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終的選擇
喂,你喜歡我嗎?
有多喜歡?能喜歡多久?
喂,你希望我喜歡你嗎?
喜歡一年?或是一生?
喂,你知道我在喜歡你嗎?
你不應該知道,因為我從來不曾告訴你……
1
黑色的雨絲像石油井噴一樣汙黑黏稠,落到哪裏,都帶來一片晦暗灰白的印記。被黑雨淋到的人,全都失去了眼中的光華,在學院裏遊**著,異常可怕。
我率先衝上頂樓。
這是學園最高的鍾樓頂層,也是天空中黑色雲團中心的位置。
紅色的暗霧在雲層中心時隱時現,末日來臨一樣的沉重感,讓我為自己暗中打了幾次氣後,才敢打開頂樓的門!
剛踏出一步,就被肆虐的狂風刮倒了!
黑色的暴風中心,纖細的少女整個人都籠罩在黑紅色的光芒裏。那幾乎可以稱之為邪惡的氣息四下彌漫,牽引著我手腕上的紅寶石蠢蠢欲動。
紅光呼應著,幾乎要將我整個人吸進去!
“小心!”
一隻蒼白的手將我的身子托住,我驚恐地回頭一看,是希特!
暴風中的希特,蒼綠的卷發像狂風中的細弱青草,搖搖擺擺地掙紮著,卻依舊迎著烈風堅強生存。
他的目光好鎮定,鎮定得簡直有些可怕了!
“不要被拉進去。你也是與惡魔交易過的吧?所以黑雨對你無效。但你比別人更容易被邪念拉進去,因為邪念都有吞噬同類的本能。”希特淡淡地說。
邪念?
“不是負能量嗎?”怎麽變成邪念了?
希特淒然道:“吸收過多的負能量,自然就會被邪念汙染了……”他手腕一轉,突然將我朝後邊推去——
“好好保護她,不要讓她被邪念拉進去。”
我的身體被身後的人輕輕接住,牢牢地護在懷裏。不需要回頭,身後那熟悉的溫暖聖潔氣息,告訴我這是蘇彌央。
他雙手將我從後麵抱住,像是用他的生命在為我構築堡壘。
“放心吧,易拉拉是我的,我不會讓她有事。”
略帶一絲沙啞的低沉嗓音,讓我心尖一顫。
希特苦笑道:“是呀,你不僅很強,頭腦也很清楚。不像我……不僅很弱,連自己該保護的人……也害了她。”
說完,希特凜然地挺起胸膛,朝那肆虐呼嘯著的黑風中心走去!
一寸寸、一片片、一縷縷……黑風就像銳利的刀片,肆無忌憚地傷害著希特的肉體!隻是瞬間,希特就已經體無完膚!
我好想叫蘇彌央去幫忙,可是落在我身上的雙臂,正在逐漸地勒緊——蘇彌央的手臂、身軀、每分每寸的肌肉,都在繃緊、都在強撐!
我仿佛聽到蘇彌央咬緊牙關的格格聲響,他是用了多大的毅力,在強迫自己不要去阻止希特?
我沉默了。
直覺地,我感到這不是我和蘇彌央能涉足的世界。
這是希特和風夕鈴之間的事!而這個機會,希特可能等待了很久很久……
為什麽不使用自己的真身力量呢?
我沒有問出來,隻能眼睜睜看著希特在黑風中艱難地前行著。
無數血沫在黑風中四散,空氣裏不僅彌漫著邪念的沉悶氣息,也開始散播者專屬於神使的、異常清靈聖潔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每當希特的血液飛散,黑風就會減弱一分。仿佛正義與邪惡在較量著——不同的是,希特付出的代價,是他的血!
“是誰?誰在阻撓我!”
風夕鈴的聲音從黑風的中心傳來,幽深而淒厲,幾乎已經完全失去了原本的甜美。
她的身影在黑風中模模糊糊,隻能依稀從紅光勾勒出的輪廓,看見她的位置。
“住手吧,小鈴。”
沒有長篇大論、沒有教育說教,希特隻是淡淡地、疲倦地、苦澀地說了一句“住手吧”。
風夕鈴的聲息,突然凝滯了。
我感到異常可怕的壓抑感,等待是如此讓人害怕!
“住手吧,小鈴。我累了,你也該玩夠了吧。”
希特的雙手,始終是軟軟地垂著,仿佛他永遠沒有所謂戰鬥的狀態。
是嗬,他是那麽柔和,是傳說中那種真正悲憫慈和的神使,與我身邊這個惡狠狠的蘇彌央截然不同!
