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握緊沒有溫度的手

半個月後。

中午的陽光透過九畫堂學院餐廳的落地玻璃窗照射進來。

紮著粉紅色蝴蝶結的女生手托餐盤四處張望,試圖在午休的就餐高峰期找到空位。終於,她眼前一亮,對身邊個子矮小的同伴說:“快!去那邊!”

她手指的方向果然有一張空空的四人桌,那四人桌隻有靠窗的位子坐著一個女生,其餘三個位子都是空的。

那個女生正在安靜地用餐,整個人看起來懶洋洋的。她的肌膚晶瑩宛若透明,茶色的濃密長發微微卷曲,如絲緞般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澤。

“啊,公主……”矮個子女生臉都綠了,隨即提出強烈的反對意見,“不過去!”

“公主?什麽公主?”蝴蝶結女生眼珠不解地轉動了一下,“難道那個女生是一個公主嗎?”

“才不是哩!她是姓海名公主而已。”矮個子女生低聲嘀咕,“一個很奇怪的名字……總之,別坐那裏,再找找看有沒有其他的空位。”

蝴蝶結女生搖了搖頭:“不要啦!就坐那裏怎麽了?隻有那個地方有空位子啊!”

“千萬別過去!你剛轉學過來,不知道海公主的事。要知道如果和她靠得太近是會倒黴的!上個禮拜就有人不信,結果……”

聲音漸漸遠去。

大理石的窗台上落著薄薄的積雪,有一隻小鳥飛過,停下來,收起自己的翅膀,仿佛有點兒好奇地歪著頭看著食堂裏的情形。

海公主靜靜地握緊了手中的勺子。她的手因為太過用力而暴露出青色的血管來。

她仰起了頭,冬日清涼如水般的陽光溫柔地灑落在她白皙的臉上,於是,她的麵龐便蒙上了一層晶瑩剔透的光暈。

她的眼神淡漠得如隱在霧裏的星光。

她知道自己是不受歡迎的人,一直都是如此,似乎從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在她半徑三米之內仿佛被設下了陰沉沉的結界,所有人都得繞道而行,否則就會有不祥的事情降臨。

無一例外,直到他的出現……

*** *** ***

四月底,綻放著的白色櫻花仿佛是永遠都不會融化的初雪,在海公主的麵前輕輕飛舞。

九畫堂學院就像是一座極美麗的花園。在每一棟建築物旁都會種上成片但是種類各異的花草樹木,不僅是教學樓,還有食堂、學生宿舍,總之每到一處都可見綠樹成蔭。有的是青竹,有的是楊柳,有的是楓樹,還有的是桂花樹……而麵前通往圖書館的道路兩側則是夢幻的櫻花樹。

此時櫻花正悄然綻放,再如春雨般細細碎碎地飄落。

放學不到五分鍾,海公主抱著一摞書朝圖書館的方向走去。

通常這個時間段圖書館裏的人會很少,偶爾有同學趁著回家之前借幾本書來閱讀,而她則是去還書的。

微風輕輕地吹過,她長長的茶色卷發便隨風飄舞。花瓣被風吹落,輕輕地落在她柔軟的長睫毛上,她的麵孔上帶著寧靜的光芒。

不遠處,美麗的陽光溫柔地灑在一棟藍頂白壁的大樓上,那裏就是校圖書館。

在大樓的頂層上有一座古老的鍾,每當鍾聲緩緩地響起,樓前的小型噴泉就會向半空中噴湧出燦爛的水花,就像被施過華麗的魔法一樣。

據說這是從九畫堂建校開始就有的景觀,有很多別校的學生也慕名而來,仿佛這是一處熱門的旅遊景點。

然而此時的水池周圍一片冷清。今天古鍾被敲響的時間已經過去,噴泉自然不會再噴出美麗的水花。因為是放學的時間,圖書館又在校園裏比較偏的位置,所以這裏已經沒有學生了,圖書館前一片靜謐。

海公主直接上了三樓舊書室。

推開門,她走了進去。寂靜的房裏,夕陽的餘暉在木質地板上緩緩流動,細微的灰塵顆粒在空氣中旋舞。

一排排陳舊的書架,羅列整齊的圖書,還有舊書獨有的味道在她的鼻間彌漫著。她靜靜地繞過一排排的書架,直到走到外國文學區才停住腳步。

她正打算將手中的書放回原位,哪兒知道一個人立在那兒,正好擋住了她。

夕陽的光芒從玻璃窗外投射進來,安靜而溫柔地籠罩著那個瘦高的少年。

他的肩上隨意搭著個橘色書包,正在認真地翻閱手中的舊課本,神情寧靜,看起來就像是童話裏高傲的王子。那是一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與生俱來的高貴。

從海公主所站的角度看過去,那個人的側臉精致完美,有著一頭如黑夜般濃黑的短發。他整個人仿佛是被鑲嵌了一圈燦爛奪目的光環般,整潔的衣服折射著陽光,閃耀著柔和的金色光芒。

像是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他輕輕側過頭,目光在一瞬間觸到了站在書架另一端的海公主。

