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罪之叛女
時間仿佛突然停住了。
空氣中的涼意有些刺骨。
燈光靜靜地灑下來，閃爍著蒼白的光芒。
許久許久，悅臣隻是僵立在綠海麵前，仿佛心跳也在慢慢變弱，逐漸停止了。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自己會突然感應到龍珠的召喚，原來，龍珠真的選定了新的守護者，這是他無法改變也無力改變的事實。
龍珠的曆代守護者都是龍族王妃，這是由龍珠的“魔咒”決定的，而曆代龍王都能夠感應到龍珠的召喚，如同龍珠的無言宣告一般。
可是……
為什麽？為什麽龍珠沒有繼續選擇綠海？
前任守護者仍然在世，龍珠怎麽會意外地選擇了新的守護者？
“天炎！”
悅臣輕輕抬眸，視線掠過綠海，確定她沒有受到太大影響後，才安心地歎了歎氣，悄然擰起眉宇。
“新的守護者是誰？”
“這個，的確有些意外。”天炎搖了搖頭，恭敬地回道，“對方是一直居住在龍宮漠北之地的少女，紅幽！”
漠北之地？
所有的龍族族人都知道，漠北之地乃是龍宮最荒涼的地方，居住在那裏的族人，不是犯過重罪，就是劣跡斑斑，而那個被龍珠選定的少女究竟有什麽特別呢？
悅臣的眉頭越鎖越緊，如雪的銀發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幽藍深邃的瞳眸也漸漸蒙上一層暗淡之色。
“天炎，紅幽是什麽人？她怎麽會住在漠北之地？”
天炎微微一怔，心中暗忖：果然，悅臣大人是不可能記起紅幽的，畢竟，十年前那場浩劫，已經變成了悅臣大人心底無法磨滅的沉痛。
“其實，紅幽是叛臣摩西之女。”
什麽？
摩西之女！
悅臣的眸色驟然加深，絕美淡漠的容顏出現了痛苦的扭曲，絳藍色的眼眸中迸射出一道道冷冽如冰的懾人寒光。
該死！
真是造化弄人，龍珠怎麽會選擇龍族叛臣的女兒作為守護者？
幾乎一瞬間，他深埋在心底的痛楚赫然覺醒，十年前那場浩劫變得越來越清晰，逼迫他不得不去接受，不得不去麵對。
那一日，鳳族卑鄙地抓走很多龍族孩子，以此作要挾，想得到龍珠。於是，為了救回孩子們，龍鳳兩族展開激烈的戰鬥，結果兩敗俱傷，他失去了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人：父親和玲瓏。
隻不過，鳳族能夠順利攻入龍宮，並非鳳族的力量強大，而要“歸功於”龍族的叛臣摩西！摩西與鳳族裏應外合，傷害自己的族人，隻為將年輕的龍王悅臣拉下馬，進而奪得龍王之位。
最終，叛臣摩西被族人斬首，永遠消逝。
本來，紅幽作為叛臣之女，即使沒有主動參與其中，也毫無疑問會受到牽連，與父親同罪。但是，悅臣用王者的寬容和仁慈放過了她，沒有降罪於她，可族人們對叛臣之女充滿憤恨，處處針對她，經常唾棄她、欺負她。某一天，紅幽主動提出請求，她要遠離族人，搬去龍宮的漠北之地居住。
“悅臣？悅臣？”
綠海感受到他散發出來的冷凝氣息，不由得有些擔心。
現在龍珠選定了新的守護者，那就表示，她與龍族、與悅臣再也沒有關係了。可不知道為什麽，看著悅臣隱忍而沉痛的雙眸，她總會莫名地想去撫平他的創傷。
聽到綠海的低呼，悅臣慢慢回過神來。
如果綠海沒有忘記他，如果綠海的心仍然屬於他，至少，此時此刻，在他脆弱迷茫的時候，還會有綠海的鼓勵和支持。
可是……
悅臣苦澀地揚唇，藍眸中褪去凝霜，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綠海。
“不用擔心，我沒事。”
他輕輕抬起手，想要探上綠海的發絲，卻被她不著痕跡地躲開了，修長如玉的手指懸在半空，很是尷尬。
“綠海，為什麽要閃開？我就如此讓你嫌惡嗎？”
綠海又一次愣住了。
嫌惡？
不，她從來沒有這樣看待過悅臣。坦白說，她是在害怕，在逃避，她明明期待著與悅臣再無交集，明明想將彼此當成兩條平行線，可她的心底卻湧出一抹慌亂，讓她不知不覺迷失了方向。
