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主,你的裹胸掉了

漆黑的夜裏靜默如斯,安靜得隻能聽到外麵風吹樹葉的婆娑聲和身旁玖非夜均勻的呼吸。我睜開眼睛小心翼翼地起身,在他身上搜尋一遍確定了定魂珠的位置,趁他睡熟之際催動靈力抽出定魂珠裏麵的所有東西。

房內有絲絲亮光透出來,無數根細小的絲線錯綜複雜地盤桓在一起,中間還有很多肉眼難以辨清的透明氣息左右纏繞著,我仔細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一點點魂魄的碎片。

除了情絲就隻剩下凡人的氣息,玖非夜難道連一片石靈的魂魄都沒有找到嗎?既然這樣,他為什麽還要堅持不懈地尋找呢?

我把情絲和氣息裹在一起,繞成一個圓形,再用靈力送回定魂珠裏麵,之後朝玖非夜的方向探了探,發現他睡得很沉,於是我決定趁機查探一下他的神誌,說不定還能找到關於混元鏡的蛛絲馬跡呢,虛鼎我是進不去的,可這神誌嘛還是阻擋不住我的,平時根本無從下手,今晚正好是天賜良機。

這麽想著,我已經化作一道纖細的靈光,從他眉心鑽了進去,飛入他的神誌。

他的神誌裏霧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到,別說混元鏡了,連片鏡渣都沒有,如果不是他藏得太深,就是我的修為太淺探查不到。然而我的靈力有淨化的作用,倘若他當真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或者滿腹心計的偽君子,會與我的靈力發生衝突的。

但是我繞著他廣闊的神誌飛了兩圈,竟然一絲動靜也沒有,莫非他其實是個好人,即便成了墮仙,也沒想過要去害人,所做所求不過是為了救石靈?

我搖了搖頭,靈力一轉又幹脆飛入他的心髒,才剛進去我就被一股熾烈滾燙的火焰烤得渾身發疼,見勢不妙,我趕緊往後退,直到身體不那麽難受了才回頭細看,這一看我不由得大吃一驚。

玖非夜的心窩處並沒有像正常人一樣有一顆鮮活的心髒在“撲通撲通”有力地跳動,他的心髒是一顆燃燒的火球,而這個火球的周圍竟然還有一股股磅礴的火焰,這火焰深如滴血,還夾著幽暗的藍,不斷地往外噴射。

如果我沒有看錯,這應該……應該是生長在十八層地獄之下的紅蓮業火!他到底是個什麽鬼啊!為啥沒有心,而是一顆燃燒的紅蓮業火?“真是嚇死本寶寶了。”我好像又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靈力一化趕緊從他眉心撤退收工,按捺住躁動不安的心,我抓起被褥正要躺下,卻見玖非夜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正瞅著我。我心下一懼,駭得麵色都變了變,心想這下完了,第一次幹“偷雞摸狗”的事就被當場逮著了,忒倒黴!“神君,我好像有點兒夢遊了,我什麽也沒……”我強顏歡笑地準備扯個謊蒙混過關,卻不料玖非夜突然伸手一扯,把我拉進他懷裏,緊緊地抱住,嘴裏還嚷嚷著:“靈兒……靈兒,你們還我兒……”他喊的是石靈?我從他胸前緩慢抬起頭,看到他雙眼緊閉,眉頭皺得能夾起蚊子,嘴裏不停地喊著石靈,睡得極不安穩。原來沒醒,隻是發了夢魘,我舒了口氣。“扶桑雲冬,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呆子常常見麵……”我剛要閉上眼睛,玖非夜的一句話又讓我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兒。這渾蛋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扶桑雲冬,你是豬嗎……”你才是豬!你們全家都是豬!我摩拳擦掌,掄起拳頭準備給他一記熊貓眼,玖非夜忽然揚起一個漂亮的笑容:“蠢豬……”

我看了看拳頭,想了片刻還是忍住了,這麽美豔的一個人,要是被我打出熊貓眼,實在影響碧霄山的山容,我堂堂落霞山少主,宰相肚裏能撐起航空母艦,還是算了!

