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校花綁架事件

1

那場非正式的羽毛球比賽之後,冬研也許是真的相信了“夏妍”並不是“林夏妍”,再也沒來糾纏我,這也讓我能把全部的精力都用來“對付”安鏡宇。可是安鏡宇這個家夥真的很棘手,加上我曾經在他家發過酒瘋,總感覺有什麽把柄落到他手上,於是在我“了解他真實願望”的路上又多了一個任務,那就是——“封住安鏡宇的嘴巴大作戰”。

“安鏡宇,你的廚藝真的很棒,跟誰學的啊?”

今天輪到安鏡宇值日,我故意沒交作業,順理成章地被老師留了下來,等同學們都走了之後,就剩下我們兩個人獨處。我坐在座位上寫著被罰抄寫的英文單詞,假裝無意地問他。

這還是發酒瘋後我第一次跟他說話,雖然開場挺爛的,但也是我思考了好幾天的結果——先從無關緊要的事情入手,再慢慢地、迂回地轉到關鍵問題上去。關鍵問題是什麽?拜托,當然是拜托他幫我保守秘密啦!還有,一定要問問他的手機上有沒有我發酒瘋的那段視頻,我要杜絕以後被他威脅的可能性!

“沒誰。”

我將一切都計劃得很完美,可是安鏡宇那個渾蛋根本就不配合,跟我說話又變成了毫無意義的敷衍。

“你做紅酒基圍蝦用的是什麽牌子的紅酒啊,很醇正哦,跟蝦的鮮味簡直是絕配,下次教教我,好嗎?”我努力地尋找話題。

“不行。”

安鏡宇擦完黑板,轉過身走下講台,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我的請求。好吧,其實我那麽說也隻是想把話題慢慢引到那天的視頻上去,並不是真的要學廚藝,可是他這樣幹脆地拒絕,還真是讓我惱火。

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我,我真的就那麽令他討厭嗎?

“為什麽?!”我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激動地站了起來,語氣有些不快。

安鏡宇走到自己的座位前開始收拾書包。傍晚暖金色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將他沒什麽表情的臉映得發亮。他的眼睛藏在大眼鏡後麵,讓人根本讀不出他的真實情緒。

這時,他也許是感覺到了我語氣中的不快,推了推眼鏡,抬起頭看著我,平靜地說:“廚藝不是為了吸引男生才存在的,它是為了讓吃的人感覺到幸福才存在的。”

廚藝不是為了吸引男生才存在的?

這是什麽意思?我什麽時候想用廚藝去吸引男生了?再說,我林夏妍已經夠優秀了,用得著特意學廚藝來為自己加分嗎?

“你什麽意思?!”我真的生氣了,一拍桌子走到他麵前。

“沒什麽意思。”他倒是平靜得很,隻是抬頭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下頭繼續收拾書包,一邊收拾一邊露出極為不屑的笑容,“在你眼裏,無論什麽特長、技藝都是用來吸引男生的手段吧,無論是自我介紹時的笑容,還是打羽毛球。你就那麽想把全世界男生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你身上嗎?你糾纏我,用各種手段挑釁我,也是因為我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圍著你轉吧?如果你覺得一直這樣下去我會變得跟其他男生一樣,我勸你還是死了那條心,這個世界上多的是被你迷住的男生,不差我一個不是嗎,就比如那個蔚冬研。”

無論什麽特長、技藝都是用來吸引男生的手段?

原來在他眼中我是這種女生……

我承認,曾經的林夏妍確實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完美、為了吸引眾人的目光做了很多事,但是“夏妍”沒有!我出現在這所學校、這個班級,自我介紹時的笑容,對他的各種糾纏和挑釁,都隻是為了吸引他一個人的注意!

“安鏡宇,難道你一直是這樣看我的嗎?!”我憤怒地瞪著他,想看透他心裏的想法,可是唯一有可能泄露他情緒的地方——他的眼睛被大眼鏡遮住,根本什麽都看不清。

還有冬研,他這個時候提冬研幹什麽?我跟冬研打羽毛球才不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我隻是為了打消冬研對我的懷疑!

安鏡宇他……不會是吃醋了吧?

怎麽可能!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立刻被我否定了。這個渾蛋安鏡宇,對我那麽冷淡,一副恨不得我消失他好落得清靜的樣子,怎麽可能會因為我跟別的男生打羽毛球而吃醋!

再說了,那個男生還是我弟弟,同父同母的親弟弟!

“不知道。”他將最後一本書塞進書包,淡淡地回答,聲音裏沒什麽情緒,卻又好像隱藏了很多話。

我不死心地繼續說:“你覺得我跟蔚冬研打羽毛球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嗎?我告訴你,不是那樣的!”

“誰知道。”他將書包甩到背上,已經打算走了。

“你做的紅酒基圍蝦真的很好吃,我想學那個根本不是為了吸引男生的注意!”他越是冷淡,我就越是生氣,到最後,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跟他解釋起來,“我才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

“無所謂。”他的語氣還是淡淡的,背著書包走出了教室,隻留給我一抹在夕陽餘暉中越走越遠的背影。

“不知道”、“誰知道”、“無所謂”……

“渾蛋安鏡宇,你是剛學會說話的嬰兒嗎,三個字三個字地說話是什麽意思!什麽話都不說清楚,渾蛋,我長這麽大就沒見過比你更討厭的渾蛋!”被孤零零地丟在教室裏的我氣得快要瘋了,一邊吼著,一邊使勁踢安鏡宇的桌子出氣,“渾蛋,渾蛋,我恨死你了!你以為我會稀罕你嗎,你以為我稀罕你圍著我轉嗎,別臭美了!白癡豬腦袋,難得真心誇獎你一下,還被你當成驢肝肺,我再也不想理你了!渾蛋、渾蛋、渾蛋……”

發泄一通之後,我才慢慢平靜下來,頹然地坐在座位上生悶氣。安鏡宇這個家夥估計真的是上天派來克我的,我費盡心思製造出和他獨處的機會想問一下關於那段視頻的事,可是現在呢,我被氣得要死,還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問出來!林夏妍,你真是太不像樣了!

