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她會幸福的，但不是這一次
次日清晨。
黎正鴻走進總統套房的時候，黎紅葉正立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俯視整個城市的街景。
這裏雖不是本市第一高的建築，卻勝在地理位置好，從這裏可以看到四通八達的繁華街道，它們像蛛網一樣擴散到遠方，支線縱橫交錯，連接她所熟悉的那些地方，天行學院、“老地方”，還有她寄居多時的鍾家。
“這是我昨天讓人連夜從米蘭空運回來的婚紗，你試試。”黎正鴻雖然板著臉，語氣卻並不像表情那麽強硬。她聽得出來，他已經不再為她違背他的命令而生氣，反倒很盡心地為她準備訂婚事宜。
黎紅葉聞言轉身，接過那件雪白的婚紗，無數細小的寶石被打磨得十分平滑，像一片片魚鱗一樣鑲在胸口的位置。
她記得這個款式，當年她才七歲，在雜誌上看到一件漂亮的婚紗，就指著對外公說：“外公，是不是每個新娘子都要穿婚紗？”
當時是休息時間，所以黎正鴻難得地沒有板著一張冷酷無情的臉，而是伸手撫摸著她的腦袋，耐著性子答道：“新娘子不僅可以穿婚紗，還可以在漂亮的大教堂裏舉行儀式。”
“那不就和童話故事裏的王子公主一樣嗎？紅葉長大了也要穿婚紗，也要去大教堂舉行儀式。紅葉喜歡這件婚紗！”她笑得天真無邪。
外公臉上也露出淡淡的笑容，可休息時間一過，他就立刻恢複了冷漠的態度，並且拿走了那本印有婚紗的雜誌，鞭策她認真跟老師上課。
此刻手中這件婚紗與當初她在雜誌上所看到的那件一模一樣，黎紅葉捧著婚紗，內心的情緒幾番變化，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外公，你還記得？”她那琥珀色的雙眸中閃爍著感動的神采。
這麽多年來，她一直認為外公對自己的事情毫不關心，他要的隻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優秀木偶，而這個人是不是她黎紅葉，根本就無所謂。可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多少讓她感到震驚，這件婚紗，她都已經快要遺忘，他卻銘記在心。
黎正鴻依舊板著臉，可還是有那麽一瞬間，眼底閃過一絲慈祥的神色。
他伸出手，停留在她的頭頂，輕輕地摩挲了兩下。
掌心的溫度順著發絲傳到了黎紅葉的心裏，就是這種感覺，她所渴望的，卻一直得不到的關懷。
“時間不早了，快換上婚紗。這裏去教堂需要一段路程，那小子已經被我送過去了。”黎正鴻故意背過身，說話的時候語氣強硬，完全是命令的口吻，不容她有半分違抗。
望著他的背影，黎紅葉的眼睛忽然發酸，一層淡淡的水霧湧上眼眶。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外公的背影無比高大，多年過去了，再看同樣的背影，居然發現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高大了。他真的老了，或者說，今天的她，才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長大了。
在幾個服務員的幫助下，她換好了婚紗。
她立在鏡子前靜靜欣賞，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雖然這一次是假訂婚，但也算穿過婚紗了，等將來真的要出嫁的時候，她也要穿得美美的。
坐上外公特地為她準備的車，她的心裏一直很忐忑。
“那小子的父母我已經派人去請了，等下你就安心地舉行儀式。”黎正鴻很少這麽心平氣和地跟她說話，所以在聽到他這麽說的時候，黎紅葉本能地斜過身子，緩緩地靠在了他的肩頭。
