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冤家路窄
雨後初晴,淡金色的陽光穿過雲層的縫隙灑下,是不灼人的微溫。
我提著行李走出大巴,隨著人流往車站外走去。不知道哪裏的花瓣被清風帶到了這裏,落在我的頭發上、肩膀上,淡淡的花香
頓時驅走了旅途的疲憊,讓我的心情美妙得無與倫比。
出了車站,視野終於變得開闊起來: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幹淨整潔的柏油街道,筆直翠綠的香樟……
雖然才剛剛來到這座城市,我卻有一種久違的熟悉感。
媽媽,一定是您在天國指引著我,對不對?
心房某處突然變得柔軟,我拿出手機撥了爸爸的號碼,準備跟他報個平安。誰知道電話剛接通,我就被一個不知道從哪裏跑出
來的冒失鬼狠狠地撞了一下,手機立馬呈拋物線似的從手中飛了出去。
“我的手機!”
我驚叫了一聲,可禍不單行的是,已經摔成兩半的手機又被路人毫不知情地踩了一腳……
啊啊啊,渾蛋!
我氣得血管都要爆開了,趕緊跑過去撿起我那“英年早逝”的手機的殘骸,心疼得都要滴出血來了!
剛到瑞安市就遇上這樣的事,先前的好心情瞬間煙消雲散。
默默地為陣亡的手機哀悼了兩秒鍾,我立馬提起不多的行李,開足了馬力朝著剛才撞我的男生追了過去。
雖然罪魁禍首已經跑開很遠了,但作為海寧市的女子短跑冠軍,我相信自己絕對能追上他,為自己的手機報仇雪恨!
臭小子,你今天死定了!
“喂,拖鞋男,你給我站住!”
穿著拖鞋還跑那麽快,真是可惡!
“喂,我叫你站住,你聽見了沒有啊?”目標越來越近,我一鼓作氣地衝上前去,然後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
臭小子,看你還怎麽跑!
我正想趁他還沒反應過來先揍他兩拳解解氣,誰知道拳頭剛握緊,他就一臉不耐煩地回過了頭,我正要揮出去的拳頭則僵在了
半空中。
天哪,好帥的男孩子!
健康的蜜色皮膚,刀削般精致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臉部輪廓……
如果眼神能再溫柔一點兒就更好看了!
“走開!”見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臉看,拖鞋男的眉頭立馬皺成了餃子邊,沒好氣地一揮手甩開我,“該死的花癡女!
”
什麽?花癡女?
我踉蹌著後退了兩步,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沒禮貌的臭男生,長得帥了不起嗎?長得帥就可以撞壞了人家的東西就跑嗎?長得帥就可以隨便說別人花癡嗎?
真是過分!
我安芝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自以為是的臭沙豬!
見他又要跑,我趕緊搶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道:“道歉!”
拖鞋男的耐心似乎已經耗盡,手一揚便擺脫了我的束縛。因為用力過大,還把我甩到了地上,他見狀,嘴巴雖動了動,最後卻
連一個字都沒留下就跑了。
好疼——
我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才發現周圍圍滿了人。我趕緊低下頭去拍裙子上的灰,以掩飾自己的尷尬,卻發現右手的肘部
已經破皮流血了!
那個思想品德還停留在幼稚園階段的渾蛋、王八蛋、臭雞蛋,不懂得憐香惜玉就算了,竟然還對我一介弱女子動手!
過分!
實在是太過分了!
拖鞋男已經跑遠,再加上剛剛受傷了,我隻能一臉憤憤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盡頭,然後狠狠地跺了跺腳,隻恨腳
下的地磚不是他的臉,不然一定為民除害,把他踩個稀巴爛!
“可惡的拖鞋男,該死的大渾蛋,沒禮貌的臭沙豬,最好回去每天燒高香祈禱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放完了狠話,我這才提著行李走向公用電話亭。
“爸爸,我是芝芝……沒有,剛才手機沒電了……嗯,我知道了,爸爸再見!”
跟爸爸報過平安後,我便提著行李去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告訴司機要去的地址。
道路兩旁的風景在視野裏急速倒退,我單手支著下巴看著這座陌生的城市,記憶又倒回到半個月以前——
“芝芝,你已經知道了吧,我並不是你的親生父親!”
