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最終決勝曲
1
花圃。
陽光灼熱，地麵被曬得發燙。知了還在拚命地喊著“熱啊熱啊”。這種天氣很多人已經換上了短袖和裙子，然而，從石雕後麵走出來的少年，卻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一副清清爽爽的模樣，絲毫沒有受到天氣的影響。
是玄澈。
南宮優希怔怔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少年，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仿佛失去生命的花朵一樣，柔弱得在下一秒就會暈過去。
“我說過，勝負未定。”姬拉平靜地說。
南宮優希向前走了幾步，似乎想靠近玄澈，聲音哽咽：“澈……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不是，不是那樣子的……”
玄澈的神情很平靜，眼神還是一樣的溫和。
“我……不是你聽到的那樣，我隻是太生氣了，所以才會口不擇言……我沒有想傷害你的念頭……”南宮優希的眼淚滾落下來，很快就沾濕了她的睫毛，整個人楚楚可憐得像受傷的小鳥兒。
姬拉默默無語，麵具都已經被拆穿了，她居然還能演下去。
之前看到南宮優希站在會議室的門口，姬拉就猜到她是來找自己的，所以離開會議室前發了一條短信給玄澈，請他來花圃這邊一趟——與其告訴他真相，不如讓他親眼看到南宮優希的真麵目。
心裏懷著憎恨的南宮優希，她隻想傷害玄澈。玄澈的戀人，應該是一個清純美好、善良可愛的女孩子，那樣的女孩子才能帶給玄澈幸福。
“澈，你不要不說話，不要不理我……”南宮優希聲音哽咽，落淚的樣子非常動人，她撲上前，抓住玄澈的手，“澈，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是她，是她嫉妒我們在一起，才說那些話誤導我……我真笨，對人總是沒有戒心，明明曾經被她那樣傷害過，卻還是學不乖……”
姬拉的眼睛不由得瞪大，南宮優希是在睜眼說瞎話！
此時，玄澈終於開口說話：“我知道。”
南宮優希的眼淚停住了，用委屈的目光看著他。姬拉也把視線從南宮優希的身上轉移到玄澈的身上，下意識地去聽他後麵的話。
“我不會誤會你，優希。”玄澈平靜地說著，伸手擦幹南宮優希臉上的淚水，動作仍舊溫柔，“即便你真的不是我想象中的樣子，那也沒關係，我會努力地讓優希真心愛上我，我不想再看到優希哭泣的模樣。”
姬拉驚呆了。
玄澈真的愛上南宮優希了？那她是不是好心辦壞事了？不對，不對，南宮優希不喜歡玄澈，南宮優希隻想傷害玄澈來達到報複她的目標。這麽可怕的南宮優希，玄澈怎麽可能喜歡她啊？事情變得好奇怪，怎麽辦？
南宮優希同樣驚呆了。
不久前才對自己說分手的人，現在居然說出這麽溫柔的話，難道這樣還不奇怪嗎？為什麽？他在演戲嗎？他是想讓姬拉誤會他？為什麽？南宮優希的腦袋裏一瞬間浮現起無數的問號，心裏漸漸多了幾分恐慌。
雖然柔弱無辜的南宮優希很無措，但還是本能地撲進玄澈的懷裏，就如無數偶像劇裏出現的經典場麵——在發生某些令人誤會的場合時，女主角被男主角無條件的信任感動了，不顧一切地撲進他的懷裏。
