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公鉤(一)·

是從什麽時候我才意識到,我所看到的世界跟其他人看到的世界不一樣?

10年前——

市立博物館,青銅器陳列區。

被人流日複一日摩擦得異常光滑的花崗石地麵上映出了玻璃展櫃朦朧的倒影。

一盞又一盞白熾燈穩穩地掛在微青的玻璃上方,投射出了穩定的白光。

10歲的阿渺個子有些矮,他用力地抓緊了肩膀上書包的袋子,因為緊張,背後微微地浸出了冷汗。他的個子遠比同齡人要低,以至於這個時候他從他的視平線看過去,隻能看到展櫃的基座,而若要看到那裏頭的展品,就隻能仰著頭了……

從這個角度看的話,隻會覺得那些紋絲不動的青銅器上好像都被燈光鑲嵌上了銀邊,月華一般細微的白光籠罩在它們猙獰的外形邊緣……若是看久了的話,會產生莫名的錯覺,那些光暈就像是有生命的生物在呼吸一樣,正隨著某種緩慢的韻律細微地起伏著。

周圍寂靜無聲。

阿渺抽了抽鼻子,咬緊了嘴唇,在外形相似內容物卻截然不同的展櫃中快步走著,然而過了許久之後,他再一次來到了已經有些眼熟的某個展櫃麵前。

他控製不住地發出了一聲細小的抽泣。

其實很久之前他就發現,自己迷路了。這已經是他第7次回到了同樣的展櫃麵前,手腕上有媽媽臨走前係在手腕上的梅花手表……但是阿渺知道,在他意識到自己迷路之後,那個手表上的指針已經很久都沒有動過了。

當然,產生異樣的地方並不僅僅是他手腕上的表盤,還有這一整座博物館……

今天是小學生免費開放日,阿渺所在的學校裏所有的同學都按照計劃前來博物館進行參觀,據說,同時進行參觀的還有相鄰的好幾所學校。

這麽多小學生湊在一起,就算是鴨子都知道博物館裏一定像是撒了水珠子的油鍋一樣,會不可避免地陷入吵吵嚷嚷之中。

但是現在,阿渺所在的這片區域,卻安靜得像是墳墓一樣。

那些小孩子們的尖叫,大鬧,大人們氣惱的喝止聲,某個班級集合時響亮的哨聲……都像是被一塊無形的橡皮擦從這個空間擦掉了一樣。

留給阿渺的,隻有一片讓人心悸的,凝重的沉默。

這真的非常的可怕……就好像整個世界忽然之間,隻有阿渺一個人……

“有人……有人在嗎?”

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恐懼,戰戰兢兢地在展廳中央喊道。

“在嗎……在嗎……嗎……不在哦……不在……”

回音在空曠的空間裏來回碰撞。

但是,很快阿渺就意識到了有什麽東西不太對。

他纖細的童音在回聲中,變成了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尖細的嬉笑聲。

而那種嬉笑聲……好像就是從那些展櫃裏傳出來的!

阿渺驚恐地仰起頭,看著自己周圍的玻璃展櫃。

那些蒙著青色銅鏽的青銅器表麵的光華真的變得更加的明亮了。而一些穿著長袍廣袖的人影朦朧地從光華後麵匯集而出,它們沒有麵孔的臉齊刷刷地對上了阿渺的視線。

那一刻,阿渺深刻地感覺到……它們和自己都驟然一驚。

“咦,這個小娃娃好像……”

“是我的錯覺嗎?他好像能看到我?”

“是真的嗎?哎呀,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

那些人影嘩啦啦地湧向了阿渺。

“哇……嗚嗚嗚……”

最後阿渺哭了出來。

“嗚嗚嗚……”

而就在這個時候,阿渺忽然聽到了一聲沙啞的歎息。

“唉……”

一道青影在他身後朦朧地浮現出來——那是一個英俊而憂鬱的年輕人。

阿渺在抬頭的瞬間,與他對視了一下。

那個像是霧氣一樣朦朧的年輕人,卻有一雙清澈如泉水般的眼睛。他深深地看了阿渺一眼,歎息一聲,輕輕地在他肩膀上一推。

阿渺踉蹌著後退,然後,“啪”的一下坐在了地上。

像是刺破了什麽薄膜一樣,聲音的洪流驟然湧來。

“阿渺——”

