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年等待
夜晚的日落之城，有著別樣的美。
號稱藝術之都的它，夜間文化與普通的城市有著天壤之別。
富有人文氣息的雕塑，即便是在夜晚也被位置恰到好處的路燈照得正好。
這些顏色不一的燈光所造成的陰影，給這些精美的雕塑帶來了有別於白日的朦朧美感。
這真是一個羅曼蒂克的城市。
靠著出租車搖下來的窗戶，卡洛欣賞著沿途時不時出現的精美雕塑，發出了讚美的感歎。
突然，她想起了什麽，拿起手袋打開，從裏麵找出了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小紙條。
卡洛看了一眼這張小紙條，然後將它撕碎扔出了窗外。
白色紙屑被疾馳的出租車所帶起的風刮散，在空中亂舞，就像是落下的雪片。
那是芙蕾娜給卡洛的電話號碼，讓她來這個城市後，通過這個號碼聯係其他可以幫助她的血族。
但卡洛卻不需要這些幫助。
她和芙蕾娜的認識隻是一場意外——卡洛在之前的戰鬥中，低估了和她戰鬥的吸血鬼，受了很重的傷，所以在那場戰鬥之後，她必須躺在紅櫻桃木棺材裏麵好好兒靜養重傷的身體。
可現在她已經恢複了戰鬥力，那些援助她已經不再需要了。
看著車窗上倒映出的側臉，卡洛知道，自己和一百年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她不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孩，相反，她成為了吸血鬼中的戰鬥者，為那些被吸血鬼殺害的死者家屬提供複仇業務。
是的，卡洛開始獵殺同類——這是她賴以生存的手段。
在這個世界裏麵，每個人的生存方式都不同，卻有著共同遵守的規則。
吸血鬼的世界也一樣，有屬於他們的生存法則。
吸血鬼並不是像電影裏麵演的那樣，跟黑幫一樣等級分明，他們雖然也有家族，那也不過是為了確定一個具體的狩獵範圍而已。
因為報仇和爭奪地盤而相互廝殺，在吸血鬼看來根本就算不上什麽。
殺死一個吸血鬼的確會很浪費時間，可是製造一個吸血鬼卻不用那麽麻煩。
所以，哪怕她這樣為別人複仇的戰鬥吸血鬼出現了，也從來沒有吸血鬼質疑過他們的存在。
畢竟這是一份能夠警醒吸血鬼自律、不要亂惹事的好職業。
存在即合理，這是千古不變的定律。
出租車停在了聖新醫院的門口，卡洛掏出錢包付了車款，然後下車朝醫院走去。
走進了醫院的大廳，卡洛環視了一圈，徑自走進左側的一台電梯，關上門以後，她按了往下的按鈕。
她去的那一層是這座醫院的血庫，她需要在這裏找點兒東西填飽肚子。
電梯門剛打開，卡洛還沒有走出電梯，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就鑽進了她鼻子裏麵。
這股對她而言馥鬱無比的**味道，立刻讓她的胃對此直接產生了強烈的反應。
心髒撲通撲通地狂跳著，她整個身體都在叫囂著對血液的渴望。
卡洛咽了一口口水，小心地確定自己沒有因為饑餓露出獠齒後，將情緒調整了一下，走到位於血庫前的警衛房。
警衛房裏麵隻有一名胖胖的警衛在看球賽，卡洛對他笑了笑，摸出一疊紙鈔壓在窗台上說：“要四袋A貨。”
胖警衛看了她一眼，隨手把紙鈔塞進了褲袋，然後轉身走進冷藏庫，提了一個放著冰塊的小盒子出來。
把小盒子遞給卡洛的同時，胖警衛快速地眨了一下眼，露出森白的獠齒對她說：“嗨，美女，歡迎來到日落之城。”
對警衛的話報以莞爾一笑，卡洛拎著小盒子離開了血庫。
走出醫院，卡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手上拎著的小盒子讓她恨不得立即打開，痛快地享用美食。
