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什麽?眼鏡男是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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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秒還想調查的人後一秒就出現在自己麵前,這種巧合對我來說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現在的狀況實在很特殊——我像一個入室盜竊的慣犯一樣趴在窗台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而她就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我。愣了幾秒後,還是她先反應過來,對我溫柔一笑,主動打起招呼來:“你身上穿的是跟鏡宇一樣的製服,你和鏡宇一定是同學吧。你好,我叫程美嘉,是鏡宇的大嫂。”

什麽?大嫂?

還趴在窗台上的我徹底震驚了。

好吧,先不說這個叫做程美嘉的女生,呃……說是女生,其實比我們還是要成熟一些,畢竟是大嫂嘛,結過婚的人了,嗯,先不說她看到疑似竊賊的可疑家夥還先打招呼這種行為有多笨,就憑她的樣貌,她的安全就很讓人擔心。

首先,我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純淨的黑眸,如同深海裏的黑珍珠一樣透亮,沒有雜質;其次是她的長相比照片上還要可愛,完全看不出是已經結婚的人;最後,看她那一臉很好騙的單純表情,我真怕她走在街上隨時會被人拐走……

呃……不過,從眼下的情況來看,該擔心的人應該是我,而不是她吧……

想到這裏,我從窗台上爬了下來,若無其事地關好窗戶,然後走到程美嘉麵前,仿佛逛街時偶然遇到一樣厚臉皮地做自我介紹:“美嘉姐,你好,我是安鏡宇的同學,叫夏妍,今年十七歲,沒有前科,絕對不是小偷哦。請你多多關照,這件事千萬不要告訴安鏡宇那個渾蛋,否則我就死定了。”

“原來你就是夏妍!我跟鏡宇通電話的時候,聽他提過你哦。”程美嘉聽到我的名字十分興奮,雙眼一亮,一把抓住我的手,“用他的話說,你是一個非常麻煩、非常奇怪的女生。不過,我覺得鏡宇很喜歡你,你也一定喜歡鏡宇吧!加油,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我會代表鏡宇的大哥,也就是我老公全力支持你!”

呃……這種還沒開始談戀愛就被對方的家人支持的感覺還真是奇妙,而且支持我的那個人還有可能是我的情敵。唉,各種關係糾纏到一起,奇妙就變成微妙了。

“美嘉姐,你別誤會,我和安鏡宇隻是單純的同學關係啦,沒有什麽喜不喜歡的。”實在想甩開這種微妙的感覺,我下意識地撇清我和安鏡宇的關係,順便控訴了一番安鏡宇的“罪行”,“安鏡宇才不會喜歡我這種人呢,他隻會嘲笑我是笨蛋、太麻煩,還經常以看我出醜為樂。”

“是嗎,我可不這麽看。我從小看著鏡宇長大的,非常了解他的個性,他是個不輕易表達自己感情的人。”程美嘉一臉“我很明白”的表情笑了起來,然後“哎呀”叫了一聲,翻了翻隨身帶的包,然後把一遝商場的貴賓鑽石卡遞到我手邊,“既然你在這裏,那我就不等鏡宇回來了,你幫我把這個交給他吧,夏妍同學。”

“哦。”聽到她不準備跟安鏡宇碰麵,我竟然鬆了一口氣,慌忙接過她手上的卡,隨便翻了翻,奇怪地問了一句,“全部都是安臣集團旗下的商場,你還真是安臣集團的超級粉絲呢!嗬嗬。”

“當然啦,畢竟是自家的商場,總要捧捧場嘛。而且這些商場的主管都認識鏡宇,他定期出現也算是給家裏報平安,省得家裏人時刻為他擔心。”

也對,安鏡宇這個家夥一個人在外麵住,確實應該經常給家裏報平安,否則讓家裏人時刻為他擔心就太不孝了。

不過……等等!她剛才說自家的商場?什麽叫自家的商場?那些商場不是安臣集團的嗎?天哪,天哪……安臣集團,安鏡宇姓安,他不會就是安臣集團的少爺吧?!