“澈，我就知道你不會不信任我，你不會受到他人言語的蠱惑，做出傷害我的事情……”她的聲音哽咽，樣子楚楚可憐，仿佛受盡委屈的小動物。她靠在玄澈的懷裏，目光慢慢地轉向姬拉，“我不怪你，我知道你這麽做，是因為你不甘心澈選擇了我……可是，請你不要再破壞我們的感情，我不能失去澈……”
姬拉再次無語了。
這個劇情發展得太詭異、太不可思議了，已經超出她的理解範圍。難道說，玄澈居然喜歡南宮優希到這麽深的程度，寧可自欺欺人地繼續與她在一起，也不願意相信“南宮優希是壞人”這個真相？再聽聽南宮優希說的話，她怎麽能如此無恥地扭曲真相啊？
果然，南宮優希才是正牌的女主角，所以南宮優希出場後，她就華麗地出局了嗎？明明之前玄澈才對她告白過，可是南宮優希出現後，一切都變成虛幻的夢境，就連她站出來揭穿真相，都沒人肯相信她。
姬拉既憤怒又悲傷，瞪著南宮優希：“你該去當演員，這演技用來對付我，實在是太浪費了！”
南宮優希再次流淚了，似乎被姬拉傷害到了，而事件的男主角，還是維持著一貫的溫和，伸手輕輕擦拭掉南宮優希的眼淚，語氣非常平靜：“你大概誤會姬拉了，她不會同你爭奪我，以後不要說這樣的話，如果辰在場的話，會造成他們不必要的誤會。”
南宮優希的神情微微一僵。
姬拉默默點頭，玄澈現在說的話才正常嘛，之前就像大腦短路了。
可是，玄澈接下來的話再次讓姬拉冒出滿頭黑線：“如果你現在還無法全心地信任我，那麽我以後會做得更好。我不會離開你，更不會不要你，所以不要再誤解我和姬拉的關係，好嗎？”
南宮優希的眼淚默默地止住了，纖長的睫毛還掛著淚珠，看起來分外的柔弱無辜，完全是偶像劇裏正牌女主角的形象。她聲音哽咽，似乎是感動得說不出話一般：“我……我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在姬拉大腦一片混亂之際，那對偶像劇中的男女主角離開了。
烈日當空的正午。
姬拉的目光炯炯有神，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喂喂喂，有誰可以告訴她，現在的劇情是怎麽發展的，為什麽她本著正義的原則解救朋友，卻反而成為了男女主角感情升華的道具？都發展到“真相隻有一個”的階段了，為什麽她還是成了“炮灰”？
優雅的腳步聲響起。
姬拉下意識地抬頭看去，隻見一個俊美的少年從石雕後麵走出來，深紫色的製服，白色的襯衫，筆挺修長的身形，一雙眼睛冷漠如寒冰，那張俊朗的麵容完全可以蠱惑任何一個少女——是姬拉再熟悉不過的臉。
“北司辰。”她怔怔地喊出少年的名字，“你怎麽在這裏？”
其實姬拉想問的是，為什麽北司辰會恰巧在這裏，到底剛才聽到了他們多少對話？姬拉有種莫名的心虛的感覺，意識到這種古怪的情緒，姬拉馬上給自己下命令：我這麽光明正大地做好事，有什麽好心虛的。
北司辰凝視著她。
他站在離她有三步之遠的地方，俊美的麵容上沒有絲毫表情：“玄澈讓我陪他一起過來的，他以為我們需要和好的契機。如果知道你找玄澈出來，是你們三個人要攤牌，我會避開的。”
姬拉愣了一下：“攤牌？”許久之後，她才意識到北司辰的話是什麽意思，剛才的場麵是攤牌嗎？那明明是她在拆穿南宮優希的假麵具！
“也是，你喜歡的人一直是玄澈，不管有沒有失去記憶，你第一眼看到的人都是他。”北司辰麵無表情，語氣略帶嘲諷，“他現在選擇了南宮優希，你要把他搶回來嗎？就像之前，你為了趕去阻止他們訂婚，發生車禍也不後悔。”
“南宮優希，我不會讓你傷害玄澈，我以王室的名譽起誓，你若傷害他，我定要雙倍討回來！”