但是她也十分清楚，如果在醫院大門口這樣做會帶來什麽樣可怕的後果。
她可不想為了填飽肚子招來任何麻煩。
在附近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並確定沒人以後，卡洛從盒子裏麵拿出一袋血漿，用獠齒將袋子咬了兩個小洞，很斯文地啜吸起來。
說實話，盡管是在保鮮技術如此發達的今天，冰凍血漿的味道還是不怎麽樣。
可比起傷害別人才能得到的鮮血，又或者喝從裏到外都有一股臭味的老鼠血，冰凍血漿算得上是味道不錯而且來得容易的食物了。
雖然大部分吸血鬼都有自己的獻血者，也喜歡以不傷害人性命為原則地吸血狩獵，但是也有一部分吸血鬼和卡洛的想法一樣，想要和平地和人類共存下去。
他們選擇動物的血液或者醫院的血漿。
所以，一些特別的醫院裏，血庫看守者往往會定期清理出一些多餘的血液賣給這些吸血鬼。
喝完兩袋血漿，卡洛總算舒服了許多，之前因為饑餓而導致的渴血緩解了，緊繃的神經也隨之放鬆了許多。
卡洛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四點了，再有一個鍾頭，太陽就會出來了。
她本來還想在街上遊**並且收集點兒資料，但是從時間上來看，已經不行了。
扔掉空掉的血漿袋，卡洛歎了一口氣，從小路一路狂奔回到了飯店。
走進飯店大廳，卡洛在大廳角落的報紙架上取了幾份報紙，這樣既可以遮住放血漿袋的盒子，避免引人注意，也可以在報紙上麵找一些她想要的消息。
回到房間，卡洛立刻把盒子放到冰箱裏，然後在門把手上掛了一個“請勿打擾”的牌子。
房間裏麵空****的，隻有手工製作的櫻桃木棺材放在房間的一角。
脫掉外套，卡洛把窗戶緊緊關上，從隨身的旅行包裏麵拿出一幅黑色的薄窗簾，小心地覆在本來的窗簾上。
這是吸血鬼進入眠日前的準備——黑色窗簾能降低室內的溫度，可以讓她感覺更舒服一點兒。
做完這一切之後，卡洛拿起之前在大廳拿的報紙，躺到棺材裏麵，開始閱讀本地新聞。
在報紙的第二版上，一則社會新聞引起了卡洛的注意。
“年輕男子夜間遇襲，心髒被刺當場喪命。”
看了一下配圖上的死者照片，以及案件發生的時間，還有文章署名那個小小的五角星標記，卡洛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個五角星的意思是“死者為吸血鬼”，這是吸血鬼們相互傳遞消息的方式。
仔細地再看了一遍關於死者的描述，卡洛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她的運氣不錯，這個死者的特征和死狀符合愛德華一貫的方式。
卡洛從棺材裏走出來，從隨身的旅行包裏麵翻出一個硬皮本，還有剪刀以及膠水。
她將那則新聞剪了下來，用膠水粘在了硬皮本裏麵最新的一頁上。
關於愛德華留下的線索，卡洛全部整理成了資料本，這樣的硬皮本她已經收集了四個了。
合上硬皮筆記本，卡洛把它放在桌上，重新躺回棺材裏麵，而秀氣美麗的眉頭皺了起來。
和愛德華在溪邊分開已經足足一百年了……
她從那時候開始，就一直追尋著愛德華的蹤跡。
但令卡洛感到疑惑的是，愛德華待過的地方必然會出現殺人案。
最開始卡洛隻是以為愛德華渴血，所以才殘害這些他並不認識的陌生人，可是五十年前，卡洛學會了從現場辨別凶手是否是愛德華，她發現了令人感到驚訝的事實。
愛德華所殺死的並不是人，他殺死的全部都是吸血鬼。
雖然卡洛賺取傭金的工作也是殺吸血鬼，但是她並不會殺害那種隻咬傷人，不殺死人的吸血鬼。