“要去找他嗎?”
“芝芝,你已經長大了,有權決定自己的人生。”
“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麽,爸爸我……都會支持你的。”
……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隻有爸爸一個親人。若不是幾個月前遭遇集體車禍,醫院血庫告急,讓傷患的家屬自動獻血,爸爸也不
會主動說出。因為和我不是嫡親的父女關係,所以自己的血型與我不符,也因一時找不到我的真正親人,所以才求醫院給我想
辦法。
也就是那一次,我才知道,原來朝夕相處了17年的爸爸竟然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那之後,我跟爸爸談了很久,也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
原來,爸爸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候,媽媽已經懷著我了。
媽媽從未跟爸爸講過我親生父親的事,連她自己的家人都很少提到過。
媽媽產後大出血去世之後,爸爸曾試著跟外婆家聯係過幾次,還抱著繈褓中的我去過外婆家。可是外婆一家認為爸爸是騙子,
根本就不讓他進門,也更加不承認有我的存在。
當時隻有一個姓倪的阿姨,據說是媽媽的好友,收留過我和爸爸一晚。雖然她也不相信爸爸所說的話,但是她因為很擔心媽媽
,所以整個晚上問了爸爸很多問題。最後,疑惑還是沒有解開,倪阿姨也不敢貿然相信爸爸,隻是留了一張名片給爸爸,讓爸
爸以後如果有什麽事情再到瑞安市,可以跟她聯係。
接下來,外婆一家和倪阿姨他們依舊在四處尋找媽媽的下落……
媽媽當年為什麽會在懷著我的情況下離開瑞安市呢?
外婆一家又為什麽不肯承認我的存在?
倪阿姨為什麽跟爸爸聊了一晚上,也不相信爸爸所說的話呢?
是因為我的親生父親和外婆家都不想要我嗎?
如果是這樣,那我又該以什麽樣的身份去外婆家,然後尋找自己的親生父親呢?
想到這裏,我禁不住又是一陣失落。
出租車一直以疾風似的速度行駛著,直到快要進入一處高級住宅區了,才放緩速度停了下來。
“小姑娘,隻能載你到這裏了,前麵是高級住宅區,出租車限行。”
我這才回過神來,付過錢之後向司機道了聲“謝謝”,然後提著行李下車。
別墅區的道路兩旁栽種著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冬青樹,冬青樹旁邊則是嫩綠的草坪。草坪裏有規律地種植著各種花卉,其間還有
許多高雅的雕塑和我叫不出名字的奇怪樹木。樹上還纏著五顏六色的燈泡,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五彩斑斕的光芒。
爸爸給的地址是這個地方的147號。
我提著行李走了好遠的路,才終於站在了這棟門牌標記為“尹”的別墅前。
按了門鈴之後不久,裏麵便傳出了聲音:“你好,這裏是尹家,請問找誰?”
“你好,請問倪若雅女士是住這裏嗎?我是安芝,周雲寧的女兒。”
沒過多久,便有一個保姆模樣的阿姨出來開門,並幫我將行李提了進去。
“芝芝,是你嗎?”剛進門,一名服飾華麗、姿態高雅的貴婦人便迎了過來,微微笑著道,“沒想到這麽多年沒聯係,當年的
嬰兒竟然不知不覺長這麽大了。還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啊!快進來吧!”
她應該就是爸爸說的那位姓倪的阿姨了吧!
倪阿姨保養得相當好,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要不是打扮得很成熟,我幾乎要以為她比我大不了幾歲。
“阿姨,您好!我是安芝。”我抬起腦袋衝她笑得眉眼彎彎,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您看上去這麽年輕,叫阿姨好
別扭!”
“哎喲,看這小嘴甜的!可比你爸爸討喜多咯!”倪阿姨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牽著我的手進了屋子。片刻後,她似乎發現了
什麽不對勁,皺著眉頭問:“你一個人來的?”
我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
我本來就是一個人來的啊,有什麽不對嗎?
“這個臭小子!”倪阿姨低聲罵了一句,初見時的優雅瞬間**然無存,“張嫂,給少爺打電話,讓他快點給我滾回來!”
