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口是心非的自尊鬼
1.
時間不聲不響地流逝著，偶爾喧鬧，偶爾平靜，但是我的生活突然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
本來遇到任何困難都不會被打倒的我，這些日子卻因為謝星海冷漠的表情心裏忐忑不安。那天他似乎聽到了我和小露的對話，總是故意躲避我，吃飯會趕在我去飯桌前吃完，晚上隻要我出現在客廳，他就一個人待在房間裏，在學校更是像不認識我一般，把我視作空氣。
唉……
下課鈴聲響起，我一個人鬱鬱寡歡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眼前總是浮現出謝星海那張幹淨的臉龐，他的笑容、眼睛、鼻子、嘴唇，揮之不去。
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的心仿佛被“謝星海”這三個字占據了？
我望著天邊一隻飛翔的大雁發呆，它仿佛離開了原本屬於它的隊伍，在蔚藍色的天空上畫下一道孤獨的弧線。就好像現在的我一樣，又重新變回了一個人。
“謝星海……”
我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心裏不自覺地勾畫著這個熟悉的字眼。
究竟要怎樣才能解開這個誤會？難道他想一輩子都這樣躲著我嗎？真的很過分，這個大笨蛋！
我忍不住埋怨他，慢悠悠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為小空和小露準備好晚飯後，我做出了一個偉大又神聖的決定——去找謝星海解釋清楚！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我迫切想要見到謝星海的心情越來越強烈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讓小空和小露兩個小鬼頭睡著後，飛快地衝出家門，朝謝星海打工的KFC跑去。
雖然我對該如何和謝星海解釋這件事情沒有一丁點頭緒，但心裏還是執拗地想要和他說清楚，我堅決不允許這樣莫名的誤會存在於我們之間。
謝星海是個笨蛋，我就是口是心非的自尊鬼！
“嘀嘀——”
正當我努力想著合適的說辭時，一陣刺耳的鳴笛聲突然從我的身後傳來，一瞬間把我的思緒拉回到現實。
“哪個討厭鬼啊？”
我不爽地回過頭怒瞪著“肇事者”，才發現身邊停著的跑車看起來那麽眼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車的主人應該是成勳。
果然，在我的怒斥聲中，車窗被慢慢地搖下來，一張熟悉的臉龐露了出來，是帶著一臉壞笑的成勳。
這家夥是在炫耀嗎？為剛剛把我嚇了一跳而得意？真是太沒水準了！
“你為什麽按喇叭？你會不會開車啊？”
我沒好氣地看著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對元彬和成勳這兩個追求過我的家夥莫名地有著抵觸情緒。
“嚇到你了嗎？很抱歉，安娜！我隻是想讓你停下來，怕你走遠就追不上你了。”成勳收斂了嘴角充滿玩味的笑容，換上了他最常見的表情——自以為很紳士的微笑。
天啊！
成勳是不是一生下來就這麽惡心？讓人渾身冒出了雞皮疙瘩。
“好了，我不想聽你這些肉麻的話！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麻煩你立刻在我的眼前消失！”我側過頭，專注地走著路，寧可望著地麵發呆，也不想再多看成勳一眼。
對於他的糾纏戰術，我可是領教過了，而且他就像打不死的小強一般，越挫越勇。
“安娜，你現在去哪裏？我送你吧。”
“安娜，你為什麽不理我？”
“安娜……”
成勳在我的身後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對於他這種態度，我簡直厭煩到了極點。我任安娜從來就不喜歡死纏爛打的男生，尤其是達到他這種境界的家夥，我更是“無福消受”。
“安娜，聽說謝星海在附近的KFC打工，我很想去光顧一下，好好‘照顧照顧’他的生意。”
成勳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陰冷，從我的身後傳來。
什麽……
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他想找謝星海的麻煩？
當這個邪惡又恐怖的想法浮現在我的腦海裏時，我的大腦迅速下達正確的指令，讓我在第一時間轉過身，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成勳的車旁，瞪大眼睛說道：“你敢！”
成勳先是狐疑地看著我，很快他的眼裏閃過一抹詭異的神色，嘴角浮現的笑容讓我心生厭惡。
“安娜，你不會喜歡上那個窮小子了吧？”