不會吧,安臣集團的少爺跟我一樣住在小公寓裏?!裝什麽窮人啊,渾蛋!

這一連串的認知讓我整個人呆立在原地,過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著問:“美嘉姐,你們家……呃,也就是安鏡宇家,難道就是安臣集團的創辦人?”

“是啊,安臣集團是鏡宇的爺爺創辦的,鏡宇的爸爸是第二代,鏡宇和他大哥是第三代。”程美嘉果然是單純的女生,竟然對我這個第一次見麵的人搬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底,“鏡宇的爺爺是個很厲害、很好的人,我們小時候都很崇拜他。”

嗚嗚嗚……安臣集團的創辦人!這個城市裏最高級的消費場所全部是他開的,整座城市的人都很崇拜他好不好!

不過,這也總算解釋了安鏡宇那個家夥為什麽根本不把巨額獎金放在眼裏,直接把那一大筆錢全部捐給了慈善機構,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原來他根本就不缺錢,從小就是在錢堆裏長大的,看見錢估計跟看到廢紙沒什麽區別。

嗚嗚嗚,萬惡的資本家,萬惡的有錢人,明擺著就是傷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自尊……

可是他的家境那麽好,為什麽要離開家,自己住在這種小公寓裏呢?難道是因為程美嘉?因為自己喜歡的人嫁給了哥哥,所以無法接受現實而選擇了逃避,是這樣的嗎?

安鏡宇,原來你也是個傻瓜嗎?

這樣想著,我突然不自覺地低頭笑了笑,也不知道是為更了解安鏡宇一些了而開心,還是為明知道安鏡宇有了那麽喜歡的人,自己還是沒有放棄的打算而自嘲。

“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安鏡宇的聲音,還沒等我回過神來,他已經走到了我的麵前,臭著一張臉問:“還有你,你不是身體不舒服,請假去醫院了嗎?”

他說了兩個你,第一個“你”當然說的是程美嘉,因為語氣雖然詫異但仍溫柔;第二個“你”肯定是指我,因為那語氣聽起來要多不友善就有多不友善。

就算是差別對待也差太多了吧!

我怒了!

不滿差別對待且明顯醋意很濃的我剛準備瞪他,就見程美嘉開心地迎了上去,親昵地揉了揉他的頭發,說:“鏡宇,終於見到你了!你長大了也長高了,我好開心。”

“什麽叫長大了也長高了……”安鏡宇的臉上泛起了一抹紅暈,別扭地轉過頭去,卻沒有推開程美嘉的手,任由她踮著腳揉自己的頭發,“我才搬出來一年而已,不要說得好像我們已經有很多年沒見麵一樣。”

“因為我從小看著鏡宇長大嘛,隻是一年沒見也覺得過了好久,我想爸爸媽媽還有管家應該都是這麽認為的吧。”程美嘉揉夠了他的頭發,又拉著他的胳膊,笑容滿麵地說,“偶爾也要回家看看嘛,大家都惦記著你呢。你已經長大了,不能像小孩子一樣任性了。”

“我哪裏像小孩子一樣任性了,我是認真考慮過後才搬出來的。一個人生活也沒什麽不好,在家裏什麽事情都被別人處理得妥妥當當的,讓我感覺自己像個廢人。”安鏡宇皺著眉頭,推了推大眼鏡。

這個動作引起了程美嘉的注意,她一把摘掉安鏡宇的大眼鏡,好笑地看著安鏡宇:“這副大眼鏡是怎麽回事,鏡宇你在扮哈利·波特嗎?哈哈,好好笑,回去我一定要告訴爸爸媽媽。”

“把眼鏡還給我啦!”安鏡宇黑著臉去搶眼鏡,而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兩個笑鬧的我已經徹底石化了。

誰能告訴我,眼前這個像討糖吃的小孩一樣,明明臉紅還嘴硬,簡直比動畫片裏的小少爺還別扭的人,到底是不是安鏡宇?