可是我卻感到他的話,聽起來是如此刺耳!
一種奇妙的代入感,讓我感覺,這絕對不是風夕鈴要的!
絕對不是!
“你來了?是希特嗎?是你嗎,希特?”
風夕鈴的聲音再次響起,狂亂的情緒越發嚴重了。
黑風咆哮著卷起,我瑟縮著,蘇彌央幹脆一彎腰,用自己的背部抵擋那如刀的風壓。
好奇怪,風夕鈴的聲音聽起來,竟然很高興?
“希特,你終於來見我了!你原諒我了嗎?我的努力成功了,對不對?你願意接受我了,是不是?”
瘋狂、喜悅、幸福……數不清的情感從風夕鈴的聲音裏四散出來,隨著那越來越囂張的黑風,刮向四方!
為什麽你這樣快樂?我不懂!
“不,小鈴,我是來阻止你的,你應該收手了。”希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中透出一絲可怕!
那種看破了一切,沒有**的透徹,讓人覺得現在的希特根本不可能被任何東西所動搖!
風夕鈴一愣,隨即嘶啞地狂笑。笑聲中,有淚水磨礪著靈魂的尖叫。
“為什麽你總是這樣冷靜?為什麽你總是這樣無情?希特,你忘了嗎?我說過,沒有你,就沒有風夕鈴!我這個天生畸形、連親生父母都不要的孩子,連在孤兒院都會被欺負、被丟棄的醜八怪,隻有你……隻有你珍惜我!是你……在我想要結束自己生命的時候,出手救了我……是你!是你!是你!我的命,是你的;我的人,也是你的……可你為什麽不要?為什麽不要我?難道你也嫌棄我嗎?”
靈魂哀慟的嘶吼,讓我的心髒揪緊,幾乎無法呼吸!
我閉上雙眼,難過地把頭埋進蘇彌央的臂彎——聽著風夕鈴的話,我仿佛看到了一個瘦小的孩子,是怎樣掙紮著度過自己的童年。
與她相比,我的一切不滿,又算什麽呢?
“我生下來,就被父母拋棄;四歲的時候,被孤兒院像包袱一樣扔給一對不負責任的養父母;當他們終於有了自己的兒子時,他們可以毫不留情地把我再次丟棄……我不想活了。我才十歲,就已經不想活了,因為我沒有價值!這個世界上,風夕鈴對誰來說,都是多餘的!隻有你……希特,你救了我……你對我好……你說你需要我……對我來說,神算什麽?上帝算什麽?希特……隻有你,是我最重要的!我隻在乎你……”
風夕玲的呐喊,聲聲如泣。
我默默地擁著蘇彌央,心底蔓延著無聲的恐懼。
我已經知道了。
我已經快要看到謎題的真相了!
我好慶幸自己一直沒有說出心裏的話。如果一說出來,或許……風夕鈴和希特的今天,就是我和蘇彌央的明天!
希特無聲地搖搖頭:“可是,你不應該和惡魔交易,你不該製造這一切!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你在毀滅自己啊!”
“這都是因為你!把我從黑暗中拯救出來的人,是你!把我親手推進黑暗深淵的人,也是你!為什麽你不喜歡我?我的告白……讓你如此難堪嗎?希特……你嫌棄我嗎?”
我閉上雙眼,滾燙的淚滑下,打濕了蘇彌央胸前的衣裝。風夕鈴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刻在了我的心上!
“我不可能喜歡你!”
“為什麽啊?你明明說過,無論發生什麽,你都會保護我,可為什麽你就是不能喜歡上我?你說啊!”
“不,這不是你墮落的理由!”
直接如刀的懲戒之語,將風夕鈴最後一絲理智打碎。她突然靜了……風,也靜了。
黑風散去。
風團中心的女孩,露出了她的麵目。
四處飛散的漆黑長發,纏繞在她雪白的臉龐、脖頸之間;紅唇如血,雙眼如冰,死氣沉沉地看著希特,眼中……
是即將熄滅的純真之火。
最後一絲為了愛而燃放的希望,如同夏夜的煙火,燦爛過後,迎接絕望。
“嗬嗬……這就是你的答案……”
風夕鈴,笑了。
蘇彌央摟緊我的手臂,肌肉驀然一緊,耳邊傳來他的低語:“該死,風夕鈴現在都不知道希特的身份!她以為希特是人類!”
什麽意思?這有區別嗎?
接下來的現實,就如同印證著蘇彌央的推斷一樣,風夕鈴那種可怕的笑聲背後,是可怕冰冷的話語——
“所以,我跟惡魔做了交易,交換的就是……請希特,愛上我!”
