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桌上的詛咒花瓶

1

醫院裏永遠散發著消毒水的氣味,走在長廊上,旁邊是愁眉苦臉的病患和匆匆經過的醫生護士,我的心情不由自主地變得非常低落。

巴蒂斯特忽然摟住我的肩膀,小聲說:“別不開心了,初晴會好起來的。今天醫生不是說她可以從重症觀察室轉移到普通病房了嗎?她正在努力地好起來,所以你應該開心才對,不然叔叔和阿姨多難過啊。來,笑一個,我家未未的笑容最美了。”

我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茄子!”

“這才對嘛。”巴蒂斯特把手伸過來,捏住我的臉頰朝兩邊拉扯,“要露出十六顆牙哦。”

我被捏得哇哇大叫,拚命掙紮:“疼疼疼……快放手啊,笨蛋,疼死我了。”

“就不放,就不放。”巴蒂斯特壞心眼地哈哈大笑。

我們打打鬧鬧,直到爸爸和媽媽從醫生辦公室走出來才停下。

“爸爸媽媽,醫生怎麽說?”我走到他們身邊急切地問。

爸爸露出一絲微笑,說:“醫生說初晴大腦裏的瘀血正在消散,按這個速度,一周後初晴就能醒過來了。”

“太好了!”我興奮地拉著巴蒂斯特跳起來,直到看到媽媽將手指放在唇邊做出“噤聲”的動作,才發現不該這樣,會打擾到別的病人休息。

我放輕腳步走進病房,姐姐依然像睡美人一樣靜靜地躺著。不期然地,我想起了童話《睡美人》的結局。

英俊的王子吻醒了正在沉睡的公主,於是魔法解除,公主醒了過來。

姐姐,你的王子會是誰呢?

是從未聽你提起過的羅術,還是“王子殿下”文隸楷?

或者是照片裏的那個美少年?

“未未,你這兩天和巴蒂斯特去哪裏玩了?”媽媽慈愛地看著我。

我萬萬沒想到媽媽會忽然問起這件事,有些措手不及,隻能向巴蒂斯特投去求救的目光。

巴蒂斯特接收到了我的目光,卻明顯愣住了,一副“你在幹嗎”的表情看著我,真是氣死我了。

明明他有的時候聰明過頭,怎麽有的時候又這麽笨?沒發現我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嗎?

“未未,你的眼睛怎麽了?”就連爸爸都看出來了。

媽媽關切地說:“未未,你是不是最近沒有休息好啊?這幾天我和你爸爸商量過了,想讓你們回去。畢竟學業才是最重要的,現在初晴正在慢慢好起來,你們也沒必要繼續在這裏守著了。”

“不,我不回去!”我激動地反駁,沒想到聲音太大,驚動了護士。

護士走進來,不滿地說:“請你們安靜點兒,這裏可是病房區,其他的病人還要休息呢。”

“對不起,對不起!”我趕緊道歉,護士這才離開。

媽媽把我按坐在椅子上,說:“你這孩子性子總是這麽急躁。你聽我說完啊,如果你們不願意回去的話,那就要去上補習班,反正功課不能落下。”

我既不想回去,也不想上補習班。可如果我現在必須從中間選擇一個,我當然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了。但是不能隻有我一個人倒黴!

“巴蒂斯特也要上補習班嗎?”

“當然要上了。巴蒂斯特比你高一年級,他的功課如果落下了,會影響考大學的,肯定要好好地補習啊。如果你們沒意見的話,我明天就去給你們報名。”爸爸向來雷厲風行,竟然就這麽決定了。

這時,巴蒂斯特舉起手說:“叔叔,阿姨,我有個建議,絕對比上補習班好!”

“巴蒂斯特,你有什麽建議啊?”爸爸詫異地問。

“我和未未去初晴的學校上學。”

他的話音剛落,就被爸爸駁回:“你在開玩笑嗎?”

“不不不,我是認真的。叔叔,阿姨,你們聽我說。”巴蒂斯特一本正經地說,“初晴請假太久,說不定會影響學分,最後要留級,這對初晴是很大的打擊,不如讓未未用初晴的名義去上學。如果初晴病好了,就由未未和我教她功課,這樣對我和未未來說又是一次複習,也不會落下功課。而我呢,也一直非常好奇中國式教育是什麽樣的,所以正好趁這個機會去見識一下。你們看,我的建議怎麽樣?”