……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還是會這樣做，因為我不能容忍你傷害玄澈。”
……
北司辰一直站在石雕後麵，所以姬拉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無比清楚。他曾經以為，姬拉對玄澈的感情總有一天會慢慢淡化，然而，在聽到她這番表白後，他的想法卻無法再繼續堅持下去。
姬拉完全怔住了。
為什麽北司辰會把她的話扭曲得這麽奇怪？她剛才和南宮優希的對話，是要和南宮優希搶玄澈的意思嗎？明明她隻是想當一回“名偵探柯南”，拆穿南宮優希的假麵具，那麽正常的對話，怎麽成了“情敵見麵，分外眼紅”的宣戰情節？
“我不是……”
姬拉下意識地想解釋，可是衝到喉嚨的聲音還是硬生生地咽下去。她為什麽要向他解釋啊，不信任她、胡亂吃醋、在她出車禍躺醫院時跑得沒人影、隱瞞她的身份、故意試探她……她越想越覺得北司辰“罪大惡極”，在所有偶像劇裏，女主角發生危險時，男主角都是溫柔地陪在身邊照顧她、愛護她，不離不棄。可是北司辰是怎麽對待失憶的她的？不僅把她當成陌生人，還曾經想將她推給玄澈。
尤其是最後一點，簡直是不可原諒的原則性過錯！
“就算是你說的那樣，又和你有什麽關係？我還沒追究你偷聽我們談話的責任。”姬拉冷著臉，眼底沒有任何情緒。
北司辰的神情也冷冷的：“是與我無關。”
姬拉的眼底閃過惱怒的情緒，手握成拳，氣惱得似乎想衝上去咬他，可是深呼吸幾下後，還是用傲慢的語氣說：“那就好，我們的關係是過去式，我不希望這個過去式給我現在的生活造成困擾，希望你下次碰上今天的場麵，假裝看不見，畢竟這種私事被人撞破，我也是會尷尬的。”
北司辰麵無表情地應道：“如果不想被人撞破，下次就請選個安全的地方。公主殿下不要忘了以前的教訓，再給王室的形象造成什麽損害。”
盡責地提醒完公主殿下，辰親王殿下優雅地退場。
炙熱的陽光下。
姬拉憤恨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語道：“渾蛋！北司辰你根本就是個大渾蛋！我要詛咒你，詛咒你以後下雨天沒傘撐！”
2
玄澈拉著優希的手，走了很長很長的路。凝視著側前方俊美的少年，南宮優希溫順地任由他牽著手，眉眼低垂，讓人無法看清她眼底複雜的情緒。
許久之後。
他們離那個花圃很遠了。
玄澈驀地鬆開她的手，停下了腳步。他轉身凝視著南宮優希，溫和的眉眼似乎染上了一層冷漠：“不管你曾經做過什麽事情，我都不想知道。但是，從今以後，我不會放任你做出任何傷害姬拉的事情。”
南宮優希的神情一僵：“你說什麽啊？澈，我聽不懂。”
“南宮家叛變，你父母逝世，你對姬拉懷有怨恨。”他一語道盡，神情不複平日的溫和，眼底似有一抹犀利。
南宮優希愣了片刻，然後收起了楚楚可憐的表情：“你什麽時候知道的？是那位天真可愛的公主殿下告訴你的？這個秘密可是我告訴她的，沒想到她恢複記憶後還一心惦記著你的幸福，可真是偉大啊。”
“不是她。”玄澈靜靜地凝視著南宮優希，“在我們訂婚的前幾天，我特意拜托我父親去查了當年政變的資料。所以我猜測，從你暈倒到日記公開，你當初的目標不是我，而是為了讓王室難堪，為了讓姬拉過得痛苦。我知道，包括這次的馬術比賽在內，很多意外都是你一手策劃的，我沒有將我查到的這些公開，是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心懷仇恨。”