誰能告訴我,為什麽平時一臉雲淡風輕、仿佛什麽都不在乎、對一切事物都提不起興趣的安鏡宇,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難道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

他喜歡這個已經成為他嫂子的女生是認真的吧。

安鏡宇,是這樣的吧……

我默默地看著他們,一聲不吭。

原本想就這樣離開的,安鏡宇卻沒讓我如願,明明走到家門口了還回頭叫了我一聲:“喂,你還站在外麵幹什麽,進來呀,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來了。還有,她剛才帶給我的卡還在你手上吧,你準備一聲不吭地偷偷帶走嗎。”

“誰稀罕你的臭卡!”明明稀罕得不得了的我聽到他的挑釁,頓時氣得火冒三丈,“噌噌噌”地跑過去,還故意從他們兩人中間擠進門,“進就進,誰怕誰,哼!”

於是,我便和他們倆一起坐在了小公寓的客廳裏,喝著安鏡宇泡的花茶,聽安鏡宇和程美嘉講他們小時候的趣事。

我一句話都插不上,隻能偶爾捧場地幹笑兩聲,然後默默地喝茶。

終於,天黑了。

安鏡宇擔心獨自前來的程美嘉的安全,親自打電話叫了出租車又送她上了車,我和安鏡宇這才終於擁有了獨處的時間。

“我……我也回去了,時間不早了。”就算獨處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悶悶不樂地和他道別。

其實我也不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太想問他是不是喜歡程美嘉,是不是因為喜歡她才從家裏搬了出來,住到這種小公寓裏……

可是我又怕問了以後,他會點頭說是。我怕自己太難過,所以不敢問,隻好帶著這些疑問向他道別。

從程美嘉把他的眼鏡拿掉以後,他就沒有再戴眼鏡了,一張精致的帥臉沐浴在路燈的暖光下,看上去有些不真實。

他看了我一眼,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似乎有話想對我說,最後卻什麽也沒說,隻是簡單地應了一聲:“哦。”

哦哦哦,哦你個頭啊!難道就不能送送我嗎?都這麽晚了,我也是女生,也是一個人好不好!

我心裏沮喪地小聲嘀咕著,嘴上卻什麽都沒說,賭氣轉身離開了。

2

沮喪的情緒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還沒有平複。我起床刷牙時才發現,由於整晚都在想安鏡宇和程美嘉的事,我的黑眼圈重得簡直可以直接去演熊貓大俠了。

好難看!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我更加沮喪了,而事實證明,人在沮喪的時候特別容易倒黴。我好不容易冰敷了半天讓黑眼圈消下去,然後收拾妥當去學校,沒想到在路上竟然碰到了何禹成和童微,而且還是正麵相遇……

我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也瞪著眼睛看著我。我瞬間好後悔為什麽要費事地消掉黑眼圈,或者幹嗎不就著黑眼圈化個“熊貓妝”,那樣也好掩飾一下自己的身份,不至於讓事情發展到現在這般田地。

“夏、夏、夏妍……”

先出聲的是何禹成。他的樣子沒怎麽變,還是以前那副陽光帥氣的模樣,喜歡穿白襯衣,出門前一定要把自己收拾得光鮮亮麗,跟那個明明很帥卻故意戴上很醜的大眼鏡遮擋、穿衣服也以低調舒服為主的安鏡宇有天壤之別。

他結結巴巴地驚呼了半天才拉了旁邊的童微一下,聲調怪異地問:“你有沒有看到夏妍?還是隻有我一個人看到?”

喂,這是什麽話!什麽叫“你有沒有看到夏妍,還是隻有我一個人看到”?!我是鬼嗎?我隻是鬼魂而已,而且是拜你們所賜才變成鬼魂的!

我心裏的怒火熊熊燃燒起來,可是童微開口後,這種憤怒就轉化成了傷感,心又開始不爭氣地疼痛。

因為她說:“我看到夏妍了。可是怎麽可能,她不是正躺在醫院裏,已經快死了嗎?”