仿佛心裏藏著的秘密突然被人揭穿，我謹慎地後退了幾步，緊張地說道：“你不要胡說！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喜歡他了？隻是……隻是看不慣你這種小人行為。”
“那你就陪我一起去KFC。”成勳得意地說道，一副吃定了我的模樣，簡直欠揍到了極點。
如果隻是陪他一起去KFC，而且我的目的又是去看謝星海，那應該沒有關係吧。謝星海一定不會生氣的，總比成勳這個小人做出什麽威脅謝星海的事情要好得多。
我猶豫了片刻，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坐上了成勳那輛華麗的跑車。
跑車飛快地在街道上行駛著，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我刻意和成勳保持著距離，剛剛走進KFC，我的視線就開始到處搜尋謝星海的身影，終於在一個角落裏發現他正在收拾餐盤。
怦怦……
奇怪的是，當我的視線定格在謝星海身上的那一瞬間，我的心跳也驟然加速，臉頰微微發燙。
“安娜，你要吃些什麽？”
正當我盯著謝星海發呆的時候，一個討厭的聲音突然傳入我的耳中。
“我什麽都不吃。”我沒好氣地說道，一千個不願意和成勳坐在同一張桌上。
就在這時，謝星海似乎發現了我，他的眼裏飛快地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似乎是不解，似乎是疑惑……但最後都化為了一種不易察覺的冷漠。
他還在生氣嗎？
我有些懊惱地看著他，可是成勳那個討厭的家夥又開口了，說出的話和他本人一樣讓人惡心。
“那邊的服務生，過來幫我擦幹淨桌子。”成勳昂著頭，嘴角微微勾起，對著不遠處的謝星海頤指氣使地說道。
我怒瞪了成勳一眼，可是這家夥一臉無辜的模樣，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桌子上的麵包屑，似乎想要告訴我他並非無理取鬧。
該死的家夥！
謝星海慢慢地朝我們走來，他的眼睛裏似乎凝著一層薄薄的冰霜，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視線冷冰冰地掃過我的臉龐。他沉默地走到我們身邊，拿起抹布仔細地拭去桌上的汙漬。
謝星海剛剛要離開，成勳又突然開口說道：“等一等，你們這裏的衛生真的很糟糕，地上還有口香糖，麻煩你把這個地方也清理一下。”
我的心仿佛被一隻大手緊緊地攥住，我抑製不住地想要一拳把成勳這個家夥揍飛。他怎麽可以說話不算話？明明答應我不會找謝星海麻煩，我看他根本就是變本加厲。
“一會兒我會叫保潔清理的，請稍等。”謝星海微微垂下頭，額前幾縷黑色的發絲擋住了他的眼睛，他的聲音那樣低沉，讓我的心也忍不住輕輕顫動。
“呃？這難道不是服務員的職責嗎？如果你不能把口香糖清理掉，那我隻能打電話給有關部門處理一下你們的店麵了。”成勳說著，竟然抬起腳用力地踩了一下黏在地上的口香糖，臉上掛著得意揚揚的笑容。
我一分鍾也待不下去了！
難道要我眼睜睜地看著謝星海被可惡的成勳侮辱嗎？
我猛地站起來，不敢去看謝星海的神色，更不想看成勳那張小人得誌的臉。我飛快地跑出了燈火通明的KFC，外麵的世界星光璀璨，月光如水，可是我的心情無法被這一刻的安寧感染，跌入了穀底。
“安娜！”我慢慢地停下腳步，身後傳來了成勳的聲音。
“既然你說話不算數，那我也沒有必要配合你！”我沒有回頭，怒氣衝衝地吼道，引來了幾位路過圍觀的大媽。
這時候，我的腦海裏隻有一個想法，就是快點兒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
明明是想和謝星海解釋清楚，現在卻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了，謝星海一定誤以為我和成勳故意來找他麻煩。
嗚嗚……
當我飛快地跑到一條僻靜幽暗的小路時，身後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就有一隻大手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腕，讓我不得不停下匆忙的腳步。
還沒等我做出任何反應，成勳那個家夥就好像八爪魚一樣黏到我的身邊。更過分的是，這家夥的嘴巴眼看就要和我的嘴巴碰到一起了。
這家夥竟然敢強吻我？
“該死！”我渾身的神經變得異常敏感，這種情緒讓我害怕到極點。我使出吃奶的勁兒用力推開成勳那個家夥，飛快地朝著未知的方向跑去。
夜色深沉，整個世界在我的眼裏都變成了虛幻的背景，這樣安靜的夜色下卻沒有那個我期待的身影。
我麻木地走到謝星海的家門口，大腦一片空白，究竟要怎樣解釋才能讓謝星海明白這一切隻是誤會呢？
當謝星海的家慢慢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時，我才發現院子門口竟然擺放著很多東西，走近了才發現是我的行李。
就在很多問號在我的頭頂上繞來繞去的時候，謝星海突然提著我最大的行李箱從院子內走了出來。當他的視線對上我的視線的那一刻，他說道：“任安娜，你離開我家吧。”
2.