而愛德華則相反，吸血鬼不管是不是和平愛好的，都沒有選擇權地死在他手下。
這種一視同仁的態度有些過頭了，盡管吸血鬼是相當冷漠的種族，但愛德華的所作所為還是引起了許多同類的非議。
天色逐漸地亮起來，卡洛在合上棺材蓋的時候，定下了這一個眠日之後的行動計劃。
這一次，卡洛發誓會小心謹慎，不會再放過任何一絲愛德華的消息。
她不能再像五年前那樣讓愛德華消失了，就在她以為快要找到他的那一刻……
推開警察局大門的時候，卡洛裹緊了桃紅色格子的短呢大衣。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成熟一點兒，她將金色長發梳理成蜈蚣辮的款式，在頭頂盤了起來，臉上則略施薄粉，掩飾了過於蒼白的膚色。
走到服務台前，卡洛摸出一張證件給值班警員過目，並且報以一個禮貌的笑容。
“國際緝毒小組？”
警員將證件遞還給卡洛時，問道：“有什麽能幫上你的嗎，蒙迪卡小姐？”
卡洛瞄了一眼警員胸前名牌上的名字，笑了笑，說：“裘德洛警官，我聽說上禮拜五送來了一具屍體，是在街上被人殺死的無名年輕男死者。我想看看這個男死者是不是從我們組布的網裏麵弄丟的那隻小鳥。”
小鳥是指緝毒組的內線，如果對方突然失蹤，那麽緝毒組會想辦法找到他們，然後再采取應急措施。
這屬於同行之間的暗語讓警員露出了然的微笑。
卡洛看到他鬆弛下來的表情，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這麽多年的生存經驗讓她已經學會用各種各樣的身份來偽裝自己。
對卡洛而言，如果願意的話，她可以成為一名職業詐騙者，而且絕對比替人殺死同類來錢多了。
“蒙迪卡小姐，你叫我菲爾就行了。”裘德洛翻看了一下電腦上的記錄，點點頭說，“是有這麽一具男屍，不過我們登報兩三天了，沒有接到任何線索，打來電話的大多都是一些無用的廢料。”
聽見他的話裏帶了小小的抱怨，卡洛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輕聲說：“這就是為什麽每個警局裏麵，熱線電話永遠那麽受歡迎的原因。那些熱心的民眾總想為我們做點兒什麽，好幫助我們增加破案率。”
裘德洛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鑰匙串說：“蒙迪卡小姐，我帶你去看看那具屍體。”
跟著裘德洛一路到了停屍房，剛走進房間，卡洛就聞到了屬於吸血鬼特有的死屍味道。
等裘德洛拉出屍體放到解剖台上之後，她笑著對他說：“菲爾，我想看一下關於這具屍體的具體報告，你能給我拿來一下嗎？我想或許那個玩意兒能幫我一把，畢竟這隻跑掉的小鳥不屬於我看管。”
對於卡洛的軟言相求，裘德洛毫不介意地聳了聳肩膀，說：“沒問題。嗯，蒙迪卡小姐，如果你不介意味道的話，我可以順便再給你帶一杯本局的免費咖啡。”
“那真是謝謝你了。”
然後，裘德洛離開停屍房。
大門被合上的瞬間，卡洛掀開了白布，開始著手檢查這具躺在解剖台上的吸血鬼屍體。
這隻吸血鬼的屍體是在白天被人在牆角發現的，他在天亮前就死掉了。
說起來，吸血鬼想生活在陽光下的夙願竟然是通過死亡來達成，卡洛突然覺得“死亡麵前人人平等”這句話其實說得很有道理，因為就連被陽光炙烤會化為灰燼的吸血鬼一旦死去，也會變得和普通人一樣，不會再懼怕陽光的傷害。
還有比這更能說明為什麽要尊重死亡的理由嗎？
卡洛笑了笑，丟開腦子裏麵的胡思亂想，從一旁的台子上拿起一雙薄膜手套戴上，然後捏開屍體的嘴巴，迎著頂上白熾燈的光仔細地觀察犬齒上方。
那裏有兩個不明顯的小縫。
卡洛的手稍稍一用力擠壓，那兩個小縫立刻裂成了洞，露出了裏麵鮮紅的嫩肉。
