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投無路的選擇
“讓開,讓開!快點兒讓開啊!”我大吼著,撥拉開迎麵擁出的學生,好幾個女生躲閃不及,手中的東西都掉了,身後的罵聲不絕於耳。但是此刻的我,已經什麽都聽不到了。
如果能夠讓我趕上華廷學院的考試,就算罵我一千年也行啊!
“天啊!你怎麽會跑錯考場?你快點兒去華廷學院的考場吧!”美佳子比我還要驚恐,不停地晃著我的胳膊。
當時,我人生第一次有了想死的衝動!安希諾,你真的是一頭豬轉世嗎?這麽重要的事情都能弄錯,你怎麽不馬上去死呢!
“華廷,華廷學院考試幾點開始?”我渾身的熱氣都凝結成了冰珠,感覺自己像掉進了一個巨大的冰窟中。
“華廷學院的考試時間好像比奉嵐學院晚一個小時,如果你運氣好,應該還趕得上吧。他們的考場設在北棟,希諾,你趕緊去。”
美佳子推著我。
北棟?
這裏是南棟,北棟的話,應該是藍色的那一棟,我趕緊朝華廷的考場跑去。
我看到從北棟門口擁出來很多學生,他們都站在樓前說話,高大的柳樹在風中一動不動,投下一片片陰影。我朝考試大樓瘋狂地奔去,越過一道黑色的柵欄時,旁邊突然衝來一道黑影,還沒等我驚呼出聲,我就感覺自己飛了起來,接著摔倒在水泥路麵上。
一陣摩托車刹車的聲音,一個人從黑色的摩托車上跳了下來,摘下厚重的頭盔。
好痛……我的額頭一陣鈍痛,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感覺額頭上有什麽熱熱的**流了下來。
四周談話的學生們都停止了攀談,捂著嘴看著我這邊。我聽到幾個女生帶著驚詫和興奮的聲音:“是伊洛凡,伊洛凡學長也在這裏啊!”
“同學,你怎麽樣?”一雙有力的胳膊扶起了我,他驚恐地問道。
我奮力掙脫這雙胳膊,也顧不上額頭上淌下來的是汗還是血就拚命地朝著考試大樓跑過去。衝進大樓,我急切地尋找著考試的房間。可是,四周空無一人,連個鬼影都沒有。
額頭猛烈的痛楚不斷地挑動著我的神經,汗水淌進傷口中,傳來更猛烈的刺痛。
“同學,你等一下,你額頭上有傷,我帶你去醫院吧。”罪魁禍首從後麵又追了上來,急切地拉著我說。
“華廷學院新生考試教室在哪裏?在哪裏?”我幾乎是朝對方吼著問。
對方愣了一下,馬上手指朝上指著:“二樓左拐第一間。不過,同學,你……”
我完全顧不得跟他說話,此刻,就算是血流幹了我也要趕到考場!
我一口氣衝上了二樓,一眼就看到了“華廷學院新生考試處”的鐵牌子,一種想哭的感覺湧了上來!
終於找到了,終於找到了!也許還能趕上考試!
我奔過去,使勁推開門,對麵有一行人正走出來。
我看到教室裏麵的情景時,心徹底涼透了。教室中擺放著整齊的桌椅,保潔人員正在清理雜物。
“你是什麽人?跑到這裏來做什麽?”剛才那行人中為首的女子質問我,語氣十分不客氣,“快點兒出去!”
極大的絕望湧了上來,我還是遲到了嗎?眼淚即將湧出來,我擦擦眼睛,注意到那女子胸前的名牌:華廷新生評委藍翎。
我朝後看去,高挑的女子身後還站著幾位老師模樣的人,胸前也同樣掛著這樣的名牌。他們是新生考試的評委?
“老師!我是來參加考試的學生!”我什麽都顧不得了,使勁抓住了為首的藍翎老師。老天爺,請再給我一個機會吧!求求你了!
“參加考試?”藍翎老師疑惑地打量著我,厭惡地將手抽了回去,用手捂著鼻子,“你的頭是怎麽回事?”