南宮優希又是一怔。
“既然這樣，你當初為什麽和姬拉分手，選擇和我訂婚？”
玄澈的表情非常平靜，眼底泛著淡淡的憂傷，在陽光的照射下有一種奇異的美麗：“因為……我要她相信，我不喜歡她，我拋棄了她。”
“為什麽？”
他微微笑起來，笑容溫柔如昔：“因為我喜歡她。”
因為喜歡她，所以不希望她知道他們交往的真相後為難，不希望她在遇見她真正喜歡的那個人的時候，卻因為他的存在而為難。她會為難，會不知所措，盡管她任性嬌縱，卻不會開口和他說分手，因為她怕他會受到傷害。
所以，如果是他拋棄她，她就不會內疚。
即便他給她造成了傷害，但隻要那個人出現，她很快就會恢複。他偷走了屬於他們的時光，隻能用這種方式還給他們。
“你利用我達成你的目的，我也利用你讓姬拉相信我移情別戀、過得很幸福，所以我們互不相欠。”玄澈平靜地說，“如果你想解除婚約，我也沒有意見。就算是補償，解約婚約的理由隨你編排，隻要不牽涉姬拉，我都會配合你。”
“你！”南宮優希手握成拳，臉色極其難看，許久之後，她重新露出微笑，“我怎麽會和你解除婚約？我這麽喜歡你。澈，我先回去了，今天的談話，我就當沒有聽過，我們就這樣綁在一起，不是很有意思嗎？”
玄澈沒有拒絕，也沒有接受，他的態度仿佛是無所謂的，這令南宮優希有種自己一個人在唱獨角戲的感覺。她一直以為玄澈是溫柔的、純良的，卻沒有想過繼承親王名銜的貴族會單純到哪裏去。
可是——
玄澈不知道，她是真的喜歡他。知道他心裏喜歡著別人，所以她努力地告訴自己，不要讓自己沉迷在這場遊戲裏，不要喜歡上溫柔的玄澈……但她無法不喜歡他，他那麽好，就像她小時候看過的童話故事裏的王子，會在她寂寞的時候陪她說話。偽裝絕食暈倒住院的那段時間，幾乎是她過得最快樂的時間，她甚至忘記了自己的仇恨。
如果，如果不是姬拉的那通電話，她真的會無法自拔地陷在他的溫柔裏。
她凝視著少年的背影。
幾乎湧到的嘴邊的話，幾經猶豫，卻終究沒有喊出來——如果我願意做你眼裏善良的優希，你是否會慢慢喜歡我？
南宮優希的驕傲，不允許她說出這樣軟弱的話。
晚上，氣溫降了下來，非常涼快，所以白天窩在房裏收拾行李的林草加，到了晚上終於出來活動了。她所謂的活動，就是去千光雅的公寓找姬拉聊天，直到千光雅無法忍受奧洛菲的“催命”電話，將她趕回去。
千光雅洗完澡，正打算做麵膜，卻被林草加破壞。
“別生氣嘛，我這周末就要回家，不來學校了，到時候直接去美國。”林草加可憐巴巴地解釋，把手上的紙袋提到公主殿下麵前，“我帶了自己烤的餅幹來給你們吃，咦？姬拉呢？出去了嗎？”
千光雅冷哼了一聲：“姬拉在房間裏。”
林草加“哦”了一聲，然後把紙袋塞到千光雅的懷裏，說：“我去喊姬拉出來一起吃點心。”說完，人就跑了，留下鬱悶的公主。
過了許久。
千光雅躺在沙發上敷麵膜，才敷到一半，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懶懶地轉頭看去，是林草加那個冒失鬼。
“光雅，光雅，不好了！”林草加衝到她的身邊。
“嗯？”她用眼神表示疑問。
“那個……那個啊……”林草加一臉著急，慌張地說，“我剛偷聽到姬拉和她父親通電話，她說她要回星之國，因為大家都在騙她，所以她很傷心，很難過。”
“什麽？”千光雅驚訝得連臉上的麵膜都掉下來了，“你沒聽錯吧，怎麽好好的忽然要回去？她不是還要參加‘皇家公主考核’的比賽嗎？”
