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這磨人的小妖精

我懷著“要讓對方徹底拜倒在我男裝之下”的一腔熱血去了小木屋,小木屋裏很安靜,院子不大卻收拾得很幹淨,還種了許多奇花異草,屋子裏還置放著許多我沒見過但很獨特的物件,看上去清雅又別致。

想不到這家夥人品不咋樣,對生活的品味還不錯,頗有一股子脫俗雅人的氣息,文藝範撲麵而來。

隻是我裏裏外外逛了個遍,也沒看到半個能喘氣的活物,幹脆坐在院子裏小歇起來。石桌上放著一盞精巧透亮的茶壺,壺上懸著一顆光芒四射的燈,忽閃忽閃的。

我訝異了一下,頓時來了興趣:“哎呀呀,這不是司命星君的天燈壺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天燈壺可是個好東西,是司命老頭的心肝寶貝,我還是幾百年前去找琉心玩的時候,在星君宮殿裏看到過一回,據說喝了用天燈壺煮出來的茶不僅會實話實說,而且還會暫時性削弱法力,是審押犯人必備之物。

好你個常休,不僅背後詆毀我們仙家,還偷盜仙家之物,幹出這等天怒人怨的事兒,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我一手抓起天燈壺,準備將仙器收進虛鼎之中,才剛拿起來,院門外就傳來一陣火急火燎的獅子吼——

“放手,放手!快拿開你的髒手!別碰我的茶壺!”

我抬頭望去,一道青影卷著疾風“嗖”地一下就竄進了院子,緊接著二話不說就像惡狼覓食一樣朝我撲來,不,確切地說是朝我手上的茶壺撲來。

我豈能讓他得逞,身子一旋,就往左旁退開,嘴裏念著訣,三道仙法同時向他打出,他反應也賊快,三兩下化去我的仙法,指尖凝出一根青絲朝天上一繞,漫天的青色物體突然從空中嘩啦啦地垂直朝我砸了下來。

我仰頭一看,天啊,差點兒嚇死本少主了!

“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大白菜啊?哎呀!啊啊啊……喂,你快別過來啊,會死人的!啊啊啊……”

隨著“砰砰砰”數聲巨響,我徹底被那遮天蔽日般的大白菜們給砸傻了,活生生地埋在大白菜堆裏,隻露出一顆腦袋在外麵。被埋也就算了,常休那個蠢貨為了奪天燈壺,連禮義廉恥都不要了,竟然還飛撲過來壓在我身上。

我這弱不禁風的小身板兒哪受得住這麽重的力量,腸子都快被他給壓出來了。

“你這小王八蛋,好大的膽子!還不起來!”我咬牙切齒地怒吼。

常休正與我大眼瞪小眼,聽了這話,鼻息裏噴出一絲氣,憤憤地爬了起來,爬起來後還猶不解氣地朝我的屁股踹了一腳。

“我以為是誰,原來是個仙人,你們這些仙人沒一個好東西,說,來我這裏幹什麽?誰讓你來的?”他作勢又要抬起腳。

我被砸得有些暈頭轉向,還沒緩過神來,看到他的動作,連忙手腳並用地滾遠了,在逃離他凶殘的“蹄子”之後才慢慢地扶著牆站起。

我扶桑雲冬何時這麽狼狽過,怎麽到了這碧霄山後,就接二連三地被羞辱了一次又一次,出門在外,我就是落霞山的臉啊!如今這臉麵實在有些慘不忍睹。

“仙人怎麽了?招你惹你了?你這妖精,不檢討自己的不是,倒四處汙蔑我們仙家,還用大白菜砸我,可惡至極!”我指著他義憤填膺地嗬斥。

暴力!太暴力了!碧霄山的妖莫不是都吃多了人參上火,一個兩個的都這麽暴力。渺渺還說他待人非常熱情,這等凶殘的“熱情”,本少主承受不來啊!

對於我的指控,常休顯得滿不在乎,他坐在凳子上,一襲青衣柔滑墜地,頭上戴著一頂白色帷帽,烏絲如瀑般從帽下延伸散了滿背,皮膚白淨而滑嫩,五官清秀俊逸,一雙深藍色的眼睛像遼闊的海洋,美而深邃。

他看上去像個美妙的書生,可他望向我的眼神卻懨懨的,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鄙人此生最討厭的就是神仙,你再不走,休怪我對你不客氣!”他下著逐客令,手指在石桌上輕輕一抹,桌上就出現了一壇子酒和一盒月餅,然後無視我的存在,舉著月餅斯斯文文地吃起來。

看著他嘴巴一張一合,我的肚子也不爭氣地咕嚕咕嚕喊了幾聲,我走過去氣呼呼地坐在他對麵,心裏策劃著怎麽才能從他嘴裏套出話來。

他卻抬頭看了我一眼,凶巴巴地道:“看什麽看!我打發叫花子也不會給你吃!”