我被自己遼闊無邊的胸襟所感動,沒過一會兒也進入了美夢。第二天太陽曬著屁股時,我揉著眼睛醒了過來,玖非夜也同時醒了,他看了一眼懷裏的我,大喝一聲一掌把我拍下了床。“玖非夜,你瘋了!”我氣得直呼其名,摸著屁股疼得齜牙咧嘴。玖非夜拿紫色眸子斜我:“誰讓你抱我?”“天地可鑒,抱你我就不是人,明明是你抱著我。”我緩過神,期期艾艾地爬起來。玖非夜冷哼:“你本來就不是人。”我一噎,也對,我是仙子。

玖非夜顯然不打算放過我,意味深長地問:“昨晚你幹什麽了?我好像看到你半夜坐起來了?”哦嗬嗬嗬——他居然記得,打死我也不會說的!“還不是因為你,嘴裏一直喊著靈兒,靈兒,我的心肝寶貝兒……”我誇張地學著他的動作,末了,又湊到他麵前笑語嫣然地問,“神君,你昨晚喊了靈兒八十次,喊了我一百○八次,你是不是喜歡我啊?”玖非夜仿佛一口氣沒接上來,開始劇烈地咳嗽,咳得臉色通紅,連耳根子都紅了。好半晌後,他才紅著臉瞪我一眼:“少胡說八道!”“我扶桑少主從來不打誑語。”我認真地說道,又做恐懼狀望著他:“不僅如此,你昨晚還非禮我!”說完,我又做憔悴狀。玖非夜立即麵色一黑。“神君,我沒想到你心裏居然住著一頭野獸,竟……竟是連我也不放過。”我痛心疾首地捂住臉。玖非夜的麵色由黑轉紅,支支吾吾地道:“我沒有喜歡男人的癖好。”“神君也許是把我當成了靈兒,又是拉我的手,又是摸我的頭發……”

我做出傷心欲絕的模樣,拿眼睛偷瞟他。玖非夜的麵色由紅轉成雞冠紅,估計是聽不下去了,“唰”地一下站起來,倉皇地奪門而出。我在身後哈哈大笑,小狐狸精,讓你把我拍下床!

星君大殿離天宮很遠,風景很美,從這裏可以遙望到九天之上的蒼穹之巔,司命星君和琉心就住在裏麵,我在殿外徘徊了許久,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找琉心,萬一被司命老頭兒發現,今天就別想回碧霄山了。

“雲冬,你來看我了!”我還在掙紮,琉心突然躥到我麵前,笑得像**的貓一樣。

我受驚地拍了拍胸脯:“你怎麽知道我來了?”四周查探一圈,我拉著琉心撒丫子就跑遠了,生怕被司命老頭兒看到後給逮回去。

琉心不客氣地朝我後腦勺使勁拍了一巴掌:“別跑了,再跑就要出仙界了,師父今天不在殿裏,他找太子殿下議事去了。”

議事?司命老頭兒很少去天宮的,莫非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琉心見我神色不解,拉住我的手鄭重地說:“雲冬,你別去碧霄山了,回落霞山吧,師父說大劫將至。”話雖鄭重,可她的表情卻完全不是這麽回事,甚至帶著點兒隱隱的興奮。

“大劫?什麽劫?”我驚愕萬分,現在三界相處這麽融洽,世界這麽祥和,還能有什麽大劫?

琉心搖搖頭,也是一臉疑惑,我不安地看了看她,想起今天來的目的,忙不迭問道:“琉心,你知不知道一個人被處以天罰後,還有沒有救活的可能?”

琉心白我一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恨恨地道:“扶桑雲冬,你個沒良心的!自從師父說要把我許給你之後,最近幾百年來你就一直躲著我,就知道你不是專程來看我的。”

我有些汗顏,這不是心虛才躲著她的嘛,要是讓她知道我是個姑娘,肯定會被她一頓暴揍。再說了就她這個恨不能把天窗捅個窟窿的性子,我要是告訴她真相,保證不出一個時辰全三界估計都知道了。

“雲冬,你該不是怕我愛上你吧?所以老是躲著我。”琉心的眼底閃著狡黠的光芒。

我抹了抹額頭的汗,剛準備要解釋,琉心撲哧一笑,相當不屑地睇我一眼:“你放心吧,你隻是我的好哥們兒,我早就有意中人了。”說完她又嬌羞地垂下了頭。

哎喲喂,我從來不知道這姑娘還會害羞……

“他是誰?”