什麽？
我睜大眼睛，豎起耳朵，大腦飛快地運轉著，想要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謝星海要我離開？
“你說什麽？”我不死心地問道，可是堆在腳下的被收拾得整整齊齊的行李，還有謝星海一臉冷漠的神情，都讓他剛剛說過的話變得更加可信。
“對，沒錯，我說你離開吧。既然你看不起這裏的生活，那麽就請離開這裏。”謝星海的眼裏突然閃過一抹漠然的神色，他故意把視線停留在很遠的地方，似乎不想多看我一眼。
本來就因為成勳這個家夥而心煩意亂，現在看著謝星海陌生的眼神，心裏就像被一張大大的網緊緊地束縛住了，緊張到有些不知所措。手指尖傳來微微的涼意，手也在微微顫抖。
“是因為剛剛的事情嗎？不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其實……”我想要解釋，可是麵對謝星海，我的舌頭總會像打了結一樣不聽使喚，說出來的話也變得語無倫次。
該怎麽解釋呢？
上帝啊！
我明明是為了去看謝星海才會和成勳那個家夥湊到一起，明明是因為……是因為很想念他，才會跑到他打工的KFC去看他。
那種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感情，一直被我躲避著的感情，在這一刻好像變得昭然若知。
我的視線停留在謝星海的身上，他的五官還是那麽幹淨，但是眼神好像深不見底的大海，讓人摸不清看不透，讓人怯懦地想要收回視線。
“謝星海，剛剛……其實……”
他沒有打斷我的話，似乎是在等我的解釋。
但是我的腦海裏很快浮現出剛剛成勳那張變態又扭曲的麵孔，那種緊張又無助的感覺似乎仍舊包圍著我，讓我不想把這一切講給謝星海聽，讓我不知道該如何把這一切講給謝星海聽。
或許那樣會讓他的誤會越來越深吧。
“好了，你趕快走吧。”一瞬間，謝星海剛剛閃爍了一點光芒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下來，好像對我語無倫次的解釋感到很失望。
“我……我不知道該去哪裏。”
其實我不想離開，我很喜歡這裏，喜歡天使一樣的小露，喜歡小鬼頭小空，喜歡……謝星海。
可是我隻敢在心裏念叨這樣的話，如果說之前我或許還有說出口的勇氣，那麽現在，麵對這麽冷漠的謝星海，麵對即將要被他趕走的狀況，這些話似乎會變成秘密，永遠深埋在心底。
“回到你們有錢人的世界。”謝星海的聲音一下子讓空氣凝固，他頭也不回地轉過身。和幾天前一樣的月色，那時候我們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可是現在，卻要朝著不同的方向前進了。
“怦——怦——”
心髒無力地跳動著，一股酸意直逼我的眼睛。我抬起頭努力地睜大眼睛，望著暗藍色的天幕上那一輪殘月，隻是不想讓眼眶裏洶湧的淚水落下來。
心真的好痛，難道那些小小的又沉重的心事，就會從此破滅了嗎？
我要怎樣去解釋呢？要怎樣讓謝星海明白我的心意？
我伸出手無力地拖著行李，垂下的發絲遮住了我的臉頰，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童稚聲音。
“哥哥，不要讓姐姐離開，小露很喜歡姐姐的。”
是小露的聲音。
我沒有勇氣回過頭，卻停下了腳步，等待著謝星海的回答。
“小露，已經很晚了，快點兒回去睡覺，安娜姐姐要回到她自己的世界了。”謝星海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絲哽咽，好像是從很遠的山頂緩緩飄來，那麽不真實。
“哥哥……”
一滴冰涼的**突然滑過我的臉頰，我趕忙加快了腳步。既然不得不離開，那麽我可不想讓他們看見我可憐兮兮的模樣。
雖然我早已不是當初的任安娜了。
好像又回到了當初被趕出家門的時候，一樣拖著重重的行李，一樣狼狽，一樣落魄，但是心情竟然比那個時候糟糕無數倍。那個時候隻是在煩惱不知道該在哪裏過夜，而現在對於我來說，最大的煩惱是不知道該怎樣讓謝星海解除對我的誤會。
唉，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妖怪故意搗亂，從我和謝星海認識的那一天開始，各種矛盾和誤會就在不斷升級，直到現在……
路邊的燈光漸漸熄滅，隻剩下路燈透著一點點昏黃的光芒，寂寞地灑落一地。偶爾有星星無力地眨著眼睛，和這朦朧的月色一樣，帶著一種琢磨不透的孤獨。
安靜的街道上，除了一道長長的影子跟隨著我，再也沒有其他活動的東西了。走著走著，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嚇了我一跳。
“轟隆隆——”
打雷了？不會這麽慘吧？兩次被趕出家門，又被謝星海深深地誤會，現在竟然還要下雨？。
我明明記得天氣預報沒說今天會下雨啊，這一定是雷公故意和我作對，在挑戰我的底線嗎？
我連忙拖著行李四處尋找可以避雨的地方，如果沒記錯的話，這附近就有一個公園，公園裏的亭子一定可以避雨！
在這個危急時刻，我已經顧不上去想謝星海的誤會了。如果被淋成落湯雞，還要露宿街頭，然後患上感冒，橫屍橋下都是非常有可能的。
“轟隆隆——”
隨著一陣更響的雷聲，本來安靜的夜空像是突然被一把無形的大剪刀剪成了兩半，閃過一抹刺眼的白色。緊接著雨滴落了下來，周圍那麽安靜，能清楚地聽見雨水打在樹上發出的聲音。
快跑！