“綠海王妃，好久不見。”
天炎走上前，謙恭地向綠海行禮。
“你，你是……”綠海輕蹙眉心，笑容有些無奈，“抱歉，我不是龍族的王妃，請不要這樣稱呼我，可以嗎？”
天炎略顯為難，抬頭望了望悅臣，慢慢解釋道：“我是龍族右護法，曾經負責保護綠海王妃，不管您是否相信，您在悅臣大人心中，都是無可替代的人。綠海王妃，我們龍族所有族人都在等待您回龍宮，與悅臣大人共同……”
“對不起，我……”綠海向後退了幾步，輕靠在窗口，凝眸望向漆黑的夜空，仿佛在自言自語般，淡淡地說道，“是的，我好像忘記了什麽，但我已經接受這個現實，不會去尋找那段逝去的記憶，請你們不要再讓我動搖、讓我困擾，好嗎？”
也許，被她忘記的那些人、那些事，曾在她心中留下過深刻的痕跡，但是，她根本無力去挽回什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失憶！
很多時候，她會覺得，自己置身於繁華神奇的夢境中，無論龍族、鳳族，還是悅臣、翔音，都是那樣遙不可及的存在。她想要靠近他們、了解他們，卻又害怕在自己觸碰到他們的瞬間，眼前的一切，會如晶瑩剔透的水晶般，變得支離破碎，消逝不見。
悅臣默默地望著綠海，幽海般的藍眸如深不可測的旋渦，漾起細微如塵的漣漪，他邁動腳步，走近綠海，將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強製扳過她的身體，讓她與自己對視。
“我不會給你任何壓力，忘記我沒關係，不想找回記憶也沒關係，隻有一點：請你務必相信我！綠海，我不知道翔音對你說過什麽，但是，他的話未必都是事實。在你重新愛上我之前，我不介意你將翔音當成最重要的人，可這是暫時的，我會再次占據你的心，讓你把一切交給我！”
麵對如此強勢而霸道的愛情宣言，綠海的腦海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空白，身體有種輕飄飄的感覺，心跳不可遏製地加快，那“怦怦怦”的聲音幾乎穿透她的耳膜。
這，這就是龍王悅臣的王者之風嗎？
綠海震驚地望著他，黑亮清澈的瞳孔深深印下了那張尊貴絕美的容顏，深邃如潭的藍眸宛若帶著致命的魔力，一不小心就會被那水藍色的眸光卷入其中，無法自拔。
“悅，悅臣……”
悅臣抬手輕撫她的發梢，綠海仍然不習慣地躲了躲，換來悅臣一記冷冷的冰眸注視。
“綠海，你注定是屬於我的！乖乖等著我，不要再逃避！”
“悅臣，你現在的行為難道不是強迫嗎？”綠海猛地提高聲調，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白皙美麗的臉頰因為慍怒而飄起淡淡的紅暈，“我隻想自由平靜地生活，不想再與龍族扯上任何關係，你明白嗎！”
“不明白！綠海，你是……”
“我是人類綠海，與龍王悅臣根本毫無關係！”
“綠海！”
“悅臣！”
兩人四目相對，誰都不肯屈服，誰都不肯讓步。
悅臣知道，綠海的個性很倔強，以前他也與綠海發生過爭吵，每一次，兩個人都會彼此怒視，互不退讓。或者，在綠海麵前，他應該放棄自己的堅持，努力哄她開心，可他怎麽都說不出欺騙她的謊言。
因此，他和綠海，就像兩隻豎起利刺的刺蝟，分明不想傷害對方，卻在靠近的瞬間已經變得傷痕累累，碾碎了彼此的心。
“綠海，我沒想到會……”
“不必解釋，悅臣。”綠海微微挑眉，唇角漾起一抹自嘲般的淺笑，“抱歉，好像是我太激動了，即使我拚命與你、與龍族劃清關係，你也不會放棄的，是不是？算了，你有你的堅持，我有我的原則，順其自然吧。”
她突然有些痛恨自己。
悅臣對她而言，隻是一個見過兩次麵的陌生人，盡管悅臣不這樣認為。可是，她竟然向並不熟悉的悅臣大吼大叫發脾氣，這確實太失禮了。
“綠海，請相信我，相信我說的每句話。”
悅臣用那雙夜霧般深沉的藍眸注視她，帶著一抹絕望般的期許，然後，慢慢轉過身，對天炎下達了命令：“天炎，我們回龍宮，我必須見一見摩西的女兒。”