“剛才,剛才不小心撞破了。”我連聲地說,眼淚已經湧了出來。
“現在幾點了?你沒時間觀念嗎?”藍翎老師站遠了一點,四周的老師也漠然地看著我。我的眼淚不停地流了下來,混著汗水滴在了地板上。
“對不起,老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給我一次機會吧!拜托了!”我幾乎是哀求著說。
“考試已經結束了,沒辦法再給你單獨進行,你隻能參加下一場考試了。”藍翎老師冰冷地看著我,黑色的狹長眼線如刀鋒般鋒利,塗著紅色口紅的嘴唇看起來沒有一絲溫度。
“下一場?還有一場嗎?”我抬起頭,飛速地擦幹眼淚,心中升起了一絲希望。
“明年。”藍翎老師動了動鮮紅的嘴唇,越過我,朝樓下走去,那群老師也隨之消失在走廊中。
明年……明年……明年……這兩個字像冰冷的劍不斷地紮進我的心髒。
都是我的錯,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我被心愛的學院拒之門外!
書包從我的手中滑落,我無力地倚靠著冰冷的牆壁滑了下去,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裏流出來,滴到我的手背上。此時我才注意到,那淚水竟是淡淡的粉紅色,我摸摸額頭,手心出現大片的鮮紅。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有人蹲在了我的對麵。
“我帶你去醫院吧,好不好?你額頭流血了。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的……”對麵的人不停地說著話。
這是誰在跟我說話?什麽醫院,什麽流血,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他是誰,他是什麽人,他跟我有什麽關係,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打擾我!
“你走開!”我奮力地推開他,大聲哭了起來。走廊一側的窗戶大開著,不知什麽時候灌進了冰冷的風,我抱著胳膊,將頭低了下去,哭聲驚天動地。
我一路走一路哭,眼淚似乎永遠都流不完,隨著每一次呼吸不斷地落下來。那個騎著摩托車撞到我的家夥跟著我一直走,不停地要拉我去醫院,直到被我大吼一通,才終於離開。
我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也不知道要去哪裏。現在的我,感覺全世界都是黑暗的,沒有任何方向,沒有任何光亮。我已經無力去責備自己的大意,怨恨華廷學院的評委不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像是變成了一具空殼,什麽感覺都沒有,隻是不停地流眼淚。
傍晚了,天黑了,路邊的路燈亮了起來,仿佛睜開了眼睛看著大地。這些眼睛也看著我的悲痛,一動不動,沒有任何表情。
它們不會來安慰我,誰也無法來安慰我。我準備了整整三年,卻在最後時刻錯過了最心愛的學校。所有的努力都在瞬間被摧毀,我隻能看著別人興高采烈地抱著樂器去上音樂課,然後在學院裏不斷地提升自己,爭取到各種機會,而我呢?我該去哪裏?我能去哪裏呢?
走錯考場……走錯考場……天啊!安希諾,你去死吧!你肥到連腦子中都進了油嗎?
怎麽會走錯考場啊!
奉嵐學院,又為什麽會給我發來考試通知書?我從來沒有報過奉嵐學院啊!到底是怎樣的黴運罩頂,我才會跟一個不相幹的學院產生聯係啊!
我現在該怎麽辦?我現在該怎麽辦啊!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怎麽回到家的,推開門時,我看到美佳子正和我爸媽坐在客廳中,爸媽的神色十分焦慮。他們問了什麽,我也完全沒有聽到,仿佛聽覺功能完全壞掉了。隻是不斷地點頭再點頭,媽媽遞過來一盤食物被我推開,然後就進了自己的臥室。我關緊了房門,將一切都隔絕在外麵。
將自己重重地扔在**,我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空殼,眼鏡從臉上脫落,掉到一邊。我睜著眼睛模糊地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隻是一團黑,一團虛無的黑,沒有星辰閃耀,也沒有月色清明,隻是一片沉沉的黑暗……不知什麽時候,我沉入了一片密實的黑暗中。如果是夢境,請快點讓我醒來,如果這不是夢境,那麽請讓我永遠留在夢境中,不要讓我麵對醒來後的可怕現實吧!