我的大腦在這一刻發出了正確的指令——跑！
即便提著那麽重的行李，我還是飛快地奔跑著，每跑一步都會濺起一片水花。很快褲腳就被淅淅瀝瀝的雨水浸濕了，發絲也一縷一縷濕乎乎地貼在臉上。但是現在根本顧不上那麽多，再不快點兒找到避雨的地方，說不定真的會被淋出病，然後……然後死掉了！
如果我死掉了，謝星海會不會很愧疚呢？會不會後悔沒有聽我的解釋？會不會後悔深更半夜把我趕出家門？
Stop！
任安娜，現在可不是煩惱這些事情的時候，不管謝星海後悔還是愧疚，先保住小命要緊。
在我的腳完全沒有力氣的時候，不遠處花園正中間的亭子吸引了我的視線。
跑啊跑啊！很快就可以不用淋雨了。
抱著這樣美好的幻想，我使出最後一點兒力氣衝到亭子前，才發現自己的運氣簡直比中了頭獎還要“好”。
亭子的頂部竟然被拆掉了！
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我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我揉了揉眼睛，想要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但是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是絕對不會改變的。
“不會這麽慘吧？嗚嗚……”
我忍不住大哭起來，根本顧不上什麽形象了，淚水和雨水交織在一起，讓本來就冰涼的臉頰失去了最後一絲溫度。
真是太討厭了！
這下我該怎麽辦？難道就要在這裏一直淋雨嗎？到底誰可以幫我？
葉衛！
一個名字突然閃現在我的腦海裏，我收住了哭聲，猶豫著掏出手機，又怕手機被淋壞，隻好用特別的姿勢把手機放在外套裏，然後打開了通訊錄。那個熟悉的名字很快地出現了，但是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沒有勇氣按下撥通鍵。
之前我和他說過那麽多無情的話，現在他一定不會理我吧。
可是，除了葉衛，還有誰會幫我？大概不會有其他的人了吧。
“呼——”
我呼出了一口氣，顧不上濕漉漉的手指，緊緊地閉上眼睛，一咬牙一跺腳，按下了撥通鍵。
“嘟——嘟——”聽著電話接通的聲音，我發著呆，醞釀著一會兒該說些什麽。
“喂！”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聽見葉衛的聲音，剛剛還醞釀好的無數種問候方式在這個時候都拋在了腦後，大腦變得一片空白，隻是一個勁地盯著手機屏幕發呆。
“喂，是安娜嗎？”葉衛問道，語氣似乎有些焦急。
就像過去一樣，每當我有事情要麻煩葉衛的時候，他總會用這樣有點兒焦急的口氣詢問，像是在為我擔心。
“呃……是我。”我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安娜，出了什麽事情嗎？這麽晚了你還沒有睡覺？”
要告訴他嗎？還是……還是算了吧。
“沒有，我……我打錯電話了，再見！”
沒等葉衛回答，我就幹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直到屏幕變暗了，我才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笨蛋，在這麽關鍵的時候還死要麵子，難道真的要淋出病了才肯低頭嗎？
一種深深的無助感好像洶湧的潮水一樣把我淹沒，在爸爸媽媽離開的時候，我曾有過這樣的感覺。現在因為謝星海的離開，這種感覺似乎比當初更加明顯，更讓我感覺到疼痛。
謝星海，你這個笨蛋！為什麽那麽狠心？為什麽不明白我的心意？為什麽要相信我說出的那些口是心非的話？
“笨蛋！”
我喃喃地咒罵著，到後來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罵謝星海，還是在罵自己。
任安娜，你也是個笨蛋！為什麽要說出那些口是心非的話？為什麽要和成勳那個變態一起去看謝星海？為什麽連解釋的勇氣都沒有？
我無力地蹲在地上，臉上的淚水和雨水交織在一起，邊哭邊罵，越罵越傷心。那種讓人有些不知所措的孤獨感，就像洶湧的潮水一樣正在慢慢地把我淹沒。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雨和帶著涼意的晚風，我感覺渾身的細胞好像結冰了一樣，凍得時不時地發抖。
“呼呼——”
咦？這是什麽聲音？
一個有些詭異的聲音突然從前麵的灌木叢傳來，這個陌生的聲音讓我產生了不好的預感，我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難道是鬼？
我緊張地瞪大眼睛，一步步朝後退，甚至顧不上自己的大行李箱，隨時準備逃跑。
“呼呼——”
又來？這是哪路小鬼這麽不講江湖道義，偏偏在我最落魄的時候嚇唬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雖然我的心裏有一萬個不滿，但是一想到前麵那片灌木叢後麵不知道躲著什麽不明生物，我就緊張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呼呼——”
什麽什麽？還有完沒完？嗚嗚……
我已經放棄了抵抗，好像一個流浪漢一樣頹廢地蹲在地上，哭聲越來越大，連躲在屋簷下避雨的麻雀都被我驚得飛快地離去了。
3.