見她這樣，黎正鴻原本僵硬的表情頓時軟化，除了不懂事的時候她曾向他撒過嬌，長大後，她總是冷冰冰的，拒人於千裏之外，而他隻要她的成績不出現失誤，就不會在意她到底過得如何。
一直將她當作黎雨寧的替身在培養，他將自己對女兒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到了外孫女身上，所以才特別嚴厲，不允許她有半點差錯。
一轉眼，她已經長成大人了。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時候的黎雨寧也是如此，追求自由，不喜歡墨守成規的生活，不顧家裏的反對，與當時家境一般的曲浩卓愛得轟轟烈烈。
可惜，當年的他太過固執，非要曲浩卓入贅，因此破壞了自己女兒的大好姻緣。沒機會看到黎雨寧穿婚紗出嫁的樣子，是他這一生最遺憾的事情。
如今外孫女也固執地要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他唯有妥協。如果可以再給他選擇一次的機會，他當初一定不會那麽蠻橫，他會祝福自己的女兒，那樣一來，今天的訂婚儀式上，他們就是三代同堂。
“紅葉，要幸福啊……”他閉上眼睛，臉上是愧疚的笑。
枕在他肩頭的黎紅葉握緊拳頭，又緩緩鬆開，最後歎了口氣。
“我會的……”黎紅葉默默點頭，心中感歎，她會幸福的，但不是這一次……
車子停下後，他們從車上下來。
高大威嚴的教堂映入眼簾，大門前立著粉色氣球搭建的拱門，大堂中間鋪著長長的紅色地毯，兩排聽道椅空****的，賓客都還沒到場。
“時間差不多了，準備開始吧。”黎正鴻和顏悅色地說著。
隨即響起了訂婚進行曲，新郎立在紅毯的盡頭，微笑著望向她，那張俊美的臉上還有昨天留下的傷痕，紅腫沒有全消，可他依舊那麽儒雅高貴。
黎紅葉深深地吸了口氣，挽著外公的手緩緩邁上紅毯。
她被黎正鴻攙扶到紅毯的盡頭，他的臉龐上難得地露出一絲微笑，與往日冷若冰霜的他判若兩人，他緩緩將她的手交到沈冀揚的手上：“我將我的外孫女交給你，你一定要讓她幸福。”
“我會的。”沈冀揚彎起眉，笑得十分自然。
黎正鴻退場後，儀式繼續，接下去該是牧師進行婚姻祝福的禱告。
沈冀揚微微側頭，看向黎紅葉：“他們怎麽還沒到？再繼續我們就真要訂婚了。”
“放心啦，如果真的趕不到，最後你說不願意就好了。”黎紅葉其實也挺著急，曲靖軒怎麽還沒來？難道是發短信時把時間搞錯了？還是說他找錯教堂了？
就在兩人焦急萬分的時候，教堂外麵忽然傳來一陣喧嘩。他們不約而同地轉身朝後看去，隻見曲靖軒被幾個黑衣人阻攔在了門外，無法衝進場內，他的旁邊是神情憂鬱、臉色難看的金雅莎。
“紅葉。”曲靖軒掙脫不開黑衣人的禁錮，隻得放聲高喊。
此刻立在教堂中央的沈冀揚與黎紅葉麵麵相覷，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現在還不是時候，這場典禮的主角還沒來呢。
“沈冀揚先生，您願意與黎紅葉女士訂婚，無論她將來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於她，直到離開這個世界嗎？”牧師以聖經之名微笑地詢問沈冀揚。
沈冀揚臉色一僵：“我……我……”總不可能說願意吧？黎紅葉可是他的親妹妹！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傳進了他們的耳朵。
“冀揚、紅葉，你們不能訂婚！”沈母幾乎是用哭腔吼叫著，她衝上教堂的階梯，卻被幾個黑衣人攔在了外麵，儀式依舊在進行，沈母急得又補充了一句，“你們是親兄妹！”
