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天下的領土都是我的

鬆崗真一翻滾著身體在一片淡紫色紗一樣的晨曦中醒過來,他感到有一些清冷。他抬起身看到他布滿淤青、結實得像戰士一樣的身體,**著躺在那張猩紅色的大**,**也隻有他一個人。

“優?”

鬆崗真一在樓下的客廳裏找到了霧山優。她穿著那件紫色的浴袍站在落地窗邊,整個人宛若雕塑一樣沐浴在青白色的晨光中。

“優……”鬆崗真一又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走過去抱住她的肩膀,在她的額邊輕輕地落下一個吻。

“早上好。”鬆崗真一甜蜜地微笑著,昨晚是他擁有過的最美麗的新年夜。

他本能地認為霧山優也應該和他一樣感覺良好,畢竟以他過去的經驗,那些女人們是很享受和鬆崗真一一夜後的晨吻的,包括那個姍妮。因此鬆崗真一聞到濃鬱的巧克力味道時,不解地皺了皺眉毛。他抬起眼簾,或者說他眼中那個超現實的世界終於開始回歸現實了。

他懷裏的那個穿著漂亮睡衣靜立在窗前的美人的正麵,是兩隻滿是巧克力的手,和一張滿是巧克力被填充到最大容量、鼓成塞滿榛子的金花鼠模樣仍繼續在咀嚼著的嘴。

在霧山優身邊的桌子上還有一個被吃掉了三分之二的巧克力蛋糕。

霧山優在拚命地吃巧克力蛋糕,帶著陰鬱憤恨的表情。

“優。”

“嗚嗚嚕嚕……”霧山優一邊大口咀嚼一邊非常仇視地橫了他一眼。

他們的關係已經自然地從室友過渡到了戀人嗎?答案難道還需要斟酌?

“優……我愛你。”

“愛我,就不會讓我錯過早上的飛機!”

剩下的三分之一隻蛋糕被整個扣在了鬆崗真一的頭上。

“我可沒有錢買第二張機票了!”

那個人不是我!不是我!

在回東京的火車上,霧山優不停地催眠著自己:“那個人絕對不是我,我沒有那麽乖,沒有那麽乖啦!”

明明想好了隻吻他一下以示獎勵的,明明用盡全力想要抵抗他的,明明發了誓不會讓這一切發生的,怎麽……

霧山優覺得她的頭都要炸了,肚子也是——太多的巧克力讓她不停地泛酸,昨天的勞頓還讓她的四肢都酸痛不已,總之她全身都在難受地鬧罷工,而鬆崗真一居然靠在她的肩上睡著了。

霧山優都沒睡,你居然敢睡,你以為你是誰啊!

“下回,我要隨身攜帶辣椒油,或者芥末。”霧山優小聲地發誓,看了一眼肩上的鬆崗真一。

蓬鬆的頭發蓋在他鬆弛恬靜的五官上,他就像一頭抱著骨頭在主人腿邊睡著了的狗。

這次算他走運!霧山優真的這樣認為著,放鬆自己,將頭倒在鬆崗真一頭邊,也睡著了。

“你寒假要去澳洲度假,為什麽我沒聽你說過?”鬆崗真一在上樓梯的時候大叫著跳起來。

霧山優看了他一樣,用眼神告訴他:“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喂!我們是室友,你要離開這裏一整個寒假,我總有權知道吧?況且我們還……”鬆崗真一笑了一下,很明顯在回味昨天的新年禮物。

“我恨你,真一!不要欺負比你年紀大的女人!我的心很脆弱的!”霧山優翻了個白眼,製止自己說出那些讓她顯得更弱勢的話,“總之,我早就決定要去澳洲度假了,那裏有沙灘還有龍蝦。”

“還有我!”鬆崗真一得意揚揚地笑起來,“我會帶我最性感的泳衣的。還有,優,你覺得我們是住在海邊的別墅裏,還是市區的酒店呢?”