直到哭得喉嚨沙啞，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我才望著麵前的雨發呆。連去找避雨的地方的心情都沒有了，淋出病了才好，讓謝星海那個家夥愧疚到底！
我這樣想著，麵前的雨滴卻突然沒了蹤跡，可耳邊還是有滴滴答答的雨聲。我微微一愣，抬起頭的瞬間，臉上的雨水一滴一滴地滑落下來，頭發貼在臉頰兩側，視線定格在麵前那個高瘦的身影上。
他垂著頭望著我，我仰起頭凝視著他。
本來很浪漫唯美的畫麵，卻因為那把破破爛爛的兒童雨傘和我狼狽得好像乞丐一樣的形象完全破壞了。
可是……
我的心跳還是沒來由地加速，一股酸意直逼我的眼睛，本來已經幹涸的眼眶又毫無預兆地被淚水浸濕了。
“你……你……”我猛地站直身子，伸出一根手指一下一下地戳著謝星海的胸膛。
就在這一瞬間，本來隻是淋淋瀝瀝的小雨突然變成了瓢潑大雨，嘩啦啦的聲音在耳邊交織成一曲美妙的樂章。
謝星海一把扔下雨傘，幾乎沒有給我一秒鍾思考的時間，霸道地把我擁入懷裏。少年身上特有的溫度透過濕漉漉的衣服，直達我的胸膛，我的心髒，我的耳朵……
“怦怦——”
那種熟悉的心跳聲如影隨形般響起，而大腦裏僅存的一點兒理智也隨著謝星海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氣消失了。
在這個下著雨的夜晚，在這個我痛哭流涕的夜晚，我突然這麽迷戀這個擁抱，不想離開，不舍得離開，甚至希望這一刻會成為永恒。
“對不起。”他貼在我的耳邊說道，呼出的熱氣讓我耳朵上那一小片肌膚變得灼熱。
“你是笨蛋嗎？謝星海，你一定是宇宙第一大笨蛋！我也是笨蛋，我也是宇宙第一大笨蛋！我喜歡你啊，我喜歡你，你知道嗎？我任安娜現在就要告訴你，我喜歡你，我不想再逞強了，不想再隱瞞了，不想再口是心非了，我隻想告訴你……”我喃喃地說道，到最後已經變成了歇斯底裏的咆哮。在這個大雨傾盆的夜晚，我用這樣直接又莫名的方式，把那些隱藏了不知道多久的心事和盤托出。
我的心在瘋狂地跳動著，大腦也變得一片空白，有那麽一瞬間，甚至瘋狂地想要逃走。
“嗯……我是笨蛋，宇宙第一大笨蛋。”謝星海溫柔地拍了拍我的背，似乎想要安慰我。可是這樣溫柔的動作，這樣無言的回答，卻讓我的眼淚好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個不停。
我的心似乎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攥住了，連呼吸都變得那麽困難。謝星海輕輕地放開我，雨傘不知道丟到了哪裏。我的視線被淚水和雨水模糊了，透過層層水霧，我仿佛看見他的眼底閃過各種複雜的神色，驚喜？落寞？無奈？
我不能確定，因為在這個夜晚，謝星海似乎並不會給我一個答案。
“回家吧。”謝星海的手帶著一股潮濕又溫暖的感覺，握住我冰涼的手指。
被他握住的那一小片肌膚立刻感覺到了來自他的溫度，暖暖的，好像小時候被爸爸牽著手的感覺。
我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追問。在這個夜晚，似乎並不適合去詢問那些隱藏在心裏的問題。
謝星海拖著我大大的行李箱，我一直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後。
推開家門，家裏安安靜靜的，小露和小空大概已經睡下了，這樣沉默得有些詭異的氣氛最終被謝星海打破了。
“安娜，對不起，你不要再生氣了。”他的視線越過我的肩膀，看著我身後的方向，像是有意想要避開我。
我現在腦子裏想的全是自己剛剛那麽衝動地說出喜歡謝星海的話，才沒有工夫去生氣呢，可是真的好尷尬啊！為什麽謝星海沒有給我一個回答呢？
“真是搞笑死了，我去睡覺了。”我僵硬地**了一下嘴角，顧不得行李，飛快地跑回了臥室。隨著門“砰”的一聲關上，耳邊的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我才發現自己的心跳竟然那麽劇烈，謝星海也一定聽得很清楚。
“怦怦——”
“笨蛋，任安娜，你才是大笨蛋。”我小聲地念叨著，忍不住抬起手捶了捶自己的腦袋。
等洗完澡躺在**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力氣思考，很快就疲憊地入睡了，而這個夜晚發生的一切，卻更像是夢裏的場景。
4.