快死了……

我從小玩到大的最好的朋友站在我麵前,對我的前男友說“她怎麽會在這裏,她不是快死了嗎”!

心不痛是騙人的,我騙不了自己。心痛和憤怒交織在一起,實在是太難受了,我隻好裝作沒看到他們,裝作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繼續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等一下!夏妍,是你嗎?告訴我你沒事,告訴我你是夏妍,好嗎!夏妍……”沒想到我剛想往前走,何禹成就攔住了我的去路,雙眼滿是期待地看著我。這種期待的眼神我曾經見過,他第一次向我告白的時候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既期待又害怕,同時還有些緊張地等待我的回答。那時候,這種表情成功地迷惑了我,而現在,我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麵對他。

“你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我不是你說的什麽夏妍,也不認識你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我隻能裝傻,裝作是陌生人。以前的我高傲又任性,所以現在我隻能盡量裝成膽小怕事的樣子,“你攔住我想幹什麽?!我身上沒有錢,你再不讓開,我……我就報警了!”

哈哈哈,這種窩囊的台詞也說得出口,林夏妍你真厲害,這麽輕易就被人逼到了這個境地,真是太不像樣了,哈哈哈……

我在心裏大聲嘲笑自己,卻越笑越覺得苦澀,慌忙轉身往別的路走,可是這個時候童微又攔了上來:“每次說謊的時候眼神都會閃躲,林夏妍,真的是你!你不要再裝了,你根本沒事對不對,那為什麽還在我和禹成去醫院看你的時候,裝成半死不活的樣子躺在病**博取他的同情?你這樣做就是為了讓他自責然後拋棄我是不是!”

他們竟然去醫院看過我了……我能不能說他們還算有點良心?不過,那個半死不活的樣子,我哪裏還用裝呢。現在的我本來就是鬼魂,是已經死了的人,肉體還殘存著一絲生命力本來就是個奇跡。我都已經這個樣子了,還要怎麽裝呢?

我自嘲地笑了笑,很快便調整好了情緒,冷漠地看了童微一眼,說:“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麽,請你讓開好嗎,我還要去上課。”

這個時候,還殘存著一絲理智的何禹成拉住了童微,痛苦又自責地看了我一眼,製止了童微的質問:“我們確實看到躺在醫院裏的夏妍了,而且醫生也說過她的情況很嚴重,醒過來的幾率很小,她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嗬嗬,對不起,你長得實在太像我的一個朋友了,我們太想念她,所以才會認錯的……”

他的話裏滿是愧疚和自責,眼裏也滿是痛苦,讓我有些不忍。而這一切似乎讓童微更加嫉妒,她竟然掙脫何禹成的手,又衝到我麵前大聲質問:“林夏妍,你不要再裝了!如果醫院裏躺著的那個是真的,那麽現在的你就是鬼!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童微在大街上不顧形象地大吼,接著竟然突然伸手要捏我的臉,想親自確認一下我是人是鬼:“鬼是沒有體溫的,我一定要揭穿你的謊言!”

鬼當然是沒有體溫的,我是個鬼魂,也可以說是鬼,但是我是有體溫的,因為我身上“穿”了死神界特製的仿真版肉身。

我沒有說謊,卻害怕她的確認,因為我的身體是假的,躺在醫院裏的我才是真的。我是鬼魂,這是絕對不能說出來的。所以我還是有些慌張,不自覺地往後退,腳絆到身後的花壇,一下子跌了進去。

而在這個時候,童微還是不依不饒地想繼續確認我是人是鬼。我跌倒在花壇裏實在無路可退,隻好絕望地閉上眼睛。幸好這時,何禹成將童微拉了回去。

“都說過是認錯人了,你怎麽還這麽無理取鬧?太過分了!”何禹成怒氣衝衝地斥責童微。

而剛才對著我還氣勢洶洶的童微,麵對心上人的斥責,一下子又委屈又柔弱地哭出聲來:“禹成,你怎麽能這樣說我,我這麽做也是為了不讓你繼續被林夏妍欺騙……”

“夏妍從來沒有欺騙過我,是我對不起她。”

“對不起她?什麽叫對不起她?你是說選擇我是錯誤的嗎?禹成,我那麽喜歡你,你竟然這樣對我,太讓我傷心了!”