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我隻能一頭霧水地看著一副隨時準備揍人模樣的倪阿姨,然後吞了吞口水。
這個阿姨的脾氣似乎……不怎麽好啊!
一會兒後,張嫂有些為難地開口道:“太太,少爺的電話打不通。”
話音剛落,刺耳的山地車的急刹車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裏。
“這個死小子!”說完,倪阿姨便起身朝門口走去。
不知就裏的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隨後我便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接著是略有些憤怒的男聲:“媽,你幹嗎?”
“還敢問我幹嗎?”倪阿姨的語氣也溫和不到哪裏去,“我讓你去接人,你把人給我接到哪裏去了?”
“別提了,手機丟了!”身材高大的男生沒好氣地說道,然後越過倪阿姨進了屋子,“要不是被個花癡纏住,我就追上那個小
偷了……”看見客廳裏的我,男生的表情立刻轉為驚悚,“啊啊啊,死花癡,你怎麽跑到我家裏來了?”
我看到他的時候也有些錯愕,隨即火氣“噌噌”地往上冒。
是他!
那個害我摔壞了手機,又害我胳膊受傷的渾蛋拖鞋男!
“該死的花癡女,害我丟了手機,居然還敢跑到我家裏來?”
男生眼裏似乎有火在燒,抓住我的胳膊就要把我往外拖。
“渾蛋拖鞋男,你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你害我摔壞了手機!”
我也不示弱,朝著他又踢又打。
見我們就要打起來了,倪阿姨趕緊跑過來護住我,並且一巴掌拍向男生的腦袋:“尹澤勳,你快點給我鬆手!”
“倪若雅女士,你再敢拍我的腦袋,信不信我跟你翻臉?”見倪阿姨竟然幫我不幫他,那個叫尹澤勳的男生更加生氣了,“這
個該死的花癡女害我丟了手機接不到人,竟然還敢跑到我家裏來興風作浪,我今天一定要好好修理她!”
“我看欠修理的人是你!”倪阿姨說著又是一巴掌拍了過去,“我讓你去接安芝,你接不到人讓她自己找過來就算了,竟然還
要修理人家?”
“什麽?”尹澤勳也顧不上跟倪阿姨計較剛挨的那一巴掌了,難以置信地指著我道,“你讓我接的人就是這個該死的花癡女?
”
“臭小子,你說誰花癡女呢?”說著,倪阿姨又是一記爆炒栗子招呼過去。
尹澤勳氣得跳腳:“倪若雅女士,你信不信我真的跟你翻臉?”
倪阿姨毫不示弱地回道:“你信不信我立馬叫你爸爸回來修理你?”
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尹澤勳嘴角抽了抽,這才極不情願地鬆開了抓著我胳膊的手。
倪阿姨拉著我坐下,一臉歉意地道:“芝芝啊,真的很不好意思,我這個兒子性格太火暴了!你剛來就讓你受了這麽大的委屈
,我替他跟你道歉,你不要生他的氣,好不好?”
“阿姨,您言重了!一場誤會而已,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芝芝真乖!要是我能有個像你這麽懂事的女兒,該有多好啊!”歎了一口氣,倪阿姨又把目光移向一臉不爽的尹澤勳身上,
“還杵在那裏幹什麽?幫芝芝把行李搬到樓上房間裏去呀!”
尹澤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倪阿姨警示性的眼神壓了下去。
“不用了,阿姨!”見尹澤勳準備搬行李,我趕緊起身拒絕道,“我來瑞安市是為了尋找親人,我想我爸爸一定已經跟您講過
了。所以,如果方便的話,能請倪阿姨現在送我去安家嗎?爸爸不記得他們的具體地址了,也不敢讓我一個人貿然前去,所以
爸爸才讓我先來找阿姨您的。他說,您是個非常好的人,一定會幫助我的!”
“這麽急?”倪阿姨有些吃驚,可見我態度很堅決,她也沒辦法強留,頓了頓才又開口問,“芝芝,你能告訴阿姨,你爸爸都
跟你說了什麽嗎?”
“嗯!爸爸說,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媽媽安茗當年是懷著孕遇到爸爸的,而媽媽產後大出血,沒有留下什麽話就走了,所
以他也不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是誰。他隻知道,我的外婆一家在瑞安市,興許他們會有線索。”
雖然爸爸提前跟倪阿姨打了招呼,但是,看倪阿姨的樣子,爸爸應該也沒有說太多詳細的內容吧!
