是一首兒童歌謠《三隻小熊》。
台下的笑聲仿佛狂潮一般湧上來,我驚慌地轉過頭,想要告訴主持人放錯音樂了,但是我很快知道這並不是偶然,而是一場安排好的惡作劇。
敞開的門簾後,有幾個女生衝我狂笑,那個給我送衣服的女生和我的化妝師笑彎了腰,另一個女生手中捏著我那半節裙子,笑得不停地抖動著,跟得了羊癲瘋似的。
我看到評委席正中坐著的莫司宇,他一臉震驚地站起身來。身邊的兩位評委按下了紅燈,表示我被踢出局了。
我轉過頭,飛快地朝另一扇通往後台的門衝去。
我蹲在洗手間,撕心裂肺地哭著,眼淚不斷流下來,滴到地板上。
我的手機不斷響起,是佳子焦急的來電。我最後按下關機鍵,讓手機徹底歸於沉默。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慢慢扶著牆壁站起來,走到校門外的超市,在店員驚詫的目光中買了一塊香皂,然後重新回到洗手間將臉洗幹淨。
我再次走出大樓時,已經是傍晚了。選拔早已結束,人群紛紛散去,校園重新歸於安靜。我低著頭想要疾步走出這座學院,覺得迎麵而來的風冰冷異常,似乎要灌進我的身體中,代替我的血液。
我依然沒有開機,不是怕再次被佳子打擾,而是因為我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麽。離開奉嵐學院,這似乎是我唯一的出路。但是,離開這裏,我將無處可去,無法繼續複讀一年高中,也無法進入其他學院。
離開,我將是死路一條。
但是,不離開,接下來我將在這裏遭遇到什麽呢?
我不知道,無法去想,也無力去想。
我將連衣帽的帽子蓋在頭上,低著頭上了公交車。坐在公交車上,傍晚的餘暉漸漸散盡,天邊絢爛的雲霞開始退色,變成青色。
我靠著玻璃,茫然地看著外麵。路燈漸漸亮起,樓宇上的窗戶也陸續亮起,夜幕降臨了。
公交車上人不斷擁上來,又不斷擁下去,人越來越少,直到最後隻剩下我一個人。
“到終點站了!”公交車再次停靠,司機大叔喊了一聲。我動了動僵硬的身軀,走了下去。
夜風拂麵,四周是一片燈海,無數的車在我眼前的馬路上穿流而過,發出巨大的呼嘯聲。空氣中彌漫著飯店飄出的飯菜香味,我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這是哪裏?我四處張望著,接著在夜色中看到幾個巨大的字,那幾個字仿佛活了一般,跳進了我的心髒。
那些字在不遠處的那幢高大的建築物頂端矗立著,鮮紅的光在夜色中分外惹人注目:華廷藝術學院。
華廷藝術學院,我曾經報考的學院。我竟然在這個時候,又來到了這裏。沒想到那趟線路很長的公交車,一端連著奉嵐學院,另一端指向華廷學院,想想真是諷刺啊!
