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行

入口辛辣的小鎮燒酒,甄見一口一杯,喝得眼睛亮晶晶,儼然是從小就在酒缸裏泡出來的小酒鬼。

燒雞撕開,牛肉切片,甄方氏在菜園子裏摘了一些青菜,甄見小臉喝得紅撲撲,顯得逸興豪飛。

沈夢醒也是一口一杯的喝著,一壺燒酒喝光。甄見搖搖晃晃站起來,提著酒壺要走出去買酒。

沈夢醒說道:“不憐,酒呢?”

不憐變戲法一樣取出一壇酒,打開蓋子給眾人斟滿。香醇美酒一杯接一杯喝下去,甄見眼神終於有些迷離,喝醉了。

蘇夢醒看著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的甄見,說道:“不憐,你和甄夫人把事情說清楚,今天連夜出發。”

尋覓古劍,蘇夢醒抱著湊運氣的想法,得到最好,得不到也沒什麽遺憾。就當陪著四大弟子出來行走紅塵,磨礪自己的心境了。

甄見這個古怪的孩子,魂魄如此之弱,卻與古劍有著玄秘的感應,這就不尋常了。

認真思索起來,甄見隻是恐懼劍域,並不是感知無法劍域,這是為何?不憐進入廚房,和甄方氏耐心交談,沈夢醒自斟自飲,慢慢思索著。

根骨奇重,若是魂魄不這麽弱就好了,沈夢醒依然沒有做出最後的決定。當然把甄見帶回昏曉宗是既定的事實,這個不容任何人阻撓。

擔心瞽目神算從中作梗,沈夢醒打算連夜出發。其實最快的方法是禦劍返回昏曉宗,不過沈夢醒希望路上慢慢走,慢慢引導甄見這個皮孩子。

挺聰明一個孩子,就是在這個環境長歪了。性子有些狠厲,這不好。修道人應該衝淡平和,至少火氣不能那麽大,做出諸如把菜包子糊在別人臉上的事情。

一輛馬車在黃昏中駛出小鎮,目送他們的是許多豔羨、嫉妒、嘲諷或者好奇的眼神。

這幾個道士是神仙,放出飛劍就能滿天飛的那種,小賤人和他娘算是發達了。真希望今後別回來,有這個想法的是那些和甄見多次開戰的孩子們。

甄方氏望著熟悉的小鎮越來越遠,她心中的淒涼也隨著淚水灑落。孩子他爹帶著她來到了這裏謀生,在這裏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

現在孩子爹屍骨早就涼了,孩子也逐漸長大了。該離開了,隻是淚水怎麽也止不住。

一千多裏路呢,也不知道未來能不能有機會回來看看老街坊。小鎮好人不多,壞人也不多,大部分人不好不壞。

除了一些沒教養的孩子,大部分人不是那麽冷漠,要不然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會那麽輕鬆找到養家糊口的零工,買柴米油鹽的時候也不會節省那麽多錢。

馬車在官道上搖搖晃晃,馬是老馬,車是舊車。甄見在清晨時分被顛醒了,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沉睡的母親,車轅和車尾坐的是幾個道人。

甄見急忙坐起來,蘇夢醒閉著眼睛說道:“看你喝醉了,我讓不憐與令堂商議,決定早日出發。早一些抵達昏曉宗,你早一天拿到那筆銀子。”

車夫豎起耳朵,前麵已經是另一個小鎮,這一夜走出了五十多裏路,路上經過了好幾個村鎮。

馬車進入鎮子,甄見的肚子開叫,昨天晚上喝開心了,菜沒怎麽吃,當然也是不好意思吃。

有這麽多客人,一隻雞還有二斤牛肉顯得不多,甄見吃的基本上全是自家產的青菜,不抗餓。

蘇夢醒說道:“車老板,找個地方吃早飯,我請客。”

車老板歡喜答應一聲,趕著馬車來到了一個賣早餐的攤位。燒餅、豆花、豆漿還有包子。

不睿輕笑說道:“這裏有包子誒,個頭也挺大。”

不憐她們頓時笑出聲,小鎮的菜包子個頭大,實惠,這附近的村鎮應該全是這種風格。包子不可笑,但是包子糊在堂堂瞽目神算的臉上,這就好笑了。

甄見看到母親沒醒來,他拉過被子給母親蓋上,然後摸了摸母親的腦門,有些發燒。

蘇夢醒說道:“令堂昨夜和貧道聊了許久,睡得不好,還被夜風吹到了,不憐稍後會買一些藥材,路上打尖的時候熬一碗藥,這不是問題。”

甄見正麵對著蘇夢枕,畢恭畢敬作揖行禮。蘇夢醒說道:“舉手之勞,吃早飯。”

車老板故意落後幾步,當甄見走過來的時候,車老板低聲說道:“小見,這一路上我可沒少給你說好話。”

甄見擠出笑容說道:“你誰啊?”

甄見家裏沒有和車老板打交道的機會,小鎮不大,養得起馬車就屬於富裕人家了。而且車老板走南闖北,屬於甄見高攀不起的人物。

以前甄見不熟悉這個車老板,現在他竟然說沒少給甄見說好話,這是啥意思?賣好?