爸爸皺起眉頭,搖了搖頭,說道:“不行不行,太荒唐了。你想和未未去初晴的學校上學不是不可以,但是怎麽能讓未未用初晴的名義去呢?”

我雙手合十,眼裏充滿了祈求,說道:“我覺得巴蒂斯特的建議非常棒,正好讓我去體驗一下姐姐的學校生活,多好啊。我會認真聽課,把筆記整整齊齊抄下來。爸爸,媽媽,你們就讓我們去吧,好不好?”

“不行!”

爸爸和媽媽異口同聲地否決了。

既然如此,我隻好使出撒手鐧了。

“其實……我一直在想……”我低下頭,聲音壓得低低的,“如果……如果我沒有和媽咪生活,而是和爸爸、媽媽、姐姐一起生活的話,是不是會和姐姐讀同樣的學校,穿一樣的衣服,認識一樣的朋友呢?所以每次聽姐姐講述她的生活時,我都會想,其實這些本來不該由她說給我聽,而是我們共同經曆的……”

我的語氣帶著淡淡的哀傷,每一個字都像是費盡了全部力氣才說出來的,一下子就擊中了爸爸和媽媽的心。

“對不起,是我們不好,我們根本沒有想到,原來未未是這麽想的……”媽媽的語氣充滿了愧疚。

我抬起頭,眼圈微微發紅,說道:“爸爸,媽媽,也許你們覺得我非常任性,可現在這是我最大的心願,你們就同意吧,好不好?求求你們了!”

媽媽首先動搖了,她勸說爸爸:“其實仔細想一想,這個建議也沒什麽問題,不如就這樣辦吧。”

“可是……”爸爸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我急忙拉起爸爸的手,輕輕地搖晃著:“爸爸,求求你了,就答應我吧。”

“對啊,就答應她吧。反正也就這一次,而且未未和初晴長得一模一樣,應該能蒙混過去的……”雖然媽媽的語氣很不確定,但確實是站在了我這邊。

再加上巴蒂斯特也在旁邊很誠懇地說:“叔叔,感受中國式教育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你就讓我實現它吧,好嗎?”

最終,爸爸讓步了:“好吧。”

“爸爸媽媽,謝謝你們。”

我用力地擁抱了爸爸,又撲進媽媽的懷裏,眼角餘光看到巴蒂斯特偷偷對我豎起了大拇指。我眨了眨眼睛,也悄悄回了個大拇指。

媽咪有一個朋友是百老匯的演員,有一次我參加班級話劇演出,她教過我演技。雖然我別的沒學會,可裝哭絕對是一流的。

這下子我就再也不用每天像做賊一樣躲著爸爸媽媽,喬裝打扮才出門了。

巴蒂斯特進入學校的話,一定能幫我大忙的。

畢竟姐姐被排擠,是因為“王子殿下”。那我現在再找一個外國的“王子殿下”入校,一定會在學校裏掀起新的風波吧!

風波越大,我才越好調查啊!

2

“糟了,要遲到了!巴蒂斯特,快點兒!”

我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一邊單腳跳出房間,一邊拚命和頭發較勁,同時還捶打著巴蒂斯特的房門。

小時候因為媽咪太忙,我一直是短頭發,長大後會自己梳馬尾了才將頭發留到了齊肩長。可我隻會梳最簡單的馬尾,姐姐這種韓式盤發我完全不會。前兩天為了能梳好頭發,我都提前一個小時起床。

今天不小心睡過頭了,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離預定時間超過了半個小時。不僅我睡過了頭,就連巴蒂斯特也睡過頭了。

房門打開,巴蒂斯特穿戴整齊地走了出來,看到我狼狽的樣子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未未,你好像一隻炸毛的小母雞。”

我氣呼呼地說:“閉嘴!沒看到我忙著嗎?不幫忙還要說風涼話,真是討厭死了。”

“哈哈哈,好好好,我不笑,我不笑。”巴蒂斯特強忍著笑走到我身後,接過我手裏的梳子,說,“我來給你梳吧。”

“你又不會。”我沒好氣地說。

沒想到巴蒂斯特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說:“我親愛的女孩,你真是太小看我了,我可是無所不能的哦,交給我吧。對了,你要梳成什麽樣子?”