“我會住在我想住的地方。那裏沒有你!小渾蛋!”霧山優堅持地說。

但是鬆崗真一是不會那麽容易放棄的。

兩個人還要爭辯,他們的電話幾乎在同時響起來。

“月影?我回來了,是的。”鬆崗真一接通電話時,手裏突然多了一樣東西,是霧山優的行李。霧山優已經拿著電話走遠了。鬆崗真一最後聽到她說的三個字是:“明一郎?”

霧山優在第一宿舍的大客廳裏看到了霧山明一郎,他坐在他的沙發上。那是一張用油性筆將整部啟示錄寫在上麵的紅色沙發。那張沙發是霧山明一郎的沙發,從他大三時成為社團聯合會的主席開始。

幾個男生在離霧山明一郎有一點兒距離的地方聊著考試的事,而他坐在一塊被刻意空出來的領土上,像宮殿深處的國王。

“明一郎。”

“老姐。”

聊天的男孩朝霧山優望過來,目光在她的臉上久久留戀。

霧山優沒有發現她今天看上去有點不同,脖子上和臉上還帶著某些邪惡的紅色痕跡。

霧山明一郎倒抽了一口涼氣,盯著霧山優說:“老姐,你渾身都是香水味!”

“香水?”霧山優聞了一下她的胳臂,是那些精油玫瑰。

“不要告訴我,你洗了泡泡浴還和那個鬆崗真一……”

是的,你答對了。霧山優第一次不敢去看她的親弟弟。

“老姐……你真跟那個鬆崗真一睡了嗎?”

“你可以再大聲點嗎?”霧山優生氣地大叫道。的確,在這裏談論這些話題很不好,是內心的焦躁讓沉穩的霧山明一郎沒能把持住自己。

“到我的房間去。”霧山明一郎說完,忽然意識到那些眼神正驚疑地瞧著他。

“為什麽不把你們的眼睛放到應該放的地方?”霧山明一郎吼完,拉著霧山優鑽進了他的房間。

他關上門,表情陡然間嚴肅得讓人渾身冰冷。

“老姐,拜托,你告訴我,你沒有和那個鬆崗真一上床,是不是?你沒有愛上他是不是?”

霧山優望著霧山明一郎,意識到這個問題非常認真。

“我該怎麽說……”

“糟糕,我知道了,你真的和他好上了!”

“那又怎樣?你知道,那個家夥……”霧山優撕著她的嘴唇,忽然間覺得找到合適的詞語那麽難,“你知道……他……好吧……我承認……我愛他。你還記得你跟我說過,沒有人對我而言是唯一的那些廢話嗎?現在,我覺得,我覺得……鬆崗真一就是唯一的。明一郎,恭喜你將有一個比你小的姐夫了!”

“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啦!姐姐!”吼完,霧山明一郎已經頹然地坐在了他的**,抱著頭。

“老弟……”霧山優有點呆愣地看著麵前的弟弟,說,“你不是挺喜歡他的嗎?你不是總是跟我說‘你就從了他吧’、‘姐弟戀沒什麽’嗎?”

“我那是開玩笑!糟糕!”霧山明一郎抬起頭長出一口氣,摩挲著他的下巴,聲音沙啞脆弱,“姐姐,實際上你終於認真戀愛了,這讓我覺得高興。但是你愛上的是鬆崗真一!我,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繼續跟你說我找你來想跟你說的話。”

“為什麽不能呢?真一他怎麽了?”霧山優張開手問。

“鬆崗真一……”霧山明一郎考慮了一下,對霧山優說,“姐姐,你有沒有想過他會搬過來跟你住是有目的的?他和那個冰室達也……還有高倉慎……總之,我不能完全相信他。”

“你懷疑他?真一才不會……哦,不!”霧山優突然加大音量,“你是懷疑我會為了他而背叛你嗎?明一郎,我會保護你的,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我知道,我知道……”霧山明一郎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淚光,“姐姐,我完了,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

“怎麽回事?”霧山優跪到霧山明一郎身邊,遲疑了一下,撫住他的頭。他看上去有點冷,雖然社團聯合會的宿舍有全校最好的暖氣。

另一邊,赤川月影的宿舍裏坐著一個局促不安的戴眼鏡的男孩。就是他拍下了午夜時分,霧山明一郎打工的夜店外,霧山明一郎將考試的題目塞給兩個男孩的照片。通過那些高清晰度的照片可以看到A4紙上的內容,而時間是在考試開始前兩周。