我是多有骨氣的仙,你求我吃我還不一定會吃呢!

看他那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我就氣不打一處來,可是沒辦法,現在有求於人必須忍耐。唉,這個世界是多麽的殘酷。

我坐在對麵定定地望著他,也不說話。他吃了幾口後,可能覺得我的存在影響了他的食欲,於是放下月餅,橫眉冷對地望著我:“天都快黑了,你還不走?等著我給你供晚飯?”

我仰頭掃了一眼天邊,日頭已經沒了,一輪滿月靜靜地懸在空中,果真天要黑了,說不定玖非夜已經大發雷霆地四處尋人了,不過更大的可能是他根本沒有想起我,早就將我拋諸腦後了。

我又仰頭望了一眼,發現今日的月亮格外的圓,就像琉心那張可愛的小臉兒一樣,漂亮極了,腦海中突然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我覺得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裏見到過。

擰著眉頭,我開始搜腸刮肚地想,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月餅,滿月,賞月……莫非今天是人間的中秋佳節?

一定是的!聽說平常時候凡間的月餅賣得並不好,可是一到中秋佳節,月餅銷量就噌噌噌地暴增,幾乎要賣斷貨,遠的不說,就說那仙界的天蓬元帥,每年為了嫦娥姐姐都要跑到凡間買幾大馬車的月餅,給嫦娥姐姐獻獻殷勤,剩下的就一直吃到他吐。

琉心每次談論天蓬元帥的消息時,總要說天蓬與嫦娥其實並不合適,他們的性格並不在一個頻道上,可我卻覺得像天蓬這樣的癡情種連凡間都少得可憐,仙界能有一枚是多麽稀罕。

唉,愛情真是個叫人惆悵的東西啊!

這個暴力常休身為一個妖怪,也買了這麽多月餅,難不成也對嫦娥姐姐心存不軌?

我看他的眼色頓時變了,神色甚是同情:“你去凡間買了這麽多的月餅對酒賞月,莫非你也喜歡嫦娥?”我停了一下,笑嘻嘻地湊過去,“我們倆做個交易怎麽樣,你解我幾個疑惑,我可以幫你給嫦娥姐姐送情書。”

每天對著月亮睹物思佳人實在太淒慘了,這個主意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常休一定會感動得五體投地,我在心裏為自己點了三十二個讚:我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仙子啊!

我充滿期待地看著他,豈料常休白我一眼,對此提議十分不屑一顧:“嫦娥幾百年前就發福了,死胖子一個,也就瞎眼的那頭豬才看得上。”

呃……嫦娥發福了?幾百年不出落霞山,世界已經變化得這麽快了?不對呀,他一個連天界都沒去過的小妖,怎麽會知道這些事?

我幹巴巴地笑了兩聲,將曾經在書中看到過的句子搬出來總結:“這你就不懂了吧,喜歡一個人就要把她養胖,這樣她就是你一個人的了。天蓬元帥這招雖然損了點兒,但不得不說,幹得漂亮啊!”

常休一愣,若有所思地朝我看過來:“這話你從哪裏抄的?”

“《紅塵》裏麵啊,你不會沒看過吧?三界這麽有名的書你都沒看過?”我像看文盲一樣地看著他,“這本書特別好看,我強烈推薦你看。改天我給你買一本過來。”

常休用怪異的目光瞟了我一眼,接著嘴角一揚,臉上露出幾分愉悅之色,笑著道:“看在你喜歡這本書的分上,我允許你今天晚上和我一起賞月。”話音一落,他還好心地給了我幾個月餅,又倒了一杯酒送到我麵前。

我受寵若驚,對他的態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這對我來說是個好進展,如果在碧霄山裏多了一個盟友,那以後找混元鏡豈不是更加得心應手了,況且渺渺還說他上通天文,下曉地理,看他連嫦娥發福都知道,想必這名頭也不是吹出來的,於我簡直如虎添翼。

“好啊好啊,聽你這口氣,你也喜歡這本書?”我決定采用迂回戰術,先和他成為朋友,再向他旁敲側擊下手。

“當然。”常休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酒,一臉驕傲之色,“我不僅喜歡書,還喜歡這本書的作者。”

“極品小呆呆嗎?哈哈,我小時候也喜歡過,不過長大了覺得作者的這個名字很奇特,估計作者本人十分滑稽!”我哈哈大笑,心情愉快地捧著酒抿了一小口。

常休的臉像六月的天一樣,“吧嗒”就垮了下來,半晌,冷冷一笑道:“我就是那個滑稽的作者!”