“要梳成韓式的公主頭,你怎麽可能會?”我鬱悶地說,“我對著書學了兩天都沒學會呢。”

“把書給我看看。”

“書在房間的書桌上。”

巴蒂斯特像風一樣衝進我的房間,我急忙抓緊時間繼續與頭發戰鬥。但是我對這種東西實在沒轍,折騰了好一會兒後,頭發還是在我放手後就散開了。

就在我泄氣的時候,巴蒂斯特又跑到我身邊,手裏拿著梳子和發卡,說:“我學會了,交給我吧。”

“你真的會嗎?”我充滿了懷疑。

巴蒂斯特信心十足地說:“保證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啦,親愛的,咱們的時間不多了,與其浪費時間,不如交給我試試。”

他說的話也挺有道理的,那就讓他試試吧,大不了就遲到吧。

何況他這麽有自信,說不定真的學會了呢?我半信半疑地鬆開手,由他在我頭上發揮。

幾分鍾後,他拍了拍手,說:“好了,大功告成!”

我急匆匆地走進洗手間,在鏡子前照了又照。

不得不說,巴蒂斯特的手真的很巧,發型和書上的圖片一模一樣,而且比我之前弄的整齊多了。

“難怪那麽多女孩子喜歡他。”這個想法忽然浮上我的腦海,“巴蒂斯特好體貼啊。”

雖然我一直知道巴蒂斯特長得很帥,成績很好,運動也不錯,所以很討女孩子喜歡,但這個時候,我忽然發現過去有多麽忽略他。

“未未,你在發什麽呆?快走。”就在我出神的時候,巴蒂斯特急匆匆地拉著我就跑,“再不走就真的要遲到了!”

被身高187厘米的他拉著狂奔,隻有165厘米高的我累得氣喘籲籲。沒辦法,腿沒他長,我邁兩步才抵得上他一步,和他一起跑步,我真是虧大了。但是拜他所賜,我們沒有遲到。

站在校門前,我仰頭看著巴蒂斯特,說道:“我去教室了,你知道教師辦公室在哪裏嗎?”

巴蒂斯特伸出兩根手指:“當然知道了,我可是做足了功課哦。”

我對他做了個鬼臉:“不就是看了一部國內的電視劇嘛,還好意思說做足了功課。好了,來!”

我將手握成拳,朝他伸出去。他也握起拳頭,在我的拳頭上輕輕一碰:“加油!”

“加油!”

淺黃色的桌子上放著一個白色的瓷花瓶,花瓶裏插著一枝孤零零的白色**。在花瓶旁邊,還放著一張對折立起來的白紙片,上麵寫著三個黑色大字——

藍初晴!

我站在桌子旁,默默地看著這個充滿惡意的惡作劇。教室裏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靜靜地注視著我。

他們大概以為我會默默地把花瓶拿開,然後忍氣吞聲地坐下吧。

如果是姐姐,一定會如他們所願,可此時此刻站在這裏的是我藍未晴。

我抬起頭,慢慢地掃視了一圈教室。

見我竟然沒哭也沒難過,反而毫不畏懼地看著他們,有的人急忙低下了頭,也有的人充滿輕蔑地回瞪著我。

萩萩的座位是空的,不知道是遲到還是請假了。她不在,那些圍繞在她身邊的女生除了那天直接和我說過話的兩個人在瞪我外,另外兩個都把頭埋得低低的。

當我的視線掃過一個角落時,覺得坐在那裏的兩個女生似乎有點兒眼熟,不過我暫時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裏見過她們,而且她們也立刻低下了頭。

洛洛擔憂地看著我,然後像下了決心一樣站起來,卻被我按住了肩,把她強行按回了座位。

我拿出手機,把桌子上的東西拍下來,然後拿起花瓶,重重地朝地上摔去。

“砰!”

花瓶被摔得四分五裂,細小的碎片朝四麵八方飛濺,引起周圍一陣驚呼。

“藍初晴,你幹什麽?”

“你瘋了嗎?”

“你沒想過別人會受傷嗎?”