我決定好好盤問一番,可誰知向來藏不住事兒的琉心這回居然咬緊牙關,打死都不肯說,我們倆在白雲上追追趕趕鬧騰了起來,最後氣喘籲籲地趴在了雲頭上。

琉心這才笑著道:“你到底想救誰啊?處了天罰的人連輪回都入不了,哪裏還能救活,除非是使用禁術!”

禁術?這絕對不可能,天條中已明令禁止,仙籍中也已經被抹去,現在除了始祖級的上神,應該沒有仙家會使用了吧。

我頓時泄了氣,本來是想幫玖非夜一把的,現在看來是無能為力了。我站起身仰望著天空長籲短歎起來。

忽地一陣黑雲籠罩,由遠而近,快速將我們倆人圍困在中間,我暗叫不好,回頭一看,對麵十幾個身著黑衣的妖怪慢慢走了過來,他們中間還站著一位白衣飄袂的絕色公子。那公子俊俏美麗,明眸皓齒,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溫暖的笑,上挑的眼峰裏有尋常男子沒有的迷人醉意,端的是春風一度桃花開。“鳳幽?”琉心一聲驚呼,轉過頭來看我,“雲冬,他們肯定是來找你的,你保重。”話音剛落,她拍拍屁股一閃身,人就不見了蹤影。事情轉變得太快,我還沉浸在她的那聲驚呼中沒緩過神來,滿腦子都是鳳幽鳳幽幾個大字飄來飄去。鳳幽啊!妖王的兒子鳳幽啊!躲了這麽多年還是沒能逃過上天的捉弄!娘啊,真是冤家路窄啊!我一邊罵著琉心黑心肝,一邊往後退,冥月早已抓住我的胳膊,將我往前狠狠一推:“公子,她就是扶桑雲冬!”渾蛋冥月,上次玖非夜怎麽沒把你弄死呢!我邪惡地想。

鳳幽風度翩翩地走到我麵前站定,如沐春風的眸子微微一閃,輕淺一笑:“我父親在我麵前念了數百年的女孩,原來就是你。”媽呀,他笑起來真好看,我感覺我的眼睛都快要閃瞎了,望著跟前俊美逼人的濁世佳公子,實在難以把他和妖王的兒子畫上等號。妖王那個鼠目寸光的家夥居然能生出這麽漂亮的兒子,真是天理難容!“我是男人!”回過神後,我壓低嗓音重重地強調。聽了這話,鳳幽沒有表現出半分生氣,反而笑得格外迷人:“你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男人,和女孩一樣秀氣好看。”

天啊,他這是在誇我嗎?被這麽漂亮的男人誇讚幸福值真的滿分啊……可是想到他的身份,我又垮下了臉。

我真的秀氣得一點兒都不像男人嗎?唉,早知道應該弄兩撇胡子貼在嘴巴上的……我為自己的後知後覺深深扼腕。

“鳳公子,妖王大人都是開玩笑的。你看你年紀也不小了,趕緊找個姑娘娶了吧,我是男人,而且脾氣特別不好,晚上睡覺打呼嚕,還磨牙,惹急了還啃腳指甲,沒有一樣可取的優點,實在不是公子的良配。”看在他顏值爆表的分上,我苦口婆心地勸慰。

鳳幽笑得越發醉人了。冥月手一伸,緊緊按住我肩膀,惡聲惡氣地道:“不管你是男是女,你都得跟我們去見妖王,都得跟我們公子在一起!”

男的也要,妖界的人都瘋了嗎?而且在大路上就綁人,你們是土匪啊?

冥月的話逼得我不得不放出狠招,我一邊與他撕扯一邊大叫:“冥月,你放開我,我不會跟你們去妖界的,我有喜歡的人了!我與玖非夜早就有了斷袖之歡!”

話才落音,周圍就響起了一陣抽氣聲!

所有人都盯著後麵,我眼皮一跳,掙紮著朝後望去,瞬間驚呆了:“神君,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雲頭上玄衣輕揚,一雙紫眸如夜色中抽出來的邪魅,可不正是玖非夜,他正一臉被雷劈中的表情,白皙的臉頰像中風一樣不停地抽搐,想必被我氣得快腦震**了吧!