我邁動步子,朝那幾個大字挪動過去。我沒有其他想法,隻想看看這座我曾經夢想中的學院,裏麵有些什麽樣的學生,有些什麽樣的建築,空氣中飄動著什麽樣的味道。
我隻想看看,這裏與奉嵐學院有什麽不同。
華廷學院比我想象中大得多,可能是因為在夜間,我總覺得華廷學院大得似乎可以將整座城市都包圍進去。
華廷學院好像是由燈光組成的,到處都是明亮的絢麗燈光。草坪上、樓頂上、花園中、寬闊的走道上、超市和餐廳的門前、窗戶裏……明亮的燈光無處不在。
這裏似乎沒有夜晚,不像奉嵐學院,稍微入夜之後,就開始安靜下來,而這裏是一個十分熱鬧而且喧囂的地方。
我在校園中慢慢走著,不時有外貌清俊的男生或者妝容精致的女生與我擦肩而過,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眼裏閃著亮光。我想就算此刻華廷學院所有的燈光都投向我的雙眼,我的眼裏也不會有一絲光亮。
走著走著,我在一座高大的建築物前停下來,大門頂端立著“音樂廳”三個字,發出金色的光。
音樂廳裏隻有一樓亮著光,這裏似乎並不受學生們的青睞,顯得有些孤單。我走上台階,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柔和的燈光靜靜地投射下來,四周一片寂靜,所有的聲響都是從外麵傳來的。一樓的走廊中,立著一排白色的木門,木門頂端的名牌上寫著各種樂器的名稱,可能是練習室吧。
我在其中一扇木門前停了下來,門口的名牌在走廊的燈下折射著微弱的亮光——鋼琴室。
我心中的某處被觸動了,伸出手去推了推門,那門竟然被緩緩推開了。
屋內一片漆黑,從窗外投進來橘黃色的微弱燈光,讓我可以勉強看清這裏擺放著一架三腳鋼琴。屋中沒有任何聲音,我走進去,伸手在牆壁上摸索著,居然摸到了燈的開關。
“啪——”
屋頂的燈光亮起,那光直刺眼裏,我猛地閉上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屋內果然沒有任何人,碩大的屋子中,零落地擺放著幾架普通鋼琴,隻有教室正中央放著一架銀色的三腳架鋼琴。琴蓋合著,琴凳上散落著幾張樂譜。我將門輕輕關上,走了過去。
從小我就對鋼琴有一種莫名的好感,但因為家中經濟條件有限,所以我隻上過幾節鋼琴課,不過我倒是常常去佳子家彈她的鋼琴。
後來高一我生日時,爸爸將一架二手的電鋼琴抬回了家,那天我徹夜沒有睡,戴著耳機不停地彈奏著,仿佛著了魔似的。
雖然我因為彈鋼琴的功底不紮實,無法直接選鋼琴專業,但是我對鋼琴的喜好有增無減。有時候,我覺得它是我在這世界上最親密的朋友,可以傾聽我的喜怒哀樂,也見證著我的成長。
我不開心時,隻想與鋼琴為伴。
我快步走向那三腳鋼琴,從色澤來看,這是一架很新的鋼琴,但是它並沒有受到應有的愛護,上麵有一層很厚的灰,還放置著很多空水瓶和其他廢棄物。我輕輕將鋼琴擦了擦,將廢物扔掉,揭開了琴蓋。
坐在琴凳上,雙手放在琴鍵之上,我感覺心漸漸平靜了下來。那些刺骨的傷心似乎正漸漸離我而去,我已經遁入另一個世界,一個沒有難過的世界。那個世界,隻屬於我和鋼琴。
雙手輕輕地在琴鍵上滑動,一段極為淒美的音樂從鋼琴裏傳了出來。這是一首十分古老的歌曲,但每次唱起,都令人感慨萬千。這首歌帶給我的觸動十分大,記得我小時候第一次聽就記住了它的名字,然後拚命地找到了它的鋼琴譜。
此時此地,這首曲子太適合我的心情了。緩慢而輕揚的前奏響起,隨著音符不斷地流淌,我開口唱了起來。
沉重的行囊,故鄉的燈光。
留在身後,去流浪。
為什麽流浪?為什麽流浪?
為了夢中的願望樹,為了太陽花開香。
流浪遠方,流浪遠方……
我閉著眼睛,覺得自己的聲音開始哽咽,我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手指如何在琴鍵上翻飛,傷感的音樂圍繞著我,像一隻透明的繭將我纏繞起來。
眼淚靜靜滑落,滴入我看不到的黑暗中。
如果背起行囊,我能夠去哪裏呢?誰又會收留我呢?
一曲終了,我慢慢睜開眼睛,呆呆地注視著眼前安靜的鋼琴,手指停留在最後一個動作上。
“啪啪啪!”
突然,我背後響起孤單的掌聲,在安靜的鋼琴室內顯得分外清晰。是誰?我嚇得從琴凳上猛地站了起來,轉頭朝門口望去,看到一張燦爛的笑臉出現在鋼琴教室門口。那個人身材挺拔,麵容清俊,用烏黑的眼眸看著我,對我笑著說:“你好,愛哭鬼,我們又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