高檔別墅區,一幢白色的二層別墅在夜色中靜靜佇立。別墅前一片綠茵茵的草地上開滿了紫羅蘭,花香在夜間尤其芬芳,仿佛是夜精靈帶來的香氣。
紫羅蘭花叢間,蟲鳴聲此起彼伏,輕柔地奏響小夜曲。兩盞細細的夜燈在草坪上站著,灑下溫和的橘色亮光。
別墅客廳中,白慕蘭捧著一隻精致的玻璃壺,輕輕地晃動著,沙發上坐著一位清俊的少年。
“校長,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件事傳得很誇張,真的是報考華廷學院的學生走錯了考場嗎?”莫司宇皺著眉頭看著白慕蘭。
白慕蘭點點頭,轉身取了兩隻杯子放在茶幾上,神情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思考著什麽,不停地晃著手中的玻璃壺。
“這件事您打算怎麽處理?聽說您當場給她發了錄取通知書。”莫司宇看著白慕蘭,將玻璃壺從她的手中拿走。
“那孩子的確有罕見的天賦,有才華。”白慕蘭坐在沙發上,看著莫司宇將蜜柚茶分別倒進兩個玻璃杯中,然後雙眸望著夜空。
莫司宇的手頓了頓,抬起頭來。他有些驚訝,白慕蘭校長向來十分吝惜誇讚之詞,哪怕是對他,她也隻說過他“有天賦”。如今“罕見的天賦”這句話從校長口中說出,令他萬分震驚。
他一直自認為是校長最得意的學生,從目前看來,事實也的確如此。出道短短一年時間,他親手監製的唱片銷量就達到了二百萬張,還連續奪得音樂新人大獎……如今,那個不知名的考生僅僅是在考場上唱了一首歌,校長就給予了這麽高的評價,實在有些讓人匪夷所思了。
“司宇,我們奉嵐學院或許真的有救了。”白慕蘭低聲說,目光沉靜而嚴肅。
“什麽?”莫司宇端杯子的手頓了頓。
“我們和星熠的合約,或許不會作廢了!我們的音樂廳,也許可以重新動工了。”白慕蘭的眼睛裏閃動著異常閃亮的光,她從包裏拿出一張小心折疊好的紙,輕輕展開,注視著報名表,“這孩子,也許是老天派來的。她的天賦,我絕對不希望被任何人汙染,我要盡全力保護她。”
莫司宇放下玻璃壺,疑惑地將報名表拿過來,頓時駭然:“這個人!”
他瞪著報名表上那神態憨然的胖女生,注視著報名表中間的一團墨漬,想起了那天考試前的場景——一個氣喘籲籲的胖女生拉住自己,詢問考試的地址。她戴著鏡片厚厚的眼鏡,讓人看不到她的眼睛,她一副狼狽的樣子,渾身散發著熱氣,像個剛出爐的饅頭。
安希諾?這個“饅頭”?
她會是拯救奉嵐學院的“救星”?
“小諾,吃一點兒吧。啊,好不好?”老媽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擺放在我的麵前,“吃飽了才能有精力去想辦法解決問題啊!”
我無力地搖搖頭,依舊蜷縮在沙發上,美佳子在我家裏待了一下午,剛走不久。她擔心得不得了,但是也無計可施。我現在的問題,也不是安慰一下就可以解決的啊!
“老爸老媽,我對不起你們……”我的眼淚又要湧上來了。
老爸將麵碗端過來,坐在我的麵前,輕聲說:“小諾,先吃點兒東西好不好?你媽媽專門為你做的牛肉拉麵啊,放了很多牛肉呢。
”
“我真的吃不下去,一點兒都不想吃。”我依舊搖搖頭,“我該怎麽辦啊?老爸老媽?難道我要再複習一年,等明年再考嗎?”