噗——

我嘴裏還沒來得及咽下的酒水直線朝對麵射去,全噴在常休臉上。什麽?我沒聽錯吧,他就是那個作者?極品小呆呆就是常休?媽呀,不帶這麽玩兒的!

常休的麵色黑得像煤炭,我連忙幹笑著拿衣袖給他擦臉:“嗬嗬,其實滑稽是褒義詞,我就是喜歡滑稽的人,以後還準備娶個滑稽的媳婦兒呢。”才怪,我可是要嫁個才貌雙全的公子哥的。

他恨恨地瞪著我,倒是沒有再發難,默默端起酒杯連喝了幾杯,好一會兒之後,隻聽他慢慢地說道:“這個藝名是別人取的。”說完,他給我的杯中也斟了滿滿一杯。

他望著頭頂的圓盤,目光深邃而悵然,仿佛滿腹心事。看到他這副淒苦的樣子,我一時也沒好對他刨根問底,隻好陪著他默默賞月,聽他說一些零零碎碎的雜事和他要寫的新書。

這期間我清清楚楚地記得,他吃了十個月餅,喝了三杯小酒,第三杯小酒下肚之後他的神情就開始變了,說話開始大舌頭,目光也瞬間變得猩紅,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轟”地一巴掌打碎了麵前的大理石桌子。

哇,這呆子喝醉了真可怕!幾杯小酒就倒了,酒量是不是也太慫包了?

“冷靜,冷靜啊小呆呆……”我話還沒喊完,又見他手掌一甩,一道亮光劃破了黑暗,被他遠遠地拋向了空中。

“臭呆子,這是天燈壺啊!”我定睛一看,瞬間嚇得一震,趕忙飛身到半空接住天燈壺,驚魂未定地收在虛鼎之中。這可是司命老頭的寶貝啊,要是讓他知道寶貝被人這樣糟蹋,一定會把這呆子活活弄死一百次!

我抱著天燈壺心有餘悸,可誰知還沒等我落地,巨大的虛光罩頂而下,緊跟著一個青色的結界驀地將我包裹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怪物啊,你這個醜八怪,看我不打死你!”常休的身影飄到半空,雙眼猩紅如滴血,在暗沉的夜色裏顯得十分詭異,他一隻手牽著結界,神色幾近癲狂。

看他的表情我內心頓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這時,院門外一道木色身影鬼鬼祟祟地躥了出來,指著半空中的我哈哈大笑,隔著這麽遠,我都能看到他露出來的牙床。

那打眼的桃花枝……是渺渺!他到底是什麽時候來的,躲在暗處一直看我的笑話,這個沒良心的!

“哈哈哈……好醜啊,笑死我了!”

天殺的,最恨別人說我醜!這樣如花似玉的我,到底哪裏和“醜”字沾邊了!渺渺這個小王八蛋,等會兒姐姐再來收拾你。

我迅速掏出一麵鏡子對自己照了照,這一照,我的三魂七竅差點兒灰飛煙滅。鏡子裏麵的人五官模糊,眼圈發黑,一臉絡腮胡,頭發像稻草一樣往外炸開。

——天啊!這真的是我嗎?

“常休你個臭呆子!渾蛋呆子!快放開我,把我變回來!”我使盡渾身法力也掙不開常休的結界,不由氣得破口大罵。

常休卻像是沒聽到一般,動作越發的大,笑聲十分張狂。我沒想到常休的修為如此之深,可以結出這麽法力高強的結界,更沒想到醉酒的他人品這麽差,居然是個超級暴力狂,不僅不認識我,連他最喜歡的天燈壺也不認識了,這下我是真的完了。

我困在他的結界裏麵,被他像耍雜技一樣地左右甩動,晃得我連隔夜飯都快吐出來了!

“渺渺,你個兔崽子還不快來幫我?”

渺渺幸災樂禍地向我搖頭:“我連你都打不過,怎麽打得過他,你就忍一忍,等他酒醒了就會放了你的。”

等他酒醒?他醒過來我還有命在嗎?臭渺渺,這麽見死不救以後一定會遭雷劈!

