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旋渦啊,預言終於說出來了

真言正在一樓的臥室裏休息,因為他的房間在二樓,昏迷的時候管家怕傭人背著他不方便上樓,就臨時背去了一樓的一間貴賓臥室休息。

走進去的時候,真言正在喝女傭剛端進來的參茶。是白色的瓷杯,上麵有細致的棕色蘭花。古樸、簡單,但在這個充滿現代化裝修設備的豪華別墅裏卻並不突兀,反而有了一種特別的味道。雖然沒見到真言的媽媽,但我忽然猜測,她一定是個別具慧心的女人。

女傭看到我,連忙走了出去,管家也沒有跟進來,房間裏隻剩下我和真言兩個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好像看到李管家對女傭使了個眼色把她叫走了,好像是特意讓我跟真言獨處。

想到這裏,我更加不自在起來。

躺在**的真言對身邊發生的一切似乎毫不知情,大概是習慣了被伺候,習慣了有無數人在他身邊聽候吩咐,對於我的進入和女傭的離開,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我忽然不知道要不要叫他一下,告訴他我還沒走,不過等會兒就會離開。沒等我決定好,身後的門“哢嗒”一聲關上了。盡管聲音很小,可是金屬鎖碰撞時發出的細微聲響還是被我清晰地捕捉到了。

真言聽到聲音也抬起了頭,接著,我們四目相對。我沒想到他會忽然抬頭,顯然,他也沒想到我會站在他麵前。

我覺得我似乎該說點什麽,所以在僵持了幾秒種後,我遲疑地抬起右手臂,動作僵硬地揮了揮,然後擠出一個我不用照鏡子也知道很難看的笑容說道:“那個……你好點了吧?”

因為之前真言幫了我,我卻對他態度惡劣得很,加上他又是因為我才心髒病突發,疼得暈死過去。所以我根本沒有期望他會感謝我送他回家,我甚至做好了他對我冷嘲熱諷的準備,什麽暴力女、狼心狗肺、恩將仇報等等。

我擺出一副僵硬的笑容,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卻在腦海中模擬了無數個情景劇,可是我沒想到的是真言會失聲尖叫,而且還大罵了我一通。

“天啊!羅重汐,你太惡劣了!你竟然私闖民宅!”真言帶著不可置信的氣憤口氣說。

“啊?”我皺著眉頭看著真言,不知道這家夥又搞什麽鬼。

“不要試圖在本大爺麵前裝蒜哦。”真言嚴肅地說,“你是怎麽混進我家的?雖然我忘記自己是什麽時候回家的了,但是我對我們家的保安係統有絕對的自信,沒有指紋、聲音和相貌的確認根本不可能打開那個門。除非有人給你開,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家的管家、傭人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有絕對的職業操守,怎麽會隨便給陌生人開門呢?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瘋了嗎?”我皺著眉頭生氣地說。

就算是聖人,被他這樣反複捉弄也會生氣的,這家夥是熱衷於玩失憶遊戲嗎?還是覺得耍我很有趣?

不知道什麽時候門已經被打開了,管家垂首站在門口。雖然真言剛才叫得很誇張,但是大概管家也覺得我實在不像是什麽危險生物,所以才沒有貿然進入。

真言向外麵看了一眼,怒氣衝衝地問:“李管家,她是怎麽進來的?”

“這個嘛……”李管家的表情有點抱歉,是那種對我有歉意的抱歉,而不是為難或莫名其妙,他看了我一眼,對真言說:“這位小姐……”

“算了!”我打斷管家的話,也不想再配合真言演這出白癡鬧劇,“要玩失憶遊戲你自己玩個夠吧!”

罵完這句話,我摔門走掉了。

管他是什麽王子、少爺、公子哥,管他住的是什麽豪華別墅,管他身價多少億,我羅重汐沒閑工夫陪他玩!