班主任尖利的叫聲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阿渺的臉上還掛著淚珠,顫抖著回過頭,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回到了人群之中。而久尋他不到的班主任,正氣急敗壞地撥開人流,朝著他跑過來。

“阿渺你跑到哪裏去了?你知不知道已經過了集合時間好久了!你這種破壞紀律的人……”

阿渺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便被老師惡狠狠地從地上拎了起來。

“我,我……嗚嗚嗚……我被他們纏住了……嗚嗚嗚……他們不讓我離開……”

阿渺驚恐地訴說著剛才那些白色的影子在他耳邊不斷重複的喃喃私語。

然而,他的恐懼卻並沒有換來老師的憐憫。

相反,他讓自己陷入了更加不利的狀況。

“阿渺又在騙人了!”

“是啊,騙人鬼阿渺!”

……

不知道什麽時候,一直在等他以至於充滿了不耐煩的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聚攏在了阿渺的身邊。

他們躲在老師身後,對著他指指點點,發出了刺耳的嘲笑聲。

“不是的!我沒有撒謊!”

阿渺想要解釋,可是他的聲音被越來越整齊、越來越響亮的嘲笑聲徹底打斷了。

“騙子!”

“騙子!”

“騙子!”

……

“我不是騙子!我沒有撒謊!”

阿渺從嗓子裏擠出一聲淒厲的喊叫,然後,“砰”的一下,從凳子上摔了下來。

“哎喲……”

好痛!

臉貼在水泥地麵上,聽著風扇在屋頂有氣無力地轉動發出的吱吱呀呀聲,阿渺痛苦地眨了眨眼睛。

看著視野裏逐漸從模糊變得清晰的玻璃櫃台,阿渺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是在做夢。

不……嚴格地說起來,也不是做夢。

而是,回憶起了小時候的事情。

“怎麽到現在還會夢到那種討厭的事情。”

阿渺陰沉著臉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嘀咕著,一邊用鬼鬼祟祟地張望著屏風後麵的動靜,然後用袖口將玻璃櫃台上殘留的口水抹掉。

剛才摸魚打盹竟然弄出了那麽大的動靜,可千萬不要讓那個狐狸店主發現啊!

要知道,他的工資已經快要被扣沒了!

“口水這種東西,其實你可以用抹布擦的。”

就在阿渺緊張地伸著脖子企圖偷看屏風後麵的場景時,一個好像漂浮著淡淡的青梅香的聲音在他身後幽幽地響起來。

“哇啊啊啊——”

阿渺跳了起來。

回過頭,便見到了自己之前念叨的男人……

用茜草染成霞紅色的絹扇驟然收成一束,象牙扇骨在玻璃上輕輕地敲了敲,發出了類似音樂一般的清脆聲響。

在屋簷青色的陰影和秋日豔陽金色黃昏的中間浮現出了男人清麗的麵龐。

細長的眼睛像是狐狸一樣,眼角微微上挑。

瞳孔裏宛若掩著一汪碧泉,粼粼泛著冰冷的水光。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哦,阿渺!”

然而,宛若天人一般的男人……或者說,店主大人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跟黑心公司的老板一樣俗氣又沒良心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這個月的工資就再扣一百好了。”

他說。

“啊啊啊……怎麽可以這樣!”

阿渺痛苦地尖叫了起來。

當然,他的反抗在店主大人麵前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那個人自顧自地走入了屏風後麵,隻留下了一道影影綽綽的影子。

“我要辭職!我一定要辭職!你這個黑心店長!”

阿渺控製不住地嚷嚷了起來,不過,屏風後麵傳來的一句話,讓他瞬間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樣癟了下來。

“如果辭職的話,你就先把那盞黑地素三彩花鳥搖鈴尊的錢賠來啊!”