“當然是退出了！”林草加用充滿希冀的眼神看著千光雅，“你有沒有辦法？讓姬拉一個人傷心地回家，這樣很不好啊，說不定以後隻要一提起皇家學院，她就惟恐避之不及，到時候連我們都不肯見。”
千光雅把麵膜重新敷上，閉著眼睛似乎在思考。過了一會兒，她睜開眼睛，斜睨林草加一眼：“你這麽著急幹嗎，反正你過幾天就出國了，本來就見不著麵。難道，你是擔心姬拉這樣子回去，會被強迫和奧洛菲結婚？”
聽到“奧洛菲”三個字，林草加低下腦袋，顯然不想多談他。
千光雅知道她還在別扭小哥哥的事情，於是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姬拉想回家，原因肯定和北司辰有關，隻要讓他們和解，說不定就什麽風波都過去了。”
“你有辦法了？”林草加果然忘記了關於奧洛菲的話題，眼睛亮亮地瞅著她。
“辦法當然是有的，不過你得配合我，而且還不能讓姬拉看出破綻。”千光雅露出非常有女王氣場的笑容，“本公主果然是最善良的。”
寬敞的房間。
姬拉放下電話，雙臂抱著膝蓋蹲在床邊，然後將腦袋深深地埋進臂彎。這樣的姿勢透著無聲的委屈和傷心，仿佛失去依靠的小動物。
她想回王宮。
那裏才是可以庇護她的地方，那裏才有無條件保護她的父親。玄澈已經找到屬於他的幸福，自欺欺人地相信著他的南宮優希，她已經阻止不了。北司辰就是一個大渾蛋，說什麽信任她都是假的，她才不要再喜歡他。
所以，她不要再留在這裏。
他們有他們的生活，她也不屑參與他們的生活。她是星之國的王儲，是未來的女王，為什麽要因為他們而煩惱？
可是，為什麽心會這麽痛？姬拉將握成拳的手悄悄地放在胸口，鼻子酸酸的，眼淚還是忍不住一滴又一滴地滾落下來。
夏日的陽光炙熱耀眼。
通往宮門的階梯。
她的手被少年緊緊地攥住。她掙紮著，始終無法將手抽出來。於是，她轉過身看他，哀求道：“辰，你放開我，我必須阻止他們訂婚！”
“他們已經要訂婚了，你為什麽不能夠清醒一點兒！他喜歡南宮優希，他要和南宮優希在一起，而你們，已經分手了！”少年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痛楚。
“不是這樣的……”
“即便我求你，你還是要去找他？”
她因他的話而驚呆了，頓了頓，卻還是說道：“我必須去阻止他們訂婚，可是請你不要誤會我，我去找玄澈，是因為……”
“不管是什麽原因，我都不準你去！”他打斷她的話。
“我沒有時間對你詳細解釋，你先放開我……”姬拉懇求道，眼底充滿急切的情緒，“等我回來，我一定告訴你事情的全部。辰，你說過的，不管我做什麽，你都會相信我，拜托，這一次，也請你站在我這邊。”
“可是……這一次我無法相信你……”少年慢慢地鬆開了她的手，仿佛徹底失望了，神情變得冷酷，“我不是神，我會嫉妒，也會疑心，在你眼中那個無條件信任你、照顧你、守護你的北司辰隻是個幻影……”
她微微怔住了。
“你從未想過我最真實的心情，在你因為玄澈而哭泣的時候，我同樣會受傷，同樣會嫉妒，會因為戀人不是全心全意愛著自己而難過……你對玄澈的感情，我不是不介意，不是不憤怒，我隻是想做你眼中的北司辰，那個人強大，並且溫柔，是在你需要的時候總是能夠及時出現的騎士……”
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解釋什麽，卻被他的聲音打斷。