這話一出口，黎正鴻猛地一怔，憤怒地用拐杖往地麵上一敲：“你在胡說什麽？我們家紅葉怎麽可能和那小子是親兄妹！”這場訂婚禮他隻通知了沈冀揚的父母，所以已經猜到麵前這對夫妻的身份。
“爸！我是雨寧！冀揚和紅葉是同父同母的血緣兄妹，不能訂婚的，您快阻止他們！”沈母也顧不得掩飾自己，哭喊著朝黎正鴻跪了下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的人都為之一怔，黎正鴻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容與黎雨寧沒有半分相似的沈母，半晌才回過神：“你說什麽？”
“爸爸，雨寧說的都是真的，這一切說來話長，您先放我們進去阻止這場訂婚，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沈父懇求道。
這個時候黎正鴻茫然地一揮手，黑衣人通通撤下了，曲靖軒第一時間衝了上去，將黎紅葉擁進了懷裏。
“嚇死我了，還以為你真的要嫁給冀揚了呢。”他顫抖地說道。
與此同時，沈家父母與金雅莎都跑了過來。
看著台下那麽多人，牧師感到一頭霧水，在沈冀揚的示意下，他尷尬地離開了講台。
金雅莎跑到沈冀揚麵前，傷感地笑道：“你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我嗎？”
沈冀揚為難地看向別處，然後低聲說道：“對不起……”
金雅莎含著淚，搖了搖頭，強顏歡笑道：“我懂了，我以後都不會纏著你了。”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教堂。
沈家父母衝到他們兩個人麵前，怒不可遏地吼道：“你們兩個，簡直荒唐！”
“我們怎麽荒唐了？你們不讓我和紅葉交往，那我們就用這種方式在一起，有什麽問題？”沈冀揚昂著頭，一臉倔強，“你們剛剛說我們是親兄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黎紅葉站在一旁看著沈冀揚在那兒發飆，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演技，明明早就知道真相，卻還能裝得那麽震驚。
“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給我說清楚！”黎正鴻拄著拐杖走到眾人麵前，目光掃過他們每一個人，一副等待他們解釋的模樣。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因為我不想離開沈荀，所以當年才找浩卓幫忙，布局詐死騙了您。”沈母說到這裏，眼中滿是淚水，而十幾年前的真相，也隨著她的話浮出水麵。
當年黎雨寧與曲浩卓原本是兩情相悅的一對，可黎正鴻嫌棄曲家家世不夠顯赫，並提出要曲浩卓入贅才肯接受這個女婿。曲家隻有獨子，當然不肯。為了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黎雨寧在好友沈荀的幫助下離家出走，躲在城西舊區，等待曲浩卓來帶她私奔。可黎正鴻勢力太過龐大，派人時刻監視著曲浩卓的一舉一動，導致他分身乏術。這樣一來反倒促成了他與父母安排的另一結婚對象蘇梅日久生情，最後還結了婚。等黎雨寧知道曲浩卓另娶他人的消息時已是幾個月後了，遭摯愛背叛的她傷心過度生了一場大病，期間沈荀衣不解帶地悉心照顧，並鼓勵她堅強麵對生活，久而久之兩人便產生了感情。可當時沈荀家境平平，也是家中獨子，自然不可能接受黎正鴻提出的苛刻要求。知道黎正鴻向來注重麵子的黎雨寧便想出一個辦法，寫信給父親，告訴他自己因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而隨便找了個無權無勢的窮小子私奔了，從此與黎家再無關係。