蒼白的食指,遙遙指向希特心髒的位置。放棄一切希望的理由,是為了追尋一個看不見未來的絕望之戀!
蘇彌央咬牙切齒:“這樣的交易根本不可能成立!希特是神使,聖潔無垢的神使不會有愛情的念頭!”
我的心,像被巨大的鐵錘敲過——蘇彌央的每一個字,都錘在我的心髒上。一錘又一錘,我的心汩汩流血。
希特幽幽地歎了口氣,正色說:“你錯了,小鈴。我對你,是責任,而不是愛情。無論你跟惡魔交易什麽,也換不來我的愛情……因為,那根本是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的東西。”
根本沒有的東西,何來交換呢?
風夕鈴睜大的眼睛裏,流露出空茫的絕望。
黑雨、黑風……再次卷起,這將是吞噬整個千年市的絕望號泣!
2
“呀!”
風夕鈴的暴走,仿佛是魔王殿的劇本,一切都已經計劃好。她的悲傷、她的失望、她的失去……都像奔流直下的瀑布,沒人能夠挽回、沒人能夠阻止。
在暴風中幾近直立起的長發、透體而出的絕望紅光、無與倫比的黑暗力量,讓風夕玲發出仿佛末日的淒厲嚎叫。
“希特,再不動手就遲了!”
蘇彌央將我放在比較安全的門邊,起身朝暴走中的風夕鈴衝去!
“希特,閃開,我來解決她!再這樣下去,神庭一定會追究你的責任的!”
“不,蘇彌央……”
出人意料地,希特竟死死抱住蘇彌央!
“滾開!你想死嗎?失去保護對象,你最多被神庭關上兩百年!但放任風夕鈴入魔,害一個城市淪陷黑暗世界,你會被關到死為止的!”
蘇彌央粗野地一把推開瘦削的希特,喚出自己的“大天使之翼”。
金色的刀光瞬間暴漲好幾尺,暴烈的靈子隨著雙翼的揮動,聖靈氣息割開那濃稠汙濁的黑幕,直插暴走中失去神智的風夕鈴!
“不要!求你住手,我會有辦法的!蘇彌央,你住手!”
青綠色的光芒突然炸開,那清澈如水的光輝中,希特終於顯露出自己的真身!
蒼綠的眼眸,青色的柔發。即使與蘇彌央和未音一模一樣的衣著,卻還是那麽純淨柔弱的容貌氣質——
蒼白的手抵擋著蘇彌央那幾乎毀天滅地的致命一擊,雖然柔弱,卻是無比地堅定!
“笨蛋,你想幹什麽?”蘇彌央的藍眸危險地眯起。
“我的確是笨蛋!要是早一點說出自己的身份,小鈴或許不會那麽苦惱的……可是太遲了,我已經太遲了……”
青色光芒中的希特,顯得有些模糊。與蘇彌央站在一起,我覺得雙眼所看到的,就好像一邊是高清影像,一邊是普通影像。
“高清影像”的蘇彌央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大天使之翼”,卻完全沒有收手的意思。
他太清楚軟弱的希特——這家夥在神庭時,就是連花花草草都害怕踩到的家夥!
而“普通影像”的希特,對蘇彌央露出一個微笑,輕輕說:“放心吧,我會有辦法解決的。我錯了一次,就不會繼續錯下去。我會救回小鈴的。”
似乎預感到什麽,蘇彌央一把抓住好友的手。
兩人雙手一握,蘇彌央皺眉,低吼道:“你對自己做了什麽?你的能量怎麽這樣不穩定?”
難怪希特的身影看起來如此模糊。
蘇彌央開始還以為是希特能力不足,在人間使用真身,本來就比較吃力呢!
希特突然甩開蘇彌央的手,展開潔白的雙翼,飛速撲向暴走中的風夕鈴!
黑風與紅光將他的身影完全包裹,風夕鈴的嘶喊高亢尖銳!
“對不起,小鈴……直到現在,我也不懂什麽是愛……但是,我是你的守護神使……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保護你的……隻有這件事,我一定會做到……我是希特……我是來保護你的……小……鈴……”
黑雲、黑雨、黑風、紅光……正在一點一點地,被淨化……
不,是在被吞噬!
已經成型的黑暗物質,正在一點點地被希特吸收、接納!
希特身體裏爆發出來的淡青色光輝,雖然溫柔、雖然清淡,卻像風一般霧一般彌漫在整個千年市上空。凡是被淡青色光芒籠罩的地方,黑暗的汙濁就逐漸被青色光輝吞食。
這樣的速度,竟然是快得驚人!