他英氣的眉毛微微地揚了揚,如黑瑪瑙一般明亮的眼中仿佛落入了星星的光芒。

他就這樣凝視著她。

像夜風徐徐地吹過……

像淡淡的秋陽照入心田……

像終於遇見那個他一直等待的人……

海公主懷抱著書籍的指尖輕顫了一下,她隻覺得一陣窒息,心中徒然湧起一陣異樣的感覺。

從未有人這樣凝視過她,那雙眼眸幽暗深邃得就仿佛是看不到邊際的夜,她想掙脫,卻發現早已經被他的目光鎖定,一動也動不了。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連忙轉過頭去,再也沒有去看他的眼睛。

視線落在一旁未被關閉的那扇窗子上,微風緩緩地從她的麵頰旁吹過,帶給她一絲絲清涼。

“同學,麻煩你讓一讓。”海公主禮貌而客氣地說著,聲音中透著一股一貫的疏遠,“我要把書放回去,所以——”

“麻煩你讓一讓。”這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少年的嘴角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他將手中的書放回原位,然後側身讓開了一點點,卻沒有離開舊書室的意思。

*** *** ***

傍晚的陽光很柔和,櫻花樹的葉子在高高的樹枝上輕搖,偶爾一陣風吹過,晶瑩如雪的花瓣便細細碎碎地輕盈飄落。天空如水般透明。

海公主提著書包在前麵走著,後麵是那個高傲的少年,兩人之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從圖書館裏出來,那個少年就一直跟在海公主的身後,像是無聲無息的影子般,可他的一舉一動都帶著貴族般的倨傲與吸引力,讓人無法忽視。

校園裏安靜得隻有樹葉的輕響。

“這麽美麗,卻僅有四到十天的壽命。”那個少年突然在海公主的身後發出感慨,打破了剛剛一直維持的靜謐氛圍。

海公主回頭。

那個少年正走在盛開的櫻花樹下,頭發如黑玉一般散著明亮的光澤。他微微仰著頭,脖頸處的肌膚細致如最美的瓷器。

他邊走邊看著那些櫻花,漆黑倨傲的眼眸中隱約流露出一抹憐惜。

海公主怔了怔,收回視線,繼續朝校門走去。

忽然,夕陽隱去了,天邊傳來轟隆隆的雷聲。

剛剛還晴朗的天空說變就變,海公主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但雷聲並沒有理會她的行走速度,仍是接二連三地轟然響起,烏雲越來越密集,眨眼間就滴答滴答下起雨來。

此時,海公主剛走出校門口,距離公交車站還有一段好長的距離,而這條路又非常僻靜,平時就連出租車都攔不到,更何況現在還下著大雨。

看來,她今天注定要被淋成落湯雞了。

“你沒有帶傘嗎?”

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恍若一團冰花在白霧裏緩慢地綻放開來。

她轉身,少年的雙眼一下子點亮了她心裏那塊黑暗陰冷的地方。隻見他的身後拉著長長的陰影,濕漉漉的地麵閃著微光。

他朝她走來的瞬間,一片櫻花的花瓣從他肩上飄落,悄無聲息地掉在了地上。

“我的借給你。”

雨靜靜地下著。

冰涼的雨水從海公主的麵頰上滴落。

在少年的聲音落定之後,整個世界仿佛變得寂靜了。

海公主的目光穿過透明的雨霧靜靜地凝視著少年。他手中拿著一把藍色雨傘,可是顯然他隻有一把傘,他為什麽不自己用呢?

雨打在道路兩旁栽種整齊的櫻花樹上,然後順著細細的蒼綠葉脈簌簌地滾落到地上,濺起如水晶般透明的水珠。風肆意吹著,帶著一陣滋潤的水汽,拂過臉龐時隱含著一股幽遠的清香。

海公主默默地注視著他,緩緩地,她的唇角牽起一道淺淺的弧度。她輕輕地開口:“不用了,謝謝。”

她的聲音淡淡的,像風一樣。刹那間,周圍如死寂一般,隻聽得到風吹樹葉的簌簌輕響。少年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隻是眼睛裏的光亮明顯暗淡下去。

他看著她,密長的睫毛上掛著雨珠,桀驁的雙眼如同漆黑夜空中最遙遠的寒星,隱約有水霧在他的眼中彌漫。

雨還在下,周圍彌漫著一股不知名的幽香。

“啪”的一聲,雨傘被撐開了。

下一瞬間,少年執拗地抓住了海公主的胳膊,把她纖瘦的身體拉進了傘下。

他和她同在一片藍色下。

他氣勢淩人,下巴有著倨傲的線條,眼眸中映射出堅定的光芒,不容拒絕地開口說:“對不起,我想你現在是必須站在傘下的。”

海公主微怔,和少年麵對麵站著。他距離她是那樣近,可她感覺他距離她是那樣遠,遠得就仿佛天邊的流星一樣,會在一瞬間從她的麵前迅速滑落。

雨沿著雨傘的邊緣滴落,仿佛是一簾晶瑩剔透的水晶。

海公主淡淡地望了一眼傘外的雨,感覺胳膊上原本冷冰冰的肌膚變得異常溫暖——這是從他手掌傳遞過來的,而且這種溫暖一直蔓延進心底,就像每次遇到讓人傷心難過的事時,媽媽在身邊柔聲地開解安慰她一般,讓她依賴和眷戀。