顯然題目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在兄弟會內部傳播的。

“第一個傳播的人是霧山明一郎……我想你應該認識霧山學長。”冰室達也喝著啤酒,他想表現得親和點,但那雙有神的長眸顯得咄咄逼人。

“我認識霧山明一郎,當然認識!他是社團聯合會的主席。我本來想申請加入社團聯合會的……但是他們門檻很高……”男孩小心地說,不時用視線去窺視一邊的赤川月影。

“是,社團聯合會的門檻很高,那裏都是一群呆子。我以為他們根本就不會拚寫作弊這個詞。”冰室達也式的嘲諷再次不請自來,赤川月影用眼神提醒了一下他。

男孩局促地望著赤川月影,說,“我想我還是不能確定,赤川學長。如果他們知道這些照片是我拍的,我會在學校裏沒有立足之地的。所有人都知道社團的事就應該留在社團內。”

“孩子,你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道德嗎?”冰室達也歪著眉毛說。

“哦,我知道道德,但是那是社團聯合會的主席!不要把我當傻子,我是大學一年級的新生沒錯,但是我知道你們和學生會、社團聯合會的那些事情。”男孩突然爆發,用手狠狠地抬了一下鼻子上的鏡架,說,“我們把話說開好嗎?我願意拿出這些照片,因為我不要一群呆子和我一樣打A。但是作為回報,你們起碼應該對我提供保護!”

“我們當然會保護你!”冰室達也睜大眼睛說。

“去你的,冰室達也!”男孩咕噥了一句,將目光轉向赤川月影。

赤川月影明白自己的身份——學生會的副主席。但是人人都知道他是那個永遠隻能當副主席的赤川月影,他就是高倉慎養大的一條寵物犬而已。

“如果我要冒險得罪社團聯合會,起碼要有個稍微重量級一點兒的人來承諾保護我吧!”男孩有點生氣地說,雙手緊緊抓著那些照片。

“那麽……”

“我,承諾!”這時鬆崗真一推開了赤川月影家的大門,他像山一樣魁梧的身軀出現在那裏,像拔出了寶劍的亞瑟。

送走了那個受驚的男孩,鬆崗真一心情複雜地看著那些照片。

霧山明一郎,從各個角度抓拍的霧山明一郎,時間是兩周前。

兩周前他在幹什麽?好像才從被欺負的命運中掙紮出來,好像還在和霧山優冷戰。現在,他像亞瑟一樣強大,而且他還擁有了醫學院的花魁霧山優。

他忍不住笑起來,身邊的冰室達也帶著一臉“我想死”的表情瞪著他。

“真一,你怎麽了?從剛才起你就盯著霧山明一郎的臉**笑!我以為你隻對霧山優感興趣。”

“我是隻對優感興趣。好啦,不說這些。”鬆崗真一放下照片,眼前的兩個人都是他的臣子,所以他非常鎮定從容,輕鬆地把握著談話,“告訴我在我消失的時候都發生了些什麽?”

“很簡單,這裏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考題泄露案,而所有參與案情的學生,都是各個社團的人。所以,怎麽說,這個事件現在被叫做社團陰雲,這個名字可以直接去拍電影了!”

“達也,拜托,說重點!”冰室達也是活力四射的非洲狐猴,所以你必須時刻幫助他找到注意中心點。

“學校從最底層的新生開始查,現在到了三年級的高級臣民階段。而我們的照片將幫助他們找到整個事件的源頭。”

“是霧山明一郎?”鬆崗真一想起那個笑得很憨厚的霧山明一郎。

“不,霧山明一郎是第二個人。”冰室達也整個人都神氣活現起來,“而你猜誰是第一人?得到那些考題的那個人,是誰?”