蘇彌央像是明白了什麽,發狂般地衝上去:“不!”
可他被無形的青色光壁擋開了!整個人倒飛出去,出人意料的狼狽。
“不行!希特,住手!”
一次不行,再來一次!
蘇彌央不顧一切地衝擊著那淡青色的透明光壁,可是,也一次又一次地被擋了回來!
“希特,你不可以!你不可以這樣!”
蘇彌央揮舞著大天使之翼,瘋狂地衝擊著光壁,但是光壁紋絲不動。反而透過光壁,我看到黑雲、黑雨……所有黑暗物質正在逐漸被希特吸收進自己的身體!
隨著他的淡青色光輝越來越凝縮,被收複的城市逐漸露出災難後的麵貌,我屏住呼吸,等待著看到一個劫後的千年市——
“什麽?”
眼前的一切,讓我大吃一驚!
沒有!
什麽改變都沒有!
目光所及的任何地方,都是我所熟悉的那個城市。
原本被黑霧籠罩腐蝕的城市,竟然在短短的眨眼之間,恢複了原貌。怎麽可能?
風夕鈴呢?
她的改變更大!
黑色如絲綢般的長發,漸漸變成枯黃細弱的短發;蒼白如雪的皮膚,變成了蠟黃的顏色;濃豔的五官,逐漸褪去妖異的美麗,一點點呈現出原本的色彩——
那是一個瘦小的女孩,並不美麗,一點也不動人。她的雙眼緊緊閉著,眉宇間還夾雜著一絲痛楚。蒼白的嘴唇緊緊咬著,仿佛承受了太多的壓力,早已不堪重負!
普通、平凡、甚至有些難看的女孩……那就是風夕鈴。
她幾乎用自己的生命來交換一個“愛人的心”,甚至賠上一個世界——她好自私!可是,我竟然沒有資格唾罵她,也一點都不覺得她活該。
我隻想說,她很可憐。
瘦小蠟黃的女孩,像隻病弱的小貓咪一樣,哀哀地睜開了自己的雙眼。
她看到的,是一個陌生的人。
那個青藍色雙眸的男子,背後展開的那對潔白的羽翼,凝望著她的眼神——
如此熟悉。
“希……特……”
是夢吧?
從小到大,做了無數次的夢,隻有這一次……最真實。
仿佛大夢初醒,過往的一切,都迷離而奇幻。
似是而非的經曆,讓風夕鈴一時間失去了聲音,隻能呆呆望著眼前長身玉立的男子。
“希特……是你嗎?”
希特,竟然是天使?
像神話裏的天使一樣,守護著自己的希特,竟然真的是天使?
薄薄的嘴唇,一抹淡笑從容綻放。草綠色的細軟短發輕輕飛揚,慈和、悲憫、溫暖的眼神,包裹著受傷的靈魂。
“真是太好了,小鈴,歡迎你回來。”
是希特的聲音!
風夕鈴驚喜地想要撲上去,那真的是她的希特嗬!
但是,這個擁抱卻永遠都不會再擁有了。
哪怕,她的記憶仿佛永遠地停留在了希特離開她時的那個遙遠的片段縫隙裏。
在風夕鈴看來,她和希特,就像久別重逢的親人。
可是,希特推開了她。
青色的光壁,在這一刻消失了。
風夕鈴瘦小的身子,被無形的力量托著,落在了蘇彌央攤開的雙手上。
蘇彌央眉頭緊鎖,痛苦的神色依舊無法掩藏。
風夕鈴卻不懂這一切意味著什麽,無知地追問:“希特,希特,你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不讓我靠近?”
“小鈴……”希特微微一笑。
他的身體中,突然之間爆射出一道道黑色和青色的光,像是無數利劍從他體內穿透出來一樣!
“以後,要找到一個喜歡你的人,好好地幸福下去哦。”
溫柔的聲音,在那些可怕的光芒中逐漸變得微弱。
一道道黑色和青色的光劍,越來越密集了。
“希特!希特!你要幹什麽?你要離開我嗎?為什麽?你說啊,希特……”著急的風夕鈴發狂地想要撲向希特,可是蘇彌央的雙手就像老虎鉗一樣,死死地控製住她!
“小鈴,記得……一定要讓自己幸福……當你獲得真正的幸福的時候……我就會回到你身邊了……”
黑光與青光,完全地割裂了希特的身體。他的聲音,完全消失了!