氣氛有點兒怪異。

海公主的臉色蒼白透明,茶色的長卷發被風吹得胡亂飛舞。

少年擔心地看著她,想伸出手去撫摸她濕透的頭發。可就在他的手離開她胳膊時,一輛酒紅色賓士車停在了他們旁邊。

車窗被搖下來,一個挽著發髻麵容清麗氣質淡雅如紫色鬱金香的貴婦人探出頭來。

天空陰沉沉的布滿陰霾。雨中,許許多多的花瓣在飄零飛舞。

四周靜悄悄的。

少年忽然拉起海公主的手,將雨傘交到她的手中。海公主望著他,淡漠的眼睛透著疏離,漸漸地湧出一股迷茫的淡霧。

然後,她將手中的傘又遞回他的手裏。

誰都沒有減輕絲毫力度,猶如一場無聲的、沒有硝煙的拉鋸戰。

他凝視著她。

她也凝視著他。

兩人的目光在雨中交匯。

這時,賓士車裏的貴婦人鳴了一下車喇叭,尖銳的聲響使得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在了貴婦人身上。海公主這才注意到,那個貴婦人有著纖細挺拔的鼻梁和小巧的下顎,雖然眼角顯出些許歲月的痕跡,但依然美麗得驚人。

此時,貴婦人正對著少年露出優雅的笑容:“你遲到了。列澤華小帥哥,當心列培大帥哥懲罰你。”

說到“懲罰”二字時,貴婦人的笑意更濃了,卻絲毫不含一丁點兒淩厲,看起來反倒像是在開一個小小的玩笑,眼中更多了一絲寵溺的味道。

原來他叫列澤華。海公主在心裏重複了一遍麵前這個少年的名字。

列澤華如寒星一般的黑眸中閃動著複雜的光芒,最後一次把傘交到海公主的手裏,像守護著他心中最神聖的信仰,周圍的一切對他來說似乎都是不存在的虛擬空間。

他隻望著她,告訴她:“一把傘而已,沒有什麽道理讓你一而再地拒絕吧?”

說完,還沒等海公主做出任何反應,他便頭也不回地走向賓士車,拉開後麵的車門坐了進去。

透過車窗,他和那位貴婦的談話聲隱約傳出來。

“我為了準備禮物才會耽誤一點兒時間……”

“那——那個女生是怎麽回事?”

“你知道我不喜歡多做解釋。”

“臭小孩!可我是你的母親,就不要這麽吝嗇,對我透露一點點就好!我很好奇,你追她追了有多久?連你老爸的生日都可以耽誤,還在這裏搞浪漫的雨中散步。”

“嘿,神女士,難道你忘記那句台詞了?好奇害死貓!”

“喂!不說就不說,你怎麽又提起貓?明明知道我最害怕那種動物,碰一下就會起紅疹,就算是聽到這個字也會覺得不舒服。你是不是想害你老媽在你老爸生日的這天出疹子?”

“哦,我忘記了,原來神女士也有害怕的東西啊。”

“臭小孩,我知道你是故意的。現在你遲到了,看你老爸怎麽懲罰你!”

“是嗎?我相信等爸爸看到我精心準備的禮物時,就不會想著怎樣懲罰我了。”

“什麽樣的禮物?我可要拭目以待嘍!”

……

車子終於被發動了,急速駛向前方,很快就消失在細雨中。

撐著藍傘的海公主立在原地,腦中閃過了幾個片段的畫麵。

剛剛那個貴婦人好像是紅極一時、頗具傳奇色彩的影後——神彩華。

因為母親很喜歡神彩華演的影視劇,經常看得很入迷。有的時候海公主也會忍不住好奇地瞄上幾眼,想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影片能這麽吸引母親,所以才會有些印象。記得母親說過,這位影後美麗得令當時上流社會的男人們驚歎傾倒,但她嫁給了一個不出名的動物學研究學者,後來就跟她的丈夫一起去了南極,從此再無任何消息,讓媒體歎息不已。

她的老公好像就叫列培。

整片天空變得更加灰暗,雨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回到家後,海公主在自己的房間裏踱來踱去,手中是那把藍色雨傘。她該怎麽還給他,想了半天,還是沒有頭緒。海公主放下雨傘,走到窗台邊,支起畫板,鋪好畫紙,然後開始細心地調著油彩。

雨打在玻璃窗上,發出乒乓的清脆聲響。

第一次在夜晚作畫,她竟然全神貫注地畫了三個小時才放下畫板。

這時的窗外,雨早已停歇,夜空中原本晦暗的星辰亮起來了。畫板上那副未成形的油畫,隱約可以看得出是一個男生,但隻畫好了眼睛的部分。那是一雙冷漠的眼睛,冰冷如破曉時分的寒霧,卻又隱藏著一絲暖意,仿佛窗外氤氳的水霧穿過畫紙蔓延進去,倨傲、迷離,還有點兒若隱若現的脆弱。