當時黎正鴻一怒之下便移民美國。黎雨寧以為父親已經離開國內，自己安全了，便現身在曲浩卓的幫助下與沈荀完婚，婚後她相繼生下沈冀揚與黎紅葉。在黎紅葉兩歲生日的時候，黎雨寧為了慶祝便特地帶她出門去買禮物，卻沒想到在半道上被人認出了身份，原來黎正鴻那麽多年來一直不曾放棄尋找女兒的下落。想到他當年的固執與霸道，黎雨寧害怕自己幸福美滿的家庭被父親破壞，便找到曲浩卓商量對策，最後決定偽裝一場車禍詐死。由於識穿她身份的人見過黎紅葉卻沒見過沈冀揚，所以他們偽裝的車禍中隻有年幼的黎紅葉。為了確保事件的說服力，黎雨寧與沈荀親身試車，沒想到車子真的出了問題，為了保護懷中的黎紅葉，黎雨寧的臉被碎玻璃劃花了。
在曲浩卓的幫助下，假消息傳到了美國，黎正鴻趕回國內，麵對事先準備好的墓碑痛哭不止。在醫院治療的黎雨寧知道父親如此痛苦後有些於心不忍，便要曲浩卓將小紅葉幸存的消息告訴他。黎正鴻知道黎紅葉在生後，不顧曲浩卓的阻止強行將她帶回了美國。而黎雨寧則接受了整容手術，換了一副模樣，改名換姓後繼續與沈荀、沈冀揚生活在一起……
“對不起，媽媽真的不是故意拋棄你的。”沈母說著，一把將黎紅葉摟進了懷中，痛哭不止。
聽完整個故事，黎紅葉的心情非常複雜。一直以來，她都很希望自己能像現在這樣偎依在母親的懷裏，感受母親的心跳與體溫，可十幾年來，她都是孤獨一人。
“太胡鬧了，簡直太胡鬧了！難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那麽一個不可理喻的父親嗎？”黎正鴻憤怒地用拐杖敲著地板，自己的女兒為了躲避自己，居然如此煞費苦心，這真的是太讓他感到震驚了。
“爸爸，如果當年我不撒這個謊，您真的會同意我和沈荀在一起嗎？”黎雨寧鬆開抱著黎紅葉的雙手，淚眼蒙矓地質問自己的父親。
“他根本配不上你，你要我怎麽放心把你交給他？”黎正鴻怒道。
“我就知道，所以這麽多年，我才不敢讓您知道我還活著！”黎雨寧苦笑，“在知道紅葉回國的消息後我真的很開心，恨不得立馬告訴她我就是她的母親，可我不敢，我怕她知道以後，遠在美國的您也會收到消息，我怕自己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幸福生活被您的固執破壞！”
“我怎麽會破壞自己女兒的幸福？我給你的永遠是最好的，我希望能給你找一個配得上你的男人，這樣你才會幸福。你怎麽就不懂爸爸的苦心呢？”
“我現在就很幸福！”黎雨寧摟著黎紅葉走到沈荀旁邊，另一隻手牽住沈冀揚，“和我自己的丈夫、兒女在一起，我很幸福。”
黎正鴻愣愣地望著他們，許久許久，惱怒卻無奈地歎了口氣。
“媽媽，我可以這樣叫你嗎？”黎紅葉雙眼充盈著淚水，小心翼翼地問道。
黎雨寧朝向她，心疼地捧住她的臉：“當然可以，你本來就是我的女兒啊！”
她輕輕將黎紅葉擁進懷裏：“這麽多年來媽媽都沒有陪在你身邊，之後見到你又不敢認你，是媽媽不好。對不起，原諒媽媽好不好？”
原本黎紅葉還覺得沈母不肯認自己是不愛自己，可聽了剛剛的故事，知道沈母當年為了護住自己而毀了容貌，才忽然明白，沒有父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的。
他們沒有拋棄她，他們是愛她的！
“隻要你還活著，這就夠了，我不怪你。媽……”她將頭埋在沈母的懷裏，那一聲“媽”，凝聚了她十幾年來對母親的思念。
“乖孩子。”
曲靖軒看到他們相認，不禁會心一笑。
“伯母，您為什麽要在我們校園網上寫那些小說啊？是為了引起我和紅葉的注意嗎？”曲靖軒忽然想起了凝玉璃寫的那些小說。
“那個……是因為我希望紅葉能和你在一起，可我又不敢暴露身份，所以隻能通過這種方式來傳達自己的心聲。”沈母說到這裏，尷尬地笑了笑。