聽到這些家夥竟然還能理直氣壯地說出這種話,我的怒火更大了。

“我還活得好好的,桌上就放了這種像詛咒一樣的東西,你們先到教室的人完全沒想過把它丟掉,甚至還想看我的笑話。你們以為我藍初晴還像以前那麽軟弱,就大錯特錯了。”我抬頭挺胸,大聲說道。

“藍初晴,要上課了,你怎麽還站在教室中間?”老師飽含怒火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轉身麵對剛剛走進教室的老師,看了看周圍那些看好戲的眼神,理直氣壯地說:“老師,我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我正在為自己討回公道。”

老師皺起眉頭問:“你在說什麽啊?”

他看到我腳下的花瓶碎片,眉頭皺成了“川”字:“你腳下為什麽會有碎掉的花瓶?”

我把手機裏剛拍的照片給他看:“這是我到教室時看到的放在我桌上的東西。老師,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竟然讓別的同學如此怨恨我。我藍初晴問心無愧,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和傷害別人的事,卻要遭受這種惡毒的對待,我非常難過,同時也很失望。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和我朝夕相處的同學們竟然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我義正詞嚴地說了一大堆,老師不得不打斷我,不過語氣明顯放軟了很多:“藍初晴,現在要上課了,有什麽事等下課了再說,好嗎?”

成功把老師糊弄過去,我當然見好就收。

“老師,請稍等幾分鍾,我現在先把碎片掃幹淨,免得弄傷了同學。”

“嗯,你做得對。”

等我掃幹淨碎片,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老師也開始上課後,我心花怒放地握了握拳:第一次交鋒,勝利!

下課後,洛洛轉過身,羞愧地對我說:“初晴,對不起,我今天來得比較晚,隻比你早到一點兒,所以沒來得及幫你把那些東西丟掉。”

我笑了笑,說:“沒關係,我並沒有難過。”

沒錯,我不僅不難過,反而鬥誌昂揚。

雖然我並不知道那些東西是誰擺的,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些欺負過姐姐的家夥終於發出戰書了。

這次他們的目的沒有得逞,就一定還會有下次。到時候,就讓我把他們都揪出來,讓他們也嚐嚐姐姐受到過的痛苦。

就在我摩拳擦掌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女生尖叫起來:“王子殿下朝這邊走過來了!”

她見別人都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立刻補充道:“王子殿下旁邊有一個很帥的外國男生,就像歐洲的王子。”

頓時全班都沸騰了。

“在哪裏?”

我卻驚呆了。

他們說的“很帥的外國男生”不會是巴蒂斯特吧?

3

“初晴!”巴蒂斯特站在窗邊,不停地朝我揮手,“你快出來啊。”

如果目光是利箭,此時此刻我早就被萬箭穿心了。

但是,我才不怕呢。

雖然不知道巴蒂斯特為什麽會和文隸楷走在一起,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終於可以一睹“王子殿下”的廬山真麵目了!

我興奮地走出教室,看到了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

他和巴蒂斯特差不多高,有一張清秀斯文的臉,挺立的鼻梁上戴著黑框眼鏡。眼鏡的框架比較大,不僅沒有減少他的帥氣,反而讓他多了幾分書卷氣。

如果說照片美少年是秀麗的薔薇,巴蒂斯特是華麗的牡丹,那麽他就是清麗的百合。

兩個各有特色的美少年站在一起,美好得就像一幅畫,讓我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學校裏會有那麽多女生為他瘋狂、為他成立後援會,甚至僅僅因為他邀請姐姐共同演奏,都會讓人嫉妒。

因為他真的太帥了。

就連我這種長期和巴蒂斯特共同生活、已經對美少年有了強大免疫力的人都對他的容貌感到驚豔,也難怪其他女生情難自禁了。

如果能被他那雙迷人的眼眸深情地凝視,說不定那些女生願意獻出生命。

正當我胡思亂想時,眼前忽然變得一片漆黑,耳邊響起巴蒂斯特不滿的聲音:“初晴怎麽可以看除我以外的男孩子看得出神呢?”