今日的龍宮，嘩然一片，喧鬧異常。
水藍色的世界中，五彩繽紛的珊瑚晶瑩璀璨，絢爛美麗。
華麗莊嚴的宮殿，燈光閃亮如白晝，明晃晃的藍色光點燦若星辰。
龍族的各位長老端坐在大廳兩側，每個人臉上都是如出一轍的凝重之色，越是如此，大廳內的氛圍越是緊張沉悶。
身為王族的雅史，靜靜地坐在前方，若無其事地品嚐茗茶，唇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俊美溫潤的麵孔帶給人如沐春風的親切感。他的旁邊，坐著龍族左護法霧隱婆婆，老人家同樣是淡然含笑的姿態，隻不過，睿智淩厲的視線，會若有若無地落在大廳中間那個傲然而立的少女身上。
少女有著白皙清秀的容顏，神情淡淡的，沒有太多起伏和改變。她的長發微微卷翹，如水中的海藻一般，閃爍著金燦燦的光芒，那是太陽般閃亮的色彩。墨綠色的眼眸清澈如玉，神秘而淡漠，仿佛在凝視前方，又似毫無焦點，讓人無法看透。
她就是龍珠最新選定的守護者，紅幽。
紅幽深知自己是叛臣之女，即使成為龍珠的守護者，也會遭到族人的反對和厭棄。她承認，自己心中積存著怨恨與憤怒，本以為會這樣孤獨終老，沒想到，龍珠的意外選擇給了她這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當然，還有一個人掌握著她的命運，那就是年輕的龍王，悅臣。
倘若悅臣下令將她誅殺，即使龍珠選擇了她，在她死去那一刻，龍珠也會毫不猶豫飛離她的身體，徹底拋棄她，而她將永遠消逝不見。
這是她最大的擔憂，不過，她願意相信悅臣。
十年前，她的父親蓄謀叛變，令悅臣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那簡直是刻骨銘心的仇恨與痛苦，但最終，悅臣還是寬恕了她。如今，沒有傷亡，沒有背叛，沒有陰謀，隻是龍珠選她為守護者，給予她力量，賦予她保護龍族的使命，這分明是好事，悅臣怎麽可能會殺掉她？
晚風輕拂，水藍色的波光瀲灩**漾。
空氣微涼，有鹹鹹的海水味道。
尊貴絕美的銀發少年緩緩走入大廳，全身散發出不可逼視的冷凝氣息，華美絢爛的燈光灑在他的周圍，漾開一縷縷明澈如月的光澤。
“悅臣大人！”
眾人紛紛站起身，恭敬地彎腰行禮。
“大家不必多禮。”
悅臣微微頷首，低沉淡然的聲音響徹在大廳之中，當他走到紅幽身邊的時候，意外地停下了腳步。
紅幽仰頭注視著悅臣，唇角輕輕顫抖，綠寶石般的眼眸中流轉著鮮有的柔和波光。十年未見，悅臣似乎並沒有什麽改變，依然如她印象中那樣高貴倨傲，帶著不羈的霸氣，帶著冷寒的銳利，也帶著深刻的落寞。
“你……”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趕忙斂起眼中的情緒，向後退了幾步，跪拜行禮。
“紅幽參見悅臣大人！”
悅臣移開視線，沒有再看她，而是邁動腳步，淡淡地說道：“我記起來了，你確實是摩西的女兒。”
十年，在龍族的漫長生命中，不過是滄海一粟。
那時的紅幽，堅持否認知曉父親背叛一事，有些族人覺得她是故意做戲，有些族人根本不聽她的辯解，而更多的族人，則請求悅臣下令將她治罪，與其父親一起處死。
很多記憶都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變淡變模糊了，但是，悅臣的腦海中曾一度清晰浮現的，就是紅幽那雙綠眸中迸射出來的血紅色眼淚。
她的父親死去時，她沒有哭，也沒有幫父親說一句話，而當她被族人逼迫承認，也參與背叛事件時，兩行帶血的眼淚竟從她的綠眸裏流淌下來。
悅臣收回思緒，坐在大廳正前方的座椅上。
“哥哥！”
雅史見到悅臣一臉疲倦，心疼地歎了歎氣，本想問問綠海的事，可話到嘴邊又隻好吞了回去。
悅臣轉過頭，微擰眉宇，低聲道：“雅史，龍珠出現的時候，你有沒有親眼見到？龍珠選定的守護者果然是紅幽嗎？”