我一邊在心裏一遍遍罵著“大渾蛋”,一邊大踏步往前走,走出別墅幾十米遠,忽然想起剛剛李管家臉上的表情。

他是知道整件事情的經過的,等待真言醒來的過程中,我對他講了事情的整個經過。如果不是真言自己告訴我,我也不會知道他的家庭住址。所以真言莫名其妙問我是怎麽進來的,他應該會奇怪才對,可是,他臉上的表情卻是抱歉,一副覺得很對不起我的樣子,那個樣子就像,就像是他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

我停住了腳步。可是想想又覺得自己的猜測沒有絲毫道理,於是搖搖頭,笑自己胡思亂想。剛想離開,又忍不住回頭向這座豪宅望了一眼。這樣一看我嚇了一跳,因為頂樓的窗戶裏竟有一個人在默默地看著我,而且從那張臉分明可以看出那就是真言。

他怎麽這麽快就跑到頂樓了?而且,他在上麵看我幹什麽?是要看我出醜,看我笑話嗎?

可是當我仔細觀察的時候,卻發現那兒什麽都沒有,隻有一片可怕的黑,整個房子浸在一種可怕的陰鬱氣氛中。

整整一晚我都在獨自生悶氣,連晚飯都吃得很少。我早早進了房間,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我對著台燈又不想做功課,最後索性躺在了**。

我房間裏的窗簾是兩層的,裏麵是一層薄薄的綠紗,邊緣勾了精致的蕾絲,外麵才是厚重的淡綠色窗簾布。夏天的時候,窗簾布總是攏在兩邊的,隻有薄紗擋在窗前,擋住陽光的炙熱,也擋住夜晚中外麵的眼睛。

我側身躺著,向窗口望去,隔著輕輕的薄紗,我能看到淡黃色的月亮。月光淡淡的,我的心卻依舊靜不下來。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是會想起真言莫名其妙的反應,多半是生氣,可是還有一點覺得奇怪。我總覺得這裏麵有些古怪的地方,真言並不是單純要捉弄我的,可是,不是捉弄我又有什麽別的原因呢?我想不明白。

這樣胡思亂想著,我沉沉地進入睡眠。第二天早上起來,眼睛下麵生出了大大的黑眼圈。雖然有點疲憊,可我還是爬起來去上學了。

“喂,你看那個……”

走到學校裏,眼睛餘光突然注意到旁邊兩個女生好像在對我指指點點,可是我一轉頭,她們兩個就立刻低下了頭,而臉上的笑容明顯是不自然的。

雖然她們看都沒看我一眼,可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事情與我有關。不過轉念又想想從初中到現在那些討厭我的女生對我做過的事,又覺得不足為奇了,即使沒什麽事情發生,她們也照樣會對我指指點點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從學校門口一直到教學樓前,好像隻要有一個人看到我,立刻會示意他身邊的人注意我。這樣的方式像火一樣蔓延,接著大家好像都有默契一樣地四散開,把我孤立在中間。

我奇怪地四麵望望,小聲嘀咕著:“幹嗎這樣啊?我又不是瘟神!”

這句話說得真的很小聲很小聲,我都不確定沒有第二個人聽到,反正他們聽到了也是嘲笑我,我也根本沒必要跟他們理論。因為睡眠不足,我的眼睛麻麻地疼,打個哈欠,又揉揉眼睛,便向教學樓一層的走廊走去。

忽然間,我看到很多人圍在前麵的公布欄周圍,而且人越來越多,恨不得一個個都擠在最前麵,似乎公布欄上登了什麽驚天動地的消息。他們笑著、議論著、感慨著,但是因為距離很遠,聲音又多又雜,我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

我走過去,下意識地向公布欄望了一眼,發現上麵貼了很多照片。

雖然那些照片從光線和角度方麵來講拍得並不專業,還有很多是背影和側麵,可我還是一眼認出了那些照片中的我。我跟閔冬季學長在走廊裏站著,他摸著我的頭,或者輕輕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微微彎腰看著我的眼睛。另一些照片裏,卻是我跟真言,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還有我抱著他攔出租車,甚至還有一張在出租車後窗拍到的我跟真言的合照,真言半昏迷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明明當時的情景都是很單純的,可是單單把這幾個畫麵放到這裏,我好像忽然就變成了一個壞女生。

雖然全部都是偷拍的照片,而且有些模糊掉了,可是還是能很清晰地辨認出裏麵的人是我。照片旁邊還寫著鬥大的紅字:高一三班的羅重汐私生活很亂,腳踏兩隻船,同一天勾引了閔冬季和真言兩個男生!

