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錯綜複雜的戀情
（1）
清晨。
學校裏，我踩著鋪著法國梧桐樹葉的石子小路慢慢走著，手裏緊緊攥著手機。我一直在等沙彌聯係我，他給我的那個電話號碼我沒有主動打過。因為我想賭一賭，賭他是不是真的還想和我在一起。如果他沒有騙我，那他肯定會主動找我的。
距離上次的溫泉之旅已經過去近一個星期了。我記得有本少女雜誌上寫過，如果對方超過十天不聯係自己，那就代表你已經從他的腦海中消失了……
我掐著手指算，還有三天機會，若是第十天他還不聯係我，那我也要把他永遠清除出腦海。
身邊去上課的同學紛紛加快了腳步，我才意識到快要遲到了，於是跟著大家迅速往教室裏奔去。
第一節是班主任的課，我最討厭的一門課。
“柒柒，你有沒有聽說今天要轉來一位新生？聽說他在他們原來的學校被太多女生追求，為了‘避難’，才來我們學校的。”我前排的那個娃娃臉女生一臉花癡地對我說。
“呃……是嗎？”我幹笑著應付她，我對這種事情才沒興趣。
“好期待哦！不知道會不會比蘇沐梵帥呢！希望他沒有女朋友。”前麵的女生還在自我陶醉的時候，班上驟然變得十分安靜。
窗戶外出現了班主任的影子，他身後跟著的人，估計就是轉學生了吧!
他足足比班主任高出一個半頭，平直的雙肩，黑色的純棉襯衫，下麵是一條寬鬆的牛仔褲。當他出現在教室裏時，我感覺整個教室忽然亮了，被他的光芒所照耀。
當我看清他的臉時，呼吸頓時亂了節拍。那嘴角玩世不恭的笑意，那深邃如水的雙眸，那有些得意的表情，不正告訴我，他就是……就是沙彌嗎？
天啊，沙彌要轉來我們學校了，而且還是我們班！
“哇，美少年！超有型啊！”班上的女生叫成一團。
“他叫什麽來著，沙彌？哇，聽說沒有女朋友呢！”
……
班主任板著臉，喊了幾聲，要大家安靜下來。
沙彌悠閑自在地站在旁邊，把我們凶巴巴的班主任襯托得無限渺小。
“今天我們班要轉來一位新同學，他叫沙彌，上一屆全國數學競賽冠軍。”一向愛才的班主任說到這裏，臉上浮起一個滿意的笑容，接著聲音變得柔和起來，“下麵請沙彌同學做一下自我介紹。”
沙彌點點頭，長睫毛下那閃亮的眸子迅速在我們班掃視了一圈，然後定格在我的臉上。隨著他的目光，全班同學加上班主任的視線，全部跟著定在了我臉上。
我頓時覺得如坐針氈，渾身肌肉緊繃，感覺有些眩暈。
“那個……”沙彌邁開步子，徑直走到我前麵的那個娃娃臉女生麵前，用深似潭水的眸子凝視著她，然後緩緩說道，“本校學生會會長的數學成績一向不好，讓我坐在這裏輔導她吧。”說完，他眯起眼睛微笑。
“哇哦，啊，哈哈，好！”我前麵的女生已經完全處於被電暈的狀態，當著班主任的麵，她“嘩啦”一聲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站到過道裏給沙彌讓座。
班上出現了一陣短暫的寂靜。
班主任又開始清嗓子了，指著傻站在教室中央的女生說：“你坐到最後一排吧，現在開始上課。”
我坐在沙彌後麵，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後腦勺，一會兒緊張，一會兒甜蜜，一會兒苦惱……最後變成一種難言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老師！”剛坐下的沙彌突然舉手，打斷正準備講題目的班主任。
“沙彌同學，有問題下課問。”班主任不開心地扶扶眼鏡。
“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沙彌說完，站起身來，直接往講台走去。
全班的氣氛頓時熱烈起來，大家對沙彌本來就格外好奇，聽他說要自我介紹，原本就沒有被滿足的好奇心頓時激起了千層浪花。