*** *** ***

有時候,海公主會想,如果那天列澤華沒有和她說話就好了。

因為,在那之後的第二個禮拜,他在一次體育課上跳遠時碰到了石頭,膝蓋受到了不可治愈的重創,以後都不能做劇烈運動了,甚至跑得太快也不可以。

沒有人知道那麽大一塊石頭為什麽會在跳遠場地,又怎麽會掩埋在層層細沙之下。大家隻知道之前的同學沒有受傷都是因為跳得不夠遠,偏巧在跳遠方麵突出的列澤華正好跳到那個位置。

所以,他以後都不能再跳那麽遠了。

聽同學們這樣議論著,海公主的心好像被一根很細很長的絲線纏繞住了一樣,越揪越緊,最後疼得她已經忘記疼痛的感覺,隻有眼中有星星點點的濕潤,如一層薄薄的霧氣不斷地湧上來,異常冰涼。

天空藍得如同海水一般澄澈美麗,偶爾有幾朵雲飄過。

空寂的舊書室裏,列澤華的影子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麵上無聲地晃動。從那天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他幾乎每天都在這裏等到圖書館關門的最後一刻,可她始終沒有出現……會不會是他住院期間她來過了?

但是,為什麽他走遍學校裏的每一個角落都找尋不到她的影子?她就仿佛是透明的空氣一樣,讓人可以感受得到她的存在,可是讓人無法抓住。

莫名地,列澤華的心開始慌亂不已。

修長的手指緩緩地滑過書架上排列整齊的圖書。列澤華感覺,似乎有一種思念在不知不覺間注入自己的心田裏,並在短短的時間裏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他抽出一本書,急躁的翻書聲在寂靜的舊書室裏響起。

“麻煩一下——我找這本書已經找了好久,能不能先借給我?”

柔美的聲音像是一首最動人的詩歌般,從舊書室的門口傳了進來,帶著堅定的誠意與些許期待。

翻書聲停止。

列澤華抬起頭。

麵前似乎有一道耀眼的白光閃現。

海公主站在門口,眼睛像海水一樣透著清雅內斂的氣質。茶色微卷的長發用一枚象牙白的發卡夾起來,幾縷斜斜的劉海兒散至額間,整個人看起來淡然寧靜。

她神態謙恭溫和地對一旁的另一個短發女生說:“我保證會看得很快。你隻要給我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好,第二天我就還給你。”

短發女生冷笑:“你找了很久,我也找了很久!有什麽道理要我先借給你?而且,既然你已經等了這麽久,就不差等我看完再看了!”

“可是……”

“廢話那麽多做什麽,不借就是不借啦!”短發女生不屑地白了海公主一眼,惡狠狠地說,“也不看清楚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被你碰過的書再交到我手裏,天曉得會有多少倒黴的事情排隊等著降臨到我身上!想看書,先洗幹淨你的手再說吧!”

“哦。”海公主的眼神有些淡漠,有些麻木,仿佛如此荒謬的說辭已經在她的世界裏重複地上演過無數次了。她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第幾個人對她說因為她的緣故就會沾染上倒黴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不禁有一點點惱怒。她一向最反感別人嘲弄的目光。

“隻是一本書而已,就像你說的,我等了那麽久,真的不差這些時間……”

“知道就好!”

“不過——”

海公主無視短發女生得意揚揚的嘴臉,淡淡地說道,“也正如你所說的,被我碰過的東西就會沾染上倒黴的事情,那怎麽辦才好呢?我剛才好像不小心碰到了你……”

“什麽?”短發女生的瞳孔一點點放大,硬生生地打了個寒戰,仿佛已經步入了地獄一般,嚇得臉一陣白一陣紫,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傻傻地張大著嘴巴,看起來滑稽極了。

海公主轉身準備離開。

“同學——”

一個恍如冰花綻開般的聲音響起。

就像庭院裏悄悄生長的花草們淡淡的影子,列澤華靜靜地走了過來,而且愈來愈近,最後他站到了她與短發女生之間。

海公主眼中閃過一絲隱約的亮光。她終究還是遇到了他……

是宿命吧?

她躲了他那麽久那麽久之後,還是和他不期而遇。

也許——

真的是宿命吧!

“同學……”倨傲冷漠的列澤華對短發女生打招呼。清冷的陽光籠罩著他。他的態度就像古歐洲的貴族一樣,有禮而疏遠。

“你好,我是A班的列澤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好嗎?”

“好啊!好啊!”

短發女生激動得淚水都快流出來了。她已經忘記剛才的擔憂,渾身的血液在瞬間都衝到頭上去了,眼裏隻有這個如神一般的男生。

列澤華對著短發女生微笑,笑容俊美卻有點兒勉強:“你手裏的這本書先借給我看,可以嗎?”

“啊!”短發女生的臉漲得通紅,拿著書的那隻手亂扭著不知該擺到什麽地方才合適,隻有拚命地喘氣,“天哪!列澤華笑了!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謝謝你了!”列澤華又朝短發女生露出一個溫柔的笑臉。

“哦!哦!”短發女生激動得差點兒暈倒,她的聲音在顫抖,手也在顫抖,“你……你……你想看……拿去就好……不……不用說謝謝啦!”