“神君,他們要抓我,我們同床共枕那麽久了,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這話一出,所有人麵色一片死白,玖非夜也風中淩亂了。風幽看了看我,嘴角的笑容一直不變,溫柔地說道:“放他們走吧。”“公子……”冥月還想說什麽,卻被鳳幽抬手製止,“君子不奪人所好。”他說完,深深地看我一眼,轉身騰雲離去。直到他消失在天邊盡頭,我還站在原地。我想不明白,鳳幽就這麽放我走了?真是個好人,甩了他老爹幾萬條街!

那天之後,沒出兩天,全三界的人都知道我與玖非夜有斷袖之癖,為此我娘發了三道召令讓我回去,可太子卻及時製止,送來旨意一封,要我帶玖非夜一起去參加仙宴會。

太子的意思我明白,估計是聽到風聲要來質問我了。我頓時覺得天要塌了。仙宴會當天我打定主意裝死不去,卻不料玖非夜哪根筋不對,居然盛裝打扮非要去參加,不僅如此,他還用捆仙索把我綁了,要我與他一同前往。天殺的狐狸精!早上吃錯藥了吧!我蹲在簷下,看著兩個蛇妖給玖非夜著裝,大聲抗議著:“玖非夜,你個渾蛋!你又捆我,我的修為都所剩無幾了!”桃花精撇嘴竊笑:“捆仙索就是專門捆你的啊。”我氣呼呼地剜她一眼,轉念一想,忽然笑眯眯地說道:“玖非夜,你不會是真的喜歡上我了吧?”玖非夜側眸上下打量我一眼,興趣缺乏地道:“你想多了,我寧願喜歡渺渺,也不會喜歡你這種胸上沒有二兩肉的小白臉!”什麽?他歧視我沒有胸?簡直不能忍!我憤憤地垂下頭,正要義正詞嚴地反駁,卻發現自己一身白色男裝,胸前的那“二兩肉”都被緊緊地裹住了。被他一氣,我又差點兒忘了,我現在是條“漢子”!桃花精聽了他的話,歡天喜地地蹦躂起來:“山主,山主您說的是真的嗎?您真的喜歡渺渺嗎?山主您等著,我發誓一定想辦法把雄性部分給全部割掉!”“臭丫頭,你敢!”雄渺渺化身出來抗議。“你看我敢不敢!”雌渺渺霸道女總裁範。兩人就這樣變來變去,你來我往,我看得都快精神分裂了。玖非夜估計也受不了了,將渺渺給轟了出去,然後提著捆仙索掠上雲頭,朝天宮飛去。

仙宴會上到了很多仙家,以往見過的沒見過的統統都來了。連琉心和常休也來了。既來之,則安之,來都來了,我隻好大大方方地同眾仙家打招呼,眾仙家看我的眼神又是憎恨又是嫌棄,我裝作看不懂的樣子,該說說該笑笑,然後找了個上茅房的借口溜進了正寧宮等太子。

忽悠仙家們可以,忽悠太子我還沒那個膽量,隻好自覺一點兒了。前方琴聲繚繞,仙樂飄飄,我在後麵池塘邊拿花瓣喂魚,正寧宮的魚可非一般,它們隻吃玫瑰金花瓣。

“小魚啊小魚,在這個地方修煉,你們很快就能成仙的,到時可別忘了我。”

我晃著二郎腿,坐在池邊碎碎念。就在這時,身後刮起了一陣邪風,我感覺脖子一涼,身上的靈氣就開始源源不斷地往外傾泄。

我心下大驚,回頭一看,卻見一名紅衣仙子背對著我正在吸取正寧宮中的精氣,我生來仙體,這種東西自是沒有,卻有與生俱來的靈力。

我試圖阻止靈力外泄,卻發現怎麽也阻止不了。這個仙子到底是什麽人?修為高深還敢在天宮撒野,好大的膽子。

“住手!你是何人?”我大喝一聲。

紅衣仙子轉過頭,二話不說就跟我打了起來,她好像絲毫不顧忌這裏是太子的地盤,強勁的仙法把周圍的魚塘和花草炸得稀巴爛,剛才我喂食的魚好多條都翻著肚皮死掉了。

我一時怒不可遏:“你太過分了!”說著,一柄長劍自手中仙化而出,隨後化成無數柄利劍朝紅衣仙子擊去。

紅衣仙子打出衝天屏障阻擋,元神離位一步躥到我跟前。我凝聚所有靈力誓要好好教育她一番,就在我動用靈力與她相抗衡時,帝漣月尊貴的身影突然臨空而降,一道仙法飛逝迅速將我們彈開。