“隨便你怎麽想。”

“禹成……嗚嗚嗚……”

……

他們兩人又吵了起來。我實在沒有心思看這場鬧劇,從花壇裏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轉身走開了。

3

剛才的憤怒和心痛再加上昨天的打擊讓我的心情無比低落,連自己是怎麽走到學校的都不知道。

“夏妍,昨天的事怎麽樣了,有沒有成功潛入安鏡宇家?”我一到教室,何蘇蘇就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小聲問我,“有沒有找到什麽線索?安鏡宇的家境肯定很不一般吧?”

“啊……”我這才想起昨天騙她幫我說謊,讓我好潛入安鏡宇家尋找線索的事。昨天雖然有收獲,但是現在告訴她似乎有些不合適,於是我隻好撓了撓頭繼續撒謊,“真是抱歉,我昨天連安鏡宇家的大門都沒進去,他的警覺性太高了,窗戶和門都鎖得那麽好,一點縫隙都沒留,嗬嗬……”

“這樣啊。”何蘇蘇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又興奮起來,“沒關係,以後有的是時間,一定能弄清楚安鏡宇的身份的,哈哈。”

“是啊,嗬嗬嗬……”我陪著她幹笑。

我臉上在笑,心裏卻苦得不得了,對何蘇蘇來說,又或者對所有的同學來說,以後有的是時間,無論什麽事都不必著急,可以慢慢弄清楚,可是我呢?我還有時間,慢慢弄清楚安鏡宇的心嗎?

答案是,沒有。

冬研早就開始懷疑我的身份了,現在連童微也在懷疑我,而我的肉身也經常出問題,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既然沒有時間,希望也渺茫,那麽不如賭一把,直接去問當事人吧。

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做出這個決定,午休的時候,我跟著安鏡宇上了天台。在那片我熟悉的藍天白雲下,我突然衝他發問:“安鏡宇,你一直都喜歡著美嘉姐,是不是?”

安鏡宇像往常一樣靠在鐵絲網邊,一邊啃著麵包,一邊低頭翻看著手上的英文書,聽到我的問題愣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抬頭看我,對我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你自己的感情都不清不楚,還有資格管別人?我和她的事跟你沒關係!”

我自己的感情都不清不楚?什麽意思?

他怎麽知道我的感情問題,難道他已經覺察到我對他的喜歡了嗎?

這一次換我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同時也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他既然會這樣反唇相譏,就代表他已經間接承認自己的感情了吧,間接承認自己喜歡程美嘉。

他心裏一直都有喜歡的人,並且不惜為了逃避那個人而放棄優裕的生活離家出走……

盡管早已知道是這麽回事,也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聽到他親口承認,我的心還是控製不住地痛了起來,隻覺得這段時間自己的行為好愚蠢、好諷刺,連自己都想笑話自己了。

男朋友腳踩兩隻船,好朋友背叛,自己死錯了,現在又得知喜歡的人心裏喜歡著他的嫂子。林夏妍,你的人生真是一出鬧劇!

“你那是什麽表情,我說錯了嗎!今天早上在那個路口,那個叫住你的男生恐怕和蔚冬研一樣都是你以前認識卻必須要躲開的人吧。”見我一直不說話,安鏡宇合上書站起來,走到我麵前,表情古怪地看著我,“別再說你跟那個男生不是我想象的那種關係。夏妍同學,你其實不會騙人,無論是緊張、難過或者是在意,你都表現得很明顯。所以,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很緊張那個人吧,你很緊張今天早上攔住你的那個男生!”