我沒好氣地推開他擋住我眼睛的手,說道:“因為早就看膩你了。”

“我好傷心、好難過啊。”巴蒂斯特誇張地捂住胸口,倒在文隸楷身上。

我敢打賭他肯定是故意的,因為文隸楷被他撞得後退了一步。

“藍初晴……”文隸楷的聲音略顯低沉又有磁性,“聽說你發生意外住院了,我還挺擔心的。現在看來,你沒有受傷,真是太好了。”

我眨了眨眼,思考了幾秒鍾後才回答道:“謝謝,我沒事。為什麽你會和巴蒂斯特在一起?”反正巴蒂斯特已經表明我和他“很熟”,那也沒什麽好顧忌的了,有疑問就直接問。

巴蒂斯特搶在文隸楷前麵說:“因為我和他現在是同班同學。身為班長的文同學非常好心地帶我參觀學校呢。”

“你不是……”

比我高一年級嗎?

我瞪著巴蒂斯特,完全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巴蒂斯特的臉微微泛紅:“那個……其實……其實是我想和你同年級的!”似乎是終於說出了難為情的話,他後麵的話就說得流暢多了,“反正隻是體驗上學,在哪個年級根本不重要,所以我決定和你在同一個年級。還以為能進入你所在的班級,沒想到老師說你的班級已經滿額了,隻能進別的班。”

文隸楷終於找到機會插話了。

“藍初晴,你們認識?”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他說出來卻讓人感覺如沐春風。

這大概也是他被公認為“王子殿下”的原因之一吧。

我對他微笑著說:“我們是遠房親戚。”

“遠房親戚?”他表現出和別人一模一樣的詫異。

也是,姐姐是中國人,而巴蒂斯特怎麽看都是歐美人,任何人都想象不出這兩者會有親戚關係。

“我怎麽從來沒聽你說起過有外國親戚?”他盯著我,仿佛要把我的心思看穿。

我的額頭上瞬間冒出了冷汗,暗暗叫苦。

為什麽聽他的語氣,似乎和姐姐很熟,都已經聊到親戚了?可是姐姐的日記本上完全沒有關於他的記錄啊。

姐姐啊姐姐,你究竟對我隱瞞了多少事啊?

我本以為這個傳說中的“王子殿下”找姐姐共同演奏是臨時起意,原因不明,但是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這樣。

未晴,加油,一定要應付過去,不能讓他看出我是冒牌貨。

“嗬嗬,那是因為這件事情不重要。哦,我親戚是巴蒂斯特的監護人。巴蒂斯特長期生活在國外,我跟他也不是特別熟。”我簡單地說明,同時飛快地丟給巴蒂斯特一個眼神。

喂,你快帶他走!

收到!

“文同學,快要上課了吧?我們是繼續參觀,還是先回去上課?”巴蒂斯特微微側身,不著痕跡地擋在了我和文隸楷中間。

文隸楷收回目光,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說:“我們應該回去上課了。”

“嗯,好的。未……初晴,我們走了,你快回教室吧。”

巴蒂斯特這個笨蛋,差點兒叫錯名字,還好他及時改了口,文隸楷應該沒有聽出來。

我回到教室,麵對四麵八方投來的好奇、羨慕、驚訝的目光,選擇視而不見。洛洛急切地想說什麽,老師踩著上課鈴聲走進來,她隻好悻悻地轉過身。

我暗暗鬆了口氣。

萬一她要問,我可是什麽都不知道啊。

再想想之前她說過的話,十有八九她也不清楚姐姐和文隸楷之間是什麽情況。

既然如此,那我就要使出三十六計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一下課我就溜到了廁所,可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總不能下節課、午休甚至以後每次休息都逃到廁所吧?

怎麽辦呢?

靠在廁所小隔間的牆上,我有點兒後悔。如果早知道會變得這麽被動,我就應該偷偷地檢查一下姐姐的手機卡。

姐姐出事的時候,手機從樓梯上掉下來摔壞了。我曾想過把姐姐的手機卡插進自己的手機裏,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有用的信息,但是最終我沒有這麽做。

因為這關係到姐姐的隱私。

雖然我們是親密無間的雙胞胎姐妹,但也是兩個獨立的個體,我不能在沒得到她允許的情況下偷看她的東西。

但是我真沒想到事情會遠超出預料,變得如此錯綜複雜啊!