我情不自禁地捂著自己的嘴巴,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天啊!究竟是誰,竟然做出這麽惡毒的事情!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周圍的人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並且紛紛讓開,把我一個人孤立在中間的一小片空地裏。

“哼,真想不到呢。”一個女生冷哼著說。

“所以說,比起長相,還是手段更重要。”另一個人諷刺著。

“不是說有恐男症嗎?我看隻是因為沒找到夠有錢、夠帥的吧!”

“哇塞!沒想到剛開學就有這麽大的新聞出現,這下有好戲看嘍!”

各種各樣混雜的聲音縈繞在我的耳邊,有男生的,也有女生的。這下,所有人都討厭我了。所有人都看著我,臉上帶著各種各樣的表情,不屑、幸災樂禍,或者探究。可不管是什麽樣子,我知道,他們在心裏都是厭惡我的。

無數張臉孔在我眼前晃來晃去,那些惡毒的、難聽的字眼不斷鑽進我的耳朵裏,那些畫麵、那些話語越來越多、越來越快,我覺得自己好像忽然什麽都看不到,也什麽都聽不到了。

我不想這樣的,我真的不想這樣的。如果不是那個預言,我不會這樣把自己封閉起來,不會害怕男生,不會像一個異類、一個怪胎那樣生活著。我隻是,我隻是害怕真言最後真的會死掉。我沒有勾引閔冬季,也沒有勾引真言,我隻是,隻是想像其他女生一樣生活得簡單一點、快樂一點!

真言這次因為心髒疼痛甚至昏迷,雖然外麵沒有人說他有心髒病,可是,這次的昏迷又怎麽解釋呢?難道隻是偶然嗎?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已經注定了,就像那個預言,結果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

我忽然覺得好害怕,又好委屈,這麽多年承受的一切欺負和壓力,連同對那個噩夢的回憶都在心底湧現出來。

我慢慢地蹲下身子,用手捂住臉,眼淚從指縫間鑽出來。

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

我終於還是哭了,雖然從來都不喜歡在別人麵前哭。因為,我覺得眼淚會讓討厭我的人更開心,而讓真心關心我的人心疼,眼淚不能改變任何狀況。所以,我從來都不喜歡哭,更不喜歡在人前哭。可是,各種事情接踵而至,以前,我還可以騙自己說那個預言是假的,可現在,預言中的真言不但出現了,還真的有心痛的症狀,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不知道這些等著看好戲的人現在是什麽反應,冷笑還是莫名其妙,抑或是覺得我在演戲,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如果事情隻能這樣,如果他們隻能誤會我,那麽,我什麽都不想說,也什麽都不想做了。就讓我在這裏安靜地哭泣吧。

“你還好吧?”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把手從眼前移開,就看到我身邊多出來的一雙腳。視線順著筆直的褲管上移,我又看到那張茉莉花一樣清新光亮的麵孔——學生會主席神川學長關切的臉。

我一直對神川學長很有好感,不是對男生那種特別的愛慕,而是一種單純的好感和信任。第一次見到神川學長是在開學典禮上,那次他和閔冬季一起幫我化解了那個尷尬的境地。後來,我又從露輕那裏聽到了不少神川學長的事,更讓我覺得他是一個溫柔又有能力的人。不然也不會在這個學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有一個老師不喜歡他,也沒有一個學生不信服他。其實,即使是沒聽說這些事,單是第一次見到,我的心裏就產生了一種對他的信任感,覺得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後來,神川學長和閔冬季也是我在這個學校僅有的可以自然地與之打招呼的兩個男生。這樣的定論裏,真言隻是一個意外,跟他在一起,不需要熟悉和相處,我莫名其妙地就不會因為他是男生而心有芥蒂。