“大魔王！還不起床嗎？我和小露都要餓死了！”
一大清早，我就被小空吵醒了。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間看見小空那個小鬼的臉龐在我的視線裏無限放大，然後……
“快點兒起床，任安娜！”他突然把嘴巴湊到我的耳邊大聲喊道。
“小空，你要把我的耳朵震聾嗎？”我飛快地坐起來，隨時準備收拾這個沒大沒小的小鬼頭。
“已經8點鍾了，你還不為我們準備早飯？是不是想再被哥哥趕走啊？”小空雙手叉腰，那霸氣十足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小大人，我反倒成了被威脅的小孩子。
我一個箭步跳下床，揪住小空的衣領，毫不示弱地說道：“好啊，那就在你哥哥把我趕出去前，先餓死你算了。”
這樣無聊幼稚的對話，基本每天都會在我和小空之間上演。當然，在我們進行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爭吵時，小露就會在一旁無奈地搖搖頭。如果戰火一直蔓延，她也會好心地來勸架。
就像現在……
“好了好了，安娜姐姐，你不要和小空吵了，小露好餓啊。”小露小小的身體擋在我和小空之間，聲音嗲嗲地說道。
“小露乖，姐姐這就去做飯。等一等……已經8點了？天啊！上學要遲到了！”我瞪大眼睛看了一眼時鍾，立刻慌張地翻箱倒櫃，準備上學的衣服。
“真是搞笑死了！今天是周日呢。”小空尖聲細語地學著我說話。
“啊！對，今天是周日！”我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頭，瞪了小空一眼，才優哉地走到廚房，為小空和小露準備早飯。
暖暖的陽光透過廚房的窗戶照射進來，在室內躍動著。我站在灶台前，動作有些笨拙地切著紅薯。不知道是該驕傲還是該傷心，來到謝星海家這麽久了，我隻學會了做紅薯飯和洗衣服，大概一會兒小空那個家夥又要抱怨了吧。也是，隻要謝星海不在家，我們用來充饑的食物永遠是紅薯飯。
“小空，小露，快來吃飯。”關上煤氣爐，我把三碗看起來還算可口的紅薯飯端上桌。
嗯嗯！已經有很大的進步了，要知道以前我連怎麽打開煤氣灶都不知道，現在竟然能自己煮飯了，連我都覺得有點兒不可思議。
我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
“又是紅薯飯？你不能做點兒別的東西嗎？為什麽每天隻要你做飯，桌上永遠都是紅薯飯呢？”小空無力地用下巴抵著桌角，不爽地說道。
“因為……因為姐姐的紅薯飯做得最好吃了！”我眯著眼睛笑道，努力平複自己早已沸騰的情緒。
“好吃嗎？大魔王，你是不是沒有味覺啊？這樣夾著生米的紅薯飯能算好吃嗎？”小空繼續抱怨，似乎有意和我鬥爭到底。
“姐姐做的紅薯飯是很好吃呢。”眼看戰況就要升級的時候，小露突然笑眯眯地插嘴，但是她頓了半秒鍾，又繼續說道，“可是小露也吃膩了……”
什麽？連小露都開始抱怨了，看來我每次都做紅薯飯給他們吃真的是一件很過分的事情。
“好了好了，下次姐姐做別的東西。”我垂頭喪氣地看著桌子上金黃金黃的紅薯飯，嘟囔著。
“咚咚！”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小空，小露，是莉亞姐姐。”一個好聽又溫柔的聲音傳來，我微微皺了皺眉頭。每次原莉亞一來到謝星海的家，我的心裏總會有種莫名的感覺，莫名的不舒服，而今天，那種感覺好像變得更加強烈了。
“怎麽又是她？”我站在原地，沒打算去開門。
但是就算我不開門，小空那個諂媚的小鬼也已經像離弦的箭一樣衝到門口，激動地迎接原莉亞。
“姐姐，你來了？”小空此時的態度和剛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每次見到原莉亞，他就會變成像小露一樣可愛，但是每次麵對我，又會重新化身為小惡魔。
“嗨！你來了。”看到原莉亞，我僵硬地扯動了一下嘴角。
“嗯，你們在吃早飯嗎？這是我早上做的蔥花雞蛋餅，拿來給你們嚐一嚐。”原莉亞的嘴角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好像對我的態度沒有什麽不滿。她說著，把一盤香噴噴的蔥花雞蛋餅放在了桌子上。
“哇，是蔥花雞蛋餅！”
“莉亞姐姐最好了！”
這兩個小家夥，竟然用食物就可以輕鬆地把他們收買。一直和我站在同一陣線的小露，這個時候似乎也沒辦法抵擋住雞蛋餅的香氣，坐在桌子前一個勁地嗅著。
散發著誘人香氣的蔥花雞蛋餅VS夾生的紅薯飯？這似乎是一場不需要評判就有結果的比賽吧？
我懊惱地坐在椅子上，臉上僅存的一絲笑容也消失不見了。看著小露和小空狼吞虎咽的模樣，我的心情好像一下子跌入了萬丈深淵，被一種壓抑的感覺慢慢地淹沒了。
“你們的早餐又是紅薯飯？”原莉亞臉上的笑容依舊在，但是眉毛好像毛毛蟲一樣擰在了一起。
“對啊！大魔王又給我們做紅薯飯，再吃下去，我和小露會不會變成紅薯啊？”小空那個該死的小鬼，吃著蔥花雞蛋餅還那麽多話！
我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但是很快，這股蔥花和雞蛋交織在一起的香味讓我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咕直叫，真是丟死人了！
“安娜，你也餓了吧，一起吃吧。”原莉亞坐在小空身邊，寵溺地拂了拂小空的頭發。
“我……我喜歡吃自己做的紅薯飯。”我賭氣似的拿過小空和小露的紅薯飯，倒進自己的碗裏，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咦？今天夾生的程度好像特別嚴重，真的好難吃啊！
就算這樣，為了不讓原莉亞看笑話，我還是邊吃邊調整表情，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唉……任安娜，你為什麽要和原莉亞比較呢？為什麽越比較，越覺得自己有那麽多做得不好的地方？
5.