結界的光芒越來越盛,幾乎照亮了半個天空,就在我快要暈厥之際,一道紫芒如閃電一般從半空劃過,瞬間就穿透了結界。

昏昏沉沉之中我凝神看去,隻見玖非夜一身紫衣臨空而立,雋秀絕美的麵上隱隱含著一抹莫名的怒意,隨著我慢慢墜落,他身形一閃,立刻飛過來接住我。

“大魔……神君,你是來救我的嗎?”在這羞憤到瀕臨絕望的時候,看到玖非夜就仿佛看到了親人,我滿麵淚痕地抱住他的脖子,一邊擦著眼淚鼻涕一邊嚷嚷著:“神君,我好醜,他把我變成了醜八怪,我不想活了嗚嗚嗚……”

興許我慘絕人寰的哭相嚇到他了,玖非夜低頭一看,立刻嫌棄地別開眼,他也不將我變回來,隻輕淡地答道:“沒關係,有我。”

我的眼淚流得越發凶了,自認識他以來,從沒有哪一刻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如此偉岸,簡直比天界戰神二郎神君還要帥氣一萬倍!

“玖非夜,又是你!”醉得不成樣子的常休連天燈壺都不認得了,居然還能認出玖非夜,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呆子,你好大的膽子,敢動我的人!”玖非夜怒目而視。

這話說的,我幾時成你的人了?臉皮厚!意識模糊中我忍不住腹誹,又不由得揚起嘴角笑了起來,我發現有時候,玖非夜還挺護短的。

常休臉色通紅,此刻站在院子中央也不發癲了,看著玖非夜恨不能在他臉上剜出幾個洞來:“你這個無恥的墮仙,不僅搶了我的定魂珠,現在又來搶人,我今天就殺了你,一雪前恥!”

我本來要暈過去的意識聽到這句話,瞬間就清醒過來,吃驚地看著兩人,原來定魂珠是常休的東西,原來他們兩人之間還有這麽重的深仇怨忿。玖非夜也確實忒無恥了,怎麽什麽都搶!在我心中剛剛才樹立的偉岸形

象頓時大打折扣。院中光芒大盛,常休渾身妖氣大漲,怒火衝天地就朝玖非夜擊了過來。玖非夜果然不愧是大魔頭,麵不改色地冷笑一聲,龐大的仙氣與妖氣轟然飛出,“唰”地一下就破了常休的妖法,抱著我化作星芒掠入空中。

再次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我一睜眼就看到玖非夜坐在房間的長榻上閉目修行,他僅著白色的裏衣,一頭銀絲披肩而下,長長的睫羽下漂亮的雙眼微微闔著,肌膚在熒光之中越發白皙剔透,整個人安靜而美絕,這樣的他與以往霸道的形象大不相同,顯得越發勾人心魄。

我愣愣地看著,不覺有些出神。仿佛是感應到我的注視,他微闔的雙眸緩緩睜開,偏頭朝我望了過來:“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覺得我可能因為看到他美豔的臉產生了錯覺,他竟然會關心我?木然地搖了搖頭,我努力回想昨天發生的點點滴滴,然後……我往身上一看,心下猛地大驚,立刻像炸了毛的貓叫了起來:“玖非夜!你個臭流氓——你脫我的衣服?”

此刻的我坐在**,身上同他一樣隻穿了白色的裏衣,外衫已不見蹤影,而且……我環視了一遍房裏富麗堂皇的陳設,三米寬的華麗大床,這種金貴的調調,隻有玖非夜這個大魔頭才敢不怕折壽住這麽奢華的房間。

晴天霹靂啊!

我為什麽會在他的房間醒過來,而且還被脫了衣服,我的女兒身被暴露了嗎?我的貞操嗚嗚嗚……

我一時心亂如麻,怒不可遏又委屈萬分地控訴道:“玖非夜,就算你救了我也不應該乘人之危,你下流!”

“你想死嗎?我能親自動手給你脫衣服是你此生天大的榮幸,你竟然還敢有意見?”玖非夜囂張地說著,隨後揮開房門,收起氣息,優雅地站了起來。

候在門外的兩個小蛇妖連忙端水進來給他洗漱寬衣,我坐在**欲哭無淚,大魔頭果然霸道凶殘,臉皮厚得無邊無際了。

我伸手摸了摸胸部,幸好裹胸還在,應該還沒有被他發現,懸著的心終於慢慢鬆懈下來,我剛想起身離開,卻見玖非夜眉頭一皺,瞪著我竟然比我還凶:“扶桑雲冬,從今天開始,你就與本君睡一張床鋪了!”