她吐了一口氣，終於確定這具屍體是死在愛德華的手下了。
從她開始接觸那些吸血鬼的屍體起，她就發現了愛德華留下的獨特標記——拔走被他殺死的吸血鬼獠齒。
她鬆開手，小洞又恢複了原狀，隻要不仔細觀察根本不會發現它的存在。
走到另外一側，卡洛把白布徹底從屍體上拉開，然後仔細地看著**的屍體，希望能從上麵尋找一些有用的線索。
雖然死去的吸血鬼不會再開口說話，但是殺死他們的愛德華總會在他們的屍體上留下一些線索給她，就好像小時候他們玩捉迷藏一樣，愛德華留下線索藏起來，而卡洛則找到那些線索，再通過那些線索追尋愛德華的藏身之處。
但令她有些焦躁的是，盡管她一直很努力地破解愛德華留下的線索，利用那些線索去尋找他的下落，可是他每次都能在她找到他之前從她麵前消失。
那種心情就像是好不容易到了快要揭開謎底的時候，卻發現原來謎底是另外一個謎麵。
這樣的局麵讓卡洛總會產生一種被愛德華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感覺。
那種被他逗弄的無力感讓她既是失望又是難過。
就像在這一百年裏麵，她永遠得不到答案的那個問題一樣——愛德華為什麽會突然性情大變，對自己做出那種事情。
檢查完屍體，她皺著眉頭歎了一口氣。
這一次的結果出乎了卡洛的意料，因為在這具屍體上，她並沒有發現愛德華留下的任何線索。
摘下薄膜手套扔到解剖台上，卡洛用力地抓了一把頭發，捏緊拳頭在解剖台上用力地捶了一下。
她不敢相信，愛德華居然在這一次行凶之後，沒有給她留下任何線索，任何可供她追蹤到他下落的線索。
“該死！”
卡洛咬著下唇發出了一聲詛咒。
但這並不能讓她焦躁的心情得到任何平複。
要不然再檢查一次？說不定是自己粗心錯過了什麽線索……
卡洛正準備重新戴上薄膜手套再檢查一次，卻聽見門口傳來了喧鬧聲。
“嗨，兄弟，你不能攔著我去裏麵找屍體，要知道我們都是同行。”
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他似乎想往停屍房方向走，卻被裘德洛攔了下來。
“小子，我不是你什麽兄弟。你說這裏麵有你要找的屍體，你是警察，可是在我看來，警隊絕對不收裹尿布的小鬼，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如果你不明白的話，我不介意讓你在審訊室待上二十四個小時，那兒有專人替你講解，也有專門的房間讓你繼續思考。”
卡洛聽著兩人的對話，突然覺得很有意思，於是打開了停屍房的大門，探頭出去看。
走廊上，一個褐色頭發的年輕帥哥正對裘德洛辯解著，並且拿出了他的證件，企圖證明自己不是什麽來路不明的人。
看著這個小帥哥一身街頭小痞子似的嘻哈打扮，還有褲腰上吊著的荊棘吊扣，卡洛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怪物獵人同盟的人。
雖然他和卡洛同屬獵人，可是兩者之間卻大不一樣。
身為吸血鬼，她隻會獵殺不合規矩的吸血鬼，然而對方是人類成立的獵人聯盟，他們會獵殺所有非人類的存在。
卡洛收回了目光，不打算管閑事，畢竟，對方辨認出自己的身份並不會給自己帶來幫助。
然而那個男人的一句話卻讓卡洛改變了主意。
“拜托，我隻是想看一眼，確定一下那個人的身份，因為這和我在找的一個人有很大的關係。”
難道他也在找愛德華嗎？
卡洛心裏雖然清楚這種可能性的幾率有多小，可是她不能克製住自己想試試的心情。
利用極強的視力往小帥哥手裏拿著的證件看了一眼，卡洛揚聲喊了起來：“喬治，你怎麽才過來！”