“是，我親眼所見。”
雅史的聲音溫潤如風，唇角輕揚，彎若皎月。
在悅臣的授意下，雅史詳細講述了自己見到的情形。龍珠出現的時候，他恰好在漠北之地處理事務，一片強烈的白光包圍著龍珠，照亮了周圍的一切。最終，白光消失，龍珠落入紅幽體內，將紅幽選為守護者。
聽完雅史的講述，各位長老相繼改變臉色，紛紛望向一臉淡然的少女紅幽。
悅臣無聲地擰起眉宇，絕美淡漠的容顏如幽湖般沉靜，看不出絲毫的波瀾，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心底壓抑著多麽洶湧澎湃的痛楚和無奈。
為什麽？
為什麽命運要這樣折磨他？
如果，龍珠選定的守護者是龍族任何一名其他女子，而不是叛臣摩西的女兒紅幽，他也不會變得如此被動，如此無助，如此絕望。
他的心中，十年前那道深刻的傷口，從來沒有愈合過，不管他怎樣想去遺忘，不管他怎樣隱忍痛楚，那剛欲結痂的傷口總會一次次滲出殷紅的血絲，越積越多，將卸下王者堅毅麵具的他徹底湮沒……
他，還能怎麽辦？
“現在，大家都清楚了，紅幽是龍珠新的守護者。”悅臣深吸一口氣，海藍色的美目淡淡地望著紅幽，閃亮的青藍波光冷峻逼人，“紅幽，肩負起龍珠賦予你的使命，用龍珠的力量保護我們龍族，避免災難的發生，也借此機會，改變族人對你的誤解吧。”
誤解？
紅幽倏地睜大雙眸，綠瑪瑙般瑩亮的眸底泛起溫柔的笑意，金沙般的長發從她的耳畔兩側滑落下來，遮擋了白淨清秀的臉頰，卻無法阻隔她眼中氤氳而起的淚光。
天知道，悅臣的一句“誤解”對她來說，是多麽重要的信任和安慰！她甚至覺得，隻要有悅臣的理解，就算再承受十年痛苦，她也會毫無怨尤。
“悅臣大人，我……”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喉嚨哽咽著，有一絲絲沙啞。
“紅幽，你不要住在漠北之地了，霧隱婆婆會為你安排新的住處。由於龍珠剛剛融入你體內，你可能還無法控製龍珠的力量，注意調配你自身的力量，盡快掌控龍珠。”悅臣幾不可聞地歎了歎氣，倨傲的下巴緩緩揚起，不怒而威的聲音響徹在大廳內，“來人！帶紅幽下去休息。”
紅幽受寵若驚地注視著他，唇角漾起淡淡的笑。
“多謝悅臣大人！”
她躬身行禮的瞬間，一行晶瑩滾燙的淚珠悄然滑出她的眼眶，在地麵迸射出一朵漂亮的淚花。
望著紅幽漸漸遠去的身影，悅臣的眉頭越擰越緊，心口悶悶的，堵得很痛。
原來，有些事，無論怎樣隱忍，終歸騙不了自己的心。
悅臣垂下視線，長睫毛若有若無地遮擋了藍眸中複雜難測的目光。他不得不承認，十年來，他在心底一直怨恨著死去的摩西，盡管他沒有降罪於紅幽，但是，一想到紅幽是摩西的女兒，那早已融入骨血的恨意就會噴薄而出。
他是王，是龍族的王，可他不是神，不是斂盡感情的聖者！他也會痛，會恨，會忍無可忍；他也會笑，會愛，會情不自禁，會不顧一切！
風吹起水藍色的紗簾，波瀾點點。
華美的燈光靜靜灑下，璀璨閃亮。
紅幽離開後，沉寂的大廳慢慢變得熱鬧起來，長老們也各自表明了意見。
“悅臣大人，請問綠海王妃的身體是否恢複？”
“嗯，她沒事，已經開始去學校讀書了。”悅臣微微揚起唇角，露出一抹朝露般清爽的笑意，深邃如潭的藍眸逐漸變得明澈溫暖，“趁這個機會，我也正好向各位長老說說自己的決定。之前，由於綠海的身體突然抱恙，我和綠海的訂婚儀式不得不終止，但是，一切都是暫時的，除了綠海，我不會再娶任何人為妃。”
“悅臣大人，我們知道您對綠海王妃用情至深，可是，如今龍珠又現，紅幽變成了龍珠的守護者……”
眾所周知，龍珠的守護者都是龍族的王妃，這是守護者無法逃脫的宿命，更是龍珠帶給整個龍族的“魔咒”。
龍珠擁有強大的力量，卻也是一把雙刃劍，沒錯，龍珠的力量能夠守護龍族，但也能夠毀滅龍族。若龍珠的守護者不是龍族王妃，那麽，龍族必然會遭受到連續不斷的災難。