阿渺覺得自己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拳頭在胃部打了一拳……

至於為什麽提到這個玩意他就如此吃癟,原因也挺簡單的。

在他進店的第一天,當時的他還不是一個倒黴的店員,而是一個莫名其妙闖進來的顧客,他打壞了店裏的一樣東西。

而那樣東西,就是那尊康熙年間的黑地素三彩花鳥搖鈴尊……

同時,它也是一個阿渺不吃不喝攢錢20年恐怕也買不起的高級古董。

就是為了賠償它,阿渺最後不得不在這家古怪的“妖舍”打工。

想到這裏,阿渺就好想對天長歎……自己的命好苦啊……

“嘻嘻……”

朦朧中,櫃台裏似乎傳來了輕輕的嬉笑。阿渺眉頭微微一跳,表情卻很平靜。他坐回櫃台內,輕輕地將櫃門拉上了。

要知道,這足以讓普通人嚇一跳的古怪動靜,對於現在的阿渺來說,隻是日常而已……

因為,他已經逐漸地習慣了這家店的不同尋常——而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家店不同尋常,阿渺才得以在這裏容身。

是因為那個夢的緣故嗎?

有些討厭的記憶像是海底的泥沙一樣被翻了出來,慢慢漂浮到記憶的表層。

阿渺8歲前好像還跟其他小朋友一樣,但是沒想到8歲之後就不同了。

他看到的那些東西……那些古怪的人影,讓他成為了所有人眼中的“騙子”和“怪小孩”。

很多人討厭他,嘲笑他,而有的人……則是懼怕他。

後來,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同,阿渺隻能默默地裝作自己什麽都看不到,假裝跟大家一樣就好了。然而,就在他已經下定決心這麽做的時候,他來到了這裏。

沒有人知道這家店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也沒有人知道為什麽有的人對它視而不見,有的人卻會在冥冥中跌跌撞撞地闖入這裏,然後,帶走某樣古董。

店裏的每件奇物都會遇到它的有緣人,而每個人也會遇到對自己有特殊意義的物品。

阿渺有的時候會想,自己來到這裏,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家店裏有他的那件“奇物”。

不過,店主每次聽到這個問題之後,總是會帶著古怪的笑容若有所思地衝著阿渺微微一笑……笑到他再也不敢多問。

總之,最後他就這樣,在這家古怪的店裏苦命地被某人無情地剝削……

“可惡的‘黃世仁’!可惡……”

阿渺決定不去想那麽多,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店主的那架寶貝屏風,不滿地嘟囔了起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店門被人“轟隆”一聲,砰然撞開。

一個穿著亮紫色西裝外套的人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

“狐狸啊啊啊——不好意思啦——”

“薑拓?你幹什麽?店門都快被你撞壞了!”

阿渺看清楚了來人的臉之後,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吼起來。

但是,對方臉上驚恐的表情,卻讓他接下來的話被堵在了喉嚨裏。

“咦,薑拓你怎麽了……臉好白……”

薑拓甚至連眼神都沒有給阿渺一個,徑直來到了屏風前。

隻見他連繞過屏風的時間都沒有,直接抬腿一腳踢倒了屏風,在檀木架轟然倒地的巨響中,叉腰衝著裏頭喊了出來。

“狐狸!那玩意兒不見了!”

阿渺本以為,被人弄壞自己喜歡的屏風的店主,大概會大發雷霆……

然而,事情卻超出了他的意料。

聽到薑拓的話語之後,原本滿臉怒氣的店主臉色驟然一變,眼神變得淩厲而尖銳。

“你說什麽?”

他站了起來,手中的扇子“哢嚓”一聲,斷成了兩截。

薑拓滿臉頹唐之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重複道。

“是的,就是那個玩意兒,不見了!”

店主臉色大變……

“玩意兒?呃,什麽玩意兒?”

阿渺有些茫然地在一旁問道。

但是,店主卻隻給了他一個異常模糊的答案。

“是一個由薑家世世代代保管的東西……阿渺,接下來我要外出一段時間,妖舍就由你打理了。”

他聲音幹硬冰冷,直接扔下了手中的殘扇,跟在了薑拓的身後朝著門外走去。

“本來這裏就是我在打理嘛……”阿渺下意識地嘟囔道,幾秒鍾後他反應了過來,急急忙忙地衝向了門口,“喂,我說,你們到底要幹什麽啊?好歹告訴我一聲啊?”