“誰?”鬆崗真一顯得很急,他並不想針對霧山明一郎。但是如果他背後還有另一個人,他很願意看到他的滅亡。

“真一君,我不是巫師,我不知道。”冰室達也對著鬆崗真一失望的臉調皮地笑了一下說,“但是,這次泄露的試題全部來自一個教授的辦公室,而那個教授……他的名字是大塚,大塚教授。他最得意的學生,你猜是誰?”

“大塚教授?”鬆崗真一雙眼冒出期待的火光,“他是高倉慎的導師!高倉慎是他最好的學生!”

“完全正確,所以……”冰室達也拿起那些照片,“霧山明一郎會為了自保供出高倉慎的。我們隻需要做匿名的好學生就好了。”

“達也,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可怕?你可以去競選總統了。”鬆崗真一驚訝地對冰室達也說,同時巧妙地藏起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讓冰室達也去做吧,讓他去主導複仇,這樣他不用染紅雙手就達成了自己的目的,這樣他也就不會背叛對霧山優的承諾了。

“哦,真一,你得承認,在這方麵你需要跟我學習。”冰室達也把照片打包遞給了赤川月影,“這些東西先放在你這裏,我最近交了一個很辣的女朋友。”

“是那個曆史係的早乙女茉莉嗎?”赤川月影擔憂地瞟了一眼冰室達也,“你最好離她遠點,我聽說她有跟外麵的人玩在一起。”

“拜托,那算什麽!不瞞你們,她就是我們學校隱藏的不法分子!你們知道的……非法興奮劑供應商……”冰室達也無所謂地動了一下他的眉毛,眼中流露出一絲難得的真情,“但是她對我挺好的,起碼在**。”

“嘿,達也,不要碰那些東西!我認為你該聽月影的!”鬆崗真一開始做好人。

“是嗎?要我聽一個女友被別人奪走的家夥的話?”這次,冰室達也口不擇言了。

鬆崗真一和赤川月影立刻都繃緊了麵孔。

不過,鬆崗真一立刻就開始放低自己來博得他的臣民:“嘿,達也,我那些卑鄙的往事,你就不能不提了嗎?姍妮就是一個公共汽車,而我和月影顯然都沒有意識到她是那樣一個人,而把那種叫做感情的東西交給了她。”

鬆崗真一才沒有愛過姍妮呢,他從頭到尾都知道她是一個爛人。

但是這樣說,他才能和赤川月影站在一起。

“靠,你還喜歡過那個女人?你和赤川一樣蠢。”

“是的,我們一樣蠢!”赤川月影白了他一眼說,“但是我們不會和學校裏的危險份子交往。”

“好吧,月影,我們都知道感情這種東西不講原則。但是達也,你要小心點,你明白,我是認真的。”

“好吧,我都快被你的真誠弄哭了,夥計!我會小心的,還有謝謝!”冰室達也對他們兩個人翻著白眼,然後笑著離開了赤川月影的房間。

實際上鬆崗真一發現他的真誠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很淡了。他開始用冷漠看著麵前的所有人,自從……他抓著草皮幹嘔,自從……他在夜店裏被所有人拋棄開始。

他一直沒有自我厭惡,隻因為他還有霧山優。

隻有霧山優不會在他失敗時厭惡他,也不會因為他的強勢而背叛他。

讓赤川月影和冰室達也去做吧,讓他們去打敗強大的高倉慎。而他將會迎接來一個由小山敏之統治的新的社團聯合會,之後等到明年,他會將社團聯合會主席的寶座放到身下。其實,作為冉冉升起的大聯盟明星,那個寶座並沒有想象中那樣金光閃閃。

“你的上麵是誰?誰拿到的那些試卷?”霧山優在霧山明一郎麵前咆哮,而霧山明一郎隻是痛苦地捂住他的頭。

“優,你知道我們的誓言,我不會背叛它!”

“好吧,希望你的兄弟們不會把責任全部推到你身上。”霧山優怒吼著,她還想說更多,可惜她厭惡霧山明一郎抱著頭全身縮緊的樣子。

“換個話題,那些照片在哪裏?”