“什——什麽?”我連忙雙手護胸,抱著被子往床角縮去,剛才的氣焰瞬間就慫包了,弱弱地道,“神君,我是男的。”

玖非夜飛快地掃了我一眼,淡淡道:“沒關係,我也是男的。”

……

玖非夜是個極愛幹淨的人,他的房間裏可謂是一塵不染,能進他房間的人就隻有每日伺候他洗睡的兩個女蛇妖,如今他竟要我和他睡一張床,為什麽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除了我,碧霄山還有誰能管得住你?若再放任下去,隻怕不日碧霄山都要被你拆了。”玖非夜的語氣輕淡,可紫色的眸底卻有不容反駁的霸氣,“扶桑雲冬,以後不準再去找那個呆子,若有下一次,我一定將你大卸八塊!”

又威脅我,這個渾蛋!我若不去,何年何月才能查到混元鏡的下落,早一日找到就可以早一日離開大魔頭。

我在心底吐血咆哮,又將他祖宗十八代通通問候了一遍,末了才勉強哼唧一聲,以示在強權下的暫時妥協。

後來的日子,過得相當雞飛狗跳,玖非夜說到做到,竟真的要我與他同進同出,同吃同睡,也因為如此,每天晚上睡前我都要與他打一架,毫無例外的,每一次的收場方式都是他拿著捆仙索將我綁在**。

唯一慶幸的是,玖非夜沒有與人一起洗澡的習慣,不然本少主真是危矣,久而久之,我竟然漸漸習慣了這種相處,真是受虐狂啊。不過我與大魔頭同床共枕的事情要是傳到我娘親耳朵裏,不是我被扒一層皮,就是玖非夜要被扒一層皮了,要是傳到妖王耳朵裏,那我就基本玩完了,我娘親就隻能給我收屍了。

想到這可怕的後果,我就渾身一激靈,迅速掰著手指頭數日子,這一數還真把我嚇了一跳,不知不覺間來碧霄山竟已有一月有餘了,我卻一點兒進展也沒有,不說遠的妖王那裏,隻怕天宮太子都已經開始琢磨怎麽弄死我了。

不行不行,我得想個主意。我回頭望去,目光落在玖非夜身上,他正躺在花團錦簇的院中曬太陽,臉上蓋著一本仙冊秘籍,那本書專講仙界法器之事,估計是與定魂珠有關。

“再用這種無恥的眼神偷偷看我,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玖非夜清潤好聽的聲音從書下悠悠傳來。

我嘴角一抽,閉著眼睛居然還知道我在偷看,他真心比二郎神君的三隻眼還厲害!

“山主,山主,閻王捎信來了!”

我正默默鄙視玖非夜,桃花精雄渺渺就從前方以八百裏加急的速度衝過來,舉著一支雞毛“唰”地一下就從我身邊跑了進去。

玖非夜放下秘籍,動作略顯慵懶地站起來,看著渺渺手中的雞毛冷冷斥道:“居然找了一個多月才找到,真是一群廢物。”

大魔頭真是刻薄,給他辦好了事還要挨罵,要是閻王在這裏非氣得腦出血不可,不過閻王到底給他找什麽東西,我十分好奇。

懷著這份好奇,我也跟了進去。渺渺一見我便露出吃人的眼神,在碧霄山這些日子,他就沒給過我好臉色,之前是因為結了梁子,後來是因他將我騙去常休那裏差點兒出事,回去後玖非夜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渺渺從此就越發討厭我了。

渺渺剜了我一眼,鬆開手讓雞毛飄浮在空中開始飛速地旋轉,然後羽毛脫落化成無數的小雪花,隨著流光一現,慢慢衍生成流光溢彩的小字排在空中。

這就是傳說中的雞毛令箭?真稀罕!

我湊過去定睛一看,上麵寫著——京城林府,有女白玉,情絲深鎖,三生不褪。

哎呀,有情況啊!這話的意思是說有個叫白玉的女子對玖非夜有三世的感情?還是說玖非夜對她有三世感情?玖非夜這樣邪惡無情的大魔頭也會喜歡上一個人?哇啊啊啊——這個消息好勁爆!

要是八卦小仙琉心在這裏,一定會激動得跳起來。改明兒見到了琉心,一定要把這消息告訴她,我暗暗地想。

等等……如果我沒記錯,京城應該是在凡間吧,玖非夜喜歡的女子竟然是個凡人?

天啊,我到底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會不會被滅口?

我惴惴不安地瞟向對麵,卻見玖非夜眉峰一皺,又微微舒展,常年不笑的眸底竟也泛起了星星點點的笑意,他伸手撫摸了下飄浮在空中的雪花小字,那些字便如太陽乍露,慢慢融化消散了。

他沒理會我們疑惑的眼神,抬步便往院外走,雄渺渺一怔,搖身一變成了雌渺渺,頂著燦爛的桃花枝小跑著追了上去:“山主,您是不是要去人間,帶我一起去吧?”