“還是和當年一樣的說法啊!唉,當時我們大家都不相信你爸爸,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真的再也沒有安茗的一丁點兒消息
,或許真的如你爸爸所說的那樣,她已經……可是,我也不知道其他事情要怎麽解釋。”倪阿姨歎息著說道,漂亮的眼眸蒙上
了一層霧氣,半晌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她突然瞪大眼睛看著我,問:“芝芝,你今年多少歲了?”
“阿姨,我今年十七歲了。”
我有些奇怪,阿姨怎麽突然問起我的年齡來了?
倪阿姨有些吃驚,半天才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道:“是啊,當年你爸爸抱著你找來的時候,你才半歲不到,這麽算來,是有差不
多17年了啊!可是,真的不對啊!如果是這樣,那安茗她……”
倪阿姨又一臉疑惑地沉思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她又問:“那,你的生日是幾月幾日?”
“4月2日。每年生日爸爸都會給我拍張照片留作紀念,上麵都有日期的。現在已經有十七張了,我都帶在身上了哦!”
說著,我從行李箱裏翻出照片給倪阿姨看,每一張上麵都印著某一年的4月2日。
“不,這不可能!”倪阿姨聽後,眉頭皺得更緊了,“一定是你記錯了,或者是你爸爸弄錯了!不然的話,你怎麽可能是安茗
的女兒!”
我一下子怔住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爸爸說,我媽媽是在18年以前去海寧市的,他遇到媽媽的時候她已經懷著我了,在媽媽產後大出血去世之後,他才發現安家人
正發了瘋似的尋找她。他試著聯係過安家,可是安家人根本不相信我媽媽曾在海寧待過大半年時間,也不承認我的存在。
可是倪阿姨告訴我,我的媽媽安茗是在17年前離奇失蹤的,安家人想盡辦法也沒有尋找到她的下落,而在這之前,她一直是單
身。
況且,媽媽失蹤的那天就是4月2日,絕對不可能是在那一天,媽媽生下了我。
到底是爸爸記錯了我的出生日期,還是倪阿姨記錯了媽媽失蹤的時間?
而且,媽媽不是產後大出血去世的嗎,又怎麽會變成了離奇失蹤?
事情有些蹊蹺,我嚐試著去梳理,可是腦子裏一團亂麻,根本理不出頭緒。
“芝芝……”見我自走出尹家後便一直皺著眉悶悶不樂的,倪阿姨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問,“你還是執意要去安家嗎?”
我點點頭。
我來瑞安市的目的就是為了尋親,如果不去安家,我又怎麽跟外婆相認?又怎麽能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
“你有辦法說服安家人收留你嗎?”見我態度堅決,倪阿姨不由得有些擔憂。
“一定可以的!”雖然我腦子裏現在還有些亂,但是我相信,血肉親情是怎麽也抹不去的,“因為我是媽媽的孩子,身體裏有
一半的血都是屬於安家的。”
“看來我是勸不了你了。”倪阿姨歎了一口氣,眼神裏有些無奈也有些讚許,“前麵就是安家了,如果實在說服不了他們,阿
姨再幫你想辦法!阿姨還要去上班,就不送你進去了!”
“嗯,好的,不用您送!謝謝阿姨!”
我衝她甜甜一笑,然後提著行李下車。
媽媽,遠在天國的您一定也會幫助我的,對不對?
“安芝加油,你一定可以的!”我伸出拳頭做了個加油的姿勢,然後邁開步子朝著安家走去。
和尹家居住的聯排別墅區不同,安家的環境可謂清幽至極。我提著行李走了很長一段路,在夾竹桃盛開的小徑盡頭,才發現了
一棟精致的別墅。
滿懷忐忑地按了門鈴,沒過一會兒便有一位看上去相當和藹的奶奶來開了門。
“你好,小姑娘,你是思思的同學吧?”奶奶並不認識我,看到我的時候卻愣了一下,隨即開口道,“思思今天過生日,跟爸
爸媽媽出去慶祝了呢。”
“您好!”麵前這位眉慈目善的奶奶應該就是我的外婆了,雖然先前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但是站在她麵前的時候還是不由得
有些緊張,“我是安芝,我的媽媽是安茗……”
“你說什麽?”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安茗?你的媽媽是安茗?”