霧山明一郎抬起頭,拿起他的手機,把最新的短信給霧山優看,上麵寫著:“它們現在高倉慎那裏。”

另一邊,鬆崗真一心情很好很輕鬆地回家,心裏想著甜蜜的澳洲之行。赤川月影突然打來電話,他還沉浸在美麗的幻想裏,聲音像喝醉了一樣軟綿綿的。

“真一,太糟糕了。你才走,高倉就來了,他拿走了照片。”

“什麽?”

“抱歉!”

“我們去找高倉慎,用最直接的方法!”另一邊,霧山優拿起了她的大衣。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希望這樣會顯得更有底氣一些。

高倉慎統治的住著一堆運動員的第二男生宿舍裏永遠彌漫著酒精和襪子的味道,對於一個以體育特長生為主的雄性部落,這裏和幹淨的東京街道格格不入。

高倉慎照例地在晚上12點前巡視著他的領土,防止發生那些公熊互毆事件,或者更糟的……母熊逗留公熊窩事件。

他摸著下巴:一切正常,他的王國又一如既往地有點喝高了而已。

“哦,木井君,把馬場君丟出去,不要讓他吐在沙發上。還有小山,麻煩你帶你的小妞去房間好嗎,別人還要用餐桌呢!”

安排好以上這些,他可以收工回去睡了。

就在這時,大門被人粗魯地踢開。其實她沒有必要這麽粗魯,第二宿舍的大門從來是不關的。

“高倉慎!”熟悉的,不受歡迎的聲音,屬於絕對不該出現在這裏,實際上從來都沒有出現在這裏過的人。

“優……”高倉慎回過神,那一閃而過的迷惑而癡狂的表情消失殆盡,他又變回了那個冷靜得像殺手一樣的高倉慎。

“優?還有……哦,明一郎。”高倉慎笑起來,“我想我知道你們為何而來。嗨,優,你還是第一次來第二宿舍,要不要我帶你參觀一下?”

霧山優掃視了一下四周地板上的那些汙漬還有酒瓶,冷笑一聲:“多謝了,但我看還是不必了,我不想回家做惡夢。”

“拜托,你的房子才是噩夢。”高倉慎淡淡地說,視線從霧山優的臉上移開,來到了她的脖子。

悄然無聲間,房間裏的學生會成員默默聚集在高倉慎背後。午夜12點拜訪的來客絕對不會是為了推銷牛奶,何況霧山優後麵還有霧山明一郎。

“既然你知道我們為什麽而來,我想我們可以省更多的事。”

霧山優走進那座房子,更強的燈光罩住她,而房間裏突然傳來一聲痛苦的呻吟。

“不……”高倉慎控製不了喉嚨裏的悲痛,他看到了霧山優脖子上的吻痕,“不……”

“高倉,我想我們得換個地方說話。”霧山優奇怪地盯著高倉慎,本能地提議道。

“好吧,去我的房間。但是,隻有你。我沒什麽話跟明一郎說,我不想把這變成學生會和社團聯合會之間的問題。我們老朋友敘敘舊,霧山學姐!”高倉慎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上去,他揮了揮手示意大家不要打擾。那群野蠻的全身都噴發著荷爾蒙的家夥,居然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相繼離去,就像他們出現時那樣無聲。

“慎,把照片還給明一郎。”霧山優關上門,立即抬起頭對高倉慎大聲說。

高倉慎在光柱下眼珠像石化了一樣盯著她,一言不發。

“畢竟,學生會還有其他的社團很多人為此受益,不應該讓明一郎一個人受到懲罰!”

“你以為學生會的試題來自明一郎?而我是明一郎的上線?”高倉慎輕微地動了一下他的嘴角,冷笑了一下,轉過身去泡茶,“優,還有另一個人。學生會的試題來自我,我和明一郎有一樣的上線。”

“什麽?”

“優,其實不是每個人都會像我和明一郎一樣對你那麽真誠。哦,或許這樣說傷害到你了,那麽,我換個說法,這個學校裏還是有人會對你有所隱瞞的。”高倉慎拿著茶轉過身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可惡。

“你說的是真的?”霧山優已經在心裏將高倉慎打上了世界上唯一對我很壞的人的標誌,難道現在她要相信他?