“我一定會找出打破龍珠‘魔咒’的辦法。”悅臣站起身，尊貴倨傲的容顏宛若綻放在雪峰上的蓮花，帶著冰冷懾人的絕美光芒，“不管龍珠的守護者是誰，今生今世，在我漫長的生活曆程中，隻要綠海一個王妃！”
如果某一天綠海死去，他也不想繼續獨活於世，同人類相比，龍族的生命太長，與其在寂寞孤獨中思念愛人，他會義無反顧地隨她而去。
“悅臣大人，其實……”
龍族中最年輕的長老輕啟薄唇，欲言又止。
“有什麽話就直說吧，不用吞吞吐吐。”
“我們都很清楚，隻有在守護者死亡那一刻，龍珠才會離開。紅幽本是叛臣之女，若不是悅臣大人寬厚仁慈，十年前就應該死去了，若紅幽死掉，龍珠肯定會離開她，那……”
“不行！”
悅臣猛地提高聲調，絕美的麵孔早已鋪滿厚厚的寒霜，幽藍清澈的美目直視講話的年輕長老，眸底躍動著冰冷銳利的凜凜寒光。
“是，我希望綠海繼續成為龍珠的守護者，希望她能夠成為我的王妃，但是，龍珠選誰為守護者，我們不能控製，無法改變。這一次，龍珠選擇了紅幽，誰能保證紅幽離世後，龍珠就肯定選擇綠海呢？難道為了讓綠海成為守護者，我們要隨意殺害無辜的族人嗎？不，絕對不可以！”
盡管他愛綠海至深，盡管那份感情刻骨銘心，可他始終是龍族的王，肩負著保護所有族人的義務，哪怕放棄自己的幸福，他也不能去傷害族人。或者，這就是王的悲哀吧，站在頂點那個瞬間，已經注定了他的孤獨和不幸。
“大家都回去休息吧，紅幽那邊我來處理。”
他慢慢轉過身，背對著眾人，抬眸望向窗外海藍色的世界，燈光如星辰般照耀在他的眼底，漾起一層層細微的漣漪，宛若零零碎碎的美鑽，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大廳恢複了寂靜。
偌大的空間，隻有兩個銀發少年並肩而立。
“有話對我說？”
悅臣淡淡地出聲，麵色平靜無波，深邃的藍眸仍然注視著窗外。
“隻是想告訴你，不要獨自糾結痛苦，你還有我這個弟弟。”雅史抬手拍了拍悅臣的肩膀，溫雅俊美的臉孔總會帶給人如沐春風的親切感，“哥哥，我知道，現在的情況讓你左右為難，可是……龍珠的出現未必是壞事。哥，我對你說過，綠海的失憶可能與龍珠有關，或者，在龍珠的幫助下，綠海能夠重新恢複記憶也說不定。”
悅臣的眸色不斷加深，絕美的容顏泛起一抹淺淺的笑，如同蜻蜓的薄翼不經意劃過幽靜的湖麵，仿佛稍縱即逝，卻華美得足以令周圍一切黯然失色。
“雅史，無論綠海能否記起我，我都不在意了。我隻想讓她明白，我和她之間所有的阻礙都算不了什麽，我會用自己的方式繼續愛她，守護她，永遠不會放棄她！”
雅史揚起唇角，淡淡地笑望著悅臣，如雪的銀發輕輕拂過他的額角，在那雙清澈黑亮的眼眸中灑下一道道整齊的剪影。
“哥哥，看到你這樣，我總算能夠安心了。我和靜靈已經商量好，這兩天會重返菲瀾學院，既能夠保護綠海，又可以監視翔音。哥哥，鳳族那邊的事，暫時交給我吧，讓我為你分擔一些。”
悅臣微微一笑，冰冷銳利的藍眸褪去寒色，沉聲道：“雅史，謝謝你。”
“哥，這句感謝應該由我來說，謝謝你保護了我這麽多年。”雅史深深注視著悅臣，漂亮的眸子裏波光流轉，溫柔似水，“哥哥，現在輪到我保護你了，相信我！”
悅臣但笑不語，心底溢滿了無聲的溫暖和感動。
看來，雅史已漸漸走出曾經的陰霾，越來越有龍之王族的氣魄和擔當了。
清晨。
微風送爽，帶著淡淡的泥土氣息。
薄薄的霧靄散去，千絲萬縷的陽光灑落下來。
晶瑩的露珠在翠綠的草葉上滾動，反射出彩虹般的光澤。
少女站在寬敞潔淨的院子裏，向圍牆上停落的飛鳥揮了揮手，微笑著說道：“辛苦你們了，早些回鳳城休息吧，我要去上學了。”
飛鳥們互相望了望，齊刷刷站成一排，向少女點頭行禮，然後，慢慢張開翅膀，有秩序、有條理地先後飛起，逐漸消失在湛藍遙遠的天際。
少女收回視線，唇角漾起一抹淡淡的苦笑，白皙美麗的臉頰映照在金色的陽光下，仿佛鑲嵌著一道晶瑩璀璨的光圈，金燦燦的，閃亮奪目。
每天晚上，院子的圍牆上都會出現很多飛鳥，它們並非普通的鳥類，而是來自鳳城的鳳族守衛，專門負責保護她的安全。