“不!希特……我不要你走……”風夕鈴發出尖銳的哭喊,就像被丟棄在荒原的小獸,可憐可悲地呼喊著。
啪!
蘇彌央劈手打在她的後頸,下一秒,風夕鈴失去了知覺,終於可以暫時告別這個叫她難以承受的現實世界。
希特,在那光芒當中,完全地消逝了。
一個如同乒乓球一般小小的光球,帶著一點淺青色的光暈,慢慢從希特消失的地方升起,緩緩地、堅定地、飛向了天之盡頭。
蘇彌央說,那是希特的靈魂碎片。
沒有意識、沒有記憶。隻能循著靈魂刻印中最原始的痕跡,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用另一種方式來解答,就是希特必須重新托生了,即使再次重生,也不會是“希特”——
希特,完全地消逝了。
他知道自己力量很弱,所以一直壓抑著自己的力量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為了有一天自己有能力去拯救風夕鈴——但卻沒想到,是用在這種時候。
蘇彌央說,希特用自己的聖性來消除風夕鈴製造的一切負麵影響。為了抹消曾發生的一切,希特耗盡了自己的聖性,相當於是與黑暗物質同歸於盡了。
“他,真的不喜歡風夕鈴嗎?”
看著躺在地上沉睡,淚痕斑斑的風夕鈴,我問。
蘇彌央將風夕鈴抱起,隻是淡淡地說:“誰知道呢。”
是啊,誰知道呢?
或許,希特對風夕鈴的感情,真的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吧?
可是,希特卻可以為了風夕鈴犧牲一切,哪怕是……自己的命!
3
這次事件,在人們的記憶中,被抹去了。
希特或許早就在準備著這一次行動。就像蘇彌央說的,希特知道自己實力不強,所以他總是提前準備著,預防著一切危險。
為了風夕鈴,希特犧牲了自己。
午夜夢回,我總是夢見希特的樣子。雖然我與他相識很短,而且,我並不熟悉他。
可是他那淡淡的,有些疲憊的容顏,我總是能清晰地回憶起來。像我這樣,對誰都不在意的人,實在是太難得了——同學六年的小學同學,我都幾乎忘光了呢。
風夕鈴轉學了。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可是她離開的時候,沒有人為她送行,也沒有人覺得惋惜。
風夕鈴,變回了原本的模樣。
我本來以為她會很失落的,可我卻失算了。
她走的時候,充滿希望地說:她要重新開始,她要使勁地活下去,活得很好,要幸福地等著希特。因為她跟希特約好了,隻要當她得到真正的幸福時,希特就會回來。
我說:祝你幸福。
她高興地走了,去向未知的城市。
她並不知道,她的希特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是我想以她現在的心態,她總有一天會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所以,希特還是贏了。大贏家!
蘇彌央也突然消失了。
不過他還記得跟我告別,說是因為人間出了這麽大的事故,雖然希特賠上自己,換回了一切重新開始的平靜,但是神庭不會裝作不知道的。
他推薦希特來到人間,就負有責任,他必須回神庭一趟。
他說:有些事,必須處理了,才能回來。
我覺得,蘇彌央看上去,表情好鄭重。
我當時睡在自己的房間裏,大半夜的,眼前突然出現一個大男生,差點沒嚇壞我。
蘇彌央一身神使的造型,光華璀璨的模樣,讓人恨不得立刻跟他來張合影。
我沒有問他,回去做什麽。
但我問他:“你會回來嗎?”
如果,你也會像希特一樣,永遠地消失不見,那麽請先告訴我,讓我有個準備吧。
我可以先睡上一覺,在夢裏把你的樣子一一刪去,然後第二天醒來時,告訴自己,你不會回來了。我再怎麽喜歡你,你也不會回來了。
我不能成為第二個風夕鈴。
如果,人類的感情困擾了你;如果,我的思念會帶給你麻煩……那麽我會收回我的感情。
你要相信我,蘇彌央,我會一輩子藏得很好的!那些感情,沒有你重要。如果要用你來交換,我選擇一生都不說出來!
所以,蘇彌央,你不需要遠離我的。
我不會讓你變成……第二個希特。
蘇彌央,離開三天了。
人間,早已經恢複了自己的步調。城市還是那麽熱鬧嘈雜、街道依舊是熙熙攘攘、路邊公園道還是人潮川流不息、上學路過的商店街依然每天充滿活力……
蘇彌央在或不在,生活都在繼續。
我想,我等待著蘇彌央的時候,並不會太難熬。因為在我不知道他的存在時,我已經習慣了孤獨。
我有時候看著自己的手腕,那靜靜的紅寶石,在暮春的陽光下顯得色澤黯沉。誰能想得到,這樣一顆紅寶石,曾經帶來過可怕的災難呢?