“啊？”黎紅葉驚訝地笑了起來，“那你是怎麽知道那些事的？”
“你這麽聰明，肯定已經猜到了吧，當然是通過雅莎知道的。”沈母說到這裏，神情略顯惋惜地看了教堂大門一眼，隨即看向自己的兒子，“那孩子真的很不錯，可惜啊……”
沈冀揚沉默地別過頭去。
曲靖軒則意味深長地看了黎紅葉一眼，隨即臉上飄過一片紅雲。
沉默了許久的黎正鴻見麵前的一家人如此和睦，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多餘，便歎息著說道：“紅葉，現在你們一家團聚了，就沒我這個老頭子什麽事了，祝你們幸福。我下午就訂機票回美國，不會妨礙你們過幸福的生活。”說著，轉過身，準備離去。
見到他臉上那淒涼的神情，黎紅葉心中一酸，急忙奔上去，拉住外公的手，與此同時，沈母也做了和她一樣的動作。
“外公，留下來吧。”
“爸爸，留下來吧。”
她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黎正鴻詫異地頓住腳步，回頭看向兩人。
“爸爸，您也是我的家人，留下來，讓我們好好孝順您吧。”沈荀走上前，“沒有您，就沒有這麽優秀的雨寧，我就不可能擁有現在的幸福。爸爸，謝謝您。”
麵對沈荀的道謝，黎正鴻臉上閃過一絲欣喜：“你們願意接受我？”
“那是當然，您是我的爸爸，是冀揚與紅葉的外公啊，您是我們重要的家人！”沈母說著，滿臉笑意，真誠而溫馨。
“好……好……好……我留下來。”看著他們如此溫柔地望著自己，黎正鴻的心暖暖的，這麽多年來，他設想過很多，可終究都是悲傷，如今，女兒還活著，還願意認自己這個父親，他當然感到無比幸福……
不過他很快又想到了什麽，無比鄭重地朝家人道歉：“我為我以往所做的那些錯事，向你們所有人道歉，以後我們一家人要和和睦睦，再也不分開。”
“嗯！”
眾人異口同聲地應道。
而黎紅葉與沈冀揚設計假訂婚的事情被親人相認這件事衝淡了影響力，家人都以為是沈冀揚想要學他們當年先斬後奏的方式和黎紅葉在一起，便也沒有追究前因後果。從黎紅葉口中得知她真正喜歡的人是曲靖軒後，沈家眾人鬆了口氣。沈母還特地安慰沈冀揚，說他以後肯定會找到一個比黎紅葉更好的女生，不要因為娶不成黎紅葉而傷感。
沈冀揚見家人如此開心，也就和黎紅葉保持緘默，不拆穿真相，任他們誤會下去。
在沈家人陷入相認的喜悅中時，黎紅葉和曲靖軒偷偷跑了出去。
穿著婚紗的黎紅葉坐上曲靖軒的車，側頭看向他。
“你要是再遲一點，我就真的得和沈冀揚訂婚了。”
“其實我昨晚就來了。”
“那你還遲到？”黎紅葉表示很不滿，剛剛雖然沈家父母來得更遲，但是他出現的時候也已經超過十點。
“因為衣服皺了，所以回去換了一套。”曲靖軒略顯尷尬地笑了笑，他可不想穿著皺巴巴的衣服站在穿婚紗的黎紅葉身邊，那樣看起來多不般配啊，“反正趕上了。黎紅葉，你隻能嫁給我。”他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無比誠懇。
“你這算是表白嗎？”黎紅葉紅著臉說。
“嗯，算是吧。我要你知道，我愛你，很愛很愛你。”經過剛剛的事情，他已經知道沈冀揚與她的關係是親兄妹，而這場訂婚也是他們的計劃。對於黎紅葉瞞著他的事情他並不生氣，反倒覺得這樣一來，沈冀揚就不會是自己的情敵了。
他現在隻想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愛她。
黎紅葉聞聲，臉上瞬間飄過一朵紅雲……
自從與爸爸媽媽相認之後，黎紅葉就從鍾家搬了過來，現在她在沈家有了自己的房間，經過幾天的適應，也總算是體驗了一回有父有母有兄長的幸福感覺。
從二樓走下來，大廳沒有半個人影。