我無精打采地等到快要上課了才回到教室。剛剛坐下,一個紙團就從天而降,落在我的桌子上。

是洛洛丟過來的。

我盯著它,完全不想打開它。可不打開是不行的,最終我還是鼓起勇氣把它拆開。

“初晴,等會兒一起去吃午飯吧,不準偷跑哦。”

上麵還畫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唉,好吧,和洛洛一起吃飯,被她追問,總比被那些完全不認識的女生追問好。

畢竟到現在為止,我根本不知道她們的名字,更容易露餡。何況那些惡作劇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們,在我沒有弄清楚全部真相前,還是離她們遠點兒比較好。

綜於以上種種原因,午休的時候,我和洛洛坐在了草坪上。

在洛洛嘰嘰喳喳地聊了最近她追的電視劇、喜歡的明星最近又要拍什麽新戲、她家附近的早點店倒閉了等等話題後,她忽然對我抱怨道:“初晴,你最近沒有回我的郵件和電話呢。”

我剛想回答手機壞了,卻忽然想起早上我還用它拍了照片。怎麽辦?我該怎麽回答,才能既圓滿地把這個話題應付過去,又不讓洛洛起疑心?

不過,沒等我說話,洛洛就自己接話了。

她憂傷地說:“初晴,我感覺你最近變了。”

“我哪裏變了?沒有啊!”我一本正經地說道。

“如果是以前,你遇到早上的事情,隻會默默地把它們丟進垃圾桶。”洛洛不愧是姐姐最要好的朋友,很了解姐姐,知道姐姐的處理方式。

不過看樣子,她並沒有對我產生懷疑,於是我裝出一副很嚴肅的樣子說:“因為我決定改變了。不是有傳說,人遇到生命危險時,過去的一切都會像走馬燈一樣快速從眼前閃過嗎?那天我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我發現有許多事情是因為我太懦弱才發生的,如果我能勇敢點兒,說不定結果會完全不同。所以那天我發誓,我要改變!”

“咦,是這樣嗎?”洛洛想了想,接受了我的說法。

我剛要鬆口氣,想感謝老天爺讓洛洛不再懷疑,沒想到她下一句話就把我嚇到了。

“初晴,你是不是早就認識王子殿下了?”

4

我不知道是怎麽吃完午飯的。

洛洛問出的問題也是我想知道的,可我完全不清楚真相是什麽。

我本想回答“不是”,把洛洛應付過去,然而當我看到洛洛緊張的眼神,又想起姐姐對我說過的“洛洛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時,我的謊言就卡在喉嚨裏,無法吐出。

我不想騙她。

我更不想說謊。

那我該怎麽回答?

我的沉默讓氣氛變得很僵,洛洛咬了口麵包後慢吞吞地說:“沒關係,我理解。能和王子殿下單獨說話是很多女生的夢想,也是我的夢想。我沒有因為你和王子殿下早就認識這件事而生氣,而是因為你不告訴我。不過我知道……”

她忽然大口地吃起麵包,等麵包吃完,她幽幽地說:“從我對你說出那些話開始,我們就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雖然你說摔下來的時候失憶了,我也願意相信你的話,但是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多少信任了,對不對?”

我張了張嘴,想說“不是這樣的”,然而我說不出口。

因為我不是姐姐。

我不能以姐姐的身份說出對她而言可能非常重要的話。

見我遲遲不說話,洛洛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我知道了。”

她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我坐在草坪上,望著她越走越遠的背影,後知後覺地發現——我似乎把事情搞砸了。

啊,這下子我該怎麽辦?

就在我抱著頭苦惱不已的時候,聽到了巴蒂斯特歡快的聲音:“初晴,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放開手想說“沒有別人在的時候,怎麽還叫我初晴”時,就看到了巴蒂斯特身後的文隸楷。

文隸楷舉起手,手指微微動了幾下,向我問好。

如果是平時,我一定會好好地欣賞花美男,但此時此刻我的心情不好,看到“罪魁禍首”,就忍不住一肚子火。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我沒好氣地問道。

巴蒂斯特舉起手裏的袋子,笑嘻嘻地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吃飯啊。學校裏的女生太熱情了,我被包圍得快喘不過氣來了,所以小楷就帶著我逃了出來。他說知道一個安靜的好地方,就帶我來這裏了。”

我的腦海裏突然冒出姐姐和洛洛的話。

“花壇是我發現的秘密基地,很少有人來,所以我經常和洛洛去那裏吃午飯。”

“你是不是和王子殿下早就認識了?”

難道說,姐姐和文隸楷真的早就在花壇相遇過,而且關係還很要好?