我的心驟然繃緊，猛地低下頭，真怕他會說些什麽出格的話，到時候就太難為情了。
“我來這裏是為了找一個人，她一定等我的電話等了很長時間，但是我沒打給她。我選擇來到她身邊，彌補我之前犯下的錯。當時我們都太意氣用事，現在長大了再來看她，希望她能原諒我。”沙彌的聲音很動情，我可以感覺到他的喘息和緊張，這種感覺沿著空氣一點點傳染到我身上，我的心也加速跳動起來……
“柒柒，我回來了！”沙彌在班上大聲叫我，然後迅速走到我身邊，唇角仍帶著那種桀驁不羈的笑容，水潤的雙眸深深地望著我。
“哇！太帥了！”班上的男同學開始大呼小叫，班主任氣得在講台上直跳腳，拿著教鞭在桌子上用力地敲。
我回過神來，恍然發現班上的女生都用想要殺掉我的眼神盯著我，包括那個被搶了座位的娃娃臉女生，她直接淚眼汪汪地哭了起來。
“看來你有得忙了。”沙彌也注意到了班上女生充滿敵意的眼神，他不以為意地坐在我前麵的位置上，長胳膊架在我的桌子上，凝眉思索道，“記得以前，你也是這麽被其他女生瞪的。”說完，他摸摸鼻子，笑了起來。
我看了沙彌一眼，這家夥，故意讓我難堪的吧。
“安柒柒，你上來做這道習題。”班主任把教鞭往桌子上一拍，叫我的名字。
我瑟瑟發抖地站起身來，感覺身後的女生都用幸災樂禍的眼神望著我。
“老師，她做不出來的。”身後傳來沙彌的聲音。
我立刻黑著臉扭過頭，狠狠地瞪他，沙彌，你能不能安生一會兒，別再給我搗亂了！
他聳聳肩，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我怎麽感覺我以後的日子會變得更加混亂呢？
唉……
（2）
沙彌的到來在瑪麗諾學院掀起了軒然大波，大家都拿他跟蘇沐梵進行對比，結果兩個人不分高下。
蘇沐梵在人前一副天使的模樣，隻有在我麵前才會暴露他惡魔的本質，而沙彌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壞男生模樣，反而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兩個人的風格不同，吸引的女生群體也不一樣，不過他們炫目的外形依舊是全校女生公認的模範。
蘇沐梵和沙彌是認識的，我以前跟沙彌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倆的關係總是劍拔弩張的。隻要他們一碰麵，我就神經緊張。而現在，我和蘇沐梵漸漸疏遠了，他根本也不會在意這些了吧。
放學後，我還在教室裏做企劃。
“餓了嗎？跟我一起去吃飯怎麽樣？”沙彌突然冒出來，騎在凳子上問我。
“還沒忙完，再等等。”我眼皮都沒抬，繼續工作。
“啊……那好吧，既然你不願意去吃飯，我隻好陪著你了。”沙彌死皮賴臉地趴在我的企劃紙上，裝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沒見過他這麽耍賴的，我又好氣又好笑，隻好搗搗他的腦門，笑道：“走啦，去吃飯。”我的話剛剛說完，一股強烈的肅殺氣息迅速從後門飄過。我隻覺得後背涼颼颼的，渾身冒雞皮疙瘩。
“剛剛蘇沐梵飄過……”沙彌困擾地搔搔頭發，坐直身體，眯起眼睛盯著後門道，“柒柒，他怎麽還是以前那個樣子？我是哪裏得罪他了？”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一物降一物。沙彌再不羈，也扛不住蘇沐梵的殺氣眼神，竟然開始懷疑起自己來了。
可是，蘇沐梵現在有雅琳了，幹嗎還這麽討厭沙彌？兩個人上輩子肯定是冤家，哈哈！
“我們交往吧。”沙彌等我笑完，突然盯住我的臉，認真地說。