所以說，越痛苦的時間越是難熬，就好像今天這頓早飯一樣。
塞進肚子裏麵整整三碗難吃的夾生米飯，我隻感覺到自己的胃一直在抗議，咕嚕咕嚕的聲音好像隨時會爆炸一樣。
我為什麽要做這樣幼稚的事情呢？搞到最後讓自己的肚子那麽難受，真是笨死了。
吃過早飯，小空和小露在客廳裏看電視，而原莉亞答應了小空，在臥室裏幫他做模型作業。
我在廚房收拾著桌子，耳邊卻突然傳來小空和小露爭論的聲音。
“我說啊，一定是莉亞姐姐更好。莉亞姐姐做的飯好吃，做家務也厲害，人又溫柔，像天使一樣呢！”
是小空的聲音！
我微微一愣，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打算仔細聽一聽小空和小露的對話，或許會獲得不少有用的信息呢。
“咦？哥哥，可是小露更喜歡安娜姐姐，安娜姐姐會給小露買紅薯。”
“哎呀，小露，你真是笨蛋，她煮飯又難吃，被單也越洗越髒，我看還是莉亞姐姐更好。”
原來在這兩個小家夥的心裏，也在悄悄地把我和原莉亞作對比，那麽謝星海……
我正發著呆，手裏一滑，碗不聽話地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天啊！”
我尖叫著，轉過身才發現小空、小露、原莉亞全部站在我的身後，正在注視著我狼狽又可笑的動作。
“我不小心打碎碗了。”我的聲音變得很小很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驕傲的任安娜了。
“天啊！你真的好笨！”小空說著風涼話，齜牙咧嘴地嘲笑我。
“姐姐，你又打碎碗了。”小露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些無奈，這個小丫頭這麽小就懂得什麽是無奈了嗎？
她臉上的表情並不像平常那樣溫柔，眼裏閃過了一抹不開心的神色。
她為什麽不開心？是因為我沒能照顧好小空和小露嗎？但是，這和她有什麽關係？
我的眼神沒有躲閃，和原莉亞對視著，兩道目光在半空中交接，空氣裏仿佛激發出火花四溢的焦味。
“安娜，可不可以出去一下，我有話對你說。”隻是幾秒鍾，原莉亞的臉上又恢複了溫柔的笑容，她很親密地拉住我的手，沒有給我拒絕的機會。
“好。”
本來我也沒想過要拒絕，因為原莉亞的反應，讓我感覺她好像把自己當成了這個家的女主人，而我就是寄人籬下的女仆。
院子裏彌漫著淡淡的雛**香，偶爾有麻雀唱著歌從頭頂掠過，看起來是一個安靜又美好的上午。我跟著原莉亞坐在院子裏的長椅上，氣氛沉默得有些詭異。
過了足足10分鍾，我終於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要知道還有很多家務等著我去做，我可不想在這裏和她浪費時間。
“如果沒什麽事情，我就先進去了。”
“安娜，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談一談。”原莉亞的口氣聽起來不帶一點兒攻擊性，很溫柔，像春風一樣。
“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原莉亞的話，我變得緊張起來，渾身的神經都繃緊著，呼吸也比平時更加急促了。
“安娜，在謝星海家生活，你覺得開心嗎？”原莉亞望著遠處的山頂，並沒有看向我。
什麽？為什麽是這樣的問題？在謝星海家生活開心嗎？
我在心裏默默地念叨著，卻不知道該怎麽去回答原莉亞。
在很多個夜深人靜無法入眠的夜晚，我都思考過這個問題，雖然很累，雖然很麻煩，雖然沒有錢、沒有美味的食物，但是我和謝星海、小空、小露在一起的時候，就好像和家人在一起的一樣。就算小空那個小鬼頭總是搗亂，但是我也漸漸知道了該怎樣去應付他的惡作劇，也慢慢地融入了這種貧民的生活。
“開心。”過了足足一分鍾，我才斬釘截鐵地回答了原莉亞的問題。
“呃？你能習慣這種窮人的生活嗎？如果我沒記錯，以前你是一個非常富有的大小姐。”原莉亞微微側過頭，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透著一絲客套，讓人很難接近。
“這和習慣有什麽關係？至少我在這裏生活很開心，在這裏和謝星海他們好像一家人一樣。”我繼續說道，沒有聽明白原莉亞話裏的深意。
“可是你沒有辦法習慣這裏的生活，那麽就會給在這裏生活的人帶來很多不便。比如小空，比如小露，比如……謝星海。”
我愣住了，原莉亞說的話似乎是我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
所以說，我在這裏生活給他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和麻煩嗎？
“我會給別人造成麻煩？我在努力地幹家務啊，為什麽會是麻煩？”我的語氣不再那麽平和，麵對這樣的指責，心情一下子激動起來。
“是嗎？那為什麽小露和小空會抱怨你做的飯很難吃，被單也洗不幹淨，做什麽都不行呢？你確定你是在幫忙而不是添麻煩嗎？”原莉亞並沒有在意我的態度，依舊很溫柔地說道，可是這樣的溫柔背後，隱藏的心思看起來似乎沒那麽簡單。