喬治聽見卡洛叫自己的名字，發現一名金發碧眼的大美女正在朝自己擠眉弄眼，心裏驀地一動，連忙說道：“對不起，我的車送去修理站了，打車過來的，所以晚了一些。”
卡洛對裘德洛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說：“真是抱歉了，菲爾，喬治是我們組的菜鳥，他和我們跑掉的那隻小鳥曾經見過好幾次，所以我叫他來幫忙辨認屍體。”
有了卡洛的解釋，裘德洛的態度一下子就改變了，他一掌拍上了喬治的肩膀，帶著歉意說：“原來你真的是警察啊……真是抱歉了，我為剛才的失禮請你喝杯咖啡怎麽樣？”說著他將手裏的咖啡和資料遞給卡洛。
“不用了，老兄，我現在想早點兒完成任務回去睡覺呢，可不能讓咖啡因把我的瞌睡給扼殺了。”喬治說完，跑到卡洛身邊，點頭以示道謝。
接過東西的卡洛對他眨了眨眼睛，報以一抹微笑，然後回到了停屍房裏麵。
關上門，聽見裘德洛的腳步聲遠去之後，喬治壓低聲音對卡洛說：“真是謝謝你了，我對這種地方沒什麽好感，可如果不是你的話，我想我根本就進不來。”說著，喬治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卡洛一番，問她：“話說回來，你怎麽知道我叫喬治？而且，你為什麽會幫我忙？”
卡洛摸出自己的證件遞給喬治，說：“我是國際緝毒組的卡洛·蒙迪卡，你要相信，每一名合格的緝毒警，都會練就一雙老鷹的眼睛。至於幫你忙……我想菲爾是不會一直陪著我檢查屍體的，但是如果你在的話，我會感覺比一個人的時候舒服一些。”
喬治看著解剖台上的屍體，從懷裏摸出一張照片比對了一下，指著屍體問卡洛：“卡洛，這就是你在準備看的屍體嗎？”
卡洛點點頭，撇了一下嘴角說：“如你所見，他躺在那裏以後，我還沒有來得及對他做點兒什麽。”
說到這裏，卡洛覺得自己應該說點兒什麽，好跟這個怪物獵人同盟的家夥搭上關係。
於是卡洛又補充了一句：“要知道，我碰過那麽多屍體，但從來沒有一具屍體給我的感覺是這樣。雖然我知道這並不可能，但不管怎樣看，我覺得這家夥好像隨時都能從解剖台上跳起來一樣。”
喬治打量了卡洛一番，她被抓得有些蓬亂的頭發和焦躁的神情，讓他對所發生的一切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這個美人是個膽小鬼女警。
雖然普通人不一定能分辨出死掉的吸血鬼和人類有什麽區別，可是長期混在特殊情況下的人和某一部分人類比，他們的第六感會比普通人強上一些。
喬治抬頭看了看卡洛，發現那張令人憐愛的漂亮臉蛋上居然除開驚慌，還有一些好奇，突然，一股讓他感到陌生的感覺湧了上來。
看著那雙如同上等翡翠般漂亮的眼眸，他感覺自己好像對它很熟悉，仿佛他多年來的等待就隻是為了見到她一樣。
那種從靈魂深處傳來的期待讓他下意識地開了口：“卡洛，你想知道這具無名屍體的身份嗎？”
卡洛揚起了小巧可愛的下巴，眨巴著眼睛回答：“那當然。”
她的反應讓喬治的嘴角掛上了一抹微笑。
他站到解剖台旁戴上薄膜手套，對著屍體指了指說：“首先第一點，卡洛，你可以完全放心，這家夥死得不能再死了，他是不會從解剖台上起來的。”頓了頓，喬治又神情嚴肅地補充道：“其次，我想告訴你，在我們生活的這個地球上，有很多我們以為不存在的東西，其實是存在的。就像這具屍體，你能看出它和普通屍體有什麽不同嗎？”
卡洛對喬治的話感到了幾分好奇。
雖然她和他的所屬陣營不一樣，但是在這個世界上，他們卻有著共同遵守的法則，那就是不要告訴普通民眾那些神怪故事的真實性。
比如，不要告訴普通人，如果他在路上看到了有人伸舌頭舔狗臉，以為他是精神病患者或者變態的話，那他就錯了，他有可能是一個狼人，正在對侵入自己地盤的小狗進行威嚇。