我的笑容立刻僵在臉上，原本輕鬆歡快的心情驟然變得沉重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等他回來，不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嗎？為什麽他主動提出來，我卻退縮了呢？
“看來你不想跟我交往哦？”沙彌敏感地別過頭，站起身靠在桌子旁，言語中盡是失望。
交往？
腦子出現短暫的空白，好一會兒，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於是幹笑著打馬虎眼：“沙彌，你剛剛不是要請我吃飯嗎？我快要餓死了。”我起身手忙腳亂地收拾桌子上的書本，手指一抖，一本厚厚的英語書掉在地上。
“好啦，好啦，知道你還沒做好再一次接受我的準備，我不會逼迫你的，畢竟過去傷害過你的人是我，太著急了不好。”沙彌彎腰幫我撿起掉在地上的書，輕輕放到我的桌麵上，眉間帶著一絲失落。
我突然有點心軟，走過去主動攬住他的胳膊，衝他甜甜一笑：“我跟媽媽打個電話，就說晚上不回去吃飯了。沙彌，我帶你去吃我們學校附近的牛肉麵，味道很棒的，你剛剛轉到這邊，肯定沒吃過。”
沙彌見我突然跟他親近，俊臉上掠過一絲詫異，隨即很得意地揚揚眉，有點臭屁地說道：“看來我還是很有魅力的，你都主動來投懷送抱了。”
我的心弦卻被輕輕地撥動了一下，這句話如果是另一個人說的，我是不是會很開心地跳起來打他一拳呢？可是，對沙彌我不會。
突然，我的脊背猛地僵了一下，沙彌的手突然放到了我的腰上，把我拉進他的懷裏。我覺得有點別扭，潛意識地想往外躲，攬住他的手也鬆了下來。我真的不習慣被他這麽摟著，可是沙彌卻像沒事人一般繼續大步往前走。
我怕用大力氣掙脫他，他會難過，隻好踉踉蹌蹌地跟著往前走，心裏翻騰著，渾身不舒服。
腰上突然增加了一個力道，沙彌的手臂毫無防備地被人扯開老遠。我轉頭一看，後麵竟然站著蘇沐梵和雅琳。
沙彌氣憤地盯著臉色鐵青的蘇沐梵，大叫道：“你幹什麽！”
雅琳嚇得臉色發白，但還是鼓起勇氣走到沙彌麵前，柔聲勸道：“沙彌，都是誤會，請你不要介意。”
看到沙彌跟蘇沐梵劍拔弩張的樣子，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如何是好。
“蘇沐梵，你發什麽瘋，你是跟蹤狂嗎？柒柒有自己的生活，你為什麽總是要來幹涉？”看得出沙彌在努力地平息怒火。
“柒柒答應要跟你交往了嗎？你憑什麽對她動手動腳？”蘇沐梵毫不客氣地瞪著沙彌，仿佛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
“蘇沐梵，我警告你，這件事情不歸你管！我跟柒柒之間的事情還輪不到你插手！”沙彌頓時被激怒了，他的嘴唇顫抖著。
“柒柒，你快勸勸他們。”雅琳哆嗦著跑到我麵前，著急得不得了。
“如果……”蘇沐梵用陰沉的目光迅速掃過我的臉，一字一句地說，“我偏要管，你又能怎麽樣呢！”
我暗叫不好，他們不會在學校裏打起來吧？如果他們為了我的事情打起來，那我以後就不用在這學校裏混了。
就在蘇沐梵和沙彌的拳頭即將撲向對方的一刹那，我直接跳到他們中間，大叫一聲：“夠了！”
兩個人的拳頭猛地在我兩側刹住，我揮揮手阻斷連綿不絕的殺氣，扭頭盯著蘇沐梵，大聲叫道：“沙彌說得沒錯，你現在不該管我的事情。”
他顯然吃了一驚，褐色的眸子猛地顫了一下，難以置信地望著我，眼神有些受傷，聲音發顫地說：“柒柒，我都是為了你……好。”他半天才在後麵加了一個“好”字。
我心裏的銅牆鐵壁在他的顫音中迅速崩潰，垂下眸子看著地麵。我剛剛是不是對他太凶了？
“蘇沐梵，你現在可以走了吧？”沙彌還在生氣。