“當然,我從來不會對你說謊。優,我對你發過誓的,而我不會違背任何一條對你的誓言。”高倉慎淡淡地說著,睫毛的陰影短暫地蓋過他的表情。他再次抬頭時,霧山優正咬著她的下嘴唇,視線在地麵上惶恐不安地逡巡。

“那麽,我對那個上線是誰不感興趣,如果這事與你無關。把照片給我。”

“哦,優,你發號施令的樣子還是那麽理直氣壯。”高倉慎從床頭的櫃子裏找出那些照片和一塊手機內存卡,“我費盡心力搞到那些照片,目的和你一樣,我不希望他們被別人拿到。我在保護明一郎,或者說我在保護我的那個上線。”

“那麽,把照片給我,你聽不見嗎?”霧山優不再和他囉唆,衝過去奪過了他手上的照片還有內存卡。

在那一瞬間,高倉慎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地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

他的表情在刹那間封凍,霧山優的也是。

“放開我!”霧山優努力保持著鎮定大聲說,沒想到高倉立刻就放開了她。

“嗯……”高倉慎用力地**著自己的嘴唇,深深地合了一下眼簾,開口說,“優,你不想知道我是從什麽人那裏找到這些照片的嗎?”

“什麽人?”

“赤川月影。”高倉慎說完,用力地望向霧山優的眼睛。

“赤川月影?那個奴隸一號?”霧山優動了一下鼻翼,“我要知道這個幹嗎?他不是你的副主席,你的忠犬嗎……還是大阪口音的。”

“嗬嗬……很好,他的確曾經是。”高倉慎重新將他的視線移向霧山優的眼睛,“但是,你知道,拜你所賜,他現在是鬆崗真一的死黨。哦,你真的以為到現在,我還會不知道是誰毀了姍妮的衝繩之行?”

“那也不能說明什麽!”

“夠了!優,讓那個男孩離你遠一點兒。相信我,他不是聽話的哈士奇,他是一頭無情無義的狼。”

“真一才不會傷害明一郎,他向我發過誓!他不會傷害我……”意識到之後的話將進入到內心剖析範疇,而眼前的人顯然不是情感顧問,而是那個高倉慎,霧山優立刻咆哮起來,“去你的,高倉慎!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在這個學校裏最討厭的人,憑什麽你能對我提出‘貼心’的建議?”

“我討厭你?”高倉慎放緩了他的呼吸,舔了一下嘴唇,聲音沉到腳底,“何以見得?”

“幹嗎?你怎麽了?還用問嗎?我讓朋美離開你了,而你原本打算娶她的,而且這讓你變成了大家公認的壞男人。真是的,你有什麽資格生氣?如果不是你在外麵亂來,我也不會……”

“優。”

霧山優看到高倉慎的表情忽然變得前所未有地認真,也前所未有地陌生。好像她一直以來認識的那個高倉慎在頃刻間死了,而這個真實的高倉慎她從未見到過。

“的確,你讓我被很多人憎恨,甚至沒有女人再敢接受我,這讓我很生氣。因為……”高倉慎深呼吸了一下,對霧山優說,“你脖子上的吻痕,我想你開始和鬆崗真一交往了是嗎?你打破你絕對不和比你小的男生交往的誓言,那麽……我想有些話我可以說了,是不是?”

“我生氣,我會做出那些酒吧後巷的蠢事,是因為我喜歡的人是你!從見到你認識你之後就是你!糟糕,到現在還是!而你從來都不知道!你愛所有人,但是你從來都不知道真正的愛是什麽樣子,那有多專製,多痛苦!你沒有看懂過我身上每一次鮮血淋漓的傷痕,你從來就沒有認真看過我!你也沒有記住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誓言!你沒有!從來都沒有!”

“我對你所說的所有誓言、每一句發自真心的請求都會被你當成應該的、可笑的、隨隨便便就能夠被忽視掉的玩笑!這就是你對我做的!”