用人葉媽從廚房走出來見她愣愣地掃視著一樓大廳，便微笑著說道：“黎老爺子說美國的公司還有點事情沒處理好，早上就去了機場；老爺和夫人接到公司開會的通知，中午吃完飯就離開了；少爺帶著相機出門，說是要去采風。”
黎紅葉會意地點了點頭。
出了沈家大門，她第一時間就打電話給曲靖軒。這幾天懶散慣了，一覺醒來已經黃昏，入冬的天氣讓人有些犯懶，所以想找他做代步司機，載她去鍾家一趟。
“是不是想我了？”
電話剛接通，對方便已接聽，柔和而慵懶的聲音傳入黎紅葉的耳朵，她微微抿唇，臉上的笑意瞬間擴散開來。
“嗯，想你做我的司機，載我去鍾家一趟。”
這時，她看到一輛銀色的奔馳忽然從側麵飛速開來，最後一個急刹車橫在她的麵前。
她嚇得倒退了兩步，人還沒站穩，就看到有人迅速從車上跳下來朝她衝了過來。由於事發突然，她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全身猛地一陣麻痹，愣神間，視線落到了對方手中的電擊器上，整個人隨即失去了意識。
原本握在手中的手機隨著她的暈厥而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電話那頭的曲靖軒聞聲一陣緊張，反複地呼喚著黎紅葉的名字，卻沒有聽到半句回應。
隔著電話，淩亂中他聽到一個熟悉的女聲說道：“搬上車。”
接下來便是關車門與引擎發動的聲音……
曲靖軒再試著反複對著話筒喊了幾句，裏麵一片寂靜，於是他急忙掛斷電話，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驅車離開了家門。
當他將車子開到沈家大門口時，在路邊發現了一部手機。他立馬從車上跑下來，撿起那部手機，查看了一番後確定那是屬於黎紅葉的。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一想到黎紅葉現在身處險境，就忍不住萬分擔憂。
這個時候，他猛然想起電話中聽到的那個熟悉的女聲。
裴欣！
是她綁走了黎紅葉！
他立刻聯係了正在外麵攝影的沈冀揚，告訴他發生的情況，然後自己直奔裴家。
接到電話後，沈冀揚立馬趕去鍾家詢問，鍾家父母都表示沒有見過黎紅葉。
從昏迷中醒來時，黎紅葉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腳都被綁住了，隔空懸掛在天行學院室內遊泳館的五米跳台跳板上。當她看到自己腳下是三米多深的泳池時，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驚慌，身體也不自覺地掙紮起來。
這個時候，立在泳池邊的裴欣漫步向前，從側麵仰視著她驚恐的模樣，不禁得意地笑出聲來：“不要掙紮了，繩子會斷掉的。”
“你為什麽這麽做？”繩子斷掉代表什麽，黎紅葉再清楚不過。被這樣捆綁著就算會遊泳的人也必然會溺死，何況她一點水性都不懂。黎紅葉喘息著，努力平複自己的心跳，可一想到自己的處境，還是不由得緊張萬分。
她不僅是不會遊泳那麽簡單，而是懼水，小時候黎正鴻為了讓她學會遊泳，將她丟在泳池裏不顧，害得她差點溺死，之後她就分外怕水，每次看到水就會感到呼吸困難。
裴欣趾高氣揚地扯了扯嘴角，冷笑道：“為什麽？這個問題真是可笑。你從我身邊搶走靖軒哥哥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我會報複？如果沒有你，我和靖軒哥哥本該好好地在一起。都是你，自從你出現之後，靖軒哥哥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再也不拿正眼瞧我！”
“就算沒有我，曲靖軒也不會喜歡你，一切都是你在自欺欺人！”黎紅葉一邊重重地呼吸，一邊厲聲說道。此刻她的臉色已經接近慘白，呼吸也一次比一次急促，視線早已經模糊得看不清人影。