啊?原來他說的是我跟何禹成之間的“不清不楚”,原來早上尷尬的場景竟然被他看到了……嗬嗬,老天,你果然不喜歡我,總是想盡辦法讓我出醜。

我自嘲地笑了笑,很淡然地解釋道:“原來都被你看到了,好吧,既然被看到了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沒錯,那個人是我的前男友,而他旁邊的女生是我曾經最好的朋友。遇到了那兩個人,我除了裝傻還能怎麽辦?難道要我笑嗬嗬地上前說‘嘿,你們還記得我嗎,我就是那個被你們背叛、傷害過的可憐人夏妍’,難道要我這麽說嗎?”

安鏡宇帥氣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然後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鏡,向我道歉:“我不知道是那個樣子……原來那個人就是那個人……”

我知道他說的“那個人就是那個人”是指何禹成就是我發酒瘋時罵過的男生,這讓我瞬間覺得好委屈。

我覺得自己真的太窩囊了,什麽弱點都暴露在他麵前了,於是決定幹脆把一切說出來——除了我現在還是鬼魂這件事。

於是我真的說了,把我以前自以為是的荒唐人生,把我如何抓到何禹成跟我最好的朋友在教室裏接吻,把我如何被好朋友扇了一耳光,如何出了車禍,全部說了。

當然,車禍過後的事我隻是簡單地帶過,隻說自己想過不一樣的人生,想逃避從前,才轉來這所學校。

安鏡宇靜靜地聽完我的敘述,慢慢地將手放在我的頭上,輕輕地揉了兩下,安慰我說:“都過去了,你現在活得比任何人都好。”然後又說,“既然我們兩個人這麽同病相憐,都是逃避過去的懦弱鬼,不如也讓你聽聽我的故事吧。”

接下來便是安鏡宇的敘述,他的故事比我的故事要感人許多,簡直就像一出純愛偶像劇。

“我們是鄰居。要知道我家住在半山,周圍全是名門望族,同齡的小孩家教都很嚴,所以我的身邊除了哥哥就是管家用人,根本沒有什麽朋友。但她是例外。她是唯一一個經常偷偷地從花園裏鑽到我家來陪我玩的人。慢慢地,我養成了習慣,每天都會坐在靠近花園的書房裏等著她來,如果有一天她不來我就會心神不寧,甚至連飯都吃不下。

“她比我大五歲,所以她很照顧我,一直叫我‘小朋友’。我非常討厭這個稱呼,覺得被這樣叫就永遠無法跟她站在一起。那個時候她和我大哥的關係並不好,我大哥覺得她是個笨蛋,因為她經常問一些白癡問題,他們兩個常常吵架,每次吵完架她都會找我聊天,說我大哥的壞話。那時候我竟然都沒有幫自己的大哥,隻覺得像她那麽好的人,讓她不開心的都是壞人,所以我也經常跟大哥鬧別扭,然後拚命地吃飯,想盡快長高長大,不要再被叫‘小朋友’,想保護她……”安鏡宇仰頭看天,嘴角始終帶著一抹溫柔的笑,笑到後來,變得無比苦澀,“我終於長大了,長得比她還高,心想終於可以跟她站在一起,不會再被當成小朋友了,她卻突然決定去美國上大學。我還是等著她,想等她回來就對她告白。去年,她終於說要回來了,我開心得一個晚上都沒睡著,可是第二天,她和我去美國讀博士的大哥一起回來了,並且宣布他們準備結婚。嗬……我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感覺,心碎的聲音原來真的聽得見。”

原來他等了那麽多年……原來他對程美嘉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要深那麽多。我看著他,他的身影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顯得無比孤單,而我隻覺得鼻子好酸,好想衝過去擁抱他。

“原來你也是個傻瓜。”我努力克製住想擁抱他的衝動,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輕鬆地笑道,“可是,這麽多年來,你就沒有想過試著跟她說清楚嗎?為什麽一定要等到她上完大學才告白?”