我點點頭,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她已經緊緊抓住了我的胳膊,一臉焦急地問:“茗兒在哪裏?她在哪裏?”
說話間,她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地從眼眶中溢出。
“您,您別哭啊!”她一哭,我立馬慌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她在哪裏?到底在哪裏?”她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這麽多年了,為什麽一點兒消息也沒有……”
“媽媽她,產後大出血去世了……”我話音未落,外婆抓著我胳膊的手便鬆開了,像是無法承受這巨大的悲痛,她眼睛一閉便
暈了過去。
“外婆,您怎麽了?別嚇我啊!外婆?外婆!”
我趕緊丟下行李,扶著她的腦袋掐了好幾下人中,半晌後她才幽幽轉醒。
謝天謝地,還好沒出什麽事!
醒過來之後,外婆的情緒比先前穩定多了,隻是眼淚仍舊在流。
她牽著我的手進了屋裏,這才問我道:“你叫……安芝?”
我點頭如小雞啄米:“是的,外婆!”
她的身體僵了片刻,隨即伸過手來摸摸我的腦袋,一臉的慈愛:“都這麽大了……你的眼睛和嘴巴,跟茗兒真是一模一樣。”
“外婆……”我咬了咬唇,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堅定地道,“我知道您可能有些難以接受,但是請您相信,我真的是安茗
的女兒。”
“嗯,我相信。”她的眼裏仍閃爍著淚花,可是嘴角卻微微上揚著說,“好孩子,過來讓我抱抱。”
我很聽話地靠了過去,將腦袋枕在外婆胸口,雙手則環著她的腰。
“好孩子,好孩子……”外婆一邊輕輕拍著我的背一邊喃喃自語。
我的鼻子禁不住有些泛酸。
外婆她,一定很想念我的媽媽吧……
我們就這樣相互依偎著,直到門鎖轉動的聲音傳進耳朵裏。
“媽(奶奶),我們回來了。”一行三人進了屋子,見到我的時候皆是一愣,“她是……”
“芝芝,這是舅舅、舅媽,思思應該比你大,叫表姐就行了。”說著,外婆牽著我的手站了起來,“她是安芝,是茗兒的孩子
……”提到媽媽,外婆差點又落下淚來。
“安茗的孩子?怎麽可能……”舅舅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半晌後才開口問我道,“安茗現在在哪裏?”
我回頭看了一眼外婆,見她情緒還算穩定,這才回答道:“媽媽生下我之後就去世了……”
舅舅的表情立刻發生了變化:“那你憑什麽讓我們相信你是安茗的孩子?”頓了頓,又繼續問,“你叫什麽名字?住在哪裏?
生日是哪天?為什麽到現在才找來這裏?”
連珠炮似的發問讓我有些難以招架,卻隻能硬著頭皮挨個答:“我叫安芝,之前一直住在海寧市,生日是1996年4月2日,現在
才找來是因為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現在的騙子都這麽不專業的嗎?”舅舅冷哼一聲,隨即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說!你到底是誰?來我家有什麽目的?”
舅舅完全把我當成了騙子,用力自然不含糊。
我疼得差點哭出來,卻還是咬著牙道:“我是安芝,是安茗的女兒,我來這裏是為了跟你們相認,也是為了尋找自己的親生父
親。”
“你當我們安家人都是白癡嗎?我女兒安思是1996年4月16日出生的,在那之前,我妹妹安茗一直單身,又怎麽可能會生出一個
比安思還大的女兒來?”
“我也不清楚怎麽會這樣,可是我的媽媽真的是安茗,我也真的是1996年4月2日出生的……呃,疼!”
“小小年紀,好的不學,卻學些旁門左道的東西!”舅舅根本不相信我的說辭,扯著我的胳膊就要把我從屋子裏扔出去。
“等一下!”沒辦法證明自己的身份,我急得都要哭出來了,幸好外婆叫住了舅舅,然後指了指我的脖子,說,“能把那個吊
墜給我看一下嗎?”