車老板看到蘇夢醒帶著幾個弟子走向攤位,他低聲威脅道:“別人不知道你的底細,我還不知道?誰不知道你是豐和鎮的小雜種。若是說穿了,你的日子別想好過。”

甄見打個哆嗦說道:“那你想要啥?”

車老板壓低聲音說道:“這幾個道爺要給你一筆銀子?獨吞別撐著,而且你日後不得安生。”

甄見連連點頭,同時向早餐攤走去,當早餐攤的老板娘端著滾燙的豆漿遞給蘇夢醒,甄見奪過豆漿碗扣在了車老板的臉上。

豆漿在大鍋裏熬著,有客人喝豆漿,就隨時盛一碗並撒上糖霜,因此豆漿堪比沸水。

車老板看到豆漿碗砸過來已經躲閃不及,他雙手捂臉發出慘叫。甄見譏諷看著車老板說道:“來,把我的底細說一說,我挖你家祖墳了?還是堵你家煙筒了?威脅小老子,你讓馬糞蒙了心。我操你……”

蘇夢醒揚手,一個肉包子飛過來堵住甄見的嘴。甄見悲憤指著蘇夢醒,你到底能不能讓人把話說完,說半截話很痛苦知不知道?

不語他們低頭,擺著開吃的姿勢,但是沒人敢真的吃,果然豆漿飛起,小賤人不是那種吃啞巴虧的性子。這要是正喝著滾燙的豆漿,或者放了辣椒油的豆花,嗆到鼻子裏就痛苦了。

車老板好不容易把臉上的豆漿抹掉,蘇夢醒彈指丟過去一小塊銀子,然後手指對著豐和鎮的方向擺了擺。

車老板抓住銀子說道:“道爺,你不知道這個小賤……”

不禁左手拍在桌子上,一根筷子飛過去懟在了車老板的喉嚨上,車老板張牙舞爪,憋得臉紅脖子粗。

不禁拿起包子大口咬著說道:“搬弄是非,訛詐小孩子,你還要臉不要?”

車老板終於換過一口氣,他大聲吼道:“把這個娘們搬走,我不拉她了。”

甄方氏已經被驚醒,她揉著額頭坐起來,不憐說道:“甄夫人,吃早飯了,稍後我們換車。”

臉被燙得紅腫的車老板驅車向著豐和鎮衝去,甄見攙扶著甄方氏坐下,他站在一邊拿起肉包子大口吃著,一個接一個,刹那間兩屜包子落入肚中。

甄方氏有些不安,車老板怎麽走了?應該和自己的兒子無關吧?甄見經常和孩子們打架,甄方氏為他擔憂不已。當然甄方氏絕對不會認為聰明又懂事的兒子會闖禍,全是那些壞孩子的錯。

甄見用肉包子填滿肚子,這才猶豫著說道:“道爺,車老板走了。”

蘇夢醒慢條斯理喝著豆漿說道:“看到了,這種心思不良的蠢人,沒必要在意,租賃馬車不難。”

甄見頓時湊過去說道:“您不覺得浪費嗎?我看您給他一錠銀子呢,這要是買頭驢,再買輛小車我看也差不多這個價錢。”

蘇夢醒揶揄道:“你會駕車?”

甄見訕訕說道:“學唄。”

蘇夢醒說道:“那就買頭驢車,不過你需要讀書,駕車的事情讓別人代勞好了。我看你是喜歡讀書的孩子,否則也不會拿吃早飯的錢和人租書看。”

甄見大急,甄方氏震驚放下筷子,兒子竟然把早餐前去租書看,他早晨一直在餓肚子嗎?

甄方氏自己節衣縮食,總是擠出幾個銅板給甄見,讓兒子可以吃得好一些,誰能想到他會拿錢去租書看?

這怪自己無能,如果能把他繼續送入學堂讀書,何必委屈這麽好強的孩子?甄方氏的淚水滴滴答答落在豆花碗中。

甄見怒目而視,閉嘴不行嗎?顯得你會說話啊?蘇夢醒悠然說道:“八歲開始讀書識字就很好了,這孩子是早慧,所以要有一個安心讀書的環境,不愁吃穿,還不會被野孩子欺負。甄夫人,您覺得是這樣?”

甄方氏站起來含淚點頭,這簡直就是不敢奢望的好生活。甄見賭氣說道:“我去買驢,買一頭不會亂叫的黑胡子大野驢。”

不憐死死掐著自己的大腿,甄見為什麽生氣,大家看得明白。這是怪蘇夢醒多嘴,讓甄方氏擔憂了。

不語的肩膀一頓一頓,不睿艱難問道:“大師兄,你噎著了?”

不語把嘴裏的包子吐出來,拳頭擂著自己的大腿放聲狂笑。原本就忍不住的不禁直接就笑岔聲了。

蘇夢醒淡定喝著豆漿,在幾個徒弟訕訕止住笑聲之後,蘇夢醒說道:“不睿,回返宗門,抄寫門規兩百遍。”

不睿臉色慘白,兩百遍?門規有好幾萬字呢。蘇夢醒這才看著不語說道:“不語,你方才在笑?”

不語嘴唇顫抖,他怯懦搖頭,絕不能承認在笑話師父,這是對師父的大不敬。隻是這個孩子說話真缺德,讓人忍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