“因為我不想讓她覺得我的話隻是小孩子任性的玩笑。”他轉過身,嘴角帶著一抹自嘲的笑,“被自己喜歡的人叫‘小朋友’,實在不是什麽值得開心的事。”

“可就算這樣,你也不能任性地離家出走啊,逃避是沒有用的,回去麵對她,你也許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呢?”

我努力保持著笑容,希望我的話能夠鼓勵到他。

可是我的心像是突然缺了一塊,空落落的,還有種被針紮到的疼痛,以至於我每說一個字,心跳都會停一下;心跳停一下,胸口就會被針紮一下。這樣一跳一痛,一跳一痛,痛到最後竟然有點麻木了。

“無論發生了什麽事都不能讓家人擔心,為了感情的事而離開家,傷害的其實是自己的家人……”說到這裏,我突然想到了媽媽,想到媽媽坐在我的病床前憔悴蒼白的模樣,胸口的疼痛更加劇烈了。

我低下頭不讓他發現自己快要哭出來的難看模樣,用顫抖的聲音說:“我離開家一個人跑到這裏,媽媽為我操了好多心。我曾經偷偷跑去看她,她變得好瘦,好憔悴。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絕對不會做這種傷害她的事。”

也許是看出了我的異樣,安鏡宇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揉了揉我的頭發,說:“難過就別說了。我會好好想想你的話,就算不搬回家,至少也會回去看看家裏人。”

“嗯。”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抬頭看他,“這麽想才是對的。”

我以為我偽裝得很好,以為自己強裝出來的笑臉可以糊弄過去,可是我錯了,因為我從他的大眼鏡中看到了自己的笑,那個笑比哭還難看,連我自己都不能說服。

安鏡宇默默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伸出手,將我靜靜地摟進懷裏,用隻有我才聽得到的音量呢喃:“我現在真懷疑我是不是吸引傻瓜的體質,都已經躲到了這裏,怎麽還會遇到像你這樣的傻瓜。”

4

我現在真懷疑我是不是吸引傻瓜的體質,都已經躲到了這裏,怎麽還會遇到像你這樣的傻瓜。

……

這是午休時,安鏡宇說的最後一句話。

而我竟然也沒有反駁,在心裏默認了。我是個傻瓜,竟然會勸自己喜歡的人回到他喜歡的人身邊,今天之前,我還真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傻到這個地步了。

最要命的是,我竟然一點也不後悔,還那麽堅定地覺得,隻要他開心,我怎樣都無所謂。唉……林夏妍,你現在真是越來越不像樣了。

因為那句話和那個輕輕的擁抱,我唉聲歎氣地惆悵了一下午,慢慢地體會到一個真理——世界上無論什麽事都可以變為習慣,連心痛都是,痛著痛著,真的就習慣了。

下午放學的時候,我怕再看到安鏡宇的臉,本想快點離開學校,卻收到了一條奇怪的短信:來操場的秋千旁,不來的話,秘密會曝光哦。

秘密會曝光?什麽意思?

我突然緊張起來。如果說我身上有秘密的話,無疑就是我現在是鬼魂這件事,而且最近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懷疑我的身份,難道我的秘密真的被人發現了?

想到這裏,我全身上下直冒冷汗,想都沒想就提著書包朝操場跑去。

到了操場,遠遠地我便看見秋千旁有個男生在朝我招手:“夏妍,這裏這裏,我等你好久了,你真是慢呢!”

竟然是梵悅廷。

橙紅色的晚霞映著他的臉,讓他的五官顯得更加精致,雙眸隱約泛著奇異的銀光,被這雙眼睛盯著的時候,會讓我莫名地產生被血統高貴的吸血鬼盯上的錯覺。

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他是個神出鬼沒的詭異男生,而現在,我又生出了另外一種奇怪的感覺——難道他真的是通靈體質,一開始接近我就是為了查探我身上的秘密?