天色慢慢暗下來,我也沒有心思繼續抄什麽英文單詞了,隨便收拾了一下書包就準備回家。

今天的天氣很晴朗,即便到了傍晚,天空還呈現著如迷霧中的大海般美麗的灰藍色。暖金色的夕陽掛在半空中,將半邊天映成暖橙色,也為路邊的建築和花壇,還有鬼鬼祟祟地將少女塞進車裏的黑西裝大叔周身鍍上了一層金邊。

呃?等等,鬼鬼祟祟地將少女塞進車裏的黑西裝大叔?!

沉醉在傍晚美麗的景色中的我猛然間回過神來,使勁揉了揉眼睛,這才肯定自己真的沒有看錯。在我的前方不遠處、學校旁邊的一條小路旁,確實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兩個穿著渾身黑色還戴著黑社會特有標誌——墨鏡的大叔,正緊緊地抓著一個穿著跟我一樣製服的女生凶狠地往車裏塞。女生拚命掙紮著,但是一個大叔用大手捂著她的嘴巴,讓她完全喊不出聲音。

這、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綁架?!

我驚得連吞了幾口口水,第一反應就是立刻蹲下,躲在一旁的花壇後麵。

黑社會分子綁架高中少女賣入國外的聲色場所,這樣的新聞也不是沒有見過,可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些黑社會大叔也太囂張了吧,這裏可是學校附近呢,而且還是大白天!好吧,就算已經是傍晚了,天也沒有全黑啊,怎麽能這麽明目張膽地出來綁架少女!

等等,那個女生看起來好眼熟。

我抻長脖子,努力朝那邊看,雖然光線有些暗,但是還是看得出那個女生長得很漂亮,身材很棒,長長的褐色鬈發披在肩上,大眼睛水汪汪的,皮膚白裏透紅……這個女生……分明是歐陽雪!

經常出現在學校宣傳欄上的校花,曾經被我用神力蠱惑向安鏡宇告白的女生——歐陽雪,而且她現在還跟我在同一個班,我絕對不會認錯的。

歐陽雪要被綁架了,怎麽辦?怎麽辦?

要去救她嗎?

可是怎麽救啊,我隻有一個人,也沒學過任何防身術,對方可是兩個“專業級”的黑社會大叔。

我蹲在花壇後麵,急得使勁揪著花壇中的花枝。情勢危急,已經容不得我多想了,歐陽雪已經被黑社會大叔塞進車裏了!

我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衝了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撞向一個還沒來得及上車的大叔,一邊撞一邊大喊:“救命啊,綁架啦!救命啊……”

那個大叔完全沒想到會有人突然撞過來,在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我撞翻在地,而另一個大叔已經坐上了駕駛座,後車座的門還開著。趁著這個空當,我飛快地扯著已經被塞進車裏的歐陽雪的胳膊,將她從車裏救了出來。

“嗚……”歐陽雪顯然很驚訝,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定定地瞪著我,隻不過她的嘴巴被布條綁住了說不出話來,隻能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嗚”聲。

我自動將她的“嗚嗚”聲理解為恐慌中的少女看到救星的感動,於是對她點了點頭,說:“不用急著謝我,快點跑。”

這個時候,被我撞翻在地的大叔已經爬了起來,駕駛座上的大叔也下了車。

可奇怪的是,這兩個黑社會大叔看起來比我還驚慌,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沒有立刻衝過來抓我。

“這個女生是怎麽回事,從哪裏冒出來的?”大叔甲奇怪地撓撓頭。

“不知道啊,跟原計劃怎麽不一樣?”大叔乙看向大叔甲。

“那現在怎麽辦?還要不要繼續綁架?”大叔甲說。

“我也不知道。”大叔乙說著,搖了搖頭。

呃?現在是什麽狀況?

什麽叫“還要不要繼續綁架”啊?大叔,你們是新加入黑社會的嗎,這樣的台詞很不威風,敬業一點好嗎?

我很無語地瞪著一前一後堵住我和歐陽雪卻遲遲沒有下一步行動的黑社會大叔。

最後,還是歐陽雪先朝兩個大叔發出“嗚嗚”聲打破了僵局,那兩個黑社會大叔這才像剛睡醒一樣衝過來,將我按在地上。

“歐陽雪,你快跑,去找人來救我!你先跑……”我被按在地上,胳膊被壓得快要斷掉了,痛得要死,卻還是拚命掙紮著抬起頭,朝還愣在原地的歐陽雪大喊。

可是歐陽雪的反應實在太慢了,連我的一半都不如。

好吧,我知道現在不是自誇的時候……

但是事實確實如此,哪有人遇到這樣危險的情況,有機會逃走還不快點跑,反而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等著被人抓的?