“等一下，柒柒，我不能看見你被人欺負，剛剛你明明不願意的，為什麽要勉強自己？”蘇沐梵還不甘心。
“你怎麽知道她不願意，你不要忘了我跟她交往過，她的心意我一直都知道。而你呢，你跟她之間又有什麽？多管閑事的家夥！”沙彌一點都不讓步，語氣更加強硬了。
“沙彌，你不能這樣講他！”雅琳有點不高興，出來阻攔。
“柒柒，你知道沙彌是什麽樣的人嗎？已經幾年沒有見麵了，他身上發生了多少事你清楚嗎？當初他可以毫不猶豫地拋棄你，原因難道僅僅是跟你吵架嗎？如果是這樣，那他還有什麽資格站在這裏？如果不是在湯山遇見你，他根本就不會轉學回來，他做的一切都是在彌補自己的過錯。而老天讓你們再次相遇，隻不過是想讓你斷了這個念想，敞開心胸接納其他人。”蘇沐梵氣得渾身顫抖，深深地望著我，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
我抬起眼睛望著氣喘籲籲的蘇沐梵，心裏一陣悲哀。
我是什麽都不知道，可是你也不能把事情都想得那麽糟啊，你又懂沙彌多少？
雅琳擔憂地望著蘇沐梵，小聲請求著：“沐梵，我們回去吧，不要為了他動氣，不值得的，我們回去吧？好不好？”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蘇沐梵，你身邊有這麽好的一個女生，即使她為了讓你留在她身邊，用了一些小手段，但是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歡你的。她如此嬌弱，卻願意擋在你麵前阻擋暴怒的沙彌，你知道你有多麽幸福嗎？偏偏你還要來管我的事情……不是自找麻煩是什麽？
“柒柒，聽我的，不要跟沙彌在一起，你們不合適的。”蘇沐梵幾乎是用懇求的目光看著我。
我忽然覺得很悲哀，難道我不能擁有自己的幸福嗎？
沙彌氣得直往前衝要打蘇沐梵，我猛地抱住他的腰攔住他。
蘇沐梵看到這一幕呆住了，他沒有想到我跟沙彌會有這麽親密的舉動。
“你跟雅琳都回去吧，別管我了，我想跟沙彌在一起，這都是我的心意，而且……你不也是在戀愛嗎？你有雅琳。”我的臉壓在沙彌的後背上，感覺到他繃緊的身體頓時鬆弛下來。
我跟蘇沐梵的感情都有了歸宿，誰都不用去幹涉誰，這樣對誰都好吧？
“蘇沐梵，這下子你知道了吧？她喜歡的人是我，托你的福，柒柒終於答應我了。”沙彌埋下頭笑了一會兒，然後斜睨了一眼蘇沐梵，用有力的雙手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從他身後拉到身邊，修長的胳膊隨意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宣告著他的勝利。
“沐梵，你還在這裏做什麽，你不考慮柒柒的感受，也要考慮我的感受吧？我是你的女朋友，你什麽時候才能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啊！”一向乖巧的雅琳突然大哭起來。
看見雅琳哭，我隻覺得腦子好亂，事情為什麽變成這樣……
我拉拉沙彌的袖子，疲憊地說：“我們走吧。”
“好！”沙彌揚揚眉，握住我的手轉身向校門外走去，他很輕鬆地笑道，“我們去吃你剛剛說的那個牛肉麵吧？”
我點點頭，任由他握住我的手，心裏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3）
我和沙彌正式確定了戀愛關係，他的性格一如當初，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對什麽都看得很淡，但是對我，他卻變了很多。
我們一起去了愛亞達學校，那是我跟他的母校。我們又重新坐在之前的教室裏，他坐在我前排。雖然過去了幾年，但是座位卻還是和以前一樣，黃色的噴漆桌麵，四四方方的板凳。