比如，不要告訴普通人，那些打毛線特別利索的女人，不一定是天賦異稟，她有可能是蜘蛛女，隻要你不惹毛她，她永遠都會是和善可親的紡織高手。
再比如，不要告訴普通人，夜晚那些狂歡的派對裏麵，能變成人類外表的夜行動物絕對不在少數。
所以，讓卡洛感到好奇的是，為什麽他會對初次見麵的自己破了規矩。
為了得知這個疑問的答案，卡洛非常配合地搖了搖頭，回答說：“我不知道他們有什麽不同，因為看起來他很普通。”
其實卡洛想知道的答案，讓喬治也感到十分困惑。
雖然他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做的是開一個玩笑把這事情糊弄過去，但他就是沒有辦法欺騙眼前的美麗女孩。
或許就算告訴這個女孩事實真相，她也隻會當自己瘋了吧……抱著這樣的想法，喬治歎了一口氣，為卡洛揭開了謎底：“這具屍體不是普通人類的屍體，而是吸血鬼的屍體。”
這個答案讓卡洛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她很害怕喬治隨便糊弄自己，那樣她就不好追問關於這具屍體他有什麽異樣的發現。
臉上擠出一抹驚訝，但是卡洛隨即又讓激動的神色掩蓋了驚訝，她壓低聲音對喬治說：“雖然我知道我們可能都瘋了，但是我想對你說，我相信你的看法。”
“其實你來之前，我就已經初步看了一下屍體。當時我覺得死者嘴唇有奇怪的小痕跡……”坦然地對著喬治疑惑的眼神戴上薄膜手套，卡洛捏開屍體的嘴巴，指著上顎那處本來應該有獠齒的地方說，“結果我發現了這個。”
她輕輕地按壓下去，嫩肉再一次翻湧出來，然後她放開了屍體。
“嘿，喬治，我曾見過許多屍體，但是我發誓，我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情況……這太詭異了……”
喬治聽見卡洛的話，竟然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神色：“你相信我真是太好了。”
卡洛看著喬治放鬆的表情，知道他對自己已經有了初步的信任，於是她又說道：“喬治，看你在這方麵的經驗還蠻豐富的，要不然關於這具屍體的調查，就交給你吧。”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我想，在調查的時候，或許你也能教給我一些其他的、有用的東西，像如何防止吸血鬼啊，如何幹掉他們啊……”
“你最好把你想的都忘記！”聽見卡洛的話，喬治立刻慌亂地打斷了她，“卡洛，吸血鬼可不像《刀鋒戰士》裏麵演的那樣，他們沒有那麽容易被幹掉。他們的天敵隻有兩個，一個是陽光，一個是時間。”
陽光對吸血鬼的傷害那是不用多說的，可是時間又是怎麽一回事？
卡洛疑惑地看著喬治，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
喬治歎了一口氣，指著解剖台上的吸血鬼說：“吸血鬼其實就是死過一次的活死人，不管他們死前是怎樣的，在他們轉換成吸血鬼以後，就不會再衰老生病。至於什麽聖水能夠征服吸血鬼，那絕對是教會出於私利進行的無恥宣傳。唯一讓吸血鬼忌憚的，隻有陽光。陽光裏麵的紫外線可以殺死他們脆弱的細胞，讓他們自我燃燒，變成灰燼。當然，吸血鬼也不懼怕大蒜，他們隻是會對大蒜中的一些成分過敏，所以他們很不喜歡這東西。”
卡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續發問：“那對吸血鬼而言，為什麽還有一個天敵是時間呢？他們已經不會再衰老了啊！”