“藍初晴,上次我向你提的建議,你說要考慮考慮,現在考慮得怎麽樣了?”

文隸楷的話讓我有點兒莫名其妙,不過我馬上就明白他說的是什麽事了。

可是我根本不會拉小提琴啊!

怎麽辦?我該怎麽回答?

我思來想去,決定拒絕:“對不起,我覺得……”

沒等我說完,文隸楷就打斷我的話:“你之前說從來沒有和鋼琴合奏過,能在大家麵前合奏一曲是你的夢想,所以我才提出這個建議的。我知道,你發生意外後,雖然沒受什麽傷,但是手指的靈敏度可能受影響了,所以不如再邀請一位小提琴手,怎麽樣?”

我張口結舌,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和那位小提琴手合作呢?”

“因為我不認識他啊。”文隸楷笑眯眯地說,“羅術是你的好朋友,又正巧是這次聯合運動會的友校學生,所以由你邀請他是最合適的。”

羅術?

我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聽到羅術的名字,而且還是由最意外的人提出來的,頓時又驚又喜。

驚的是這下子我必須要想辦法和羅術聯係了,可我根本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他。

喜的是,我知道了羅術的身份——友校的學生。

不過……友校究竟是哪個學校啊?

這個問題肯定人人都知道,所以我如果刻意地去詢問別人,一定會引起懷疑的。唯一不會產生懷疑的人是洛洛,現在卻和我斷交了。

神啊,救救我,給我一點兒提示吧!

更讓我頭疼的是文隸楷。

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應付他,還好有巴蒂斯特在旁邊不停地打岔找話題,才讓我沒有露出馬腳。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時間結束,我坐在座位上,整個人都快虛脫了,比參加一場激烈的球賽還累。

唉,這才幾天,我就這樣了,再這樣下去,遲早會露出馬腳的。

心情沮喪的我徹底喪失了微笑的能力,接下來的時間裏,我一直緊繃著臉,有人想來向我詢問巴蒂斯特的事情,我都冷冷地用“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回答。

不知是不是早上我發火,讓別人有了顧忌,在我用“三不”統一答複後,就再也沒有人來煩我了。

洛洛也一直沒有回頭。

望著她嬌小的背影,我決定把這個煩惱丟到腦後,以後讓姐姐來頭疼吧。

當放學鈴聲響起時,我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動聽的曲子。我提著書包走出教室,看到巴蒂斯特和文隸楷像兩尊門神一樣站在外麵,好希望能立刻學會土遁法逃之夭夭。

他們這是想幹嗎?

單獨一個文隸楷或一個巴蒂斯特,對女生的吸引力就很大了,現在他們站在一起,不是簡單的一加一,而是萬倍啊!

沒看到身邊的女生都走不動路,甚至還有人捂著鼻子後退嗎?我敢用錢包裏所有的鈔票打賭,她流鼻血了。

如果我現在是藍未晴,遇到這種事情時會直接說:“兩位帥哥,這是要被我劫色還是財色皆劫?”

可我現在是藍初晴,所以我隻能呆立著不動,努力表現出驚訝和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裝得我都快累死了!

“初晴,一起回家吧!”巴蒂斯特伸手替我拿包,我也習慣性地遞給他,然後心裏咯噔一下:糟了,我現在不能表現得跟他太熟!

我飛快地掃了一眼文隸楷,謝天謝地,他正好扭過頭,和一個男生在聊天。

“快把包還給我,笨蛋。”我壓低聲音對巴蒂斯特說。

偏偏這個時候和文隸楷聊天的男生離開了,文隸楷回過了頭,我隻能努力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說:“謝謝你,巴蒂斯特。”

“不客氣,這是一個紳士應該做的。”巴蒂斯特風度翩翩地說,“一位真正的紳士是不能讓身邊美麗的小姐提重物的。”

我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你就使勁裝吧!

不過,為什麽文隸楷會和巴蒂斯特在這裏等我?難道他真的要和我們同行回家?

還沒等我把疑問說出來,文隸楷就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說:“巴蒂斯特,我現在還有事,先走了。”

“好的,明天見。”巴蒂斯特爽快地和他告別。

文隸楷將目光落在我身上,笑了笑,說:“藍初晴,再見。”

望著他離開的身影,我心裏滿是問號。不過這裏不是詢問的好地方,我決定等離開學校後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