因為是周末，學生們都回家了，我們是拜托了教務主任才能打開教室的門，進去重新回憶前幾年的時光。
“還記得以前教我們數學的那個女老師嗎？”沙彌坐到我旁邊，趴在桌子上衝我擠擠眼。
我想了一會兒，腦子有點發暈，我們換了三個數學老師，我不確定他說的是哪一個。
“當當當當……”沙彌嬉皮笑臉地從背後取出一把大掃帚，在半空中比劃了一下，然後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我終於想起，以前有一個教過我們的數學老師，她經常忘記拿尺子，所以每次就拿起教室裏的掃帚在黑板上繪圖。
如果學生不乖，她也會拿掃帚敲學生的桌子，那架勢相當嚇人。後來，同學們專門在這把掃帚上係了一根紅繩，以示她的專有所屬物。
“沙彌，你從哪裏找來這把掃帚的？”我奇怪地問他。
“跟我來。”沙彌拉起我，往教室外麵走去，一直走到樓梯間的儲物間裏，裏麵放著許多掃帚拖把，還接了一個水龍頭，一副破敗的景象。
沙彌忽然跳起來，把掃帚往雜物間的隔板裏扔去，一陣灰塵撲麵而來，我連忙用雙手捂住鼻子。
忽然，牆上的一行小字映入我的眼簾，字體娟秀工整，有一部分被白色的石灰擋著，看不完全。我好奇地一點一點摳下來，這白石灰是後來才刷上去的，不過這裏安了水龍頭，牆壁陰濕，白色的石灰逐漸脫落，字跡又顯露了出來。
這行字是用小刀刻上去的，又用紅筆塗了一層……
這時，“我喜歡你”這幾個字呈現在我眼前，我忍不住想笑，不知道是誰躲在這陰暗的雜物間裏，偷偷地刻下了心中的思念。
可是，等我把前麵的白石灰也摳下來時，心裏不由得“咯噔”一聲響。
“豬頭女，我喜歡你。”
這是完整的一句話……這些字跡……這個稱呼……從小到大，隻有蘇沐梵一個人這樣叫……
我的心怦怦直跳，難道他真的喜歡我？可是轉念一想，幾年前的事了，他現在已經和雅琳在一起，肯定早就不喜歡我了。
“柒柒，這裏可是我們學校最古老的地方，學校不知是忘記了，還是有意保留，總之這裏除了多了一個水龍頭外，就沒變過。”沙彌一邊拍著灰塵，一邊笑著回憶，“我當年想取笑那個女老師，就把掃帚藏了起來，沒想到剛剛去找，竟然還在……對了，那次我看見蘇沐梵蹲在你站的那個地方刷牆灰，那個表情要有多哀怨就有多哀怨。”沙彌走到我身邊，指著我身後的牆取笑。
“是嗎？”我有些不自然地問道，那些字果然是蘇沐梵寫的。沒有想到，那個時候他居然喜歡我呢……
“柒柒，你在想什麽，笑得那麽開心。”沙彌狐疑地看著我。
“啊，沒什麽，隻是想到一些舊事，覺得有趣罷了。”我慌張地掩飾著，忽然吃驚，剛剛我笑了嗎？可是我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我忍不住摸摸臉頰，仿佛想要抓住那一抹瞬間即逝的笑容。
（4）
天氣越來越涼了，傍晚時分，斜陽脈脈，穿過愛亞達校園的天空，落入古老蒼涼的河。
沙彌玩興大起，說想去學校旁邊的公園劃船。我跟沙彌各坐在船的一端，船下的螺旋槳攪動著河水，我們一路往前劃去。
我望著沿河的風景，突然注意到那個光滑的石墩，周邊的小草已經發黃，但是石麵卻依舊光滑如昔。我仿佛又看見了蘇沐梵坐在石墩上等我一起回家的身影。那個時候，我忙著跟沙彌約會，放學以後常常跟他在學校裏晃悠，一下子就晃到了天黑。等我繞過小橋，跑到蘇沐梵麵前的時候，他就陰沉著一張臉，看見我來了，站起身就走，一個人生悶氣。
當時我很鬱悶，為什麽他不自己先回去，偏偏要等我，還總是要給我臉色看。每每我這樣想的時候，他就像有心靈感應一般迅速扭過頭，用陰沉銳利的目光迅速秒殺我，似乎在說：“安柒柒，你要是再敢有意見，我就把你扔到這河裏喂魚。”於是，我就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後，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往回家的路上走。