霧山優的意誌在瞬間被高倉慎眼圈通紅的咆哮擊毀。

的確,這個高倉慎,她是第一次看到。又或許,她一直都看著她想象中的高倉慎。

這個時候,如果張大嘴抬起手抓耳根,是不是會被眼前這個悲痛的男人殺掉?霧山優完全不知道她該在這個情景中怎麽辦……她想做的真的就是傻傻地抓她的耳根,對天大吼:“怎麽會這樣?我好蠢!”

“糟糕,你又開始露出你招牌的裝傻表情了!真糟糕,我喜歡這個!”高倉慎的聲音在空氣裏消散開,霧山優忽然看到他急速變大靠近的臉。

“對不起,慎。”

高倉慎沒有對被霧山優拒絕表現出驚訝,他平靜地,或許是深沉地看著霧山優:“你喜歡他。”

“是的,我喜歡他,不,我愛他。慎,或許我真的……但是現在我知道,我愛鬆崗真一。對不起,慎,這次是認真的。”霧山優說完,拿起相片走了出去。

高倉慎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路燈深處,最終變得不見。她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這算不算是一次徹底的失敗?

深夜裏,高倉慎開始討厭他的懦弱。他已經擁有了一切,但是在最需要勇氣和堅持的時刻,他卻讓步了。

鬆崗真一窩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裏外國台的節目。

或許這節目無聊死了,但是幻想和霧山優一起去旅行很快樂。

霧山優在深夜裏回家,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樣。鬆崗真一沒想太多,畢竟隻要是深夜回家的霧山優大約都是這個樣子。他在想一些更重要的事,比如說今天晚上是睡二樓還是一樓。

“我去洗澡。”霧山優把隨身的挎包放到那張骨架版沙發上——它沒有因為新沙發的加入而消失,看來,霧山優是一個絕對不會喜新厭舊的好人。

“嗯,我會很乖的。”鬆崗真一享受著他的大狗待遇。

他安靜地看了那麽一會兒電視,計劃著怎麽開口跟霧山優說澳洲旅行的事。關於赤川月影和那些照片,唉……真有那麽一會兒,他想放棄去思考那些東西。對比起來,和霧山優的單獨旅行快樂得多。

百無聊賴中,他看到了霧山優的背包。就跟所有試圖了解主人的一切的狗狗一樣,他決定去翻翻那隻背包,找尋任何關於澳洲的東西。然後……命中注定地,他在霧山優的背包裏看到了霧山明一郎的那些照片。

霧山明一郎的照片在高倉慎那裏!

高倉慎拿走了霧山明一郎的照片,而它們現在在霧山優這裏!

無法去想其中彎路太多的聯係,鬆崗真一隻知道他討厭高倉慎盯著霧山優的眼神,討厭在他之前曾經有那麽一個叫做高倉慎的人住在這裏過。

霧山的那些男朋友,都是眾所周知的荒唐過客,隻有高倉在這個房子裏留下過他的足跡,而且很深。

高倉慎!

是的,那個叫高倉慎的男人,曾經毀掉過他的一切。現在鬆崗真一已經複活了,不,他變成了一個新生的國王。所以,王者的領土上容不下他的敵人……就算要犧牲掉霧山明一郎!哼,那個霧山明一郎對他做過什麽好事?他充其量不過是把他被打殘廢的時間從一周擴大為一個月而已。

是的,他是對霧山優發過誓,但是他也不喜歡那個叫做霧山明一郎的人,哪怕那個人是她的弟弟,也不該比他獲得的更多。

是的!就是這樣的!

霧山優已經是他的唯一,而他必須也是霧山優的唯一!

他從紙包裏找出那張內存卡,插入他的手機,找到一個不經常用的郵箱,通過代理服務器將照片發到了舉報郵箱。是時候讓那群高高在上的家夥集體死掉了!