我這才發現,在跟舅舅拉扯的過程中,一直藏在衣服裏麵的吊墜跑出來了。於是我趕緊取下來遞給了外婆。
“這個東西,你是從哪裏來的?”外婆聲音哽咽,拿著吊墜的手在輕微地顫抖著。
“爸爸說,這是媽媽留給我的。”小天使吊墜是媽媽留下的唯一一樣東西,所以我一直貼身戴著,十多年來不知道換過多少根
繩子。
“是安茗的東西。”外婆將吊墜還給了我,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難過還是欣慰,“何況,這孩子跟茗兒那時候長得真像啊!所
以,留下來吧。”
“媽,現在大街上撞臉的人一大把,你怎麽……”
“這個吊墜是我送給茗兒的18歲生日禮物,裏麵嵌著‘安之若素’四個字,一般人根本發現不了這個秘密的,不可能是仿造的
。”外婆說著拉著我的手坐了回去,“安芝,安芝……你的名字,便是這樣來的吧。”
聽了外婆的話,我也很訝異,原來這就是我名字的由來啊!
“這也不能說明她就是安茗的女兒啊!”舅舅一看外婆站在了我這邊,立馬急了,“媽,這麽低級的騙術你也信?”
“我信。”外婆拍了拍我的手,似是安慰,而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我道,“你的養父,是姓周嗎?”
我更加訝異了:“您怎麽知道?”難道爸爸一直跟她有聯係?
舅舅也像是想起了什麽,皺著眉問:“難道她就是17年前那個騙子抱來安家認親的孩子?”
外婆點點頭:“是啊,已經整整17年了啊!”
舅舅先是一陣沉默,而後歎息似的道:“那就先讓她留下來吧。”
我心裏有些忐忑。
這算是認親成功了嗎?
我就這樣在安家住了下來,可是對於我親生父親的事,外婆和舅舅卻一致表示毫不知情。他們隻告訴我,我的媽媽安茗以前是
在華承學院念的書,大學畢業後又回到華承學院做了老師。說不定媽媽在那裏留下了什麽線索,這樣,不僅能解開我的身世之
謎,也能知道媽媽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希望雖然很渺茫,對我的身份仍有些懷疑的舅舅還是幫助我轉學到了華承學院,插班到了表妹安思所在的班級——二年級二班
。
不過讓我苦惱的是,安思怎麽也不肯接受我這個憑空冒出來的表姐,並且一直沒給過我好臉色看。
因為是第一天上學的緣故,舅舅親自開車將我和安思送到了華承學院校門口,並叮囑安思:“芝芝雖然是姐姐,但是初來乍到
,對這裏的一切都還不熟,所以你在學校裏要多照顧她一點兒,知道了嗎?”
安思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誰知道舅舅剛驅車離開,安思就衝我翻了一個白眼,頗不耐煩地衝我道:“我可不承認你是我姐姐,所以不許在學校裏亂說我
跟你之間的關係,否則的話……我一定要你好看!”
安思對我的敵意太明顯了,讓我禁不住一陣頭疼:“思思……”
話還沒說完就被安思給頂了回去:“請叫我的名字‘安思’,謝謝。”
說完便轉身進了學校大門。
“好吧,安思。”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然後跟上安思的步伐朝新班級走去。
華承學院是非常有名的私立學校,無論是教學環境還是師資力量,抑或是教學設備,都是世界一流的水準,而在這裏就讀的學
生也大多是政商界名流的少爺、千金。
通向教學樓的主幹道兩旁栽種著修剪得整整齊齊的高大樹木,間隔裏整齊地擺放著我叫不出名字的開著大朵大朵潔白花朵的盆
栽,一陣輕風拂過,淡淡的花香便飄散空中,帶著醉人的清甜味道。
不愧是名校,一路走過來都是賞心悅目的。不僅是因為這裏的環境,也因為我的新校友們,幾乎是清一色的美女和帥哥。
想我以前在海寧市上學的時候,在學校裏也算是一朵小花,可是到了華承,隻能算是襯托花朵的綠葉了。
“你能不能走快一點兒?”我正欣賞著美景,安思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一會兒走丟了又要怪我!”