“易拉拉!”
寧羽的聲音,我已經很熟悉了。他像是追著我的腳步,一路跟來。
其實稍微想一想,這又不奇怪,他跟我回家的路,是相同的。
“我有話跟你說。”他鄭重其事地說著,表情有一絲不自在。
我仰著頭,看著寧羽。
曾經覺得非常英俊的容顏,現在來看,果然還是很帥。
我想,我知道他要說什麽。
所以,我停下來,等著他說。
“易拉拉,我喜歡你。我是說真的,你考慮一下吧!”
果然還是個驕傲的大少爺——覺得由自己來主動表白,已經是給我天大的麵子了吧?
寧羽似乎覺得自己足夠有誠意,畢竟誰會像他一樣執著地三番五次表白呢?
我微微笑了。這一次,真不是裝的,而是發自內心。
我感覺得到,寧羽的表白,不是虛偽的。他也是發自內心地,對我說出“喜歡”,我沒有理由不認真對待。
於是我反問他:“你喜歡我什麽呢?”
是嗬,你喜歡我哪一點?
你可知道,在我喜歡你的時候,我總是把自己喜歡你的地方都牢牢記在心上。
你的帥氣、你的活潑跳脫、你的責任感、你的正氣凜然……嗬嗬,其實我過去真的很喜歡你。
因為,你是個值得“易拉拉”喜歡的大男孩。
“我……喜歡一個人,還需要理由嗎?”寧羽很帥氣地把問題踢還給了我。
他的回答,其實真的是標準答案。雖然什麽也沒說清楚,但女孩聽著,就是覺得很開心。
我點點頭,說:“那好吧,既然這樣,那麽我們來個約定吧。如果到了明天,你依然還喜歡我,我們就交往,好嗎?”
“為什麽要等到明天?”寧羽很不解。
“這不過是個約定,沒什麽原因。”我笑了笑。
遠處,隔著斑馬線上匆匆的下班人潮中,寧靜佇立著的男子已經默默在那裏等著我了。
普通的黑框眼鏡,普通的灰黑色西裝,普通的公文包,普通的長相……這個混在人群裏一點也看不出特別的惡魔,在收到我的呼喚之後,終於準時到達了一次。
我想,惡魔果然還是守信用的。
“那好,我們約定了!明天!易拉拉,你可不許耍賴哦!明天起,你就是我寧羽的女朋友!”
這家夥,像個驕傲的小公雞,挺著胸膛昂首闊步地走了。
惡魔漫步而來,不緊不慢。
“真好,年輕人的愛戀,真是美麗的顏色啊。”西澤森笑得很假。
“笑得很難看,你還是別裝了。”我不會口下留情的。
西澤森推了推眼鏡,上下打量我,問:“真的決定了嗎?”
我點頭:“是的。”
“為什麽?之前那個事件是我同事的失誤,監督不夠導致了些許問題,我想你應該不怎麽在意吧?”
我笑了笑,搖頭。
“不,我已經決定了。”
在鏡片的反光下,我看不見西澤森目光中的內容。
他推了推眼鏡,重重地歎了口氣。再次看向我時,平淡的雙眼裏,已經寫滿了釋然的神情。
“我知道了。”
惡魔一招手,我手腕上的鐲子,頓時消失不見。
“這樣就算解除契約了嗎?”
這也太隨便了吧?不需要來個什麽儀式?或是來點光啊、風啊、雷啊什麽的,比較有氣勢嘛!
“抱歉,我們魔王殿就是這麽隨便!”裝作不爽的惡魔推了推眼鏡,一副“反正你拿我沒辦法”的無賴相。
“好啦,我也就是隨便說說。”
我甩甩手,心想:這樣,就結束了嗎?
耳邊傳來西澤森的聲音說:“這樣也好。我總是在想,你可能是不適合的。畢竟你那位神使,我也不想招惹……”
話音淡淡飄遠,當我抬頭看他時,這個惡魔已經消失在匆匆的人流中。
下班時間人潮湧湧,好多人都穿著相似的服裝,每一個背影看上去都像西澤森。每一個人轉過身來,或許都是惡魔……
我笑一笑,釋然轉身。
隻要心裏抱著希望,惡魔在身邊,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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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依舊還是我熟悉的模樣。
媽媽在廚房做飯,爸爸在客廳看著電視,見我回家,照著老規矩說一聲:“回來啦,待會兒洗手吃飯!”