唉，這樣的日子，究竟要持續到什麽時候？
“綠海！”
“綠海，你在家嗎？”
熟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她怔了怔，隨即邁動腳步，向門口跑去。
“雅史、靜靈！”
望著近在咫尺的少男和少女，綠海那對雪亮的黑眸中閃爍著異樣的驚喜。
“綠海，我和靜靈重返校園了。”雅史溫柔地笑望著她，如雪的銀發在晨曦中輕輕飛舞，恍若灑滿細碎晶瑩的光點，明透而閃亮，“不過，我們要回龍宮居住。一直以來，都是悅臣哥哥在獨自肩負龍族的重任，我想為他分擔一些。晚上，我留在龍宮守夜，代替悅臣哥哥處理龍族事務，而悅臣哥哥會住在我家，做你的鄰居，希望你們好好相處。”
什麽？
綠海的身體有些僵硬，頭腦好像突然停止了思考，出現了瞬間的空白。漸漸地，悅臣那張尊貴絕美的麵孔浮現在眼前，越來越靠近，越來越清晰，令她的意識重新恢複過來。
心口瑟瑟疼痛，悶悶的，有些難以呼吸。
不知從何時開始，悅臣那雙凝結著寒冰、掩藏著落寞的藍眸，總會如輕緩的微風般，不經意撼動她的心，讓她的心湖漾起細細的漣漪，雖然很微小，很淺顯，卻怎麽都無法忽視。
為什麽會這樣？
她，她和悅臣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
“綠海？”
靜靈見她有些失神，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綠海，我為你帶來了美味早餐，你……”
“我就是在納悶呢，好像聞到了愛心早餐的味道。”綠海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卷翹的長睫毛如蝴蝶的美麗觸須一般，輕輕覆蓋在眼瞼，“靜靈，謝謝你！真是太好了，以後又能夠每天吃到靜靈做的蛋奶布丁嘍。”
“誰說每天做給你吃的？”靜靈不服氣地反駁。
綠海飛快地奪過靜靈手中的便當盒，眼底流轉著慧黠可愛的淺笑：“嘿，靜靈是個大好人，絕不會冷酷無情地對……”
“綠海！”
俊美優雅的鳳族少年從天而降，那雙張開在背後的橙色羽翼，被金子般的陽光染上一層瑩亮的光澤，細細碎碎的光圈如星辰般點綴周圍，美得如夢如幻。
“翔音，你來了。”
綠海揚起唇角，微笑地望著翔音，漂亮的黑眸中溢滿璀璨的星輝，宛若盛開著一朵朵晶瑩絢爛的玻璃花。
“綠海，不是約好一起吃早飯嗎？你看！”翔音慢慢收起漂亮的橙色羽翼，舉起手中那個精致的便當盒，視線若有若無地掠過雅史，淡淡地笑道，“雅史，你可真不愧是綠海最好的鄰居，果然是照顧周到呢。”
雅史抬眸望了望翔音，始終是淡然如風的模樣，溫和親切的笑容仿佛能夠融化世間最寒冷的冰淩。
“這麽多年，我和綠海一直是好朋友，一直沒有分開過，這樣日積月累的感情，翔音你是無法理解的。而且，從今天開始，我和靜靈會重回菲瀾學院讀書，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獨占綠海的時間，不要再阻止她與我們來往。”
啊？
是，是這樣嗎？
綠海轉過身，用探究的目光盯著翔音那張優雅含笑的俊臉，瀑布般的長發浸染在縷縷晨曦中，泛起一片金子般耀眼的光芒。
翔音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抬手將綠海輕輕擁入懷抱，紫玉般的美目直望入綠海那雙黑亮清澈的瞳眸，柔聲道：“綠海，你覺得，我有限製過你的自由嗎？無論你與誰做朋友，隻要你自己喜歡，你自己願意，我都不會反對。雅史的話，太偏激，讓我有些不高興了。”
“翔音，你的謊言總是很完美。”雅史淡然微笑，唇角輕揚，黑眸裏躍動著疏離冷凝的粼粼波光，“希望你的行動也同樣無懈可擊。以後，我和靜靈會與綠海一起上學、放學，這是我們三個人多年的習慣，翔音你會支持的，對吧？”