我隻得無奈地跟上安思進了教學樓,然後上三樓進了我的新班級——二年級二班。
我和安思進學校的時間並不算早,班上的同學差不多到齊了。我一進教室立刻成為了焦點,大家都指著我議論紛紛,就好像我
是什麽怪物一樣。我進退兩難,隻能尷尬地站在教室門口當“門神”。
“麻煩讓一下。”肩膀突然被人戳了一下,同時一個略有些耳熟的聲音傳進了我耳朵裏,我趕緊側身讓路。
誰知道一抬頭竟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對方看到我的時候也是一愣,隨即像被踩著尾巴的狗一樣,指著我大聲嚷嚷:“怎麽又是
你這個該死的花癡女?”
真是冤家路窄!
但這是入學第一天,我想給新同學留個好的印象,所以並不理會他。誰知道這個家夥見我不說話便以為我好欺負,得寸進尺起
來。
“你這個該死的花癡女,害我丟了手機,又害我被我媽揍,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麵前?”一邊說一邊將我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
打量了一番,然後話音一轉,重重地“哼”了一聲,“就算你的出場方式很特別,喜歡本少爺喜歡得要死要活,本少爺也不會
對你有絲毫興趣的!”
一忍再忍,忍無可忍!
“神經病,誰瞎了眼睛會喜歡一個拖鞋男喜歡得要死要活的啊?你這個自大、自戀、自以為是的臭沙豬!”
老虎不發威,還真當我是病貓啊!
話音未落,教室裏的議論聲又提高了好些分貝,不少女生看向我的目光都從好奇變成了敵視,幾乎要將我灼穿。
糟糕!我怎麽忘記了尹澤勳這個家夥雖然性格惡劣,但是長相不遜於偶像明星,喜歡他的女生肯定不少。
這下子班裏大部分女生都讓我給得罪了,這可怎麽辦是好?
“你!”尹澤勳的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來,拳頭也一點一點收緊,我甚至還聽見了關節“哢哢”作響的聲音,嚇得“咕咚”咽
了一口口水。
這個拖鞋男,該不會真這麽沒品,連女生都要打吧?
“怎麽回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進耳朵裏,片刻間,便有一個和尹澤勳差不多高的男生出現在了二年級二班教室門口,“
勳,你怎麽跟人吵起來了?”說著又將視線移向了我,眉頭微微皺起。
看見他皺眉,我則是一愣。眼前這個男孩子的帥氣程度竟絲毫不亞於拖鞋男尹澤勳,但給人的感覺要沉穩內斂許多,雖然皺著
眉,卻一點也沒有厭煩或者不耐煩的意思,想讓人不對他產生好感都困難!
“你以為我想跟她吵?”尹澤勳沒好氣地回道,並且一臉煩躁地扯了扯校服的領帶,“誰知道這是哪裏跳出來的瘋婆子,為了
引起我的注意搞了這麽多名堂出來!”
什麽?居然說我是瘋婆子?還說我站在這裏跟他吵架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
我氣得想要吐血,這個拖鞋男的自我感覺未免太過於良好了吧,都自信到自戀的程度了!自戀就算了,還讓無辜的我做了他的
墊腳石!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抬起腳毫不客氣地朝尹澤勳踢了過去。
“喂,死花癡,你夠了沒?”尹澤勳沒料到我會踢他。被挨過結結實實的一腳後,他的一張俊臉則漲成了豬肝色。
“勳!”心眼比針尖還小的尹澤勳揮起拳頭就要揍人,幸好那個和他差不多高的帥哥及時擋了下來,我才逃過了一劫,“有話
好好說!”
尹澤勳氣得頭頂都要冒煙了,張開嘴正想說些什麽,上課鈴卻在這時響了起來,趕來上課的老師也已經走到了教室門口。
“尹澤勳同學,薑亞楠同學,還有……新轉來的安芝同學,你們怎麽都站在教室門口?”
像是做了什麽壞事被當場抓住,我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
尹澤勳雖然很想剝我的皮、抽我的筋、拆掉我的骨頭喂狗,但是當著老師的麵也不好發作,隻是重重地“哼”了一聲便進了教
室;而那個叫“薑亞楠”的帥哥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隨後也進了教室。
轉學第一天就這麽高調地樹了敵,以後的日子,怕是想太平都難了吧!
我禁不住一陣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