“學長……”我的眼角還掛著淚,慌忙擦掉,站起身小聲說。

神川顯然已經知道了情況,雖然他沒說,但我知道他肯定看過那些照片了。看著神川學長的臉,我像做錯事情的小孩子一樣低下頭。

神川學長會不會也覺得我是個壞女生呢?

“走吧,我們去別的地方坐坐。”神川學長對我笑笑,溫和地說。

我聽話地跟在神川學長身後走去,身後有女生恨恨的抱怨聲。

“什麽嘛!連神川學長也……”

“噓——”聽到那些話的神川學長,轉頭微微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奇跡般,世界就陡然間安靜下來。

我抬頭望著他,忽然覺得比起閔冬季來,神川學長更加值得人信任。

神川學長把我帶去了學生會的辦公室,裏麵沒有人,神川學長說:“進來吧,今天沒有會議,我擔保,這會是整個學校最安全也最安靜的地方。”

我聽話地走進去,在椅子上坐下來。

神川學長給我端來一杯咖啡。“隨便喝點吧,條件有限,隻有速溶三合一。”說著,神川學長無奈地聳聳肩膀。

我被他的樣子逗笑了,他竟然明目張膽地在我麵前抱怨學校“條件有限”。

平日裏看到的神川學長雖然總是麵帶微笑,但是那笑容是很嚴肅的,不禁讓人產生距離感。可是現在,我忽然覺得神川學長像個老朋友,像是鄰家的大哥哥,又溫柔又有安全感。

“會笑了?還好,腦袋沒變傻。”神川學長端起咖啡杯,小小抿了一口,笑著說。

學長的話提醒了我暫時忘掉的畫麵,貼了整個公布欄的照片,那些照片那麽引人遐想,我忽然覺得很難堪。

“學長,其實,其實那些照片……”我艱難地解釋著。

神川學長對我擺擺手,說:“我知道。其實你不用太介意,要知道類似的事情每年都要發生幾宗的,多半都是別人捏造的,每個都信的話那也太荒唐了。更何況,我是有腦子有心的,知道一個人什麽事情會做,什麽事情不會做。”

我這才有點安心,點頭說:“謝謝你,學長。”

神川學長歪著頭笑笑,接著說:“雖然,我好像很少看到你的笑容,但是我總感覺,羅重汐的笑容是可以很漂亮的。與其愁眉苦臉,不如多笑笑,笑容也會是一種心理暗示,笑得多了,自然會覺得活在這個世界上如意的事情還是很多的。”

聽到神川學長的話,我的嘴角竟真的掛起了一絲笑容。

大概,這就是神川學長的魅力吧,三言兩語就會把一件天大的事情揉碎了化在風裏。

第一次來學生會的辦公室,發現這裏其實還蠻大的,整個布局分成兩部分。三分之二被會議室占據,放了一張很長的桌子,有十來個位子,想想平時開會的時候,明神川學長就坐在最前麵,像個將軍一樣發號施令,都覺得很帥氣,難怪那麽多女孩子被他迷倒。剩下的三分之一是神川學長個人的辦公地點,有一張黑色的辦公桌和高高的靠背椅,很氣派,讓我想起電視劇裏的CEO。現在,我就坐在神川學長的辦公桌前。

神川學長的桌上放了一張照片,我好奇地看了看,照片裏明神川學長攬著一個男生的肩膀笑得很燦爛。而被他攬著的男生竟然就是真言。

真言麵對鏡頭燦爛地笑著,露出雪白的牙齒,兩頰有兩個深深的酒窩。眉毛、鼻子、眼睛,跟我平時看到的真言都是一樣的,隻是他的笑容卻讓我覺得跟平時的真言一點都聯係不起來。那樣子很乖、很溫和,就是那種功課很好、人很聰明,即使拒絕給他送情書的女生時也會有一些婉轉的理由的人。但是我認識的真言,是那種拒絕人時大概會說“死開啦,醜八怪”之類的話的人。

不過在他身上發生的奇怪事情太多了,他太會演戲,太會捉弄人,所以我見怪不怪了。

大概是察覺到了我的失神,學長順著我的視線看向照片,問道:“怎麽了?”