少年握緊自己的手，眼底充滿冷酷的光，仿佛冷冷的寒霜：“可是這樣不完整的戀愛，應該到此為止了。既然你喜歡他，那麽就請回到他的身邊，不管你是因為什麽原因去阻止他們訂婚，我都不會挽留你。”
她被他的話嚇到了，伸出手想抓住他，少年卻走得那麽快，她的手隻能僵硬地停在半空，哽在喉嚨的聲音終於發出來：“我不要分手！”
他的腳步停下來，卻沒有轉身看她。
清脆的聲音響起，她說：“我聽不懂你的話，我隻知道，我喜歡北司辰，我不要因為那種莫名其妙的理由分手。”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像莽撞的小獸一樣衝上去，緊緊地抱住他，把臉頰貼在他的背上，聲音裏帶著幾分委屈：“我知道我脾氣不好，我知道我很笨，總是很任性地依賴你，但我喜歡你……我去阻止他們訂婚，不是因為喜歡他，而是玄澈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讓他跳進火坑，我要去救他。”
“所以，你一定要去見他？”他用力掰開她的手指。
“是，我一定要去見他，可是……你能不能等我回來，我一定會回來向你解釋清楚這一切的……”她艱難地說著，知道戀人在生氣，也知道怎樣讓他不生氣，可是她無法做到他希望的那樣。
“好，你去找他，我不阻止你。”他冷冷地說，“我們分手吧。”
“北司辰，你真是個渾蛋。”姬拉輕聲說著，努力地將自己蜷縮成一團，仿佛這樣就不會被人發現她在哭泣。
她要回去了，再也不見他，就算他以後後悔了，追來找她，她也絕對不會原諒他。
明明說過會信任她，明明說過會永遠保護她，明明說過不管什麽時候，隻要她掉眼淚，他就一定會出現……可是，為什麽現在，她在心底喊了他這麽多遍，他卻沒有出現在她的麵前……
3
轉眼就到了周五。
林草加是周六離校，所以這晚林草加過來玩的時候，千光雅提議給她餞行，姬拉自然同意。理所當然，這樣的氣氛少不了要喝酒，但三個女生的酒量都不是很好，因此隻準備了果啤。
其實她們三個人的交情發展得很詭異，因為從表麵上來說，姬拉是林草加的情敵，林草加是千光雅的情敵，千光雅又是姬拉的情敵，所以，這根本就是循環關係嘛。總而言之，在外人看來，她們三個人就是情敵的關係。
寬敞的客廳。
燈光明亮，將滿地的狼藉照得無比清晰。地上有很多啤酒瓶，地板上三個女孩子東倒西歪，她們似乎喝了不少酒，連空氣中都彌漫著酒味。
“你以前為什麽喜歡奧洛菲？他的性格那麽陰暗扭曲……”姬拉靠在千光雅身上，醉醺醺地追問。
“他長得好看。”千光雅毫不猶豫地回答。
“光雅現在喜歡的是北司辰……”這是喝得迷糊的林草加在問。
“他長得好看，我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千光雅再次回答，頓了頓，把靠在她身上的姬拉推開，往姬拉手上塞了一瓶啤酒，“多喝點兒，多喝點兒。”
一個小時後，三人裏醉倒了兩個。
千光雅踢踢醉倒在地的林草加：“喂，你這家夥到底喝了多少酒，快點兒醒醒，辦正事了……果然你是不可靠的。”
林草加抱著桌腿，沒反應。
千光雅的酒量很好，雖然現在有點兒醉意，但腦袋絕對清醒，還記著晚上餞行的主要目的，伸手在姬拉的麵前晃晃：“知道這是幾根手指嗎？”
姬拉抱著啤酒瓶，眼睛睜得老大，下意識地抓住千光雅的手：“不要晃……我都看不清了……光雅，你快點兒讓房子不要晃，好暈，難受……”
千光雅滿意地點點頭，總結道：“很好，果然醉了。”