直到我被五花大綁地丟在路邊歐陽雪才想起來要跑,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兩個黑社會大叔已經衝過去將她重新塞進車裏,然後飛快地發動了引擎。

“歐陽雪!歐陽雪……”我雖然被五花大綁,但是腳勉強還能動,站起來想往前追,可是沒追兩步就又跌倒在地上。

接著頭頂上就響起一個熟悉的、帶著嘲諷意味的聲音:“被捆得像條大青蟲,你還想去哪裏?你覺得你的兩條腿能追上四個輪子的車嗎?”

2

這個滿是嘲諷和不屑的聲音……

沒錯,是安鏡宇。

我驚訝地抬頭,果然看到了安鏡宇那張沒什麽表情的帥臉,而且聽他的口氣,好像什麽都看見了。

“安鏡宇,你快點去救歐陽雪,快點去追那輛車……”情況緊急,我已經顧不得是不是剛跟他吵完架發誓再也不理他了,躺在地上一邊像大青蟲一樣蠕動,一邊向安鏡宇求救。雖然他看起來也不像是非常能打的樣子,但畢竟是個男生,總比我跑得快吧。

“追那輛車?”安鏡宇指了指已經開出很遠的黑色轎車,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腿,“用我的腿?你不會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沒有自知之明吧。”

自知之明?

我抬起頭,看他一臉像是看到白癡的表情就惱火,忍不住扭動身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去你的自知之明,你明明就是膽小怕事!”

氣呼呼地嚷完,我又艱難地蠕動身體,費了好大力氣才站起來。那個渾蛋安鏡宇就站在旁邊看著我像蟲子一樣扭來扭去,完全沒有要扶我一把的意思,還把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一副悠閑淡定的樣子。

好不容易站起來的我心中陡然升起一把無明火,決定不再求他,自己去追那輛車。哼,就算兩條腿都被綁了,我也要跳著去追。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咬了咬牙,很有骨氣地一蹦一跳地往前跑。呃,好吧,眼下我的速度實在無法稱之為“跑”,充其量也隻是從蠕動升級為了移動。雖然我的速度是慢了些,但是總比什麽都不敢做的膽小鬼要好,嗯,林夏妍,好樣的。

“就算你從青蟲升級成了螞蚱,也追不上那輛車。”安鏡宇平靜地說著,走到我麵前,瞥了我一眼,說,“好,就算你是法拉利牌的螞蚱,真的追上了那輛車,也打不過那兩個大叔,所以我勸你還是放棄這種愚蠢的行為,報警比較好。”說著,他伸出了一隻腳。

我原本不打算理他,想直接從他身邊跳過去,所以一直專注地往前跳,根本沒注意腳下,於是一個不小心就被他的腳絆倒了,整個人重重地朝前倒去。

“啊!安鏡宇你這個渾……”本以為會結結實實地摔個狗吃屎,憤恨不已的我閉上眼睛,嘴上不饒人地咒罵著他,可是預期的疼痛沒有襲來,身體在接觸地麵的前一秒鍾似乎被人接住了。

我疑惑地睜開眼睛,便看到安鏡宇正抱著我,那張隱藏在大眼鏡下的帥臉上還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可是下一秒,在我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他突然鬆開雙臂,將我丟到地上。

因為離地麵很近,所以我摔得一點都不疼,但是我的臉還是瞬間變綠了。他剛才那一連串動作,先是把我絆倒,然後在我快摔到地麵的時候接住,等我以為自己安全時又鬆手……他根本就是在耍我吧!

這個渾蛋!

“安鏡宇,你這個渾蛋!膽小鬼!貪生怕死!自己沒膽量去救歐陽雪也就算了,還見不得別人比你勇敢!膽小鬼!小氣鬼!蟑螂!你死了一定會變成蚊子,變成臭蟲!渾蛋,有本事就解開我的繩子!”我躺在地上一邊掙紮著想爬起來,一邊衝他大喊大叫。

安鏡宇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你才是有勇無謀,先顧好你自己吧,你這個樣子就算追過去能做什麽,隻會讓人笑話吧。”

“不敢去救人隻知道說風涼話的人才是笑話!不止是笑話,還是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比企鵝和北極熊的笑話還要好笑一百倍!我真該把你剛才的話錄下來發到網上去,點擊率一定破百萬!膽小怕事的企鵝……不對,企鵝都比你勇敢多了,你就是隻老鼠……”雖然趴在地上吵架一點氣勢都沒有,但是音量上絕對不能輸,所以到最後我幾乎是在大喊大叫,不能被他小瞧。

正當我拚命搜刮記憶,努力將安鏡宇比喻成各種我討厭的動物,隻恨自己詞匯量太少,恨不得把大腦變成百度百科時,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刹車聲——那輛原本已經開走的黑色轎車竟然又開了回來,兩個黑社會大叔一左一右從車上走下來,麵目猙獰地越過我,直接朝安鏡宇走去。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我趴在地上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安鏡宇就被兩個大叔圍住了。其中一個大叔朝他勾了勾手指頭,惡狠狠地說:“小子,跟我們走一趟吧。”

呃?現在是什麽情況?他們竟然連安鏡宇都要綁架?

綁架歐陽雪我倒是能夠理解,畢竟她是個漂亮的女高中生,綁架理由說得過去。

可是安鏡宇是男生,家裏沒有錢,性格又惡劣,除了長得帥一點,真是一無是處,綁去能做什麽?