我這才回過神來,笑笑說:“哦,沒事。”我又看了照片一眼,他們的樣子很親昵。我還是忍不住問了道:“神川學長,你跟真言是好朋友嗎?”

神川學長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種複雜的表情,似乎是難過、悲傷,又或是別的什麽。我就是覺得別扭,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隨後神川學長說:“是的,真言……是我唯一的好朋友。”

從我認識真言以來,他一直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明神川學長雖然很平易近人,但是我也從沒看到他跟誰特別親密過,他的親切笑容裏總有一種距離感。而像照片裏那樣的笑容,無論是明神川學長,還是真言,我都是第一次看到。看來,他們的關係真的很親密。

這樣想著,原本對神川學長的信任更加深了一層。

我看著照片裏,神川學長攬著真言燦爛微笑的樣子,忽然想,如果真言真的像預言中一樣因為心髒疼痛而死去,那他一定會很難過吧。以前從不把預言的內容告訴別人,除了內心深處的逃避,還有兩個原因:一是覺得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二是,即使他們相信了,也根本沒有辦法幫我改變命運的安排。可是現在麵對神川學長,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隻要我說出來,他就會相信我。而且,這件事關係著他唯一的好朋友的性命,他一定會想辦法幫我阻止事情的惡化的。

我忽然沉默下來,明神川學長也很默契地沒有打擾我,大概他以為我還在想之前公布欄的事。

我抬起頭,看著明神川學長的眼睛,他也在很安靜地看著我。盡管他現在對我心裏在想的事情還完全不知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看到他的眼神就覺得安心起來,覺得自己好像也開始變得勇敢。

“學長,”我終於開口講話,決定說出被自己掩藏了好幾年的秘密,那個紮在我心底、時時讓我疼痛的秘密,“學長,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太吃驚。”

明神川學長愣了一下,隨即對我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說:“你說吧。”

我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低沉得讓我驚歎。

“其實我認識真言,不是昨天認識的,而是很早很早之前他的樣子就深深印在了我的腦海裏,隻是……真正見到他卻是前幾天的事。”

明神川學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卻沒有問我什麽,或許他覺得,現在我最需要的是別人安靜的聆聽。

那個預言重新浮現在腦海裏,它像一個短片一樣在我腦海裏一次又一次反複播放著,那些畫麵已經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記憶裏。

“或許神川學長你是知道的,我有恐男症,所以在開學典禮的時候才會那麽慌張,因為那時閔冬季站在我的身邊。我準備好了演講稿,那張紙甚至就被揣在我的口袋裏,可是我緊張地連把它拿出來都忘記了。”我抬起頭,重新望著神川學長的臉,有點抱歉地撇了撇嘴繼續說,“以前我不是這樣的,我像所有女生一樣活潑開朗、愛笑愛鬧,有很多朋友,會大方地跟別人聊天,這一切變化都源自我初中一年級夏令營時得知的一個預言……”

“預言?”明神川學長納悶兒地問。

“是的,”我笑了一下,“學長肯定覺得匪夷所思吧?這麽莫名其妙的東西……可是,就是這麽莫名其妙的東西卻困擾了我好多年,讓我直到現在都不敢坦然地麵對。”