可是,就跟以往很多次一樣,在離開這家店門後,他們的人影迅速地消逝在小巷的另一頭。

留給阿渺的,隻有門前撲簌簌轉動的幾片落葉。

“什麽啊……什麽都不跟我說……”

阿渺握住了門框,不知覺地嘟囔道。

到底是什麽事情,竟然能夠讓店主和薑拓那樣的家夥急成那樣?

一直等到第二天的日暮時分,妖舍的那扇古老陳舊的門才“吱呀”一聲開了。

一陣淒清的冷風從外麵“嗖”的一下灌進了室內。

牆壁上掛著的一排字畫齊齊被掀起了下方一角,“嘩啦啦”幾聲又歸於原位。

原本百無聊賴地拿著記賬本翻來翻去的阿渺,條件反射地露出迎客的笑臉,清甜的嗓音熱情地響起來:“歡迎光臨妖舍,客人——”

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

因為進來的不是客人,而是店長和薑拓。

“店長……”

阿渺像招財貓一樣抬起右手,不料朱紅色衣的長發男人神情肅穆、不發一言地從他麵前直直地走過,徒留一股幽冷的青梅香氣縈繞在阿渺鼻間。

“薑拓,你們……”

阿渺又去喊跟在店長身後進來的薑拓,平時這個總是一見麵就會逗弄他的桃花一樣豔麗而魅惑的男子,現在卻一副十分頹然的樣子,看到阿渺招呼隻是點點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跟著店長走進了裏間。

竹簾被人掀起又落下。

怎麽回事?

這兩人出去一趟後,表情怎麽都變得這麽奇怪啊?

好奇心就好像一條毛茸茸的貓尾巴在阿渺的心裏掃來掃去。

他忍不住悄悄從櫃台後鑽了出來,跑去倒了兩杯熱茶,用一個黃花梨木的茶盤托著,以“送茶”為由頭,悄悄接近了妖舍內那間被竹簾遮擋的休息室。

阿渺側耳附在休息室外側的牆壁上,正好聽到裏麵傳來的談話聲。

“如果你早日將那件東西送到妖舍,讓我保管,也不至於……”

“那本來就是我們薑家的東西……”

“連祖宗傳承之物都弄丟,薑拓,這些年你也越發憊懶了……”

“狐狸你就別罵我了。我哪裏想得到,明明設置了防備非人生物覬覦的結界,卻防不住人間宵小之輩啊……”

……

聽了一會兒,阿渺聽出了一點事件的端倪。

似乎是薑拓家裏傳承的一件什麽寶貝古董被小偷偷走了。那件東西應該很重要,不然店長和那個桃花眼妖孽男不會那麽緊張。

到底會是什麽樣的古董呢?

要說珍貴的古董,妖舍裏多的是呢,什麽元青花,什麽書聖帖,什麽唐三彩……隨便一件拿出去,在外麵都會引得那些專家、收藏家、富豪名流蜂擁而上,揮舞著嚇死人的支票高價競寶。

跟神秘店長關係匪淺的薑拓,丟失的究竟是怎樣一件寶物,才會讓兩人神情如此凝重?

阿渺越發好奇了。

裏間的聲音漸漸小了,似乎兩人都放低了聲音。

聽了一小會兒,還是有些不明不白的阿渺,覺得心裏猶如被貓爪輕撓,忍不住抻著脖子,慢慢地朝著竹簾靠近,靠近……

再往前一點——

“哎——”

一不小心,端著托盤,側著身子偷聽的阿渺把軟塌塌的簾子當成了可以倚靠的牆壁,身體才挨過去,竹簾就被人一把掀開了。

猝不及防的,阿渺整個人就朝裏麵跌進去,手裏的托盤失去了平衡,還冒著熱氣的兩碗茶水在青色的瓷杯裏急速旋轉著,似乎就要飛出去……

“抓到了一隻聽壁角的小老鼠……”

薑拓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扶住了阿渺瘦弱的腰,免了阿渺額頭親吻地板的動作;而那在阿渺手裏失去平衡和控製的茶盤,也在翻落地麵前一秒,被人穩穩地托住了。