最可恨的是,他們連安鏡宇都要綁架,竟然敢無視我!我好歹也是個貌美如花的美少女,被這麽正大光明地無視,太傷我自尊了。

就在我埋怨那兩個大叔如此沒有眼光時,安鏡宇已經被他們製伏,正被往車子裏塞。看起來人高馬大的安鏡宇竟然完全沒有要反抗的意思,而且還在被塞進車裏的前一秒回頭看了我一眼,冷靜得好像自己根本不是被綁架,而是被邀請去參加什麽派對一樣。

“安鏡宇,你這個膽小鬼,為什麽不反抗?!”被丟在一旁的我扭著身子費力爬起來,朝車子跳過去,一邊跳一邊用身體撞開其中一個大叔,朝安鏡宇喊,“你被嚇傻了嗎!這可是綁架,他們是黑社會,你想死嗎?!還不快跑……”

“既然是綁架,既然知道他們是黑社會,你為什麽不逃走?你才是傻瓜吧。”安鏡宇站在車門前,抬起頭對我說。那副幾乎遮住他半張臉的大眼鏡在推搡間掉到了鼻子下麵,讓他好看的眼睛完全露了出來。他的眼神雖然還是冷冷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似乎有一抹溫柔的光從漆黑的眸子中一閃而過。

“我才不像你這麽膽小,我可是林……哦,不,我可是夏妍,怎麽能允許同學被綁架,自己一個人逃走!”我惱火地瞪了他一眼,正準備用身體去撞另一個黑社會大叔,之前被撞倒的大叔已經爬了起來,像拎小雞一樣提著我的衣領將我拎了起來。

“放開我!王八蛋,放開我……”我努力擺動著身體,大喊大叫。

“這個小妞太吵了,怎麽辦?”提著我衣領的大叔甲被我吵得忍無可忍,朝大叔乙皺了皺眉頭問。

“就是,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這麽難纏的小妞,再讓她吵下去估計會壞了我們的計劃。”大叔乙也嫌惡地瞥了我一眼。

“不如一起帶走,省得麻煩。”大叔甲提議。

“好,就這麽決定。”

大叔乙點了點頭。

於是我也被塞進了車裏,跟安鏡宇一起。

原本就在車子後座的歐陽雪看到我們兩個人被塞進來,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滿是擔憂。她不停地搖頭,像是想說什麽,無奈嘴巴被堵住,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嗚”聲。

“歐陽雪,你不要怕,現在我們有三個人,他們才兩個,一定不敢把我們怎麽樣的。況且還有安鏡宇,他怎麽說也是男生,一定會保護你的。”我自動將歐陽雪的“嗚嗚”聲理解成了驚恐的求救,扭動著身體挪到她身邊安慰她。為了讓她更有安全感,我還特意用肩膀撞了撞坐在我另一邊的安鏡宇,示意他也說些安慰的話,

“對吧,安鏡宇。”

“大概吧。”安鏡宇把眼鏡戴好,轉過頭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還是一副雷打不動的冷漠模樣,說完又瞥了歐陽雪一眼,然後低下頭,不再說話。

“說句有誌氣的話會死啊!虧你還是個男生,哼!”我恨恨地衝他哼了一聲,轉頭繼續安慰歐陽雪,“就算沒有這個渾蛋我們也不會有事的,人多力量大,你不要害怕。”

歐陽雪點了點頭,視線卻越過我看了安鏡宇一眼,然後轉頭看向窗外。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在她轉頭的那一瞬間,我竟然在她的眼裏看到了一絲笑意。

怎麽可能呢,一個被綁架的柔弱少女怎麽還有心情笑?一定是我看錯了,一定是的。

3

車子開得很快,二十分鍾左右就駛離了市區,駛入了偏僻的郊區,周圍開始看到荒草叢,遠方還應景地傳來幾聲狗叫。又過了幾分鍾,開到一個廢棄的倉庫前,車子才停了下來。

“下車。”

車門打開,兩個黑社會大叔惡狠狠地一把抓住安鏡宇將他拖下車,然後朝車裏的我和歐陽雪瞪了一眼,示意我們跟上。

我跟在安鏡宇身後走下車,看著眼前在恐怖電影裏出鏡率極高的廢棄倉庫,忍不住在腦海裏幻想出無數個血腥場景:被鞭打,被刀割破喉嚨,被踢,還有幾個戴著墨鏡、極端猥瑣的黑社會大叔圍著我的屍體獰笑……

不!我可是林夏妍,雖然已經死過一次了,但是如果要再死一次的話,我得找個優雅點的死法,才不要死得這麽難看!

想到這裏,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像頭牛一樣——對,沒錯,就是那種鬥牛場上橫衝直撞的鬥牛——朝其中一個黑社會大叔撞了過去。

那個大叔估計因為到了目的地所以放鬆了警惕,被我撞了個正著,一下子趴倒在地,而另外一個大叔也嚇了一跳。

我趁著這個空當朝安鏡宇和歐陽雪大喊:“你們兩個,快跑啊!”我邊喊著,邊往另一個方向跑。

“這個死丫頭,怎麽這麽難纏!這筆生意真不劃算,我要加錢,一定要加錢!”沒被撞倒的黑社會大叔咬牙切齒地嚷著,很快就追了上來。

我這麽聰明哪有那麽容易被他抓到,所以我飛快地跑到剛才的車旁,圍著車子跟大叔玩起了躲貓貓,他跑到車頭,我就跑到車尾,他追到車尾,我再逃到車頭……

“喂,你們兩個是木頭啊!還站在那裏幹什麽,快跑呀!”在躲閃的空當,我抬頭看了安鏡宇一眼,隻見那個家夥不但沒利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逃跑,反而像看戲一樣盯著我,臉上還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喂,笑什麽笑,我這麽做還不是為了給你們兩個爭取逃跑的時間!我在心裏朝他翻了一個白眼。再看歐陽雪,那個丫頭更離譜,竟然還瞪了我一眼。