過了一會兒,霧山優從浴室裏出來了。鬆崗真一還窩在沙發上看著電視。

“你要看那玩意看到什麽時候?”霧山優拿著條毛巾擦著濕乎乎的頭發,看了一下鍾,已經到了非常疲倦的午夜1點。她瞥見她的背包,糟糕,她怎麽到現在還沒有處理掉那些照片!霧山優閉上嘴帶著它重新回到浴室。

燒光那些照片,把內存卡衝進馬桶後……

“明一郎,是姐姐。我處理掉那些照片了。是的。”

沒有更多的話。霧山優並不關心真相,那與她沒關係。就跟學生會和社團聯合會一樣,這些都和她沒關係,不管她再怎麽不同再怎麽瘋,她都隻是一個女人而已。隻有那些人,霧山明一郎、小山敏之,或者還有高倉慎,他們,很多很多的愛她需要她的人,和她有關係。掛上電話,霧山優感到一股來自肺部的通暢,可是通暢感沒有持續很久。

“高倉慎喜歡的人是我?”坐在馬桶上的她懊惱無比。這個世界是怎麽了?為什麽他之前都不說清楚呢?

其實想想……

霧山優忽然想起來高倉曾不止一次地對她表示過愛意,但那都被她當成玩笑忽視掉了。的確,她不在乎高倉,一點兒也不……

她有過很多亂七八糟的感情和亂七八糟的男朋友,但是真正在她的身邊、她的房子裏住過的人隻有兩個——高倉和真一。

而她隻在乎……

真的就這樣淪陷了嗎,對那個比自己小四歲的男孩子?

想著這些,她走出浴室。門口立刻閃過來一個又黑又大的人影:“優,你怎麽了?你在浴室裏待了很久……”

那雙像狗一樣忠誠、單純還有點饑渴的眼睛撲閃撲閃地將光芒投到霧山優臉上,好像聚光燈晃在她的臉上讓她躲閃不及。

“沒有,我心情有點不好。”霧山優想了想,決定對鬆崗真一絕對地坦誠,“你知道,明一郎惹了一些麻煩。他有些把柄落在高倉手上了,於是我去找了高倉。”

然後他對我表白了……

還是把這段隱去吧。

省掉重要部分後,霧山優耷拉著眼,陷入了“我很呆”狀態。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她沒把話說完,她應該把表白後的“他很爽快地把東西給我了”那部分說出來。

“優,你看上去狀態很差。我想……”還好聽眾也不大關心談話內容,現在是半夜1點,鬆崗真一隻關心晚上他睡在哪裏,“我該扶你上床去。”

“嗯。”霧山優無力地點頭,突然……

“渾蛋真一!我還沒同意和你交往呢!”鬆崗真一的性急,讓霧山優脆弱的心髒再一次受到了驚嚇,她受到襲擊一樣飛快地跑上了樓。

“優……”鬆崗真一望著霧山優被火燒著了一樣躥上樓梯的樣子,忽然間呼吸沉到了腳底。霧山優去了京都,她在新年夜將她奉獻給了鬆崗真一,但是她沒有回答那個問題:對於霧山優來說,鬆崗真一是唯一的嗎?

也許,她隻是跟他說的一樣,很喜歡這隻狗狗而已,所做的一切隻不過是為了留住那隻忠心的狗狗而已。或者,鬆崗真一又會變成那些亂七八糟的前男朋友中的一個?

鬆崗真一摸出衣兜裏的一枚耳釘,是他用那顆被打掉的牙齒找京都最好的首飾工匠雕成的,那是一個禮物。

“你為什麽還在那裏?”忽然樓梯上傳來天籟之音。

鬆崗真一抬頭看到一雙躲在欄杆後的眼睛正小心地窺視著他,那一瞬間,他全身都融化了。

“我隻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優,每一分每一秒。”鬆崗真一任由他顯得可憐無助——實際上他就是這樣的,他可憐無助,雖然他是新的國王。

“你發誓你不是貪戀我的肉體?”

“我發誓。”

“那你上來吧。”

那些人都很重要,但是如果有什麽人是唯一的,那是鬆崗真一。

我相信鬆崗真一,他需要我,他隻有我。而我……霧山優望著樓下那個孤單的大個子,笑了起來。或許該帶著他一起去澳洲過寒假?反正明一郎已經安全了……至於冰釋前嫌的高倉慎?讓他一個人單戀好了,總有人在單戀著什麽人的,高倉慎他並不孤單。

兩天後,霧山優帶著她的大狗踏上了去澳洲的飛機。

優和真一終於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