從短發女生手中接過那本書後,列澤華還是禮貌地再次道謝:“真的很謝謝你。我會很快看完再還給你的。”

然而此時的短發女生一點兒都不在乎自己費盡精力與時間得到的書什麽時候才會被還回來,她興奮得仿佛瘋了一般,尖叫著跑走了。

長長的走廊裏,她越跑越遠,邊跑還邊手舞足蹈地瘋狂尖叫著——

“天哪!列澤華笑了!”

“天哪!列澤華剛剛對我笑了!”

等那個女生完全消失在走廊上,列澤華將手中的書遞給海公主。

“你?”海公主眼睛微眯,原來他是借來給她的……指尖接觸到紙質的書麵,她正好抬頭碰到他的目光,他的眼眸如星芒般閃亮,有淡淡的快樂和孩子氣的得意。她想笑,然而又不知為什麽,她忽然想起那些流言飛語。

他……不能再跳那麽遠……

他因為她……以後都不能再跳那麽遠……

她的心髒倏地緊縮,仿佛有深冬最寒冷的氣流自頭頂灌入,冷冰冰的,一直冷到她的手心,她的手指不自覺地僵硬收緊。

接過那本書,海公主淡淡地說:“謝謝。”

說完,她拿著書準備離開。

“這幾天我發現了一個很不錯的地方。”

列澤華完全沒有察覺到她想要離開,自顧自地說著,興致勃勃的他猶如一個急於獻寶的孩子一般,但可惜,他說完後並沒有得到期待中的追問。

海公主隻是安靜地看著他,眼神無比淡漠。

列澤華微微眯起雙眼,看著一言不發的海公主,有點兒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仿佛是驚訝於海公主的沉默。

他凝視她:“難道你不想和我去看看嗎?”

海公主沒有說話,她垂下睫毛,遮住眼中複雜的情緒。

列澤華走近她,眼眸清亮如星辰:“跟我走吧!”

海公主的心跳忽快忽慢,腦中一片空白。她……她該不該跟他走?然而就在她還猶豫不決的時候,手已經被列澤華很自然地牽起。

他的手指溫熱。

她無法說出拒絕的話來,有種奇異的幸福悄悄地在她的心底抽芽開花,她控製不住地想要這份幸福。

“在那裏,我有件東西想送給你。”

他帶著她走出舊書室,唇邊露出淡淡的笑意。

愛她,就請她吃哈根達斯。

這份隻與你最心愛之人分享的甜蜜。

在維也納廣場新開的哈根達斯冰激淩店內,布藝的沙發椅幹淨而舒適,餐盤明亮精致,音箱裏放著悠揚動聽的抒情歌曲。

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裏

對你輕輕地說句喜歡你

不管什麽原因我都會願意

和你永遠不分離

……

當幸福旋律響起 好想緊緊抱著你

我不管你願不願意 我都會用心去疼你

再大的風風雨雨 我都會保護你

……

我會借這首情歌 唱歌給你聽

……

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裏

對你輕輕地說句 我愛你

……

臨街的座位。海公主看著桌上一盤色彩華麗的哈根達斯冰激淩,忍不住想起那句廣告詞:愛她,就請她吃哈根達斯。

她遲疑了。

桌對麵坐著如太陽神一般倨傲俊美的列澤華。

他看向海公主的時候,她已經將視線從冰激淩上移開望向窗外了。她似乎在想些什麽,有些悲傷,眼睛裏有種迷離的神情。寧靜的陽光淡淡地將她籠罩,恍惚間,她仿佛根本不存在,隻是一個如泡沫般虛幻的影子。

列澤華屏住呼吸。

“怎麽了?難道你不喜歡吃這個?”

問這話的時候,他的目光暗淡下來。她沒有吃那個冰欺淩,這是不是代表著……她沒有喜歡他……

海公主迎著列澤華的目光,沒有說話,臉色有些蒼白。

時間慢慢地流淌過去。

就在那些好看的嫩黃色冰激淩快要融化的時候,海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拿起餐桌上的勺子,舀起一勺放進嘴裏。

然後,她輕柔地說:“很好吃。”

*** *** ***

天空蔚藍如洗。

在每周一例行的升旗儀式結束之後,很多同學都沒有直接回教室,而是都聚集到了一個地方。

校園廣場旁邊的大布告欄上竟貼了一張小小的油畫。

油畫裏有一個少年站在櫻花盛開的庭院裏,淡紅的霞光透過晶瑩嬌嫩的花瓣縫隙斜斜映照在他身上。他望著布滿晚霞的天空出神,麵容有著王子般的高貴與聖潔。他身上穿著的卡其色襯衣略顯陳舊,畫麵定格在他衣角被風吹得輕輕飄起的瞬間。

同學們呆呆地站著。

這幅畫畫得實在是太美了。

有女生開始尖叫,仿佛一顆心髒要跳出喉嚨。

“哇!”

“這畫的不是列澤華嗎?”

當這個疑問被提出來的時候,一個秀氣的男生站在人群裏大聲說:“其實這是海公主畫的……”

說著,他走上前,伸出手指了指畫的右下角:“你們看,這邊上還有她的簽名呢!盡管她隱藏得很好,但還是被我發現了,哈哈……聽說海公主暗戀列澤華,原來這是真的!隻是沒想到她這麽不要臉,竟然以這種方式公開向列澤華告白。”

他說完,人群裏傳來一陣低低的吸氣聲,然後是——

“啊!”