這是什麽世道啊,好人就這麽難做嗎……

我在心裏哀號著,全然沒注意之前被我撞倒在地的黑社會大叔早已爬了起來,氣呼呼地衝到我麵前,一把抓住我的衣領,像拖拖把一樣拖著我走進倉庫。

“救命啊,我不是拖把!臭大叔,這樣對待一個青春美少女,你會遭報應的!”我大聲嚷嚷。

可是那個大叔根本不理我,打開倉庫大門,用力地把我丟到裏麵的一堆廢舊紙箱上。

大叔甲從地上拿起一根比我的手臂細不到哪裏去的鋼管,惡狠狠地對我嚷:“死丫頭,敢撞我,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你就不知道我的厲害!”

與此同時,安鏡宇和歐陽雪也被帶了進來。

看到大叔甲對我揮舞鋼管,安鏡宇輕蔑地哼了一聲,開口道:“別演戲了,我已經知道你們的身份了。”

聽到安鏡宇的話,大叔甲舉著鋼管愣住了,竟然有些無措地偷偷瞟了歐陽雪一眼。

“呃?什麽身份?”我也愣住,抬頭看向安鏡宇。

這家夥怎麽會知道黑社會大叔的身份,難道……難道他家也是混黑社會的?!

不會吧……

不過,想想也有可能。這個家夥一個人住,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的家人,也從來沒見過有人去學校看他,莫非……他的家人因為黑社會糾紛都去外國避風頭了?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問安鏡宇:“你認識他們?你家不會也是黑社會吧?”

安鏡宇丟給我一個“真受不了你”的表情,再次掃了兩個神色各異的黑社會大叔一眼,那鎮定自若的神態,簡直就和柯南揭開案件背後隱藏的真相時的神態一樣:“首先,扮演黑社會的兩位大叔,你們的演技真的很一般,黑衣黑褲加墨鏡的穿著打扮確實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黑社會,但是隻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你們的衣服並不是自己的——也許是匆忙借的,所以並不那麽合身,特別是高個子的大叔,你的褲子未免也太短了吧。哼,如果說身為綁匪穿著不重要,那麽綁架的常識也應該稍微懂一些才對,比方說,你們被這個笨蛋……”說到這裏他瞥了我一眼,沒錯,那種嘲笑加諷刺的眼神簡直就像在說,我真的沒見過比你更笨的笨蛋了。

“你說誰是笨蛋,你才是渾蛋!”我暴怒,掙紮著想衝上去,無奈周圍實在有太多障礙物,我掙紮了半天也沒站起來,隻好放棄,使勁瞪安鏡宇。

安鏡宇沒理我,嘴角彎了彎,雲淡風輕地笑了一下,繼續說:“被這個笨蛋看到了長相和車牌還不快點帶著綁到的人逃跑,竟然還會返回,雖然這中間耗時不長,但是你們就不怕這個笨蛋已經報警了嗎?”

“這個……”兩個大叔麵麵相覷,很奇怪地又一起做了相同的動作——不自然地看了歐陽雪一眼。

“好,就算這個笨蛋笨得無可救藥,以為自己是無敵鐵金剛,竟然想自己去追綁匪,真的沒打電話報警,那麽你們兩個返回後也應該首先對付她,帶走她才對,而不是我,因為你們綁架歐陽雪的時候,在場的人是這個笨蛋而不是我,帶走我,這個笨蛋依然有可能報警,並且協助警方找到你們的車,認出你們的長相。”安鏡宇並沒有被綁住,所以他可以自由活動,說到這裏的時候,他推了推大眼鏡,斜眼看了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歐陽雪一眼,“以上這些不合理還不是最大的破綻,最大的破綻是——真正被綁架的人,也就是歐陽雪同學,你表現得太鎮定了。雖然樣子看起來很驚慌,也被綁了起來,但是你的眼裏從始至終都帶著看好戲的笑意,從未對綁匪大叔流露出痛恨的眼神,唯一一次氣惱的眼神卻給了這個一再逃跑、導致大叔們要加錢的笨蛋。還有,在看到這個笨蛋以為自己是英雄,被綁成了大青蟲還不停地安慰你、讓你快點兒逃跑時,你偷笑了吧。”

什麽?歐陽雪真的偷笑了?之前在車上不經意間瞥到的那抹笑容,竟然不是我看錯了?!

那麽,這一切意味著……

我坐在地上,驚訝地看著歐陽雪,順帶看了安鏡宇一眼,隻見安鏡宇轉過身,扯掉塞在歐陽雪嘴巴裏的白毛巾,提在手裏抖了抖:“名牌毛巾一條要幾千塊,綁匪還真是闊氣,是吧,歐陽雪同學,這一出綁架的戲碼是你一手策劃導演的吧。”

嘴巴裏的道具被拿掉,歐陽雪冷哼了一聲,剛才還一副眼淚汪汪、楚楚可憐的模樣,瞬間就變了臉。她挑了挑眉,衝安鏡宇說:“你一早就看穿了?真是無聊,難得我準備了這麽長時間,還挑了兩個最像黑社會的群眾演員,自己也犧牲這麽多,被捆得像個豬頭——當然,比某個笨蛋要好看一些。”