我回到房間,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微微笑著。
夜裏,我做了一個夢。
夢中,是一片純白的世界,潔白的羽毛像偏偏飛雪,灑下一片寂靜時光。
夢裏,沒有誰說話,我看見那個有著一雙透明羽翼的男子,背對著我,站在遠方……
他不說話,也不回頭看我。我很焦急,卻告訴自己,耐心等等吧。
等待什麽呢?我在等著誰?
夢境悄悄一轉,變成豔麗的春日陽光。陽光下是熱鬧非凡的學校操場,男孩子們追逐著一顆皮球,青春的熱力在放肆奔流。
我所熟悉的那個英俊男孩,也在其中。我向他招招手,他回頭,露齒一笑,潔白的牙齒,襯著健康的古銅膚色,笑得幾乎要反光。
這個夢,悄然地終結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
一切如舊,我刷牙、洗臉、吃過早餐,拿著書包,走出家門。
老遠就看到熟悉的背影,占據著上學路線上最顯眼的位置。
我上去喊道:“寧羽!”
英俊的男生回頭,看我的眼神,淡淡的,隱隱藏著不耐煩。
“是你啊,有事嗎?”
我笑了笑,問:“你有話要跟我說嗎?”
寧羽一副“你很奇怪”的表情上下瞄我幾眼,最終耐著性子慢吞吞地問:“我……好像沒什麽話跟你說吧?有事嗎?我怎麽沒印象?”
他的答案,讓我的眼眶,略微有些濕潤。
我以為,我會哭的。真的……我以為,我會為昨天的決定而後悔,因為這個賭注的結果,並不是我能控製的。
可是,寧羽最終還是給予了我確定的答案。
我擺擺手,笑得釋懷:“那就算了。再見了,寧羽。”
寧羽一臉疑問,隨意揮揮手說:“嗯,再見。”
說得敷衍。
我抬頭挺胸,深吸一口氣,走在上學的路上,哪怕沒有同行的人。
寧羽停在原地,似乎還在困惑。
他撓撓頭發,自言自語:“到底有什麽呢?我忘了什麽嗎?奇怪……”
易拉拉,不過是個長相普通、個性也不出色的青梅竹馬。時間的腳步,最終會把這個人從寧羽的記憶裏消去……
時光飛馳,年華易逝。
熟悉的小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路人……一切都沒有變,唯獨我一個,是做夢的人。如今,我的夢,或許該醒了,而我等待的那個人,卻還是沒出現。
又是上學的路上,清早的陽光依舊開始刺眼,我迎著初生的朝陽前進著,沒來由地,雙眼刺痛。
揚起頭時,不知不覺,淚水依舊滑下。
空氣中,飄來濃鬱的梔子花香,這是盛夏的滋味。
原來,蘇彌央還是走了……原來,轉眼已是夏天。
我,還是我。
一個名叫易拉拉的16歲女孩。
我長得不醜,也不漂亮;我讀書不好,卻也不算太笨;我不愛跟人聊天講話,但我並不討厭誰……
我還是那個我,可是我終究還是變了。
我不再弓腰駝背、也不會再陰沉著臉。我會主動和人說話,哪怕隻是幾句無關緊要的問候。
有時候,我發覺大家看我的眼神有些變了。或許在他們的眼中,隱形人易拉拉如今變得肯說話了,並不是件壞事嗬。
哦,對了,最近老師喊我的名字時,也沒有再出錯了哦。
我想,這或許總歸是魔王殿的功勞吧?
可是當我有意識再到處觀察時,再也沒有見到疑似惡魔的上班族出現了。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或許,我快要把某人忘掉了。
“喂,易拉拉,周末到我家來。我生日,你可必須到啊!”
放學路上,寧羽突然追著我跑上來,喘著粗氣說要請客。
我眯了眯眼睛,這家夥準是吃錯藥了。
“我去,不妨礙你們玩嗎?”我依然不是個伶俐的人,不懂討人歡心。
“開玩笑!我寧羽的青梅竹馬,其他人有膽子說三道四?”寧大少爺挺起胸脯,一副“我是老大”的得意樣兒。
我正想著到底去不去,突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這可不行!易拉拉周末要跟我在一起。”
微涼的聲線,如溪水淌過山澗,清澈靈動中,磁性又低沉。
我眨眨眼,突然有些不敢回頭。
等待這個聲音,似乎已成習慣。
當他突然出現時,我卻不敢回頭確認一下:“你回來了?”
修長的手輕輕搭到我的肩頭,比起記憶中,多了一絲暖暖的體溫。
寧羽眯起眼,超級不爽地說:“是你?你不是出國去了嗎,回來幹嗎?”