更大的驚呼聲。

圍觀的人紛紛議論起來——

“什麽?雖然喜歡列澤華的人很多,可是海公主她也太不要臉了!”

“可惡!像列澤華這種隻能在童話故事裏出現的王子是不能夠被任何一個女生獨占的!”

“就是說呀!列澤華是大家的,是所有人的夢想。”

“列澤華是隻可以遠遠地欣賞的,絕不可以有人自作主張地單獨送他禮物、情書之類的,還有也不可以試圖約會他!海公主她以為自己是誰呀!”

“所以,海公主膽敢這樣公開地追求列澤華,她就甭想再在學校裏混下去了!”

……

縷縷陽光照射下來。

黑壓壓的人群聚集在布告欄前,直到一個氣質冷漠的人從人群中走出來,他麵無表情地自人群中向前走,學生們紛紛閃開,人群離他如此近,卻沒有人敢跟他打招呼,雖然尖叫湧動在胸膛裏但還是沒有女生再敢喊出來。

那個人就是列澤華。

世界變得寧靜。

隻有那個秀氣的男生有些局促不安。

恍如冰花在霧氣裏緩緩綻放,列澤華站到了秀氣男生的身邊。在場的所有同學都驚訝地看著他。

整個世界寂靜無聲,隻有鳥兒在綠樹枝丫上活潑地鳴叫。

他氣勢淩人,冷冷地看著麵前的這些人,眼神比以往更加冷漠,然後默默地走到布告欄邊,手指輕輕撫摸油畫的邊角,動作輕柔,就像在愛撫戀人一般。

秀氣男生見狀,急忙湊了過來,一臉嗔怒地說:“哥,這上麵畫的是你,是海公主畫的,估計也是她自己貼過來的,目的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列澤華的眼神頓時變得冰冷。

他沒有說話,將油畫小心地撕下來,如珍寶一般捧在懷中。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喜歡這幅畫,沒有絲毫嫌棄的意思。

空氣瞬間變得窒息。

秀氣男生有點兒著急了。

“哥,就算這幅畫畫得確實還不錯,可這是海公主畫的!她那樣的女生有什麽資格喜歡哥……”

列澤華眉心皺起,冷冷地看著秀氣男生,聲音冷淡而疏遠:“不管你是誰,請你叫我的名字,我沒有兄弟姐妹。”

身後傳來一陣陣笑聲,同學們用不屑的眼光瞟著秀氣男生——想拍馬屁可惜找錯了對象。就算上流社會有頭有臉的公子小姐們,拿這一套使用在列澤華身上都未必吃得開,更何況是一個普普通通、沒有任何背景的他?

秀氣男生臉紅紅地說:“列澤華,你喜歡海公主……”

列澤華冷冷地看著他:“跟你有什麽關係?”

“原來你真的喜歡海公主!”

列澤華笑了,笑容不屑而且冷漠。

“你說呢?”

列澤華一句話把秀氣男生問怔了,他尷尬地站著。

“你們有什麽權利對別人評頭論足?”

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

“就算是喜歡,也是兩個人彼此之間的事,不關你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事。”

眾學生循聲望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海公主已經來到了人群中。

同學們打量著她。

陽光下,她一頭如海藻般濃密的茶色長發微微卷曲,眼睛像海水一樣清澈,皮膚如象牙般白淨。她的眼神平靜,整個人看起來淡漠而從容。縱使在鋪天蓋地的流言飛語中,縱使在不懷好意的指指點點中,她依舊從容淡漠得好像是來自天使國度的公主,有種聖潔的氣質,仿佛她是不可褻瀆的。

此刻的九畫堂校園,所有的焦點都在列澤華跟海公主身上,連明媚的陽光也都聚集在他們身上。

他和她被陽光照耀著。

*** *** ***

列澤華打人了!

九畫堂學院的神話、全體師生眼裏最謙遜有禮的優質生,居然動手打了人!

“我不信!”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女生在教室裏激動地大叫。

“別說你不信,教導主任也不信,還以為是同名同姓的家夥幹的。”

“列澤華隻有一個!我們的神話隻有一個!”

“就是——”

“哼!我也不信。列澤華這個人雖然對誰都是冷冰冰的,但是在學校這麽多年,我從來沒聽說過他跟誰有什麽過節……”

海公主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

現在是課間休息時間,她正盯著課本溫習。但,教室裏鬧哄哄的聲音似乎是一堵密不透風的牆,將她緊緊圍在裏麵。她低頭看書,竟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喂喂——”

這時,教室的門被推開,一個男生衝進來宣布他剛剛打探回來的消息。

原來,列澤華打了那個秀氣的男生。那個家夥叫魏宇民,上次海公主的畫就是他貼出來的,可能是他偷偷暗戀海公主,但海公主總是不搭理他,他才由愛生恨,想詆毀海公主。也不知道那幅畫是他從哪裏弄來的,而這件事又是怎麽讓列澤華知道的。總之,列澤華狠狠地打了魏宇民,然後被記過了,現在正在教導處受訓。聽說魏宇民的鼻梁都讓列澤華揍斷了。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海公主的身上。

“烏鴉精!”