歐陽雪說著,神態自若地瞥了我一眼,動了動手臂,很輕鬆地解開了綁著她的繩子。我仔細一看,原來那些繩子打的都是活結,手指輕輕一扯就散開了。

“喂,原來這一切真是你自導自演的……”我瞪著歐陽雪,瞬間覺得自己是個笨蛋。在這出戲裏,隻有我一個人當真了,還拚命想救別人。歐陽雪一定在心裏笑死了吧,還有安鏡宇,他也一定覺得我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吧。

嗚嗚嗚……我可是萬人景仰的校園女王林夏妍,怎麽會淪落到這個地步,這件蠢事如果被傳出去,我哪裏還有臉再回惠中去,不如真的死掉算了,嗚嗚……

“是我自導自演的又怎麽樣?”歐陽雪雙手抱胸走到我麵前,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滿是嘲笑,明明是很讓人討厭的表情,看起來卻依然楚楚動人,真是沒天理,“你才是個意外的出現。本來我的計劃是讓安鏡宇看到我被綁架,讓他英雄救美,然後趁他虛榮心得到滿足的時候揭穿真相,告訴他他是個被耍了還在得意的笨蛋!都是因為你的出現我才不得不改變計劃,做了那麽多多餘的事情,把你和安鏡宇帶到這裏,還多花了好多冤枉錢。”

聽完她的話,我更加覺得自己是個笨蛋了,同時也更加疑惑,歐陽雪為什麽要這樣對安鏡宇?他們有仇嗎?

安鏡宇顯然比我更疑惑,已經先我一步開口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不記得自己曾經得罪過你。”

“少裝蒜了,安鏡宇。”歐陽雪轉過頭瞪了安鏡宇一眼,白皙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憤恨的表情,“你的存在就是我恥辱的證明!雖然我不知道那天自己發什麽神經竟然跑去向你告白,但是你竟然拒絕了我!我可是歐陽雪,一向都是我拒絕別人的,你竟然敢拒絕我,還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哼!就算當時的事我全部不記得,就像做夢一樣,但是我的自尊心絕不允許我被這樣對待!”

不會吧,竟然是因為那次告白……我震驚地張大嘴巴,愣愣地看著歐陽雪。

那次告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根本不是出自歐陽雪的本意,她隻是被勾魂給我的神力蠱惑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沒想到這次“綁架”竟然是因為這個……都怪我當時一心想著複活,完全沒有考慮到別人的感受,完全沒有想到這樣做會傷害到她的自尊心。

在這起“綁架”事件中,我看起來像被當成笨蛋耍了,可其實一切都是我誘發的……如果不是我,這一切就不會發生,安鏡宇也不會被人報複。

我低下頭,心裏被愧疚感塞得滿滿的,甚至讓我完全忘記了被當成笨蛋的惱怒。

我開始反省自己一點也不顧及別人感受的自私行為……

“那件事我確實很抱歉。”安鏡宇推了推眼鏡,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帥氣的臉上依然是一貫的冷漠表情,根本沒什麽誠意,“但是你也說了,你完全不知道為什麽會發神經向我告白,簡直像在做夢一樣,那麽我拒絕你,也是怕你醒來會後悔,是為了你好,是一種負責任的表現,你又有什麽理由報複我?”他說著,透過眼鏡片看了我一眼,漆黑的眸子裏帶著一絲淡到不能再淡的溫柔,“還連累到某個笨蛋……不過,幸好她沒事,如果有事,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幸好她沒事?

他是在說我嗎?

我猛地抬起頭,正對上安鏡宇的眼神,看著他不動聲色地將目光移開,我的心空落落的。

“就算有事,也隻能怪她太不自量力。我不知道有多想甩掉她,是她黏得太緊了。”歐陽雪回過頭來衝我聳了聳肩,笑得楚楚動人,“你害我多付了很多演出費呢,夏妍同學。”

拜托,怎麽看都是我最慘吧,為什麽大家都把自己的責任推得一幹二淨,怪起我來了?

上天大概是覺得我十七年的人生裏沒遇到過這麽精明厲害的人物,怕我太無聊了,竟然一次給我送來了兩個,一個是聰明深沉的渾蛋安鏡宇,一個是精明厲害的美少女歐陽雪,看來我在尚中的這段日子注定不會太平了。

唉……我無奈地在心裏歎了一口氣,低頭看到還被綁著的、狼狽得要死的自己,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於是麵色凝重地抬起頭來質問歐陽雪:“你的綁架計劃落空了,事情敗露了,接下來你打算幹什麽?不會是殺了我們滅口吧?!我警告你千萬別這麽做,殺人是犯法的,你還年輕,還有大把美好的時光……”

我想用自己的親身經曆告訴歐陽雪要珍惜自己的青春,衝動是魔鬼,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見她和安鏡宇同時扶額,露出一個“你沒救了”的表情。

“你警匪劇看多了吧,我像那麽愚蠢的人嗎?”歐陽雪說完揮了揮手,帶著兩個黑社會大叔……不對,現在應該說是臨時演員大叔,轉身離開了。

4

我們就這麽輕輕鬆鬆地被放了,過程一點也不驚心動魄。

歐陽雪離開了,倉庫裏隻剩下我和安鏡宇兩個人,夕陽從倉庫大門照進來,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四周都破破爛爛的,我狼狽地坐在地上,抬頭看著安鏡宇那張被夕陽鍍上金色的帥氣麵孔。這個場景還真像近年來頻繁出現的電影橋段——男女主角曆經磨難終於見麵了,接下來就應該緊緊相擁,喜極而泣……