“你短信裏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我開門見山地問他,直視著他的眸子,“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秘密。”

“如果沒有證據,怎麽敢把你叫到這裏來呢。”梵悅廷說著,笑眯眯地從秋千上跳下來,兩顆小虎牙在夕陽下一閃一閃,“證據就在這裏,你自己看吧。”

他說著,低頭按了幾下自己的手機,然後我的手機便響起了信息提示音,拿起來一看,是一條彩信。彩信裏有好幾張照片,其中一張是冬研質問我時的情景,接著是我與童微、何禹成相遇時的情景,再後麵竟然是我住的那家醫院裏的情景!

全部都是偷拍的照片,而且很全!

“你想幹什麽?”我抬起頭,已經不準備用友善的口氣跟他說話了。

“很簡單。”他又跳上秋千,悠閑地晃著兩條腿,“我隻想知道真相。夏妍,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很喜歡研究靈異事件,但是還沒有遇到過真正的靈異事件,直到遇見了你。你現在的身體雖然看起來是真的,但其實是假的吧,因為你影子的密度泄露了這個秘密。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但是我能看出來,你的影子比我們的影子透明。夏妍,你應該是已經死掉了吧,然後靈魂離開了身體;或者你跟某個死神做了什麽交易,他讓你複活,而你替他完成某件事……”

他果然是為了調查靈異事件才接近我的,而且他分析得沒錯,我的身體確實不是真的,我是鬼魂。

但是我怎麽可能承認!

“你不要胡說,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我皺了皺眉頭,大聲否認,“你喜歡什麽是你的事,但是不要因為自己的喜好而影響別人的生活!”

“是嗎?那我把這些照片拿給鏡宇和蔚冬研同學看也沒有關係嗎?”梵悅廷從秋千上跳下來,邪惡地笑著晃了晃手機,威脅我道。

“你……”我突然覺得好害怕。先不說安鏡宇,如果冬研看到那些照片,一定會更加懷疑我的。他一直都覺得我是林夏妍,如果被他認出來,我該怎麽辦,我是絕對不可以說出自己的身份的。

秘密是絕對不能被拆穿的,但是梵悅廷在步步緊逼!

我緊張得出了一身汗,拳頭不自覺地握緊,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隻丟下一句:“你想拿給他們看就盡管拿給他們看好了。”然後轉身就跑了。

是的,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我已經沒有時間了,沒有跟他繼續糾纏的時間,也沒有讓安鏡宇和冬研懷疑我身份的時間,我必須快一點做出選擇才行。

我要複活!我要實現安鏡宇的願望!

當這兩個想法在腦袋裏盤旋時,我想讓自己複活的念頭卻越來越靠後,排在前麵的反而是實現安鏡宇願望的想法。不是為了複活才要實現他的願望,隻是想讓他幸福才要實現他的願望。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安鏡宇在我心裏已經變得比我自己還重要。現在的我隻想讓他幸福,隻想實現他的願望。

太陽還未落山,天空已經呈現出一片異常妖豔的暗紅色。擁有一雙銀色眸子的少年蜷曲在秋千上,抬頭望著天空,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用誰都聽不到的聲音喃喃自語:“有趣,有趣,人類真是有趣。”

“你還是收手吧。”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少年堅定的聲音,緊接著,一個人從秋千後麵茂密的花叢中走了出來,走到銀眸少年麵前,說,“你還是收手吧,這樣做是沒有用的。”

來人是一個麵容俊美的少年,修長的身材配上琥珀色的眸子,給人一種高傲的美感。他說著,指了指銀眸少年的手機:“就算你把那些所謂的證據給我看,我也不會相信的。無論什麽時候,我都隻相信她的話。”

銀眸少年抬起頭,直到對方說完才慢慢笑道:“蔚冬研同學,你相信的人可能一直在騙你,這樣也無所謂嗎?”

“無所謂,隻要她能幸福。”少年堅定地望著操場外的教學樓,那兒的一間教室裏,一個少女正為了愛情痛苦地流著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