那個預言在心底慢慢變成一隻黑色的球,像是墨水聚攏成的一樣,沉重地從心底慢慢浮上來,我整個人都仿佛隨之被籠罩在一片陰沉的空氣裏。

“在那個預言裏,天空下著流星雨,而我抱著一個陌生的男生痛哭,男生對我說:‘不要哭,我的死不是你的錯,不要難過。’這樣說著,男生便死在了我的懷裏。”

我抬起頭,重新望著明神川學長,希望他能夠相信我。

“我也曾經告訴自己,這肯定隻是一時的幻覺,不是真的,可就在前幾天,我見到了預言中的男生,他……就是真言。”

像是怕明神川學長不相信似的,我一股腦地把心裏的話都說出來,“我也打聽過的,他們說真言沒有心髒病,可就在昨天,真言因為心髒疼痛昏倒在我麵前,所以才有那些照片。現在,現在我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在向那個預言中的結局走去,我覺得……真言他,真言他真的會死掉的……”

明神川學長露出震驚的表情,可是,他並沒有把我當成一個騙子。看到他的眼神,我就知道學長是相信我的。可是,除了這些,他的臉上還有一些複雜的情緒,好像是他想到了什麽。

這個時候我已經沒有辦法顧及其他,我隻是想著怎麽樣才能挽回真言的性命,於是向他求助般地問道:“神川學長,你說……我該怎麽辦才好?怎麽樣才能救真言?我甚至想……是不是我消失在他麵前就可以挽救他了?那麽,那麽隻要我轉學就好了,是吧?”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衣角,繼續說:“對,我想應該是這樣的,隻要我轉學,隻要我不跟真言見麵,那麽那個夢中的畫麵就不會出現,真言也不會死了……”

我喃喃地說著,像是對明神川學長講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你先冷靜一點,”明神川學長說,他的臉上露出凝重而嚴肅的神色,“如果那是命運的安排,無論你走到哪裏,真言都躲不開的。況且,那個預言裏也並沒有顯示你是導致真言死亡的原因。你不要太內疚、太自責……”明神川學長雙手握住麵前的茶杯,繼而又望向手邊他跟真言的合照說,“重汐,你相信我,我會保護真言的,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覺得明神川學長的眼神有些奇怪,雖然他對真言的關心和擔憂都是真的,可是,他眼中的溫柔竟像是麵對愛人時一樣。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神川學長又轉回頭看著我說:“你照顧好自己,不要讓自己太緊張,真言那邊……就交給我吧。”

雖然仍是不放心,雖然不知道明神川學長這麽自信滿滿地對我承諾是不是隻是為了讓我安心,可是現在除了相信明神川學長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跟明神川學長道謝後,我走出學生會辦公室。

雖然明神川學長說了很多安慰我的話,可我的心裏還是惴惴不安。預言、真言、死亡,這些字眼像一枚枚的小釘子紮在我的心口,讓我一刻也輕鬆不下來,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為了我的安全,你甚至可以轉學?”

一個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我轉回身,就看到真言靠在學生會辦公室門口的牆壁上,抱著胳膊含笑地看著我。

隻是剛剛我跟明神川學長的對話,他是怎麽聽到的!糟糕,難道他一直都在辦公室外麵偷聽?那麽我說的話,他一定都聽到了。那麽,那麽包括那個預言的內容他也聽到了嗎?

之前對學長講過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在腦中閃現,想到這裏,我的臉立刻紅起來,我覺得連耳朵都燙燙的。

“你怎麽在……”

“從你跟著神川進辦公室起,我就在這裏了。我本來想立刻進去把背著我和男生獨處的女人抓出來的,沒想到聽到了你說的那些東西。”他搶在我問之前,笑著說。

頓時所有最壞的猜想都實現了,我渾身顫抖地開口:“我……”

還沒等我說話,真言已經走過來,他湊在我耳邊小聲說:“喂,在那個什麽預言裏……我是你的男朋友嗎?”我覺得好像忽然有一團火從自己的臉上燒起來,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自己的臉現在紅得有多誇張。