“當然，一切看綠海的意願。”翔音彎起薄唇，淺淺的弧度猶如皎潔的新月，藏青色的發絲隱隱遮擋了眼底一道道寒冰般的紫色眸光，“不過，作為龍之王族，雅史你的離間法太幼稚、太膚淺了！綠海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斷力，她要信任誰、依賴誰，是……”
“抱歉，你們聽我說，好嗎？”綠海突然打斷翔音的話，緊緊握住他的手，黑亮的眼眸燦若星辰，“無論翔音做什麽，都會首先為我著想，這一點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雅史，你可能誤會了，翔音很尊重我的決定，並未勉強我一絲一毫。”
雅史略顯無奈地望著綠海，沒有再出聲，溫雅俊逸的麵孔漸漸籠上一層蒼白的色彩，陽光溫暖明媚，璀璨耀眼，卻深深灼痛了他的心。
他不知道綠海為什麽如此信任翔音，但無法否認，綠海失憶後，她與翔音之間的羈絆越來越深。這個事實，對悅臣哥哥來說，無疑是更加沉重的打擊，也是更加艱難的挑戰。
“雅史大人，我們該去學校了。”
靜靈望著他蒼白的臉色，心疼萬分，主動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好。”雅史反握住靜靈的手，恢複往日的平靜淡雅，笑著對綠海說道，“今天，我和靜靈隻是來給你送早餐，明天再一起上學吧。”
綠海用力點了點頭，唇角盈溢著甜甜的笑容，卷翹的長睫毛整齊地眨動，如洋娃娃般純美可愛。
在雅史轉身之際，翔音微斂眉宇，有意無意地說道：“龍珠重現，恭喜你們了！”
雅史停住腳步，背對著翔音，淡然如風地回答：“是呢，恐怕鳳族又要開始忙碌，想方設法奪取龍珠了。”
“哈，雅史，你變得越來越伶牙俐齒嘍。”翔音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紫眸璀璨如星，波光瀲灩，“我呀，對龍珠從來不感興趣。相比之下，前兩天，龍族肆意傳播謠言，鬧得我們鳳族人心惶惶，害我花費不少精力，那場遊戲反倒有趣些。”
那天晚上，冰梨突然來見他，向他匯報了那個謠言。風傳他太在意綠海，眼睜睜看著龍族傷害父親，令原本坐在輪椅上的父親，又失去了雙手的活動能力。
謠言很簡單，卻非常高明，準確切中父親的痛處，成功激起父親的不平衡心理，完美巧妙地離間了父子關係，給他增加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煩。
對此，雅史心知肚明。
這是悅臣哥哥的安排，並沒有什麽惡意，隻是想衝破翔音的阻撓，創造一個與綠海單獨談話的機會。
晨光灑落，金子般的光點熠熠多彩。微風吹過，帶來一陣陣青草的芳香。
雅史和靜靈漸漸走遠，綠海靠在翔音懷抱，輕輕歎了歎氣。
“怎麽啦？”
綠海微蹙眉心，聲音低低的：“你和雅史再這樣針鋒相對，我隻會更加難過。翔音，可不可以……”
“綠海，不準離開我！隻要你答應，我就什麽都依你。”
翔音寵愛地捏了捏她的鼻尖，狹長妖嬈的紫眸深深注視她，碎金子般的陽光灑落在他們身邊，盈動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嗯，不會離開翔音的，我保證！”
綠海仰頭望著他，琉璃般的黑眸清澈純淨，一塵不染，宛若夜空中最閃亮的星辰。
翔音淡然而笑，緊緊擁住她，下頜輕抵她的頭頂，修長的手指沒入她的發絲中，將她攬得更緊，仿佛害怕她會消失一樣。
綠海，好好留在我身邊，不要再讓我感到不安了……
夕陽如火，流霞如瀑。
碧藍的海麵，浪花繾綣，波光粼粼。
華美的龍宮，珊瑚閃亮，五彩繽紛。
金發少女獨自坐在長椅上，卷翹的睫毛整齊地覆蓋在眼瞼，緩緩眨動；冰綠色的瞳眸氤氳著夜霧般朦朧的水汽，神秘靜謐，模糊不清。
“紅幽大人！”
少女慢慢轉過身，倏地怔住，難以置信地望著那個近在咫尺的短發女孩。
“葦，葦葦？”
紅幽抬手掩麵，星子般的淚花迅速綻放在漂亮的綠眸裏。