“掃把星!”

“滾出九畫堂!”

所有惡毒的話和惡毒的眼神都落在了一直安靜看書沒有參與這個話題的海公主身上。又是她,她有什麽資格讓列澤華那種如神祇一般的人如此厚待。

幾個一直暗戀列澤華的女生氣憤地朝海公主的座位衝過去,將她圍在中間。因為據說隻要碰到她就會很倒黴,所以她們忍住不動手,隻是冷言冷語相向。

手指在書頁上收緊,海公主皺眉,她沒有理會麵前這幫大放厥詞的女生們,“啪”的一聲合上書,從座位上站起來。

當她起身,教室裏所有的同學全都愣愣看著她。

她拉開椅子,朝門口走去。一個剛才圍住她的女生試圖凶巴巴地拉住她,可才伸出手,見同伴們都沒有什麽反應,而是給她讓開道路,便尷尬地放下了手。

海公主走出了教室。

教導處外麵的走廊上圍了許多好奇的學生,有的把臉趴在玻璃窗上,有的把腦袋湊到門縫邊。可當他們看到事件的女主角出現時,都很自覺地讓開了,因為大家都在潛意識裏期待這件事能更戲劇化,更具觀賞性。不過,現在隻憑列澤華打人這件事就已經能讓九畫堂的學生們在茶餘飯後談論好久了。

海公主站在門口。

教導處裏傳出嚴厲的聲音。

陽光灑進辦公室,有點兒清冷,列澤華站在教導處辦公室的中央,不知道教導主任說了些什麽,他的唇角漸漸變成一抹凍人的冰冷。

海公主推開教導處的門。

教導主任正拍著桌子吼著,沒有注意到。

“打人就是不對!不管任何原因,先動手打人就是不對!同學之間要團結友愛,這個道理難道你都不懂?枉你的功課那麽好,你太讓我失望了!”

海公主深呼吸,大步走過去。列澤華回頭,看到是她,倨傲冰冷的麵上流露出柔軟溫和的表情。

教導處裏外鴉雀無聲。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說任何話。

列澤華凝視著她,眼眸中有著一種執著的情愫,在她的麵前如花一般地綻放開來。

海公主在瞬間有些失神,她的呼吸在這一刻突然變得很輕,很輕。她的眼珠黑白分明,眼神寧靜,凝注著列澤華。

仿佛整個世界也都變得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很好奇,不知道她進去會起到什麽作用。

可是過了好久,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那個,”教導主任忍不住開口問,“這位同學,你有什麽事嗎?”

她對教導主任鞠躬行禮:“對不起,老師。”

然後,她抬起頭,一聲不吭地拉起列澤華的手,就大步朝門口走去。

“你這是做什麽?”教導主任立刻火冒三丈地在他們身後大吼。

海公主回頭。

“不打招呼地離開,我有先跟主任您道過歉。”

“什麽?你在說些什麽,我怎麽完全聽不懂?這位同學你腦子是不是有點兒問題?”

“主任,我的問題就是學校的公告欄是不是可以成為私人報複他人的一件工具?列澤華動手打了人是不對,隻是,您在記他過的同時,是不是也要記那個濫用學校公用設施的人的過呢?”

所有人都驚呆了。

教導主任也呆住了,他竟然被一個小女生問得啞口無言。

列澤華靜靜地望著她,眼中帶著淡淡的光芒,感受到她掌心傳來的溫度,他的唇角不自覺地向上揚起。

她以為這樣做可以擁有幸福,可是傷害就像是最古老可怕的咒語,無法解除。

*** *** ***

天空灰蒙蒙的,淡得像水一樣。下課鈴響起,同學們陸續走出教室,一個個都是那樣興高采烈,彼此探討著假期生活怎樣安排,隻有她孤寂清冷。

海公主一個人安靜地走出校門。

“我的爸爸又有了要研究的項目,我們全家都必須跟過去……”

“今晚7點的飛機……”

“你會來嗎?”

“我希望你能來……送我……”

海公主全身的血液仿佛開始緩緩流淌又被重新冰凍住了一般。他其實什麽都不是,她為什麽要煩惱?

他為她借過一本書;為她在雨中淋濕,將唯一的雨傘交到她手中;在舊書室的走廊上笑著告訴她,他有份禮物要送給她,並牽起了她的手;他送了她哈根達斯,她告訴他很好吃……在那之後他們還什麽都沒來得及擁有,他就對她說他要離開了。

透明的陽光透過清冷的雲層,疏離地、冰冷地照耀著,在校門口,等待了很久的列澤華終於見到了海公主。

可仿佛是等待了太久,一瞬間,他的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了,竟然說不出話來。

寂靜。

“我真的很希望你能來送我。”

列澤華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輕微的顫抖,讓海公主的心理防線瞬間坍塌。她輕輕咬住嘴唇,胸口有著淺淺的起伏。

她說:“不。”

列澤華深深地凝視海公主,那凝視的神情如此之痛,可她還是告訴他:“我是不會去的。”

說完,她靜靜地朝前走去,與他擦肩而過。列澤華怔怔地站著,望著她離開的樣子,她白色的身影像隨時會消散在天際的雲絲。

走了幾步,海公主突然停住。她緩緩地轉過身,看著離她幾步遠的列澤華,她的麵容一如往常般寧靜如水。

她的聲音輕輕的:“我不會去的,所以你別浪費時間等我。”

她說話的時候,目光沒有落在他身上,手指緊緊地握著。心口處莫名地傳來陣陣冰冷的疼痛,可她還是很堅持地告訴他:“把時間用在等待像我這樣的人身上沒有必要。”

“沒有必要?”