她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就那麽巴巴地望著他,玖非夜可能從來都不理解什麽叫憐香惜玉吧,他的麵上沒有半絲動容,連拒絕的話都寡淡得讓人心碎:“不可能。”

說完,他又看向我,紫眸中似有什麽情緒一閃而過,喚道:“扶桑雲冬。”

聽到呼喚,我眼珠一轉,立刻屁顛屁顛地跑過去,捶著他的肩諂媚地笑道:“神君大人,您什麽都不用說了,我願意為您鞍前馬後,赴湯蹈火,區區凡間而已,我陪你一起去。”

玖非夜一愣,大約是沒想到我這麽厚臉皮,他倒也沒反對,隻是看我的眼神諱莫如深,半晌後,輕聲嗤笑道:“落霞山的少主,想必還沒有去過凡間吧?也罷,就帶你去見識一番。”

“我久居落霞山,的確從未下過仙界,神君英明!”我做出佩服的模樣,自動忽視掉渺渺射過來的怨憤眼刀。

“山主,您不能帶他去,他留在碧霄山本來就是有企圖的。您要帶他去他肯定會壞事的,他一直對您圖謀不軌,您還是帶我去吧,山主……”最後一句,渺渺喊得那叫一個淒婉感人。

然而並沒有用,玖非夜已經身影一化,飛上了雲層之中,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掃一眼渺渺鐵青的小臉蛋,袖子一揮也上了雲頭。對不起了渺渺同學,我知道你喜歡你們家時而麵癱時而邪惡的大魔頭,可此次去凡間是我發現他秘密的大好機會,為了我的小命,隻好舍棄你的愛情了。

俯視著下麵,我安撫道:“渺渺,你喜歡什麽?哥哥給你買。”

“扶桑雲冬,你這個大壞蛋,我要挖了你的心!”渺渺哭成了一個小淚人兒,梨花帶雨的模樣真真叫人心疼。

我還想說些什麽安慰她,玖非夜那個沒仙性的一手抓起我的衣領,像甩垃圾一樣把我朝前方高高拋了出去:“走吧——你——”

我在空中迎風搖擺,很遠之後還能聽到渺渺撕心裂肺的哭聲。

人間果然是個好地方,好山好水好姑娘,雖然不及仙界的滂沱壯觀,卻格外鍾靈毓秀,站在雲上一路觀摩過來,我還發現了自己八百多年來從未有過的另一麵——一隻歡脫到忘形的脫韁的野馬!

我有些惶恐,這還是落霞山的俊美少主嗎?要是讓仙子們看到我這副樣子,我的半世英明豈非折煞在了這裏。我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可是怎麽辦?人間這麽新鮮好玩,心情太好根本停不下來啊!

玖非夜看白癡一樣地看著我,眼底清清楚楚地寫著三個大字——鄉巴佬!

我不理他,繼續在京城繁華喧鬧的大街上蹦躂,左邊摸摸,右邊瞧瞧,每到一個攤位或者熱鬧的地方都要好奇地去看幾眼,忘乎所以地在人群中穿梭,偶爾也回頭看他。

他優雅從容地走在路中央,即便化裝成了平凡的模樣,也依然是大街上最搶眼、最俊美的一個,男女老少的目光毫無疑問地紛紛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卻像沒看到一般,旁若無人地朝林府的方向走去。

“扶桑雲冬,等會兒到了林府,你不準動不準說話,要是壞了事,看我怎麽收拾你。”玖非夜沒好氣地瞥我一眼,出言威脅道。

他的眼睛雖然變成了黑色,可眸底依然有與生俱來的冷肅,而且他身上有種渾然天成的霸氣和尊貴,若說這世間還有一個人能與他相媲美,那也就隻有天宮太子帝漣月了。

這樣美豔貴氣的男人竟然是個三界共憤的大魔頭,實在是太暴殄天物了,有時候想想我也覺得甚是可惜,真是浪費了這副好皮囊啊!

“神君,我問你個事啊?”疑惑在肚子裏翻覆了半天,我實在沒忍住:“當年您身為天界最令人仰慕的神君,修為已臻化境,在三界威名遠揚,為什麽後來會一夜墮仙啊?”

話音剛落,玖非夜一個眼刀子射了過來,他盯著我打量了一會兒,陰惻惻地笑了:“扶桑雲冬,你一定是嫌棄自己的舌頭長得太結實了吧,要不然我幫你割下來?”

他還嫌我多話了,敢做不敢當,還是不是男人!