葦葦曾是她的貼身隨從，兩個人如姐妹一般，十年前，她的父親犯下滔天大罪，家中所有侍衛、隨從受到牽連，發配到龍宮各個荒涼之地，終生不得相見。
“紅幽大人，總算又見到您了。”
葦葦喜極而泣，跪拜在她的腳邊，淚水潸然而下。
“葦葦，快起來。”紅幽拉她坐在身邊，綠寶石般的眼眸淚光閃閃，“十年，我們分開十年了。葦葦，對不起，都是父親和我連累了你，都是……”
“不是的，紅幽大人沒有錯。”葦葦拚命搖頭，抬手抹去眼淚，露出一個泉水般純淨的笑容，“紅幽大人，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我會永遠追隨您。這是悅臣大人的保證，我相信悅臣大人，他是最寬容、最偉大的王。”
什，什麽？
紅幽震驚地盯著葦葦，綠眸直望入她的眼底：“葦葦，你的意思是，是悅臣大人讓你重新回到我身邊的，對嗎？”
“嗯。”葦葦開心地點了點頭，“悅臣大人說，您在這裏沒有朋友，會感到孤獨，讓我追隨您、照顧您。以前，我總覺得悅臣大人冷漠而難以靠近，其實，是我誤會了，悅臣大人非常溫柔，非常細心。”
紅幽沉默不語，身體仿佛石化一般，怎麽都動彈不了；晶瑩滾燙的淚珠滑下她的臉龐，一顆一顆掉落在地麵，迸射出一朵一朵絢爛美麗的淚花。
心，突然變得溫暖如春，盈溢著滿滿的幸福和感動。
是的，她完全沒有想到，高高在上的悅臣會關心她。一直以來，她隻能在心底偷偷喜歡他，在遠處悄悄仰望他，若不是龍珠意外地選她為守護者，她會將這份感情永遠埋葬，到自己徹底消失那一天。
“葦葦，你是與悅臣大人一起回來的嗎？”
紅幽緊緊抓住葦葦的手，急切地追問，綠眸中帶著明顯的期待。
葦葦不明所以，怯怯地說道：“是，是的……可悅臣大人沒有回龍宮，直接從大門的通道走出去了。”
啊？
也就是說，悅臣離開龍宮，去海洋外麵的人類世界了。
紅幽立刻站起身，飛快地向外跑去，她必須告訴悅臣，她此刻是多麽感激他，多麽想讓他明白她的心意。
海邊，軟軟的沙灘，藍藍的海水，濕漉漉的海風。夕陽的餘暉從樹葉的縫隙間篩落，明媚燦爛。
悅臣靜靜地站在海邊，絕美的容顏浸染在淺橙色的光芒中，增添了幾許柔和的暖色。藍玉般清澈的眼眸深邃如潭，流轉著星輝般閃亮的光芒，漾起一絲絲細微的波瀾。
曾經，就是在這裏，他第一次告訴綠海，她注定要成為龍族的王妃。那時，綠海強烈反對，滾燙的淚水灼痛了他的指尖，也深深灼痛了他的心。
綠海，綠海，你可知，你已經根植於我的心底，除非挖出我的心髒，否則，再也無法將你移走了……
海麵突然卷起巨浪，慢慢地，一條寬敞平整的白色通道顯露出來。
悅臣擰緊眉宇，漠然抬眸，不動聲色地望了望那個走向他的清秀身影，當白色通道重新湮沒在蔚藍的海水中，他與她，已經近在咫尺。
“悅臣大人！”
悅臣微微頷首，冷俊倨傲的麵孔毫無表情：“紅幽，你若喜歡，多出來走走也好，沒人會限製你的行動。怎麽樣？現在，你是否能夠控製龍珠的力量？”
“不必客氣，我能做的，定會盡力而為。”悅臣輕輕挑眉，深海般的藍眸沉靜如水，“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悅臣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那樣淡漠，那樣決絕，紅幽覺得心口一陣揪痛，耳畔嗡嗡作響，好像什麽都聽不到了。
在族人眼中，她總是卑微的、孤僻的，鮮有笑容，鮮有快樂，十年的痛苦煎熬，也的確讓她忘記了歡聲笑語，但是，有一個人，卻能夠輕易讓她綻放笑容。
那就是，龍王悅臣。
“悅臣大人！”
她奔跑著追了過去，鼓起所有的勇氣和力量，張開雙臂，從背後緊緊擁住悅臣，依戀般地將臉頰輕靠在他的脊背。
悅臣的身體明顯一僵，絕美的容顏冷若冰霜：“紅幽，放開！”
紅幽深吸一口氣，非但沒有服從命令，雙手反而加重了力道，綠眸中閃爍著堅定而執拗的光芒。
“悅臣，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