老爸輕輕歎了一口氣,放下麵碗,和老媽麵麵相覷。
我知道我提出的問題令老爸老媽很為難,為了供我上藝術高中,家裏幾乎用盡了全部的積蓄,剩下的一點錢是為了供我念大學用的。之前報考華廷學院,一部分原因是它的名氣,更重要的是,華廷學院可以提供優厚的獎學金。
就算有其他學院會錄取我,但是家裏的錢不夠支付任何一所學院昂貴的學費,而唯一一個最好的機會已經被我錯過了。
如果回頭重新複習,高中一年的補習費用也令人難以負擔。全家人本來對我考上華廷學院都抱著十拿九穩的信心,現在……再多的自責都無濟於事了,原本一片明媚的前途突然之間暗淡無光。
也許是房間中的寂靜令人太難以忍受,老爸按開了電視,小提琴聲傳來,一個優美的女聲飄進我的耳朵,我下意識地抬頭去看。
電視中正在播放人物專題紀錄片,一位年輕的女子正站在華麗的舞台上高歌,背後是整齊的管弦樂團。
我眨眨眼睛,這是年輕時的白慕蘭。40年前的白慕蘭,如同一位從天而降的天使。
當時的她,真的好美。
白慕蘭……一手創辦了奉嵐學院的歌唱家。奉嵐學院……為什麽我的報名表會出現在奉嵐學院?我明明填寫的是華廷學院啊。
“這個白慕蘭現在還在唱歌啊,真是厲害。”老爸看著電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有實力的歌唱家出現了。”
老媽也點點頭,附和著老爸。我沒有吱聲,知道他們隻是想要轉移話題。
白慕蘭……奉嵐學院……我呆呆地望著電視,這時畫麵上接受記者采訪的白慕蘭頭發已經花白,時光帶走了她的美貌,但是她那份沉靜而優雅的氣質依然。
突然,門被敲響。
“咚咚咚——”敲門的聲音十分禮貌且小心翼翼,仿佛害怕驚動屋內的人似的。
老爸老媽麵麵相覷,不明白已經十點多了怎麽還會有客人來訪。我依舊雙臂環抱,看著電視中侃侃而談的白慕蘭。
老媽起身走到門口,隔著門問:“是誰?”
“請問這裏是安希諾同學的家嗎?”外麵一個十分柔和的女聲響起。這聲音,像一道微弱的光射進我心中,好熟悉的聲音……“是。請問您是誰?”老媽看了我們一眼,轉頭繼續問道。
“您好,我是奉嵐學院的校長白慕蘭,我想找安希諾同學談談,可以嗎?”外麵的聲音不緊不慢,優雅而溫和。
什麽?
我鬆開了胳膊,老爸驚詫地看了我一眼,急忙起身快步走到門前,打開鎖,將門拉開。
門口出現一位身材瘦長,頭發花白的暮年女子,一襲黑色的長裙,短小的紫色外套,頭頂梳著一個整齊的發髻,目光溫和地看著屋內,她的身後還站著一位助理模樣的人。
這個人正是白慕蘭!
天啊!怎麽會?白慕蘭……怎麽會找到我家?
“安希諾同學的報名表上填寫著地址,我照著地址冒昧前來打擾了。”白慕蘭似乎知道了我的疑問,微笑著說。
“請進請進!快請進!”老媽急忙說,閃開身子將白慕蘭和她的助理讓進了屋中,然後飛快地跑到客廳裏收拾著桌子和沙發,騰出一個整齊的地方。
我也從沙發上站起來,驚愕地看著這位光彩照人的老歌唱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老爸飛快地走進廚房端了兩杯水放在桌麵上,有些緊張又有些局促地站在我身邊。
電視中再次傳來白慕蘭的歌聲,白慕蘭好奇地看了一眼電視,然後笑了。那笑容溫和而怡靜,如同之前在考場上那般,有著撫慰人心的神奇力量。
“白,白校長……”我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她,所以小聲地喊道。
白慕蘭走過來,輕輕地拉著我的手,對老爸老媽說:“真是抱歉,這麽晚了還來打擾。兩位一定是安希諾同學的父母吧?你們能夠擁有這麽優秀的女兒,真是太令人羨慕了。”
老爸老媽對視一眼,我輕聲告訴他們:“白校長是奉嵐學院的校長,就是我走錯的那所學院……”他們恍然大悟,再次請白慕蘭和助理坐下。
“關於你的報名表出現在我們學院的事情,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孩子,我完全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麽發生的,很遺憾這件事發生在你身上。”白慕蘭輕聲說,看著我的眼睛問,“華廷學院的考試,沒有趕上嗎?”