心裏腹誹,嘴上卻笑得春光燦爛,我搖首道:“神君,我這不是關心您嘛。”

“扶桑雲冬,要是讓我知道你是帝漣月派來的,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玖非夜惡狠狠地甩我一眼,朝前大步流星地走去了,留下我一人怔在原地。

一瞬間,我有種被雷劈中的感覺!

太子啊,我為了您可是將腦袋都拿下來掛在褲腰上了啊!如今在三界哪裏還有我這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好仙子了,您可一定要厚待我啊!賞賜一定要重重的,泰山壓頂式的,千萬不要手下留情的那種!

對了,我該要份什麽賞賜呢?

我站在原地甚是糾結,已經走遠的玖非夜大約走著走著不見了人,忽然回過來一聲怒吼:“扶桑雲冬,你聾了嗎?還不跟上來!”

耳朵裏一陣嗡嗡作響,我拿手掏了掏,灰溜溜地追了上去。

林老爺是京城頗有名望的官員,府邸很容易找到,我們倆挑了個偏僻的拐角隱身進入林府。

馬上就要見到心上人了,不知道玖非夜現在是什麽心情,好想采訪他一下。我樂嗬嗬地轉過頭,想看看他臉上到底什麽表情,卻見他一臉凝重的樣子。

我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神君,你是不是特別緊張?別怕,有我在呢,我知道怎麽對付女人。”

玖非夜鼻息裏溢出一聲輕嗤,突然伸出兩指夾起我的下巴,左右觀察了片刻:“沒聽說扶桑一族的少主喜好女色啊?長得這樣嚇人,也有女人會喜歡嗎?”

“本少主這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哪裏嚇人了!”我們扶桑一族的容貌基因可是天界最優秀的,說起容貌,我就想起了自己悲慘的童年。

當年妖王就是看中了我娘親的美貌想要逼婚,結果我母親卻嫁給了我父親,目光短淺的妖王到底心有不甘,做不成娘親的丈夫,就要做她的親家,竟然放言要他兒子娶我。

——若幹年後,放學路上,叫你女兒小心點兒!

全三界的人都知道妖王放的這句狠話,可憐我那時候還在娘胎呢,是男是女都還未確定。可能被妖王那深重的怨恨詛咒了,我生下來竟真是個女娃,為了避免被妖王騷擾,打一出娘胎我就開始了女扮男裝之路,是以此生我最怕的除了鬼,就是妖王的兒子鳳幽。

這次來碧霄山執行任務,也是偷偷來的,若是不小心讓妖王聽得風聲,非把我抓去妖界驗明正身不可,想想就覺得可怕!

唉,顏值太高也不是一件好事啊!命運多舛啊!

“自戀是病,得治。”玖非夜丟下一句,長腿一邁,往林大小姐的院子走去。

他前腳剛踏進去,空中一個竹掃把就朝我們的方向劈頭蓋臉地砸下來,雖然根本碰不到隱了身體的我們,但玖非夜仍然嫌棄地往旁邊挪開。

“趙青山,你個渾蛋,以後你再敢進我的閨房,我就砍死你!”一陣河東獅吼從房裏傳出來,緊跟著,一個黑衣男子急匆匆往外飛奔,他身後還有一位穿綠羅裙的女子凶神惡煞地追趕著。

那女子眉清目秀,五官端正,可她手中卻拿著超大的菜刀,言行舉止甚是潑辣,在偌大的院子裏圍著男子不停地追打。

“林白玉,你瘋了,我是你夫君,你想謀殺親夫嗎?”被稱為趙青山的男子一邊躲一邊哀號。

林白玉?她就是林白玉?玖非夜的心上人?

也對,敢在林府中這樣撒野的,除了林白玉大小姐還能有誰。林老爺此生子嗣單薄,臨到老也隻有林白玉這麽一個獨女,寶貝得跟**似的,什麽都給她弄最好的,舉著菜刀砍人什麽的,看在林老爺眼裏,估計還是一件夫妻增進感情的好事吧,畢竟打是親罵是愛嘛。

隻不過,這林白玉與我心目中所想象的差得未免也太遠了吧?大魔頭竟然喜歡這種彪悍型的……真是重口味啊!

“神君,這……這就是你喜歡的姑娘啊?”我生生打了一個哆嗦。碧霄山要是多了這麽個母夜叉,怕是山都會給她炸平了吧。

玖非夜白我一眼:“你不說話會死嗎?”