“當你周圍的親人朋友全部都死去，隻有你一個人活在漫長的歲月裏麵見證著他們的死亡，那你就會知道，活得太久其實並不如想象中那麽幸福。”
喬治說得很有道理，但卡洛還是下意識地反問他：“如果不幸福，那為什麽又要成為吸血鬼呢？”說著，她若有深意地看了喬治一眼：“難道你不想長命百歲嗎？”
“不，我當然希望我能夠活很久。”喬治並沒有否定卡洛的話，相反，他肯定了自己對生命的熱愛，“我希望能夠找到讓我心動的女孩兒，和她一起買套房子，步入婚姻的殿堂。等我們都三十歲的時侯，我們就生兩個孩子。等他們大一些了，給他們買條聖伯納犬，然後守護著他們生活下去……”一口氣說完自己對人生的規劃，喬治用十分憐憫的眼光看著吸血鬼的屍體說，“卡洛，我想我剛才說的才是生活，而這些幾十年幾百年後依舊青春不老的可憐蟲，他們擁有的隻是孤獨，沒有愛。”
喬治的話讓卡洛沉默了。
他說的是真的，當隻有自己存在於凝固的時間裏麵時，那種孤獨寂寞是足以讓她發瘋的。
如果不是因為她知道愛德華可以讓自己變回人類，如果不是還有找到愛德華這個念頭支撐著她，恐怕她也會選擇結束自己這枯燥無味的生命。
隻能生活在黑暗裏麵的日子……
這真的是太讓人痛苦了……
可能知道自己的話有些過於嚴肅，喬治輕輕地咳嗽一聲，把話題帶回了吸血鬼屍體上。
“卡洛，雖然我才開始調查吸血鬼沒多久，但是我可以說，我知道是誰殺了這隻吸血鬼。”
卡洛還沉浸在喬治剛才的話裏麵，隨口說道：“或許是街頭搶錢的小混混吧。”
“小混混？”喬治抿了抿嘴，發出了嗤笑，“我想如果愛德華知道你是這麽評價他的，他可能會在某一個晚上摸進你的房間，讓你見識一下小混混有多麽可怕。吸血鬼是很可怕的生物，他們的速度和力量遠遠超過常人，如果是沒有任何準備的普通人遇見他們，在呼吸之間，就會被折斷脖子或者掏出心髒。”
“愛德華？”聽見喬治提到那三個字，卡洛的呼吸驀地一滯，心髒傳來了一絲刺痛。
她擰起了眉頭，伸手按在胸口上，仿佛想用這個動作讓疼痛緩和一點兒。
直到此刻她才發現，愛德華加諸她身上的影響力，遠比她想象的更加大。
“是的，愛德華也是吸血鬼，據我所知，他應該是在八十年前變成吸血鬼的。”喬治聳了聳肩膀，“或許他出現得比我想象得更早，但是我能追溯到的最早的檔案資料表明，他並不是一個新手吸血鬼。”
“檔案資料？吸血鬼也會進行資料存檔嗎？”卡洛好奇地問喬治，卻看到喬治搖頭否定。
“普通吸血鬼是不會有人記錄的，除非這個吸血鬼很特別，又或者特別殘暴。”歎了一口氣，喬治向卡洛解釋，“吸血鬼是個很冷漠的種族，他們會為了滿足渴血欲望而殘殺人類，但是同類之間，往往隻會有偶然性爭鬥存在。愛德華是我所知道的最特別的吸血鬼，因為他與其他吸血鬼不同，他不殺害人類，但是他很熱衷於殺戮同類。你知道嗎，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在他手中受害的吸血鬼恐怕已經遍及全球了。”
“所以，我會去全世界旅遊，追殺那個咬我的吸血鬼……”
記憶中那個黎明，分開之前愛德華說過的話在不經意間又浮上了卡洛的心頭。
愛德華確確實實地按照他所說的做了，全球旅遊尋找著那隻害了他的吸血鬼。
可如果是追殺那個把他變成吸血鬼的罪魁禍首，為什麽他會留下這麽多具屍體？
做了這些事情的愛德華，再也不是那個在記憶裏會陪著自己哭，會陪著自己笑，會送好玩的東西逗她開心的溫柔大男孩了。
卡洛腦海裏閃過無數具曾見過的屍體，他們死得極其沒有尊嚴，如同垃圾一樣，被人殺死了遺棄在路邊，又或者被人發現橫屍家中。
愛德華總是幹淨利落地將匕首送入對方的心髒，很多吸血鬼甚至連臨死時的表情，都保持著放鬆。