接著,阿渺隻覺得手中力道一鬆,然後就下意識地鬆手,讓那個人接過了自己差點打翻的茶盤——

是肅著臉,表情一臉凝重的店長。

茶盤被放在了榻上的紅木小幾上,茶水因為之前的晃動而漾出的旋渦慢慢地縮小,最後沉靜無波,就如此刻店長望向阿渺的眼神。

但沉靜是一切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

“啊,那個,口渴了吧?我來給你們送茶,哈哈……”

阿渺站穩後,撓了撓頭發蓬鬆的腦袋,蜜金色的眸子裏波光閃爍不定,語氣帶著一絲不言自明的心虛。

“送茶是假,偷聽是真哦……”薑拓講話習慣每一個字的尾音都微微上挑,就跟他飛揚媚麗的桃花眸一般,讓人聽了耳朵發麻。

更何況,他還惡作劇地朝著阿渺的脖頸吹了一口氣,嚇得阿渺就好似炸毛的貓咪一樣跳起來。

“啊啊啊,你這個人……”

“好了。既然想聽,就安靜些,坐下來吧。”

阿渺剛轉身瞪大眼睛,正要怒斥薑拓不正經的行為,可聽到店長的話後,瞬間啞火了。

他乖乖地閉上嘴巴,然後在離薑拓最遠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下,腮幫子還有些氣鼓鼓的。

薑拓一看到阿渺,心情似乎就會難得地變好,看到阿渺現在這個樣子,還故意朝他眨眨眼。

阿渺氣惱地扭過頭,眼不見心不煩地移開視線,望向坐姿優雅,無論行走還是靜坐,都很似一副賞心悅目的畫一樣的店長,開口問道:“店長,你們剛剛談論的那件被偷走的古董,到底是什麽啊?”

“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店長微微抬起了眼眸,修長如蔥白的手指執起青色的瓷杯,微啜了一小口,騰起的熱氣後那張過分清麗的臉龐顯得越發出塵脫俗,“薑家世代傳承的,就是西周時期,薑子牙垂釣的太公鉤。”

“西周?薑子牙?太公鉤?”

阿渺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讓兩人麵露凝重之色的失竊古董竟然是……

“現在知道我的出身來曆多麽的不凡了吧?西周最有名的薑太師薑子牙就是我薑家的老祖宗!想當年,紂王昏庸,西伯姬昌於渭河河畔遇我家老祖宗,以太師之位尊之,從此,老祖宗輔助文王和武王興周滅商,創下不朽基業……太公鉤就是這位老祖宗傳承給薑家三千多年的寶物!”

薑拓此刻臉上是一副十分自豪和得意的表情。阿渺轉頭看到他這副好似尾巴要翹上天的樣子,忍不住撇了撇嘴。

“就算是那樣,也不過是一個破魚鉤而已!”

阿渺的語氣裏帶著難以掩飾的失望和鄙視。

隻不過一個破魚鉤,他們用得著這麽緊張嗎?現在的小偷也真是沒品位,連個魚鉤都偷……

阿渺一邊想,一邊不認同地搖著頭,結果抬頭卻看到了薑拓的黑臉以及店長沉肅的表情。兩人都直直地盯著他,讓阿渺陡然間覺得空氣似乎凝滯了幾分。

“怎,怎麽了?”

“你居然說我薑家祖傳的寶物是破魚鉤……”

薑拓眉毛不悅地抖了抖,語氣裏有股風雨欲來的味道。

“難倒不是嗎?魚鉤傳承得再久,也是用來釣魚的啊!說不定現在鏽得魚兒都不願意咬鉤了。一沒有欣賞價值,二沒有實用價值,怎麽都不算是寶物……”

雖然被薑拓用很生氣很可怕的眼神盯著,但阿渺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你錯了——”

一直沉默不言的店長開口了,幽冷的語調好似指甲在毛玻璃上刮擦而過,讓阿渺不由自主地挺直背脊,哆嗦了一下。

“嗯,簡直是大錯特錯哦——”薑拓也摸著輪廓優美的下巴點頭附和。

“我,我哪裏說錯了……”

被兩人同時盯著,壓力山大的阿渺結結巴巴地問道。

“西周薑尚的太公鉤,現在能釣的不是魚,而是妖魅精怪之物……”

啊?

一隻會釣妖怪的魚鉤?

天啊,這個世界真是太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