我低下頭,輕微地點了點,像是舊傷疤被再次揭起,痛不可當,眼淚也再次流了下來,滴在沙發上。
一塊白色的手帕被輕輕地遞了過來,白慕蘭輕聲說:“孩子,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
我搖搖頭,接過手帕不停地擦著眼睛,老爸老媽的臉上也黯然無色。
“有和其他學院聯係過嗎?”白慕蘭又問。
我再次搖頭。
空氣裏一片安靜,老爸輕輕地拍著老媽的肩膀。電視中記者不停地介紹著:“年過六旬的歌唱家白慕蘭,依然為音樂教育而孜孜不倦,她說每一個學藝術的孩子都是一粒稚嫩的種子,如果能夠有和煦的微風、足夠的陽光和水分,種子就可以茁壯成長。而她希望,能夠成為這樣的風,這樣的陽光和水,可以變成遮風擋雨的大傘……”
“希諾,雖然我不知道你對奉嵐學院的印象如何,但是,我可以如實說出我的來意嗎?”白慕蘭的聲音依舊溫和,像一杯溫水,輕輕地流淌過心底,每一句話都小心而照顧對方。
突然之間,我對這位老校長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依靠感,雖然我隻見過她兩次,但是有種感覺告訴我,我可以信賴她。
“校長,您說吧。”我點點頭,眼淚止住了一些。
“希諾,你有考慮過我們學院嗎?”白慕蘭輕聲問。
老爸老媽頓時驚愕地坐直了,暗淡的目光瞬間蒙上了一層亮光。我握著手帕的手指一陣僵硬,手帕從我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白慕蘭的助理俯身幫我撿起來,禮貌地遞還給我。
“謝謝。”我趕緊接過手帕緊緊地捏在手中。
“考試時,你的歌聲令我難忘。希諾,我很驚訝,驚訝於你的歌聲。雖然你的詠歎調唱得很好,但我知道那不是你的真正實力。如果你願意在我們學院學習聲樂,我願意對你進行最好的培訓。”白慕蘭看著我,“當然,你不用現在就回答,我知道這對於你來說很突然,我無法對你承諾什麽,我隻想說,華廷學院可以給你的,我們也可以給你,甚至更好,包括出道機會。”
許久,空氣裏一片安靜。老爸老媽驚喜地看看白慕蘭,又看看我。
我的大腦一陣紛亂,我本能地捏緊了手帕,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奉嵐學院的學費……是多少錢一學期啊?”
我抬起頭看著白慕蘭,緊張地盯著她的嘴,希望那個就要說出口的數字不至於令我墜入冰窖,老爸老媽也緊張地看著白慕蘭。
白慕蘭看著我,一抹微笑再次出現在她的嘴邊,她輕輕地拍拍我的肩膀:“可以得到你這樣的學生,已經是我的榮幸。你是最特殊的一個學生,鑒於你在考試中的優秀表現,你會成為我們學院全額獎學金的獲得者。”
什麽?
我震驚地看著她,老媽捂住了嘴,老爸的嘴也張得大大的。
全額獎學金?
那意思是……不用我掏一分錢學費嗎?