……
“喂，你想不想見北司辰？”千光雅蹲在姬拉麵前，和她平視。
姬拉眨了兩下眼睛，反應有些遲鈍，意識到她在問什麽，傷心地吸著鼻子：“不想，他是騙子。”
“真乖，有問必答。”千光雅露出女王式的笑容，“你啊，就乖乖地等著，我把那個家夥給你找來。人家都說酒後吐真言，這招絕對是必殺技，偶像劇裏關鍵的劇情發展，絕對少不了‘醉酒吐真言’的情節。”
拍拍姬拉的腦袋，千光雅站起身，打電話給北司辰。
此時快接近淩晨，北司辰似乎已經入睡了，說話的聲音略帶沙啞，性感得讓千光雅差點兒噴鼻血，幸好她還有理智，直接切入正題：“北司辰，快點兒來我公寓接人，你家的公主殿下喝醉酒，正哭著吵著要見你。”
北司辰應了一聲“馬上就到”，電話就斷線了。千光雅想象著美男慌張地穿上衣服衝出門的場景，覺得放棄北司辰真是個心痛的決定，在心裏說：姬拉你這個笨蛋，要是再繼續別扭下去，我就把北司辰搶過來！
北司辰趕到公寓，一進客廳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味，就連給他開門的千光雅，渾身上下也充滿酒氣，走路有點兒搖晃，隻是比起躺在地上的兩個人，明顯神智是非常清楚的，還能傲慢地擺出公主架勢：“喂，快點兒把你家的那位拖走。”
北司辰把姬拉扶起來，看一眼滿地的啤酒瓶，皺眉道：“你們怎麽喝這麽多酒？”
千光雅冷哼一聲：“如果沒有這些酒瓶，你見得到姬拉嗎？要知道，這家夥打算一聲不吭地跑回星之國，還發毒誓，再也不見你。
”公主殿下一副“不需要太感激我這麽善良”的表情。
“她要回去？”北司辰果然驚呆了。
千光雅喝了不少酒，這會兒也是又累又困，沒精神向北司辰繼續“報告”，隨口胡謅道：“反正你把她拖走就對了，她哭了一晚上，還罵了你一晚上，我們為了讓她開心，才陪她一起喝酒的。”
北司辰低頭看看懷裏的少女，她的眼睛紅紅的，果然是哭過嗎？
將她抱起來，北司辰離開前對千光雅鄭重地道謝：“這段時間麻煩你了，過幾天我會帶姬拉過來向你道謝。”
離開公寓後。
姬拉一直很溫順地窩在北司辰的懷裏，像是睡著了。北司辰走得很慢，似乎是擔心走得太快會驚醒她。
這樣擁抱著她的感覺，令他有些出神。
不想放手……
即便她喜歡的人是玄澈，也不想放開她……“北司辰，你是渾蛋！”她忽然呢喃道，嚇了北司辰一跳。
他低頭看她一眼，苦笑道：“這麽討厭我嗎？連睡著了也記著罵我。”
滿天的星辰。
深夜的學院分外寧靜，隻能聽見夏蟲鳴叫的聲音。
北司辰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可以抱著她一起走下去。然而，不管多麽漫長的路，總有看見盡頭的時候。許久之後，星澤宮躍進北司辰的視線裏。這樣遠遠看去，深夜的星澤宮寧靜得像沉睡的獸。
很安靜，其他人都入睡了。
北司辰將姬拉送回她的房間，半跪在床邊，長久地凝視著她的睡顏，眼底流露出決絕而深刻的愛戀。那麽真，那麽深，令人隻要靜靜望著他的眼睛，就忍不住有一種被蠱惑的衝動。
許久之後。
北司辰輕輕俯下身，緩慢地親吻她的額頭。
此時——
蜷縮在**安靜睡覺的姬拉忽然睜開了眼睛，北司辰微微一怔，卻看到姬拉爬起來，神情呆呆的，喊了他一聲：“北司辰……”
他以為她清醒了，想解釋，然而再細細看她的神情才知道，她還醉著，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樣：“北司辰，你偷親我……”