列澤華瞳孔漸漸緊縮,追上前緊握住她的肩膀,篤定而決絕地說:“這個選擇是屬於我的,我有權力選擇等或不等。”

他的語氣就像是在漆黑深夜裏不顧一切撞上冰山的航船:“我覺得等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必要’!”

海公主的睫毛顫了顫,沒有說話,呼吸非常平靜。

“啊——”

周圍傳來一片吸氣聲。

原來,校門口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好多沒有離開學校的同學,他們漸漸匯成人潮,都注視著海公主和列澤華。

學院裏的兩大風雲人物啊!

一個是像童話裏優雅的王子般完美得幾乎無可挑剔的列澤華;一個是誰接近誰就會倒黴的海公主,被所有人視為很惹人反感的倒黴女,是大家公認的童話故事中的壞女巫。

王子應該和公主在一起,怎麽會跟女巫待在一塊兒?同學們不滿地小聲議論。

圍觀中的一個女生忍不住捂住嘴巴大聲尖叫起來:“天哪,列澤華這麽優秀的人怎麽會和她在一起?”

海公主淡笑。原來同學們習慣用“她”這個字來稱呼她呢!

不想繼續成為眾人的焦點,海公主抬起手,試圖掙脫開肩上的禁錮。可是,列澤華緊緊地抓著,不肯放手。

陽光如透明的碎琉璃,斜斜照在列澤華的身上,點點炫目的晶瑩染上他的唇角。

他深深地凝視著海公主,手指忍不住僵硬收緊。

她和他距離很近,恍若他們的呼吸就在彼此的唇間,僅剩下如一片樹葉般薄薄的縫隙。

世界寧靜無聲,隻有輕輕的風。

然後,他竟然緩緩地鬆開了她,拉起她的右手,輕彎下腰,在她的手背印下一個輕如霧般的吻。

眾人驚歎的目光之中,列澤華有如王座上高貴的主宰者,氣度高貴從容,低聲說:“我喜歡你。”

絕大多數的同學都仿佛被點了穴道般全愣住了,隻有一小部分人發出微弱的吸氣聲。

列澤華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神情,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說出一句很突兀的話:“你也喜歡我。”

他的呼吸有些滾燙,輕輕嗬在她的唇上,溫熱得猶如灑落在櫻花瓣的月光。

海公主的身子僵住了。

同學們全都驚呆了。

天空不知名的花瓣飛舞著,晶瑩透明,閃著微微的寒光。

花瓣紛飛中,她靜靜地看著他,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眼神有些淡漠。

直到天色完全變暗,夜晚降臨時,海公主才回過神,朝家附近的海邊走去。因為從那個位置仰望天空,可以見到列澤華所乘坐的飛機飛過。

沒有月亮的海增添了幾分嫵媚與神秘,天與海完全連成一體,一個深藍得近乎漆黑的世界。唯有一排排相繼湧來的浪花,給海鍍上了一道道如雪的花邊。

夜風輕柔地吹拂海麵,海公主小心翼翼地沿著海邊向臨岸的大石堤走去。

走到她認為可以看得到他所乘坐的飛機飛過的位置,才抬起頭仰望遙遠的夜空。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之後,夜空依然空寂,隻有閃爍不定的星辰忽明忽暗,灑下一地淡淡的憂傷。

夜色漸深。

最後一點希望在她的眼中熄滅了,海公主抱住膝蓋坐在石堤上發呆。她的身子縮得緊緊的,影子也變成小小的一團。風吹過,她的長發淩亂地飛舞著。

列澤華走了。

真的走了。

濃濃的寂寞將她包圍,在這漆黑的夜裏,她全身僵硬得猶如一塊冰塊,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陽光帶有新鮮草莓的味道。曆史老師正在講課,有幾個同學小聲嘀咕,說昨晚有一架飛機起航後沒多久就出事了,好像隻有兩個人活了下來……

海公主正認真做著筆記,結果有張字條傳到了她的桌上。

一瞬間,她的呼吸忽然停止了,周圍所有的聲音似乎都消失了,整個教室出奇的安靜。她的眼珠烏黑,眼中有潮濕的霧氣。她凝視著那張字條,屏住呼吸。

字條上寫著——

你說的是列澤華嗎?我知道呢!他和他父母出國時乘坐的飛機出事了,隻有他和一位空姐活了下來。不過他現在還躺在醫院,怎麽了?你也喜歡他?

海公主猛地站起來對老師說她不舒服,要請假。沒等老師點頭,她就衝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