“你在想什麽,笑得這麽惡心。”正當我把自己當成電影中的女主角幻想那唯美的重逢一幕時,安鏡宇突然上前拍了拍我的臉,不鹹不淡地拋出一句話來。

我幾乎聽到周圍的夢幻泡泡依次被殘忍戳破的聲音,慢慢地從幻想中清醒過來,正對上安鏡宇饒有興致的表情。那雙幽深的眸子裏隱約閃動著一絲如羽毛般的溫柔,形狀姣好的薄唇抿著,嘴角微微彎起。

最重要的是,他沒戴那副足以遮住他半張臉的黑框大眼鏡。不戴眼鏡的安鏡宇還真是帥得讓人怦然心動,連自認為見過不少帥哥的我也忍不住被他吸引,再也移不開視線。

呃,等等,他沒戴眼鏡?林夏妍你等等再發花癡,現在的問題是,安鏡宇恨不得洗澡睡覺都戴著眼鏡,之前是鬼魂狀態的時候,我天天跟在他身後都沒機會正麵看到他沒戴眼鏡的帥臉,現在他竟然這麽大大方方地給我看,他的表現正常嗎?

“眼鏡?壞了怎麽戴?”安鏡宇看我古古怪怪的樣子,瞥了我一眼,從口袋裏掏出那副從不離身的大眼鏡,在我麵前晃了晃,指了指眼鏡腿說,“本來螺絲就有點鬆,我正準備去眼鏡店修一修,哪知道碰上這件倒黴事,再加上被你和那兩個臨時演員大叔推來推去,螺絲就徹底掉了。”

我瞪著眼睛,看了一眼已經跟眼鏡架分了家的眼鏡腿。好吧,那個樣子確實不能再戴了,但是,他可是安鏡宇啊,沉悶別扭到有些變態的安鏡宇!他好像特別不想被別人看到自己的真實長相,也不知道該說他低調還是說他有眼鏡依賴症,就算洗臉和洗澡也是洗完就立刻戴回去。

“可是,你好像特別不喜歡被人看到長相,現在被我看到了……沒關係嗎?”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雖然有些神經兮兮的,但是心裏不知道為什麽竟然很開心。

聽到我的問題,安鏡宇“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他站直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笑容裏帶著一絲嘲諷:“我又不是通緝犯,被看到臉有什麽關係?”

他笑起來的時候嘴唇會微微揚起,眼睛裏有一些我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東西,那些東西像鑽石一樣閃閃發亮,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顯得極不真實。

我的臉不爭氣地紅了,但是又十分氣惱他的笑容和口氣裏的嘲諷,於是別扭地一邊臉紅一邊賭氣抱怨:“不是通緝犯幹嗎整天戴著那麽難看的眼鏡,長得又不難看,真是個怪人。”

“因為我想周圍安靜一點。”安鏡宇說著,習慣性地想去推眼鏡,等手伸到鼻梁邊才想起自己沒戴眼鏡,於是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低頭看著我說,“現在的女生都太吵了,我隻想安靜地生活。”

我保持著坐在地上的姿勢仰頭看著他,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太不了解麵前這個男生了。

按照我的想法,當然是越受人矚目越開心。我經常見到那些因為不夠帥而拚命打扮,想迷住更多女生的男生,從來沒遇到過像安鏡宇這樣的家夥,明明長得很帥,卻不覺得那是優點,甚至拚命想掩蓋,隻想安靜地生活。

我曾經聽媽媽說過,隻有不夠自信的人才會拚命靠外表來吸引人,做一些虛張聲勢的事,所以她才那麽反對我買那些華麗的衣服,反對我化妝。她說,隻有真正自信的人才能真正活得輕鬆,他們從不需要靠任何東西提升自己的魅力,因為他們什麽都不缺。

真正的低調很難做到,因此最難能可貴。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刻,媽媽講給我聽的、我以前怎麽都無法明白的道理,現在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那麽安鏡宇是這樣的人嗎?

“世界上沒有人什麽都不缺。”安鏡宇的表情突然間變得深沉起來,眸光暗淡下去,他轉頭看向倉庫外被夕陽染成紅色的荒草叢,自嘲地笑了一下,“隻不過我缺的東西,永遠都不可能屬於我。”

最後那句話他說得很小聲,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的,我聽得不是很真切,隻是被他的表情和眸子裏的暗淡嚇了一跳,剛想再說些什麽,就見他忽然轉過頭來,挑了挑眉,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你準備在地上坐多久?你是想讓我替你解繩子呢,還是想繼續探討關於我眼鏡的問題?”

呃……

被他這麽一說,我才突然想起自己還被捆得像條青蟲一樣坐在冰涼的水泥地麵上,剛才被他沒戴眼鏡的帥臉驚到了,沒感覺到有什麽不舒服,現在被他提醒之後,頓時覺得渾身都好難受,尤其是被捆住的手和腳,被繩子磨得火辣辣地疼。

“安鏡宇,你到底是不是男生啊!是膽小鬼也就算了,竟然還這麽沒同情心地看著同班同學被捆著也無動於衷!太過分了!怎麽說我也是個青春美少女,你就不懂得憐香惜玉嗎?!”