少年的耳朵微微紅了。
“北司辰……你是大騙子……”姬拉傷心地控訴，聲音含混不清，帶著醉意，聽起來分外的溫軟可愛，“明明說了要信任我……”
“是，我是騙子。”北司辰摸摸她的腦袋，柔聲安撫道，“快點兒睡，等你明天醒了，就看不見我這個騙子了。”
姬拉抓住他的手，嘟囔著：“你能不能不要動，臉都變形了……”
“那是因為你醉了。”他無奈地說道。
姬拉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瞅著他，神情呆呆的，似乎聽不懂他的話，過了很久才委屈地說：“北司辰，你是渾蛋……我那麽喜歡你，可是你一直欺負我……我再也不要喜歡你這個大渾蛋了，我要回去和奧洛菲結婚……”
說到最後，她傷心地哭起來。
北司辰聽到她說“我那麽喜歡你”的時候，神情微微僵住了，眼底閃過不確定的情緒。他扶著姬拉的肩膀，問：“你剛才說什麽？
再說一遍？”
姬拉打了一個酒嗝，還在掉眼淚：“我要和奧洛菲結婚……氣死你，氣死你！你不信任，欺負我，我才不要喜歡你……”
“你喜歡我？”北司辰重複地問。
姬拉醉得厲害，聽不懂他的話，哭得很傷心，抱住北司辰，把眼淚全部蹭在他的衣服上：“不喜歡，我喜歡彈鋼琴給我聽的北司辰……我告訴你個秘密哦，我認錯人了，我把玄澈當成北司辰那個渾蛋……”頓了一下，她又接著哭道，“為什麽玄澈不是我要找的人……北司辰那個家夥根本就是個渾蛋，小心眼，亂吃醋，我才不要告訴他，他一直在吃自己的醋……”
北司辰聽得怔住了。
“我喜歡彈鋼琴給我聽的北司辰……”
“我把玄澈當成北司辰那個渾蛋……”
他的腦海裏飛快地閃過零碎的片段：午後靜謐的時光，浪漫的旋律，嬌縱任性的小公主……慢慢地，他似乎明白了她的話。於是，他忍不住屏息安靜地聽她繼續說話，心卻越跳越快。
“我不是故意認錯人，也不是故意告白錯對象的……都是因為北司辰那個渾蛋長得太像壞蛋了，所以我才會把玄澈當成他……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北司辰彈的鋼琴很好聽，他每天下午都會來彈鋼琴給我聽……”
……
“我怕說給他聽，他會笑話我……反正到後來，我喜歡的人也隻有他，根本就沒區別嘛……”她抱著他，又哭又笑，語言完全沒有邏輯，“他是笨蛋對不對，哪裏有人吃自己的醋……噓，我們都不告訴他，我要把他忘光光……”
“你把玄澈當成每天下午彈鋼琴的人？”北司辰壓抑著某種情緒，問，“而你真正喜歡的人並不是玄澈？”
姬拉的眼睛失明和他有些關係，所以知道她的病情後，他每天下午都抽空進宮陪她，最初隻是因為內疚，漸漸地卻對她動心了。他不告訴姬拉自己的名字，刻意壓低聲音，是因為不想被她發現他就是那個讓她受傷的人。
然而——
他不知道，他的善意造成了那樣的誤會。
姬拉呆呆地點頭：“喜歡北司辰。”
“為什麽？”他問。
“害怕的時候，他都在……”慢騰騰地說完，她忽然又想起了什麽，說，“現在不喜歡，他變成了渾蛋……我不喜歡渾蛋……”
“那麽，如果他向你道歉，你會原諒他嗎？”
等了很久，北司辰卻一直沒有聽到回答的聲音。心微微一沉，他低頭看她，發現她居然在他的懷裏睡著了。
眼底閃過一抹溫柔的光，北司辰伸手輕輕地將她臉上的眼淚擦幹，然後親吻一下她的額頭：“晚安，我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