“你胡說！你沒來之前，靖軒哥哥一直對我很好，都是因為你！”裴欣說到這裏，眼神滿是怨恨。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知肚明，快放了我，不然曲靖軒不會放過你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弱，眼睛也開始有些睜不開。
被吊在半空的黎紅葉垂著頭，耳朵就像被捂住了一般，除了呼吸聲，其他外來的聲音都十分朦朧。大腦傳來一陣陣發麻的感覺，急促的呼吸以及不穩定的心跳頻率，說明她的身體已經超出了正常負荷。
裴欣漫步踏上了跳台的階梯，站在五米跳台的邊緣朝下望了一眼，不由得嘖了幾聲：“真是夠高的，不知道掉下去會怎麽樣呢？”
黎紅葉沒有半點回應，裴欣顯然有些不高興，於是用力地扯了扯懸掛黎紅葉的繩子，看著她的身體隨著繩子的扯動而晃動了起來。
原本已經幾近暈厥的黎紅葉感受到了繩子的晃動，猛地清醒過來，驚恐地掙紮著。
“你想怎麽樣？”她虛脫地問道，聲音幾乎輕不可聞，裴欣卻聽得異常清楚。
她故意將踏板踩得咚咚作響，提高黎紅葉的緊張感：“我想要的很簡單，你離開靖軒哥哥，離開天行，從此再也不和他聯係。”
黎紅葉嘲諷地扯了扯嘴角：“即使我離開了，他還是不會愛上你的。”
“你閉嘴！信不信我把你丟下去？”裴欣惡狠狠地說著，還不忘用腳踢了踢捆綁在跳台扶欄上的麻繩。
黎紅葉倒吸了口涼氣，兒時的恐懼感再次湧上心頭。
看著她嚇得全身近乎**的樣子，裴欣十分滿意。
可就在她得意萬分的時候，遊泳館的門被人猛然推開，曲靖軒像發狂的野獸一樣奔了進來，站在泳池邊，目光焦急地投向被懸在半空的黎紅葉。
“紅葉！”
看到她被這樣吊在水池上空，他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原本緊張的目光移到跳台上的裴欣身上時，頓時變得犀利而凶狠：“你做什麽！”
裴欣沒有料到曲靖軒居然會找到這裏來，心一沉，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但不甘心的情緒還是占據了主導，現在已經騎虎難下，她怎麽可能如此輕鬆就收手？
“你來得正好，如果想救她，就對我說愛我，並且發誓永遠隻愛我一個。不然我就割斷繩子，把她丟下去！”
曲靖軒怒目圓瞪，簡直氣到了極點：“你瘋了嗎？”
“我瘋了？如果不是你，我會瘋？你就當我瘋了吧。我喜歡了你那麽多年，以前你的眼裏隻有姐姐！好不容易姐姐病死了，可你還是對我若即若離。我以為隻要我努力，總有一天你會愛上我，可偏偏這個時候黎紅葉出現了，你所有的注意力又全部被她吸引了過去。她有什麽好的？為什麽你要為了她離開我？”裴欣聲嘶力竭地質問，眼中滿是怨恨與不甘。
“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也沒有想過要和你在一起，一切都是你一廂情願！”以前曲靖軒一直縱容著裴欣，隻是因為她是裴佳的妹妹，裴佳死後他覺得自己有義務代替裴佳這個姐姐照顧她，他對她的感情，一直都是兄妹之情。可她始終不明白，一次又一次張狂地向別人宣告自己是他的未婚妻。
曲靖軒完全沒料到自己的退讓不但沒有讓她迷途知返，反而讓她變本加厲。
“曲靖軒！你好絕情！”裴欣聲嘶力竭地吼道，繼而癲狂地笑了起來，“既然這是你的答複，那麽我就好心一點，放了她。”她一邊說著，一邊用隨身攜帶的小匕首割著那條繩子。
“不要……”黎紅葉顫抖著說，目光驚恐地望著腳下的水麵，她不要掉進水裏，不要！
“住手！”曲靖軒厲聲吼道。
與此同時，懸吊黎紅葉的繩子在刀刃下崩斷了。
被捆綁著的黎紅葉陡然從五米高的跳台墜落下去。
“紅葉！”曲靖軒猛地躍入泳池。