會死!我暗自反駁,忍了忍,還是把一肚子的話吞了回去。畢竟他等了那麽多年,結果發現心上人跟別人成了親,難免怒火難平。

院中的兩人還在追趕,玖非夜從懷中掏出了定魂珠,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著,抿緊唇一個字也不說,想必那顆鮮紅的心已經碎成玻璃渣了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深表同情:“神君,天涯何處無芳草,回頭我給你介紹一個……”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玖非夜大手一揮,漫天的雪霧忽地升起,將整個院子凍住,時間霎時停止,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林白玉的手還保持著砍人的姿態,玖非夜走到她麵前站定,拿著定魂珠五指微握,定魂珠發出彩色星芒,照進林白玉的心髒,沒多久,她的心髒處就有一根又一根密密麻麻的透明銀絲慢慢被吸進了定魂珠裏麵。

玖非夜這是在抽林白玉的情絲……我看得目瞪口呆!

隨著情絲的不斷剝離,空氣中也迅速蔓延出純潔幹淨的氣息,說明情絲的主人是個心地善良的人,透過這些氣息,我看到情絲主人的一些記憶碎片。

畫麵中是一位美麗大方的女子,她穿著長裙在花海中奔跑,笑聲似風吹銀鈴……後來她靠在一名身影修長的男子懷裏,默默流淚,那男子身影太模糊,我看不清他是誰……再後來她跪在誅仙台,被天火活活焚祭……

奇怪,這女子並不是林白玉,莫非林白玉體內的是別人的情絲?情絲主人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會被處以天庭最殘酷的天罰?

我還想再看,畫麵卻突然中斷。玖非夜收了定魂珠,指尖往林白玉眉心一點,林白玉便暈了過去,院子中的雪霧逐漸消失,一切又鮮活了起來。先前還被打得抱頭鼠竄的趙青山見妻子昏倒在地上,焦急地一邊抱人一邊叫人找大夫。

我氣呼呼地看著玖非夜:“神君,你怎麽能如此不擇手段,就算你再喜歡她,她現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你抽了她體內的情絲也沒有用,你這叫強取豪奪!”

“瘋了嗎?誰說我喜歡她?”玖非夜咬著牙作勢要打我,一雙眸中滿含殺氣。

我快速抱住頭:“別打臉,打殘了你要負責的。”可等了半天,沒等到拳頭落下來,仰頭看去,玖非夜似笑非笑地挑著眉,他斜我一眼,難得地解釋起來:“她身體裏有不屬於她的情絲,她本是溫婉的女子,是情絲擾亂了她的神智和心性,我不過是幫她恢複本性而已。”

“你有這麽好心?”我頗有些懷疑,他會專門跑到凡間隻為了幫一個女子恢複心性?別開玩笑了,怎麽可能,打死我都不信。

“神君,我們留下來看看後續吧,萬一林白玉被你點死了沒醒過來呢?”“你死了她都不會死。”玖非夜騰雲駕霧準備開拔。我當然不會比她先死,我可是神仙啊!我撇撇嘴不以為然,掰開他抓住

我的手,湊到他麵前哄道:“神君,不留下也可以,要不然神君說說這情絲主人的事吧?你看這回程路漫漫,我們聊聊天有益增進感情。”玖非夜一掌推開我,表情頗為不屑:“誰要跟你增進感情,別自作多情!”

我臉一黑,又點頭如搗蒜:“對對對,是我自作多情,神君你就告訴我情絲的主人是誰嗎?是不是就是神君喜歡的姑娘?說了又不會掉一塊肉,我以人品保證絕對不會泄密的!”

聽了這話,玖非夜用一種“你有人品嗎”這種傷人的眼神看著我,然後大手一揮,倏地一道金光閃過,我突然就不能動彈了。我低頭一看,身上已經多了一道捆仙索,將我五花大綁地捆了起來,玖非夜這渾蛋下手依然如此殘忍無情。我頓時氣噎,為什麽又要用捆仙索!為什麽為什麽!“玖非夜,你快放開我,你知不知道捆仙索會傷我修為?”我都被他捆了無數回了,本來修為就淺得很,再傷幾次,那我豈不是被打回原形了。玖非夜站在雲頭,銀發飄飄,回頭朝我淺淺一笑:“傷你修為怎麽了?有本事你也來傷我修為啊。”挑釁!**裸的挑釁啊!

我要有傷他的本事,早就大刑伺候逼供出混元鏡的下落了,還用得著采取這麽百轉千回喪權辱國的方式嗎?

我內心血濺三尺,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隻能拿眼睛用力剜著他。來時我是被他冷漠無情地丟過來的,回去又是被他無情冷漠地捆回去的。

我的個菩提老祖啊,還能不能愉快地做臥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