“是，我的確做得不夠好，但是我在努力學習，努力做好這一切。”我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哽咽，眼眶裏有溫熱的**在打轉，但是麵對原莉亞的質問，我隻能這樣無力地反駁她。
“任安娜，你是不是該離開這裏，回到你那棟豪華的大房子去？我想這裏的生活並不適合你。”說了這麽多，好像這句話才是重點。
離開？
我的腦袋好像被一道驚雷擊中，大腦一下子停止了運作。我似乎從來沒有思考過，有一天我需要離開謝星海的家。雖然在最開始的時候，我隻是想借住在這裏一段時間，但是慢慢地，我似乎已經習慣了和謝星海一起生活的日子，習慣了這個家溫暖的感覺，還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要離開這裏。
原莉亞卻說我給他們帶來了麻煩……
我的額頭上冒出了冷汗，看著原莉亞那張無辜又溫柔的臉，心裏湧上了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一陣風輕輕吹過，吹起我額前的發絲，直到原莉亞的臉上露出在我看來有點兒虛偽的笑容，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回過神來。
“我……我不會離開，如果他們覺得我應該走，他們自己會說，不需要你來告訴我。”
說完，我喘了一口氣，好像輕鬆了一點兒。
原莉亞的眉頭微微皺起，有些不解地看著我，她的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容，笑容裏的深意讓我有些摸不透。
“好吧，安娜，那就等謝星海來告訴你吧。”原莉亞很有自信地說道，似乎對自己的預測很篤定。
等原莉亞離開後，我在院子裏坐了許久。上一次心裏有這種難以呼吸的感覺好像是被謝星海趕出家門的那一天，而這一次，那種熟悉的感覺再一次襲來，卻似乎是因為原莉亞的話，為什麽我會那麽在意她的話？
為什麽那幾句看起來雲淡風輕的話語，會讓我的心空了一個很大的洞。
好像是因為原莉亞的話揭開了我一直不願意去觸碰的角落，讓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存在除了會給謝星海帶來麻煩，不會有任何幫助。
6.
我一個人在院子裏思考著，但是情緒很快就從那種失落和傷心中好轉過來。
我任安娜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的，說幹就幹，現在我就要去找一份兼職，讓原莉亞知道，我不是一個隻會給謝星海添麻煩的笨蛋。
這個偉大又有點兒瘋狂的想法讓我激動得熱血沸騰，我向小露和小空交代後，穿上外套就衝出家門。走在寬敞的馬路上，我才發現自己這樣的行為有點兒莽撞，沒有一點兒準備，該怎麽去找工作呢？
去商業街吧！那裏的便利店說不定正在招聘，如果我能賺到錢，那麽小空和小露就不用每天都吃青菜米飯了，謝星海也一定會對我刮目相看，還有原莉亞，再也沒辦法說風涼話了吧。
這樣幾近完美的幻想讓我的嘴角不由得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越想越開心，到最後不由得笑出了聲，引來了路人詫異的目光。
我四處觀察了一下，卻發現在離我幾米遠的地方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舅舅！
“安娜。”
舅舅看起來比之前蒼老了很多，兩鬢多了幾縷白發，穿著打扮也顯得有些寒酸和落魄，而站在舅舅身邊的舅媽和表哥正搬著大大的紙箱。
“舅舅……”我覺得有些尷尬，一想到之前說過那麽決絕的話，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舅舅一家人。
“安娜，你在這裏做什麽？”舅舅的臉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道道深深淺淺的皺紋，他似乎並沒有追究之前的事情的意思。
“我……我在這裏散步。”我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難道舅舅不知道我已經被葉管家趕出任家的事情嗎？
“我已經把以前的房子賣掉還了債，準備搬到這附近。雖然還是不夠還債……”舅舅摸了摸後腦勺，苦笑著說道，“但我還是會努力賺錢還債，讓他們能過上好日子。”
說完，舅舅伸出手指了指站在他身後的舅媽和表哥。
“還是不夠嗎？”我輕聲問道，看著眼前的舅舅，這樣落魄的景象和謝星海一家相差無幾。
如果換作以前，我一定會嘲笑他自作自受，嘲笑他是個可憐的窮人，可是現在，我的心裏有些觸動，甚至不由自主地怨恨起自己過去是多麽自私冷漠。
為什麽我過去會說出那樣無情的話呢？舅舅明明是我的親人，而且媽媽也一定不希望看到舅舅一家人變成現在這樣吧？
我有些躊躇地看著舅舅，沉默了許久才小聲說道：“你去找葉管家吧，讓他看在爸媽的麵子上幫幫你，他應該不會拒絕的。”
我用最快的語速說完這段話，卻沒有和舅舅告別的勇氣，飛快地逃離了這個地方。
看著周圍的樹葉慢慢地沾染上秋天的氣息，本來不絕於耳的蟬鳴聲也不知不覺地消失了，似乎有很多事情都悄悄地改變了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