“我,我,什麽嘛!才不是……”擔心、害怕什麽的都瞬間不見,真言好像有特異功能,總能把我身上的黑暗因子徹底蒸發掉,我慌得不行,結結巴巴地試圖辯解。

真言還是含笑地看著我,好像我的一切反應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接著他湊在我耳邊,用曖昧的聲音說:“要我做你男朋友也可以啊。”

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詫異地睜大眼睛看著前麵,眼神好像忽然間失去了焦點。就在我發愣的時候,真言慢慢把頭偏過來,他的鼻尖甚至蹭到了我的麵頰。那一刻,雖然我還在失神,可我覺得真言的鼻尖像是一團更加炙熱的火一樣,輕輕碰到我的麵頰,那一塊皮膚的溫度更是提高了很多。

接著,我又一次感覺到了那種柔軟和潮濕的碰觸。

真言,真言他又一次吻了我。我下意識地猛地推開他。我不知道真言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也不知道他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我,我有一種被耍了的感覺。不過知道了那個預言,他難道就不會怕嗎?

我瞪著真言,大聲罵道:“像你這樣的爛人,就算是真的死了,我也不會掉一滴眼淚的!”

我慌不擇路地向下跑,不知不覺間竟又一次跑到了一樓的走廊裏。我這才想起之前貼在公布欄上的那些照片。我失神地走過去看,之前圍在那裏的人已經散開了,有一個人正在公布欄前麵清理照片。所有照片都被撕掉了,隻剩一些粘在後麵的膠水和紙條還支離破碎地殘留在上麵。而站在那裏用力刷掉最後一點痕跡的人,竟然就是閔冬季。

我的心裏湧出一絲感動。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把這些東西擦掉,閔冬季卻想到了。看到這樣的東西,即使是原本的朋友大概也會討厭我吧,可是顯然,閔冬季一定相信這隻是別人的惡作劇。

我走到公布欄麵前,拿起閔冬季身邊的小水桶裏麵的另一隻刷子,開始刷剩下的紙片和膠水。

閔冬季詫異地望過來,看到是我後又露出一抹微笑。

“閔冬季,謝謝你……”我說。閔冬季笑著回答:“不用對我這麽客氣的,我也很討厭別人對你做這麽過分的事,能編出這麽肮髒的故事的人,心裏一定比任何人都要肮髒。”我感激地看了閔冬季一眼,剛想說什麽,忽然背後傳來一個聲音:“你們還真是般配的一對啊。”

是真言,他竟然一直跟在我身後。

我愣愣地看著真言,然後低下頭,竟然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我的心情很複雜,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有一點不希望真言看到我跟閔冬季這麽親密的樣子。這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真的做錯了事情一樣。

“我勸你最好還是離我們遠一點,你如果再這樣對重汐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可不知道我會對你做什麽。”閔冬季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我身後走出來,擋在我麵前冷冷地說。

真言收起原本戲謔的笑容,歪著頭用更冷的目光看著閔冬季說:“我倒是很好奇你能對我做什麽。”

“重汐的麻煩都是你惹出來的,你這個家夥,最好不要太過分!”閔冬季像是被激怒了,大聲罵。

看著這樣子的閔冬季,真言忽然戲謔地笑了一下,說:“喂,你不要總是歇斯底裏好不好,我隻是好奇,問問你能做什麽而已。”然後真言看了我一眼,繼續說,“你跟她很熟嗎?重汐,重汐,重汐,肉麻死了。唔……”

真言誇張地抱著胳膊打了一個寒顫,這下閔冬季似乎更生氣了,但是他並沒有衝上去做什麽,而是說:“我跟重汐是什麽關係與你無關。倒是你,重汐跟你隻見過兩麵而已,你幹嗎總是陰魂不散?第一次是非禮,這次又想做什麽?像你這種品質低劣的人什麽事情做不出,搞不好公布欄上的這些照片也是你自導自演的吧!”