洶湧地撲向我的不適感讓我再度惱火起來。

雖然很惱火,但是按照安鏡宇的怪性格,如果我一直這麽嚷的話,他恐怕真的會轉身就走,理都不會理我,才不會像我以前認識的那些男生一樣,一聽見我嚷就乖乖聽話,什麽都肯替我做。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飛快地整理了一下心情,將聲音壓低,抬起頭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央求道:“幫我解開繩子好嗎?安鏡宇同學,繩子勒得我好疼。”

聽到我說疼,安鏡宇竟然沒抓住這個機會嘲笑我,反而有些擔心地皺了皺眉頭,立刻蹲下身幫我解繩子。他的動作很輕柔,直到解開繩子後才開始奚落我:“剛才那麽神勇,我還以為你不知道疼呢。”他一邊說一邊自然地抓起我的手腕,翻來覆去地仔細檢查了好幾遍才鬆手,接著又低頭想翻開我的襪子檢查我的腳踝。

他的動作和表情都很自然,看不出半點異樣,我的臉卻因為皮膚輕輕的觸碰更紅了。

在他翻開我襪子的前一秒,我觸電一般地猛地推開他:“你……你幹什麽!警告你,別趁機吃我豆腐,否則我會告你性騷擾!”

一句恐嚇的話被我說得結結巴巴,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被推開的安鏡宇看著麵紅耳赤的我,嘲諷加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哼,吃你豆腐?夏妍同學,你的自我感覺太好了一點吧,我隻是看看你被捆的地方有沒有淤青而已,有淤青或者很疼的話,要及時到醫院檢查,以免留下什麽後遺症,這是基本常識,你連這些都不懂嗎?”

好吧,雖然我的自我感覺一向很好,雖然他說的都有道理,做的事也都是為了我好,但是用這種不屑的表情和語氣說出來,就是讓我惱火。

渾蛋!

怒火讓我“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指著他大嚷:“你那是什麽口氣!我很差嗎?不值得男生遐想嗎?難道我沒有自我感覺良好的資本嗎?”

見我發火,安鏡宇竟然也不生氣,反倒神情淡然地站起來,對著我搖搖頭,語氣極誠懇地說:“那真是抱歉,我真的對你沒任何遐想。”

“對我這麽好的女生都沒遐想,歐陽雪那樣的美女向你告白你也拒絕,我就知道你這家夥不正常!”他的口氣越誠懇,我就越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再加上他那雙沒有被大眼鏡遮擋的黑眸裏毫不掩飾的嘲諷,我再次被他氣得發狂,漸漸口不擇言起來,“而且,我從來沒見過你主動跟任何女生說話,家裏連一張女明星的海報都沒有,你也從來不看男生們喜歡看的雜誌,麵對女生的示好也不理不睬。哼,我早就懷疑你了,你這家夥根本就不喜歡女生,你就是個怪人!”

“我是怪人?”安鏡宇先是一愣,接著竟然彎起嘴角笑了起來,邊笑邊瞥了我一眼,口氣也越發令人不快,“對你沒遐想就是怪人?那麽世界上估計沒有幾個正常人了。”

對我沒遐想就是怪人,那麽世界上估計沒有幾個正常人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在他心裏已經差到那種地步了嗎?

“你是什麽意思,我說錯什麽了嗎?哼,別想抵賴……”我步步緊逼,隻差沒抓住他使勁搖晃了,“是你自己的問題,不要貶低我,說我沒魅力……”

我的話還沒說完,安鏡宇就露出一個“受不了你”的表情,搖了搖頭,轉身走出倉庫,懶得跟我說了。

我不甘心地追在他後麵,氣憤地繼續嚷嚷:“你不說話是什麽意思,哼,被我說中了吧,自己有問題還要汙蔑別人,安鏡宇,我就沒見過比你更過分的男生……喂,你走那麽快幹什麽,我還沒說完呢!”

我一路跟著安鏡宇往前走,而安鏡宇竟然打定了主意無視我,目不斜視地隻管走自己的路,最後估計是嫌我實在太吵、太難纏了,他才停住腳步,斜了我一眼說:“我喜歡的是女生,我是正常人,這跟我對你沒有遐想一點衝突都沒有。還有,你這麽吵,就說明你的手腳都沒問題了,那麽夏妍同學,我們還是各走各的路吧。”

他喜歡的是女生,但就是對我沒遐想?

而且,什麽叫各走各的路?

跟我在一起就那麽難以忍受嗎?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解釋不但沒讓我的怒火平息,反而讓它們越發旺盛起來。我恨恨地堵在他麵前,開始新一輪怒吼:“別狡辯了,你以為我會相信嗎!好吧,就算我沒有魅力,那歐陽雪呢,她可是校花!還有上次那麽多女生向你告白,你也全都拒絕了……呃,當然當時,我不在場,是聽別的同學說的,畢竟這麽轟動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成為秘密不是嗎,在這些事實麵前,你還有什麽話說嗎?我沒有魅力,難道全校的女生都沒有魅力嗎?這一切足以證明我的推論是對的,你就是非人類,你有問題……”

這一次我徹底沒轍了,隻能在他背後氣憤地一再握拳,大叫大嚷:“安鏡宇,你竟然這麽無視我,我活了十七年也沒被人這樣無視過!你這個渾蛋!豬腦袋!章魚頭……”

可是無論我喊得多大聲恐怕他都聽不到了。

我喊到嗓子都啞了,實在沒有力氣再說話,隻好閉嘴,默默地跟在他後麵,將一塊又一塊小石子往他身上踢。

最後,我不得不沮喪地確定,他真的把我當空氣了。

走在後麵,我第一百零一次瞪了他的背影一眼,生平第一次覺得好失落,但是我的自尊心絕對不容許我走上前去講和……又是失落又是憤怒,最後無比煩惱的我隻有在心裏罵了句髒話,氣憤地嘟囔一句:“安鏡宇,你這個渾蛋,你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