紅衣仙子趁此機會,將我釋放的靈力一把吸了過去,我身子發軟,一口鮮血自口中噴了出來。

玖非夜進來時,正好看到我口吐鮮血,他以為是帝漣月所為,神情驟然一冷:“帝漣月,你敢對他下手?”

帝漣月眉頭一皺,萬年冰山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龜裂,他想說些什麽,玖非夜眉心的火色墮仙印記卻猛然一閃,法力膨脹,已經揮手朝他攻了去:“這麽多年不見,你還是一樣的專橫獨斷,是不是隻要是我在乎的,你就要統統毀滅!”

我抬頭看到這種情況,兩眼一黑險些昏死過去,他護短雖然挺讓人高興的,但是也太膽大包天了吧,居然敢對太子動手!而且還是在天宮,外麵還有那麽多的仙家,修為高就是任性啊!

“無論是一千年前還是現在,事情都遠非你想的那樣。”帝漣月似是也怒了,“玖非夜,外麵的傳言是不是真的?”

我心底一驚,他要開始逼供了嗎?卻料玖非夜根本不打算回他,眼皮也不抬一下,盡找對方痛處打。

帝漣月百忙之中朝我瞥來一記警告的眼神,那眼神在我翻譯來看,就是說——你們倆真有一腿?別忘了他是墮仙,是殺人魔頭,而你是神仙,是扶桑少主!別忘了我交代給你的任務,否則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我當然沒忘,我死都不會忘的,我回給太子一記“你放心,我很靠譜”的眼神。

“玖非夜,你快住手,太子殿下……沒有傷我。”兩人修為雖然同樣高深,但仿佛有越打越起勁的樣子,我見狀不妙,大聲喊著想阻止玖非夜,奈何五髒六腑疼得厲害,說完一句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我弓著身子,努力睜大眼去看對麵的紅衣仙子,方才仙法光芒四射,我沒注意她的臉,這時細看之下不禁感到震驚——

這位仙子竟然長得和石靈一模一樣!

曾在凡間時,我從林白玉身體抽出的氣息中看到過這個仙女,秋水盈眸,銀鈴貝齒,如花似玉,隻不過石靈的目光善良溫婉,而這位仙子則冷如冰雕,滿眼盡是難以磨滅的酷寒殺意。

“你別走!玖非夜……神君……”眼見紅衣仙子飛身掠走,我想要玖非夜去阻攔她,卻料玖非夜根本不理我,跟帝漣月兩人打得難解難分。

兩人從地上打到了半空中,又隱進了雲層,此刻外麵的眾仙家也聽到了動靜,紛紛跑了進來,有許多仙家還挽起袖管,準備去幫帝漣月揍玖非夜。

我一看,媽呀,這是要幹群架啊!

“雲冬,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謝天謝地,琉心和常休終於來了,可我已無法再說出一個字,嘴巴一張,一口鮮血又噴了出來。

望著那抹紅影絕塵而去,我眼一閉,終於支撐不住,陷入昏迷,不省人事了。

再醒來時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玖非夜為了救我,還去太上老君那裏拿了仙丹,正因如此,我與玖非夜這對“斷袖之癖”的深厚感情已經被三界傳得沸沸揚揚,不成體統。這些都是桃花精雄渺渺告訴我的。