聽到閔冬季的話,我愣了一下,可隨即又排除了這個想法。雖然真言這個家夥很惡劣,又總是捉弄我,好像總是看我不順眼一樣,但是他絕對不會做這麽卑劣的事情。更何況,那天他昏迷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真言對我做了那麽多過分的事,我卻莫名地相信他。“你……”真言聽到閔冬季的話立刻生氣地想要衝過來。可是他看了我一眼,緊接著忽然捂住自己的胸口說:“唔!好痛!我的胸口……”

看到真言的反應,我知道他一定是心痛又發作了,我下意識地撥開閔冬季想要跑到真言身邊。

他說過,我用手為他按摩心髒會在很大程度上使他的疼痛減緩。

可是我剛邁開步子就被閔冬季抓住了手臂。

“重汐,不要相信他,這家夥詭計多端,誰知道這次又搞什麽鬼!”

我看了靠在扶欄上的真言一眼,他好像更疼了,吃力地扶住欄杆,然後身體慢慢地滑下去蹲在地上,手還死死捂著胸口。他低著頭,我看不到他的臉,可我知道他現在一定很疼。我忽然很害怕他像上次一樣昏迷,不知道他這樣發作有多少次了。

“可是……真言他真的很痛……”

閔冬季露出無奈的表情,可還是用力抓著我的手臂,說:“他可以騙到你,但是絕對不會蒙蔽我的眼睛,相信我,重汐,這家夥隻是在演戲!”

我看到真言用一隻手吃力地支在地板上,我知道,這樣下去他會堅持不住的,我想用力甩開閔冬季的手臂,卻沒辦法。

我回過頭,看著閔冬季大聲說:“真言他不是演戲!他會因為我心髒疼痛死掉的,我不能不管他!”

閔冬季愣住了,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我跑到真言身邊,把手放在他的胸口輕輕按摩,問他:“有沒有好一點?舒服些了嗎?”真言抬起頭,向我身後望了望,似乎在確認什麽事,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閔冬季已經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我轉回視線,就看到真言對我壞壞地笑。

“好啦,討厭鬼走了,不如我們去吃點東西吧,忽然好餓哦。”

我被真言突然的變化搞得莫名其妙,生氣地說:“什麽啊!你……”

真言用手自然地攬住我的肩膀,大笑著說:“西餐?法國菜?日本菜?你喜歡吃什麽?”

我終於明白了,這家夥剛才根本沒有心髒痛,他是故意演戲讓我跑到他身邊氣走閔冬季的。

我氣憤極了,我這麽擔心他,這家夥卻演戲裝心髒痛來騙我!

我用力把真言推開,他詫異地看著我,問:“怎麽了?”

“你太過分了!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心髒痛的時候有多擔心、多害怕!因為那個預言,因為那個你都覺得好笑的預言,這幾年來我一直深深地自責,我覺得你的死一定跟我有關!我一邊欺騙自己那個預言是假的,一邊又害怕地把自己藏起來,不敢麵對這個世界。我害怕跟男生接觸,我害怕認識陌生的男生,我,我徹底改變了自己的生活,我甚至想要轉學,都是因為你!我真的好怕,好怕自己會害死你……”

講著講著,我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它們沿著我的麵頰落進我的嘴巴裏,又苦又澀,像我的心情。我低著頭,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著。真言慢慢地走到我身邊,輕輕捧起我的臉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從來都不知道,有一個女孩默默地為我承受了這麽多……”

真言摘掉我的眼鏡,用手指輕輕擦掉我的眼淚,卻又在看到我的臉的一瞬間愣住了,好半晌他才說:“重汐……你好漂亮……”接著,我看到真言的麵孔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看到他淺色的瞳仁,甚至看到他臉上的細小汗毛。接著,真言的嘴唇再一次壓在了我的唇上。

這一次,我沒有推開真言,也沒有用力踹他的膝蓋,我覺得自己好像窒息了,周圍的一切都在瞬間消失,沒有畫麵,沒有色彩,沒有聲音,我隻聽到自己的心髒怦怦地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