白慕蘭朝助理伸出手,助理從隨身的包中掏出一本精美的冊子。
海藍色的天空下,一望無際的紫羅蘭在大地上綻放,在這片紫羅蘭間,“奉嵐學院”幾個白色的字分外醒目。
這是奉嵐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之前考試時我見過,當時是白慕蘭親手遞給我的。但是因為我當時趕去華廷學院考試,所以將錄取通知書落在了奉嵐學院的考場上了。
如今,這份錄取書再次出現,放在了我家客廳的桌麵上。
“下周一開學,如果你決定了,就帶著它來吧。”白慕蘭微笑著說,然後起身對老爸老媽告別,隨同助理走出了門。
“如果你愛我,就大聲地說出來!來來來,朝我看一看,帥氣的男孩……”美佳子握著話筒,站在巨大的液晶屏幕前不停地搖擺著、扭動著,唱著最新的一首舞曲。藍色粉色的燈光不停地在她的臉上閃爍著,仿佛她也變成了一盞人形的霓虹燈。
最終,我和佳子還是來了藍海豚練歌房,在白慕蘭找過我的第三天。佳子帶著她的那兩張優惠贈券,服務生將我們領到了這間小包廂中。
四麵牆壁上繪製著海洋裏的景象,天花板上垂下無數晶瑩剔透的小小玻璃海豚,燈光打在牆壁上,是海浪般的藍色白色波紋。果然是一流的練歌房,連最小的包廂都這麽華麗迷幻。
“如果你愛我,就請為我留下來——”佳子幾乎是在尖叫。唱罷,她轉身坐在我的身邊,將話筒遞給我我又推回給她,繼續搖晃著我手中的搖鈴。
與眉飛色舞的佳子比起來,我簡直可以算是過於沉默了。自從進了包廂,除了搖鈴,我就是不停地喝著服務生端進來的氣泡飲料。
“喂,希諾,拜托你高興一點兒啦!明天就要開學了啊!”佳子終於結束了她的舞曲,坐在我的身邊,拿起點歌器選擇著曲目。在考試後的第三天,佳子也接到了奉嵐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真是沒想到,我居然跟你成為了大學同學!”佳子從果盤中拿了一顆葡萄,放進嘴裏,開心地說。
“那可不一定啊。”我說,接著又拿起一罐氣泡飲料。
這個飲料涼涼的,還有一股淡淡的草莓味道,喝下去十分舒服,進包廂以後,我就一直在喝這種飲料,差不多把一打都喝光了。
我拉開飲料拉環,白色氣泡湧了出來,但很快又陸續爆開消失了,就如同從我跑錯考場的那天開始,心底漸漸消失的喜悅。
“怎麽?難道你還沒有想好嗎,希諾?”佳子驚詫地看著我。
我苦笑了一下,仰頭將飲料喝進去。嗯,還是很舒服。我抹抹嘴,看著她,覺得頭有點暈:“開玩笑啦!我還能到哪兒去呢?為我們明天的開學,幹杯!”我拿起飲料,碰了碰佳子的手,又仰頭喝了起來。
很快易拉罐空了,我將罐子捏癟,扔開,按響了服務鈴。
很快包廂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黑白製服的服務生出現在了門口。
“這個飲料,再拿一打來。”我指著桌麵上空掉的易拉罐說。
服務生掃了一眼桌麵,禮貌地說:“對不起,客人,您的優惠券隻能免費提供一打香檳,如果您還有需要,就隻能付費了。”
“香檳?”
“付費?”
佳子和我幾乎同時喊了起來。
怎麽回事,這個飲料是要付費的嗎?
“算了,算了,你出去吧!我不要了!什麽地方呀!”我揮揮手,服務生微微鞠躬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這麽好喝的氣泡飲料,不能再喝了……好難過哦!
我看著佳子,想表達我的氣憤,但是我發現自己的表情是笑嘻嘻的。
“糟糕了!我以為是氣泡飲料,怎麽會是香檳啊!完蛋了,希諾,你還好吧?你為什麽這樣看著我笑啊?你沒事吧?感覺怎麽樣?