水花四濺，落水的黎紅葉瘋狂地掙紮著，可雙手雙腳都被綁得結結實實，根本無法動彈，一股股水鑽進口鼻，嗆入她的肺裏。
她的人生，就這樣結束了嗎？
剛剛認回自己的父母，一家團聚的生活才僅僅享受了幾天……
終於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了，還沒來得及享受愛情的甜蜜……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就在這個時候，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強大的拉力扯了過去。
耳邊充斥著曲靖軒緊張而焦急的呼喚：“紅葉！堅持住！”
她感覺到了他強有力的臂彎正拖著她一點一點地浮出水麵。她知道，他不會放開她的，他會救她，會給她幸福。
可是為什麽，周圍的聲音變得越來越遠，身體也越來越沉……
再次恢複意識時，她聞到了消毒藥水的味道，猜測自己可能是在醫院。她艱難地想要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全身根本使不上力，耳邊似乎有人說話，於是她靜下心來，聆聽那熟悉的聲音。
“紅葉，對不起，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變成這樣。隻要你快點醒來，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曲靖軒的懺悔聲飄然入耳。
她想要出聲安慰，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被巨石壓住一般，無法動彈，於是她隻能繼續聽他講下去。
掙紮了好久，她才慢慢睜開眼睛。
曲靖軒愣了一下，隨即欣喜地將她拉進了懷裏：“紅葉，你終於醒了！”
她已經昏迷一整天了。當他將她從天行的泳池裏撈上來後，救護車和警察還有沈冀揚一起趕到，裴欣與她手下的人因綁架與傷人罪被警察帶走了。
“再悶一會兒，估計又要昏迷了。”她艱難地抬起手，扯動他的衣袖。
他這才反應過來，急忙鬆開她。
黎紅葉將房間掃視一圈：“你一個人嗎？”
曲靖軒挑眉一笑：“本來大家都在這裏陪著你，等你醒來，但是我怕他們太累，就讓他們都回去休息了，等你醒了再通知他們。”
“哦，那你剛剛在我耳邊說什麽？”黎紅葉眯起眼，饒有興致地問道。
曲靖軒一愣：“你剛剛聽到我說話了嗎？”
“嗯。”
“我說隻要你快點醒過來，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哦……”黎紅葉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真的什麽都可以？”
曲靖軒小雞啄米一般點著頭。
“抱我一下。”她微笑。
“什麽？”這麽簡單？曲靖軒顯得有些詫異。
“隻要，擁抱我一下。”她柔柔地望著他，眼中是淡淡的笑意。
“好……”
曲靖軒一伸手，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身體突然騰空的黎紅葉，感覺心中暖暖的。她順勢將頭倚在他的胸口，貪婪地感受著他的溫度、他的呼吸，以及他的心跳。
“可是，這是擁抱嗎？”黎紅葉眨眨眼，這不是公主抱嗎？
“有區別嗎？”
“無所謂啦。”說著，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臉頰輕輕吻了一下，“我愛你……”輕輕的一句，帶著無限的甜蜜與幸福。
曲靖軒的嘴角彌漫開一絲如窗外陽光一般柔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