他在殺死那些吸血鬼的時候，壓根就沒有過一絲猶豫。也正是因為他的毫不遲疑，所以卡洛發現那些被殺的吸血鬼極少有能夠反擊的機會。
曾經的那個溫柔無比的大男孩，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驕傲狂暴的吸血鬼呢？難道被吸血鬼咬了以後，就會連本來的那個自我都丟失了嗎？
可喬治也說了，愛德華殺的全都是吸血鬼，並沒有人類，這或許可以證明他還殘留著最後的慈悲。
但不管怎麽樣，這樣的愛德華也完全脫離了卡洛記憶中的模樣。
卡洛眼裏閃過一絲黯然，已經不再跳動的心髒依舊傳出些微的刺痛。伸手按住胸口，那裏雖然還是如同往日一般安靜，可她精致的五官卻因此而緊緊皺了起來。
“卡洛？”喬治發現卡洛失神，輕輕地叫了她一聲，“對不起，我跟你講的這些實在是太枯燥乏味了。”
枯燥乏味嗎？卡洛輕笑起來。
雖然這些資料自己都是最先掌握的，可是能從其他人口中聽來，那種感覺又和自己所看到的不一樣。
“請不要誤會，我隻是對你所說的一切非常感興趣而已。”卡洛很有深意地望了喬治一眼，貼近他的耳朵輕聲地問，“我有點兒問題想請教你……喬治，你不可能是司法部門的人，所以，你到底是誰？”
在耳邊響起的呼吸伴隨著女性獨有的嫵媚香味，讓喬治耳朵一熱，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這個膽小鬼女警頗為玩味地看著他，那雙漂亮的碧綠色眼眸裏麵絲毫沒有最開始表現出來的懼怕。
那淡淡的碧綠色就像一塊上好的祖母綠，清澈、純粹、美麗。
被這樣的一雙眼睛看著，讓人根本無法拒絕回答任何問題，就像之前一樣，他無法抗拒來自卡洛的吸引。
喬治仿佛被迷惑了一樣，輕易地將自己的身份說了出來：“我是吸血鬼偵探，隸屬怪物獵人同盟。我在追查一名叫愛德華的吸血鬼……”
聽見喬治坦率地說出自己的身份，卡洛抿起嘴角露出一個微笑：“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個普通人，不過你的實話還真是讓我感到驚喜萬分。”歎了一口氣，卡洛又問道：“喬治，我並不是質疑你的專業性，但是我真的很好奇，你是如何確定這具屍體一定是愛德華留下的呢？”
卡洛並不是故意為難這個小男生，她隻是想通過這個偵探，從另外一個角度來了解愛德華，或許那能給她一個好的線索追查下去。
就在剛才，她腦子裏麵突然閃過一個想法，這個想法也可以解釋為什麽愛德華並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或許就是這隻吸血鬼讓愛德華變成吸血鬼的，所以愛德華殺死了這隻吸血鬼以後重新變成了人，這樣也自然不用再留任何線索給她了。
這或許對愛德華來說是一個好消息，但是卡洛知道，對她而言，這絕對不是什麽好消息。
“其實殺死同類的吸血鬼不止愛德華一個，但是我分辨他們是不是死在愛德華的手下，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方法。”
卡洛正想問究竟是什麽方法，卻感覺停屍房裏麵有些怪怪的，就像是被誰窺視一樣，這讓她十分緊張。
究竟是什麽？
卡洛轉過頭四下尋找著讓她焦躁的源頭，可是環視一周之後，她始終沒有找到。
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卻一直存在。
難道除開她和喬治以外，還有人在這裏？
卡洛正想對喬治說明情況，卻看見喬治從懷裏摸出了一柄閃著冷光的鋒銳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