小船繼續往前飄，前麵有一棵碗口粗的銀杏樹。以前放學的時候，這裏總是站著一個賣麻薯的白胡子老爺爺，他做的麻薯種類特別多。我喜歡吃山楂口味的，蘇沐梵喜歡抹茶口味的，因為他很怕酸。但是每次他都隻買山楂口味的陪我一起吃，看到他酸得直眨眼的樣子，我就很開心……
“柒柒？我從來沒見你這麽笑過……”沙彌的語氣有點怪，似乎不太高興。
我這才回過神來，好心情全部消失不見，連忙說道：“又笑了嗎？故地重遊，想起了一些趣事。”
“有我嗎？”他扭頭看向別處，聲音有點冷。
“有……”我連忙答道，可是腦海裏卻是一片空白。這條河給我的記憶，更多的是關於蘇沐梵的。而跟沙彌的記憶，也許是因為當時過於青澀緊張，竟然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淡了。
“呼……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忘記了，我在小河邊拉過你的手，你還記得嗎？”沙彌歎了口氣，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失望。
有嗎？
我一時間想不起來，隻記得當時的我們年紀都很小，連小小的肢體接觸都不敢。
“唉……那一年下雪，我們隔著厚厚的手套手牽著手……”
“哦！我想起來了！”我連忙回答，怪不得印象不深刻，因為隔著手套，所以忘記了也可以原諒嘛！我自我安慰了一會兒，訕訕地扭過頭往旁邊看，原本遊離的目光突然被一雙熟悉的眸子捕捉，那雙眼睛銳利極了，仿佛可以看到人的心裏去。
蘇沐梵搖著船槳，眼睛直直地盯住我的臉，船頭坐著身穿大紅色風衣的雅琳，她似乎正在往河水裏看，並沒有注意到我們。
“蘇沐梵？又見麵了！”沙彌注意到我和蘇沐梵互相注視的眼神，就大聲衝著他打了一聲招呼。
蘇沐梵的瞳孔驟縮，依舊一臉陰沉。坐在船頭的雅琳扭過頭來，眼睛紅紅的，好像剛剛哭過。見到我們過來，她的小臉突然皺成一團，掩麵嗚咽起來。
我隻覺得奇怪，蘇沐梵到底又做了什麽事情讓雅琳這麽傷心？
“沐梵，靠岸，我要下船。”雅琳帶著哭腔叫道。
蘇沐梵沒有絲毫遲疑，把船慢慢地往岸邊靠去。
“沙彌，我想過去看看情況。”我望著一臉冷漠的沙彌，懇求道。
他撇撇嘴，不情願地搖著船槳，向著岸邊劃去。
雅琳坐在一個小亭子裏，哭得淚眼婆娑，我有些於心不忍，坐到她身邊陪著她。蘇沐梵和沙彌坐在對麵，誰都不理誰，各自看著不同的方向。
“雅琳怎麽了？”我忍不住問蘇沐梵。
他垂下頭，沉默不語，俊逸的臉上略顯一絲蒼白。
“嗚……不怨沐梵，都是我的錯……”雅琳突然直起身來，委屈地盯著對麵的蘇沐梵，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而大叫起來，“我這一輩子都沒這麽傷心過，沐梵，你告訴我，你心裏的那個人到底是誰？我是不是一輩子都代替不了她？嗚嗚……”
蘇沐梵仍舊垂著頭，不言不語。
我跟著著急，隻好安慰雅琳：“他喜歡你啊，你是我見過的他的第一個女朋友呢，雅琳，你別亂想。”
“不是的！不是的！我才不是他的什麽第一個女朋友，他心裏一直藏著一個人，那個人好像在他心裏紮下了根，誰都動搖不了。別說用我的一輩子，哪怕用下輩子，沐梵也不會忘了她！”雅琳歇斯底裏地哭著，臉上全是淚痕。
愛情真的可以讓一個人瘋狂，原本驕傲的雅琳，此時卻毫無形象地大哭著。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脆弱的雅琳，好像她積壓在心裏許久的委屈，在今天終於爆發了。