他還告訴我,這兩天玖非夜一直用他的仙法為我療傷,眼睛都沒合一下,才剛在外麵睡了一個時辰的日光浴,聽到我醒了的消息,立刻又趕了過來。

他還是一身玄衣,及腰的銀發優美柔滑,五官有旁人無法企及的美,可他的紫眸之下卻多了一層黑眼圈,神情間疲憊之相盡顯,想來這兩天為我奔波累壞了吧。

我眼睛一酸,心中竟忽然有種莫名的幸福。

“神君,你老了好多,也醜了好多。”我走到他麵前,伸手摸他的黑眼圈,“神君,你瘦了。”分明才睡了兩天,卻讓我覺得仿佛和他很久很久都沒有見麵了。

玖非夜神色一怔,上上下下仔細將我檢查一遍,目光之中閃過一抹擔憂和輕淡笑意,但很快就消失不見。他扒下我放肆的手,兩指捏起我的衣服放在鼻息下嗅了嗅:“扶桑雲冬!你都臭了,還不去洗澡!弄髒我的床你賠得起嗎!”

在這麽美好的氣氛下,就不能說點兒別的嗎?

我低下頭聞了聞,似乎是有點味兒了,可是我現在全身酸軟根本不想洗,於是哀哀地看著他:“神君,可不可以讓我再將就一晚,我現在是病人,沒有力氣。”

玖非夜將信將疑地打量我一瞬,末了,頗不情願地歎了口氣:“既然你沒有力氣,那我就犧牲一點兒,親自幫你洗。”然後他側頭看向兩個蛇妖,吩咐她們去準備熱水和毛巾。

親自幫我洗?玖非夜要幫我洗澡?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貼心了,真的好可怕!

“啊嗬嗬……”我下意識地捂住胸,幹笑著往後退,“不……不勞煩神君了,這點兒小事我自己可以搞定。哎呀,我突然覺得精神煥發,渾身充滿了力氣!”

我撩起寬廣衣袖,炫了炫手臂上的二兩肌肉,重重地拍了幾巴掌,以示肌肉結實有力。玖非夜一聲嗤笑,頗不以為然:“你真的可以自己洗?”

我重重地點頭:“可以可以,神君為我操勞了幾天,趕緊去好好睡一覺吧,我去別的房間洗澡就行了。”

說完,我讓雄渺渺把玖非夜房裏的被褥全部換了幹淨的,然後跑到隔壁的隔壁去洗澡,這間房是剛來碧霄山時我住的地方,裏麵陳設簡單卻很安靜。

小蛇妖不出片刻就把水送來了房裏,我還弄了些院子裏的花瓣撒在水中,鮮紅的顏色隨著水波一**一**,叫人心情歡喜得緊,我三下五除二就扒光了衣服跳進大大的木桶裏,靠在木桶邊緣滿足地呼出一口氣。

真舒服啊!之前一直和玖非夜擠一間房,好久都沒有這樣輕鬆自在地泡過澡了。

“人生中最舒服的事情莫過於此了。”我不由自主地哼起了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的小曲,閉著眼睛享受難得的愜意時光,什麽煩惱都拋諸腦後了。

可憐我還是高興得太早了,忘了這世間有一個詞叫樂極生悲啊!

就在我泡得昏昏欲睡之時,房門突然被誰“砰”地一聲推開,我嚇得連忙睜開眼睛——誰?誰吃了熊心豹子膽趁我洗澡的時候闖進來?

回頭朝門口看去,映入我視野之內的是玖非夜絕美的身影,他手中拿著一套衣衫,步履從容地朝這邊走來,邊走還邊教訓道:“洗完澡要換衣服,再穿那身臭衣服你就死……定……了……”

話剛落地,他的腳步忽地頓住,眼睛在我身上一掃。我嚇得尖叫一聲,整個腦袋一片空白,“嘩啦”一下把自己按在水中,隻露出一顆腦袋在木桶上麵。“神君,你你……你別過來!把衣服放在屏風上就可以了!”我大聲喊道。方才是忘記拿換洗衣服了,可是您老親自送過來我壓力很大啊!玖非夜不知道是哪根筋沒對,他看著我,奇怪地皺起了眉:“你……”“你出去,你快出去!”我慌得六神無主,生怕他剛才看出了些什麽。玖非夜壓根不聽我的話,身形一動瞬間就到了木桶前,抓住我的手將我往上一提,這一係列動作太過迅速,我來不及防備,隻覺一陣涼意突襲,整個上身就暴露在空氣中。“啊啊啊——”我發出一陣史上最慘絕人寰的慘叫!玖非夜先是一愣,繼而眼睛猛地睜大,手指像被燙到一樣閃電般縮了回去,身子踉蹌著往後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穩住。