“我隻是暫時請假,又沒說不回來。”那聲音帶著些許笑意。
寧羽嘖了一聲,擺擺手說:“我才不管,人我已經請了,要不就兩人都來吧。本少爺請客還怕人多嗎?走了!”說完大搖大擺地走遠了。
搭在我肩膀上的那隻手,一直沒有挪開。
我不想抬頭,因為怕眼淚會掉下來。
奇怪……淚腺怎麽這樣鬆弛?
“易拉拉,你果然是個奇怪的女孩兒。”那人竟然歎氣。
我心裏頓時火起,抬頭對著他:“怎麽,現在我很醜嗎?很難看嗎?抱歉!你既然敢回來,我就要拉住你,要你看這張醜臉一輩子!”
蘇彌央一臉無辜:“喂喂,我又沒說過不回來,你口氣這麽衝幹嗎?再說了,你長什麽樣子我會不知道嗎?早看習慣了,好吧!”
“你怎麽了?”我著急地抓住他兩隻胳膊,想把他看個仔細。
蘇彌央身上,發生了什麽?
“易拉拉,我不再是你的守護神使了。”
什麽?
我瞪著這家夥,難道說,他“回家”一趟,是為了卸任?因為有希特這個前車之鑒,他發現守護神使其實是個“高風險低回報”的苦差事?
“我用自己的聖性做交換,可以一直待在你身旁。怎麽,你那是什麽眼神?你還不樂意啊?”這位少爺脾氣很差,果然立刻就擺臉色了。
我、我當然不樂意啊!
“你交換什麽啊?拿聖**換?你不是本來就該待在我身邊嗎?有什麽不一樣啊?”
真是氣死我了,突然消失,又浪費了這麽久的時間,這家夥到底幹什麽去了啊?
“當然不一樣了!我現在是人!你要是再去給我招惹什麽惡魔之類的東西,我可救不了你了!”大少爺飛快地說。
“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啊?那我豈不是連最後的保障都沒有了!你這個笨蛋,你給我說說看,你為什麽放著好好的神使不去當,偏偏稀罕當個人類啊?”
我氣得口不擇言!
可是突然罩下的一片陰影,將我接下去想說的話全都粉碎淹沒!
像羽毛落下,在我的嘴唇上輕旋、曼舞,緩緩浸潤著蘋果的清香,沿著唇齒漫過心田。
我想起小時候第一次吃棉花糖時的滋味,又想起剝開果凍時,第一口舔上那顫巍巍的晶瑩小東西時有些憐惜、有些上癮的感受……可是我心裏很清楚,這是一個吻,一個蘇彌央落在我唇上的諾言。
其實……我們之間,用不著那些甜言蜜語。
因為我和他,有著靈魂刻印的羈絆。我們心裏最深的地方,住著彼此,永恒不忘。
淚水,終究滑下。
這個吻,是蘇彌央,用他高貴的神格、強大的聖**換而來的。
他選擇當了一個普通的人類,選擇珍惜這人世間短短的數十年!
這一吻的代價,比任何山盟海誓還要高。在我茫然地等待他時,他用自己所有的一切,交換來與我一吻的資格……
他輕輕用拇指拭去我臉頰上的淚珠,說了句:“好醜,哭起來果然不是美女。”
我瞪他一眼,順手擰著他的手背,擰了個半圈兒。
“抱歉,我就是這個樣子,再醜你也得看著!放心吧,習慣就好,你已經沒退路了!”
嘿嘿,這樣的笨家夥,我才不會放手!
“嘶……”蘇彌央皺眉。
我好沒氣地說:“又想幹嗎?”
他指了指周圍,我抬眼一看,大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渾蛋,竟然害我丟臉!”我氣得跳腳。
蘇彌央邪邪一笑,腳底抹油,刺溜一下鑽進路旁停泊著的一輛黑色豪華的房車裏,在車窗後對我賊兮兮地一笑:“加油吧,易拉拉,爭取當上我家未來的太子妃!你的競爭者真是太多太多了,我在精神上支持你哦!拜拜……”
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這家夥竟然催著司機開車——溜了!
“死蘇彌央!臭蘇彌央!你不要被我逮到!啊啊啊……氣死我啦!”
踏著那汽車尾氣,我跺著腳仰天長嘯。
不過,卻是笑中有淚。
雖然是個討厭的家夥,可是卻帶給我幸福的味道。我想,以後的日子,恐怕也是每天都吵吵鬧鬧吧……
這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