“幹嗎要管這樣的瘋婆子。”沙彌白了雅琳一眼，不屑地說，“自己沒有本事抓住戀人的心，在這裏哭鼻子有什麽用？”
我扭頭瞪沙彌，他不該說這樣的話。
“你還罵我瘋婆子，那你呢，你難道不是傻瓜嗎？”雅琳氣得站起身來指著沙彌，她一邊哭一邊說，“沐梵心裏的女生就是安柒柒啊，而安柒柒也喜歡蘇沐梵，你不要騙自己了！你比我還要可憐，我至少認清楚了，而你還蒙在鼓裏。”
雅琳轉身抓住我的肩膀，胡亂搖我：“柒柒，你承認吧！”
我心裏又酸又澀，沒想到原本愉快的約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雅琳，夠了！”蘇沐梵終於忍不住，從後麵抱住發瘋的雅琳，把她緊緊箍在懷裏。雅琳渾身癱軟，倒在他的肩膀上暗自流淚。
“柒柒，是真的嗎？”沙彌突然扭頭看著我，他氤氳著水汽的眸子裏閃著逼人的光芒，質問的語氣讓人無法回避。
別問我真的假的，我自己都分不清楚。如果我可以看清楚，又怎麽會在這感情的漩渦裏兜兜轉轉……我最不想看到的場麵，總是這麽毫無遮攔地發生在我眼前，我卻無能為力……
“沙彌，我不知道。”我低下頭如實說。
沙彌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柒柒，我們之所以在一起並不是為了虛度光陰，而是為了創造更美好的生活和記憶，你說你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
“沙彌，我真的不知道……我們走吧。”我再也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心中有好多話都說不清楚，隻剩下難過，“為什麽偏偏要逼問我……沙彌，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沙彌，夠了！”蘇沐梵突然叫了起來，“她說她不知道，你還想聽什麽答案？難道要逼她告訴你，她不喜歡你，想跟別的人在一起嗎？你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她還是想跟你在一起，不是嗎？我警告你，好好對柒柒，否則我不會原諒你的！”蘇沐梵一拳砸在身邊的石凳上。他把疲憊不堪的雅琳安坐在凳子上，然後蹲下身子，用拇指擦掉我臉上的眼淚。
他的指尖那麽溫暖，摩挲著我臉上的肌膚，蔓延出絲絲溫柔，他用沙啞低沉的聲音輕輕地對我說：“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哭得亂七八糟的像什麽樣子。我以後再也不管你了，你要好好對自己。”
蘇沐梵說完，站起身來走到雅琳麵前，彎下腰把渾身無力的雅琳背起來，邁開大步離開了。
“柒柒，蘇沐梵好像徹底把你托付給我了……”沙彌費解地望著蘇沐梵和雅琳消失的背影，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著。
我的哭泣就像他們離去的腳步，最終沉寂下來，身體和心靈都分外疲憊。我想我們一定是哪裏走錯了，所以才會那麽辛苦。流了那麽多眼淚，還是沒有把目光洗淨，看不清楚自己的真心……
“可是，心不在焉的你，會一直陪著我嗎？”沙彌蹲在我麵前，抓住我的手，他的目光漆黑如夜，深深地望著我。
我的腦子昏沉沉的，很想離開這個地方。我眼神空空地看了一眼沙彌，沉重地點點頭。
他的唇角上揚，終於開心地笑了。
而我卻心頭一酸，蘇沐梵，真的不會理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