我抱著胸,連忙又把自己按回水中,瞪著他大肆咆哮道:“玖非夜!你個臭流氓!你無恥!你下流!”我搜腸刮肚地想著罵人的話,可奈何水平有限,擠了半天也就這幾句還算攻擊性強。

“你……扶桑雲冬你,你怎麽……”玖非夜顯然快被嚇出神經病來了,毒舌的他竟然也詞窮了,他難以置信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唰一下轉過身背對向我。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你是姑娘……”他停了一下,身影一化,直接變成一道玄光飛了出去。我癱在木桶裏欲哭無淚,好你個玖非夜,你一定是故意的!

聽說凡間女子遇到這種事,是要立刻嫁給男方的,否則毀了清白就沒人敢要了,男方若是不肯娶,女方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狠點就一哭二鬧三上吊。我活了八百年,臉皮比她們厚實多了,自然也不會做出那等有辱斯文的事。

至於要男方負責嘛……我想起玖非夜那張美到人神共憤的臉,以及雖然霸道卻不失體貼的性子,我覺得這個主意也是不錯的。

隻是這貨最近看到我就臉紅,連話也不跟我說幾句,好像我是吃人的母老虎似的,這事還得從長計議,再說了,他心裏喜歡的人是石靈,雖然石靈死了,但他從來都沒有放棄過要將她複活的信念。

說到石靈,我忽然想起了那位紅衣仙子,她到底是什麽人?

我坐在院子裏仰望天空,頗為惆悵地想著要不要找太子去問問情況,卻見空中兩道星光隕落,倏一下就到了我跟前,是琉心和常休。

哎喲,真是天助我也!

可能因為我受傷了,最近玖非夜放寬了政策,不再禁止常休和琉心這兩人來探望我,是以常休再過來時也不必躲躲藏藏了,而琉心那個芝麻仙,能夠有機會接近玖非夜大魔頭,巴不得一天多跑幾趟,恨不能直接住進來。

“雲冬,你都受傷了,怎麽還坐在外麵吹風?”琉心跑過來揪我的耳朵,“走,快跟我進去,多大的人了,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兒心!”

我什麽時候沒讓她省心了?

“神君呢?他人怎麽不在?”一進屋,她就迫不及待地尋找玖非夜,一雙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四處搜索,我朝隔壁的隔壁指了指,她霎時就泄了氣。

“有本事你過去找他啊。”琉心要是敢一個人去,我就把腦袋拆下來當球踢。

常休對她的行為頗為不滿:“你找他幹嗎?不是來看雲冬的嗎?”

琉心撇撇嘴,又說道:“我想瞻仰一下神君的風采啊,你們不知道,神君當年可是風靡全三界啊,連百花仙子那樣的天界第一美人都拜倒在神君的玄袍之下,太子殿下的人氣都沒有他高,哪怕神君現在墮仙了,仙子們對他的愛慕依然不減,你們男人不懂,神君的魅力無人可以匹敵!”

我是不懂,我不懂玖非夜這樣癡情的人為什麽會被天庭所不容,我更不懂玖非夜這樣桀驁不羈的人為什麽會對一個凡人如此念念不忘,哪怕時間更迭了千年,哪怕已不存半絲希望,他還盼著,等著,從不肯舍棄。

是因為愛嗎?因為他愛她如生命,所以不能輕易放手?可是以他護短的性子又為什麽沒去為她複仇呢?

我怎麽都想不明白。

“花癡!”常休冷斥一聲,扭過頭一副不想與琉心為伍的樣子,琉心見他臉色不悅,又湊過去逗他。

我看著他們倆,不禁覺得好笑,仿佛從他們兩人看到了我和玖非夜,曾幾何時,我也像琉心這樣逗過玖非夜開心,遺憾的是他並沒有笑。

“據我所知,你一直和玖非夜住在一起,為什麽突然搬到這裏,是發生什麽事了嗎?”常休忽然問道,深藍色的眼底藏著讓人無所遁形的敏銳和關心。

我一噎,說起這還真是有些窘迫,我情不自禁地又想起那天洗澡的事……臉皮不禁微微一紅。

自從那天洗澡被玖非夜看到之後,他就將我的東西全部從那間房搬到了這裏,看我一眼他都臉紅,還哪敢再綁著我睡一張床鋪,而且不止如此,我發現他說話也比以往溫柔了很多。

我不禁感慨,男女差距也太大了,還是做女生好啊!早知如此,當初來碧霄山時我就隱藏身份,化成姑娘家混進來了,搞不好混元鏡早就弄到手了,畢竟我還是有點兒姿色的,來幾場粗糙的美人計應該不在話下。