”
“我,我很高興啊!佳子,你能感覺得到吧?我很難過,哦,不對,我很高興,你知道吧?”我依舊笑嘻嘻地抱著佳子嘟囔著,覺得眼前的燈光不斷地旋轉著,踩著的地板也變得軟綿綿的。
怎麽回事,我好像掉進了棉花堆裏一樣。
“真是的,好像喝醉了啊!不行,得趕緊走了。”佳子的臉在我眼前不斷地晃著,仿佛一隻發光的氣球。
接著,我感覺胳膊被人架了起來,我想要站穩,但卻發現兩條腿不聽使喚,胃裏一陣翻湧,仿佛有火焰燒了起來。
好難受……我張張嘴想說話,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佳子一邊將包挎在身上,一邊將我扶了出去。
“佳子,你幹嗎啦,我還沒有唱歌啦,你幹嗎不讓我唱歌啊!”我抓著佳子要將她往回拽。
佳子卻扶著我,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練歌房巨大的玻璃門兩邊站著的服務生幫我們拉開門,我覺得自己輕飄飄的。
一股難受的酸澀感從胃裏湧了上來,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我的喉嚨裏衝出來了。
我拍拍佳子,示意她不要拉我,讓我去洗手間,但是我每次一轉身就被佳子拽了回去:“哎呀,好啦,希諾,今天不唱了,我們下次再來好不好?真是的,怎麽會喝醉啊,一打香檳而已,你的酒量也太差了吧。”
佳子完全不顧我的掙紮,將我拽出了藍海豚練歌房。
涼爽的夜風迎麵吹來,我的頭發被風揚起。
我張開嘴,風灌了進來,一直灌進我的喉嚨,灌進我的食道,再灌進我的胃中。
頓時,一股難以抑製的酸水湧了上來,我一把推開佳子,趴在一麵牆壁前拚命嘔吐了起來。
我不斷地嘔吐著,眼淚從眼角流出,喉嚨有些微微刺痛,鼻腔中似乎都彌漫著那股酸味。
我剛才並沒有吃什麽東西,嘔出來的全是沒有消化掉的午餐麵。
“哎呀!希諾!快點兒起來啦!”佳子驚呼一聲,過來拽我,被我推開了。
美佳子,你到底是要怎麽樣啊,剛才不讓我去洗手間,現在還不讓我吐出來,難道要我難受死嗎?
我扶著牆壁,張著嘴不停地嘔著。這堵牆為什麽這麽矮,而且還滑滑的……豪華練歌房就是與眾不同,連牆壁都不一樣哦!
“喂——你們在幹嗎?”突然一個聲音驚駭地在我們背後響起,接著我被人拽住衣領朝後拎了起來。
好暈,好暈,天旋地轉,好多燈在我的眼前晃動。許多的光集中在了一點,最後形成了一張人臉,一張怒氣衝衝的臉。
“啊,莫,莫司宇?”佳子倒抽冷氣的聲音傳來。
“你幹嗎,幹嗎拽我?你是誰啊?”我對著眼前那怒氣衝衝的人問,努力想掙脫他的手。
“希諾……是莫司宇啦!”佳子伸出手拉拉我的衣袖。
我甩開佳子的手:“什麽‘死魚’‘活魚’的,他幹嗎找我麻煩?”然後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對方的胸口,瞪著他,“你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你瞪什麽,比眼睛大嗎?”我仰著頭朝他緊逼幾步。
“怎麽會遇到這種無賴?吐了我一車還這麽理直氣壯?”對麵的人一副要崩潰的神情,對我怒目而視,看了一會兒他突然說,“是你?叫什麽來著……安,安什麽來著……”
“是安希諾,莫司宇學長。”佳子甜甜地說。
“學長?誰是你的學長?”那人驚訝地說。
“我和希諾是奉嵐學院這一屆的新生呀,明天就正式入學了,你當然是我們的學長啦。”佳子有點靦腆地回答。
“啊,果然入學了嗎?”那人掃了我一眼,突然低聲咕噥著,“這麽胖也學人家去考藝術學院,校長一定是看走眼了,你怎麽看都是一副蠢樣子。”
“不用你管我,你又是誰,討厭死了,最討厭你們這樣的家夥啦!胖怎麽了,胖有罪嗎?胖就不可以好好活了嗎?胖也有胖的尊嚴,有胖的前途!你——外貌協會的!你幹嗎找我的麻煩!幹嗎這樣說我!”我瞪著他,伸手去推他,卻被佳子拉開了。
“莫,莫司宇學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喝醉了,不是故意的……”佳子有些慌張地跟那家夥道歉,被我一把推開。
“佳子,你幹嗎跟這個家夥說對不起?是他對不起我們!他,他——”我還沒說完,又一陣猛烈的眩暈,接著我整個人撲倒在了對麵人的懷中,接著張大嘴,“哇”地吐了出來。
一陣慘叫聲劃破夜空,四周所有的大樓都在顫抖。
上帝啊,如果時光可以倒流,那麽我會選擇就在這一秒鍾死去。當然,這是我清醒後的感慨了,那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