“這有什麽奇怪的,兩個老爺們在一起睡膩了,換個地方清靜清靜。”我還沒回答,琉心就一副很懂的樣子,對我連拋幾個媚眼。

我哭笑不得,睡膩了這個詞……是不是用得有點兒不恰當啊?常休臉色一黑,顯然不認同她的說法。

琉心看了看我,開始對我施展“義務教育”:“雲冬,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啊,沒事跑去招惹洛天雪幹嗎,你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是吧?”

我一聽這名字,就知道她是在說那位紅衣仙女,於是忙將她按在椅上,鄭重其事地問道:“琉心,洛天雪到底是什麽人?”

“問我你就問對人了!”琉心信心滿滿地道,眼神朝我一瞥,“她可是仙界鼎鼎大名的天雪上仙,幾百年前突然飛升,為人十分冷酷,聽說手段也很毒辣,飛升之前手上沾了不少鮮血,修為可是高出你很多呢,而且人家現在還有太子殿下罩著,你沒事離她遠點兒。”

我聽了有些錯愕,對於太子罩她一事既讓人出乎意料,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如果不是太子心有偏袒,洛天雪哪裏敢明目張膽地在正寧宮行那等觸犯天條之事,還強行吸走我的靈力。

“琉心,你幫我查查洛天雪,她在飛升之前是什麽身份?”我想知道洛天雪有沒有可能是石靈的轉生?

這個任務交給琉心再適合不過了,我相信她很快就能幫我查出來。琉心自然樂不可支,連碧霄山都待不住了,身子一扭就爬上天庭去“幹活”了。等琉心走了,常休才轉過頭,以一種逼視的姿態盯著我。

我知道瞞不住他,隻好將洗澡之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常休聽完我的陳述,臉色白了一瞬,好看的眉頭越皺越緊,咬著牙就要替我去出氣,我趕緊將他拉住,讓他不要把事情鬧大,不然我的女兒身就要暴露了。

常休見我執意不許,隻好強忍下怒氣,沉吟了片刻後,才緩聲道:“雖然玖非夜不是什麽好人,但他是個正人君子,不會把你的秘密說出去的,隻是你以後在碧霄山要注意一些,有什麽事就叫我。”

我點點頭,交了常休這個朋友還是很靠得住的,雖然最開始時他把我打得那麽慘,不過也算不打不相識。

常休看了眼外麵的天色,似是有什麽事要去做,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臨走前,我想起曾經夜探玖非夜神誌的時候發現的秘密,到現在也沒有研究出一個所以然。常休非常聰明,他又曾在司命老頭兒座下數百年,興許能解決我的疑惑。

於是我一把抓著他問:“呆子,這世間有沒有人心髒與常人是不同的,或者說沒有心?”

常休眸光飛閃,怔了一下才道:“這世間沒有無心之人,隻有心被狗吃了的人。”

我狂汗,想了想後換一種方式問:“你知不知道,有沒有一個人的心不是鮮活的心髒,而是紅蓮業火?”

常休緊盯著我,像是要在我臉上看出一朵花來,良久之後,才回答了我的問題:“有啊,有一個人,一萬年前的未淵上神,他修為臻至化境,隱居蒼穹之巔,他心口流淌的不是血,而是燃燒的紅蓮業火,四海八荒也唯有他一人,可惜他已經死了。”

未淵上神我知道,他是四海八荒的一個傳奇,一萬年前仙與妖發生過一次大戰,他為救天庭,在那場大戰中消逝了。

常休說的沒錯,他死了……

可說到這個始祖級的上神,不知為何,我腦海裏卻浮現出了玖非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