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若向陽我願作你星光

無論你的傷口因何而起,我都希望,治愈你傷口的解藥,不是時間,而是我!即使忘記全世界,我也忘不了,那年因為喜歡你而閃閃發光的自己。

01

我從不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如此地害怕一個人討厭我。

我叫墨遙,很多人都說我有病,他們說我生活著的世界是虛假的,是不存在的,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丁然也隻是我臆想出來的。

為什麽他們要這麽說?丁然明明是存在的,你看,她現在就坐在我對麵,露出太陽一般燦爛的笑容。

就是這個笑容,讓我黑暗的世界迎來了第一縷日光。

我是來和她道別的,因為我要回去了,媽媽和哥哥要帶我回國。不過我相信,無論在哪裏,她都會像太陽一樣閃耀。

回國之後,媽媽帶著我到處找醫生。我解釋過很多遍,我並沒有生病,可是沒有人願意聽我說,每個人都自說自話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別人的話充耳不聞。他們才是病人吧?真正的病人總是不自知的。

有一天,媽媽跟我說,她幫我安排了一所學院,我馬上就要去那裏念書了。我記得小然說過,她說在學校念書很好玩,可以認識很多朋友,她希望以後我能去念書,所以就算我不太喜歡,也還是接受了媽媽的安排。

去學校報到那天,天氣真糟糕,是個下雨天,也是在那時候,我第一次遇見了白晨。

其實現在我已經明白了,那並非我們第一次見麵,或許,用久別重逢來形容才比較正確。

不知道為什麽,我很不喜歡她,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力量在抗拒著她靠近,於是我很快速地遠離了她。

回家之後,小然打電話來時,我無意間和她說起了那個女生的事,小然卻忽然生氣了。她告訴我,她討厭那個女生,不許我靠近她。

因為小然是我最好的朋友,加上我也不喜歡那個女生靠近我,所以我答應了小然。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個女生竟然和我同班,並且還死皮賴臉地一定要和我成為同桌。她一直說她六歲就認識我了,可她一定是在說謊,因為我六歲那年隻認識了一個好朋友,就是小然。

我討厭說謊的人,所以我越發討厭白晨了。

好在這些糟糕的事情裏,也有一些好事要發生了:小然打電話告訴我,她周六會來這座城市,並且還會留下來念書,隻是和我不在一個學校。

周六去機場接了小然,我很開心。

一年多沒見,小然還是一成不變的模樣,但她可愛極了,一路上總有人朝我們看過來。真該讓那些說小然不存在的人看一看,我最重要的朋友丁然有多可愛。

陪著小然逛了一會兒街,我帶她去吃了我上次來這裏時無意間發現的一家很好吃的餐廳。小然吃得很開心,一邊吃還一邊衝我做鬼臉。

一切都很好,除了那個陰魂不散的白晨。

有天早晨,她為了接近我,還故意忘記帶英語書,死皮賴臉地想要和我合看一本書,而下午的英語課,我幹脆曠課了。

我坐在操場的看台上,正打算找小然說說話,那個白晨又來了。她很自來熟地在我身邊坐下,全然不顧我的想法。

不隻是這一次,後來為了躲她,我幾乎每天都在曠課,她卻總有辦法找到我。我都被她磨得沒有脾氣了,覺得隨她去吧,怎麽樣也無所謂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破罐子破摔,我發現自己竟然沒有那麽討厭她了,甚至在她靠近我的時候,還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她隻不過是找到了我而已,居然讓我覺得有點慶幸。我在慶幸什麽?慶幸我又被她找到了嗎?我真不願意承認這種丟臉的想法,下次一定要躲遠點,不再讓她找到。

可是下一次、下下次,她總是能打斷我和小然的聯係。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她已經這樣跟著我跟了三個月了,現在全校人都習慣她每天滿學校地找我了。

我有點佩服她的毅力,隻是我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如果隻是一時興起,那她早就該對我失去興趣了吧?現在怎麽看,她對我還是興致盎然。真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執著,難道真的如她所說,我們曾經說好要成為好朋友嗎?但是我並不記得那件事,我不記得除了小然之外,我還和其他人說好要成為朋友。

這個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我一直在想著有關於她的事情。還是小然向我提意見,我才意識到,潛移默化之下,我已經習慣了隨時被她找到,好像我曠課躲起來的目的,就是被她找到……

我明明答應過小然要離她遠一點的,可是事情似乎開始脫離我的控製,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了。

有一天,我躲在體育館的遊泳池邊上,白晨又出現了。她一定要拽我回去上課,我正在思考怎麽樣才能把白晨趕出我的腦海,被她一吵,就有些心煩氣躁,就用力推開了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好像聽到了什麽東西落水的聲音,但沒等我細想,小然給我打電話來了。電話裏,小然跟我說起他們學校很多有趣的事,可是我的心開始焦躁不安,好像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被遺忘了。

“小遙你在想什麽啊?和我聊天也分神,太過分了你!”耳邊響起小然的嬌喝聲,我便將那抹焦躁強行壓了下去。

後來再次回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我總會渾身戰栗,因為白晨差點在我麵前死去,我卻什麽也不知道。

一開始我的確討厭她,不想見她,想要離她遠一點,可是這並不意味著我想看著她就這麽死在我麵前。好在,她被體育老師從遊泳池裏救上來了。

她的好朋友楚喬找我算賬。他問我到底有沒有心,為什麽能夠輕而易舉地推開一個不斷向我跑來的人。他對我大吼了一通,問我:“你覺得合理嗎?”

其實當時我心裏很慌亂,卻偏要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

可是那一天回去之後,我就做了一個噩夢,夢中白晨躺在冰冷的遊泳池裏,她拚命地朝我伸著一隻手,我卻沒有去救她。這個夢讓我意識到了我在害怕。

那之後,足足有三天,白晨沒有來上課。再之後,我曠課跑出去,哪怕從早到晚都待在同一個地方,也沒有一個人來找到我。這讓我覺得很失落。

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我習慣了她總能找到我。可是習慣隻是自己的事情,而對方,根本不會去考慮遷就你的習慣。

心好像空出了一大塊,無論我怎麽辦都填不滿。

我想,我是不是應該和她說聲“對不起”,雖然當時我不知道她就在我麵前掉進了水裏……如果我知道,我一定會救她的。

02

她生病了,因為掉進遊泳池,發了三天的燒。

明明別人會怎麽樣,我都不在意,可是她生病了,我卻很在意。

我想我應該和她說聲“對不起”,可是這聲“對不起”堵在我的喉嚨裏,始終無法說出口。

小然還是很不喜歡我提起白晨的事,每次一說她就不開心。我明明不想小然不開心的,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稍微走一會兒神,白晨就占據了我全部的思緒?

她又忘記帶書了,我將書分給她一半,她卻拒絕了我的好意。她寧願去隔壁班借書,也不願和我共用一本書。

我開始想念那個總是跟著我,無論我多排斥也不會走開的白晨了。她怎麽可以在我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之後,又轉身走開?

中午,我去學校醫務室買了一盒潤喉糖。害怕她拒絕我的好意,我悄悄將糖放在她的課桌上。

我坐在學校樓頂天台。她會不會來找我,就像曾經很多很多次那樣,忽然從什麽地方跑出來,然後賴在我身邊,不讓我有時間去想小然的事?

我下意識地在身邊留出一個位子,這幾乎已經成為了習慣……

可是她再也沒有到我身邊來過。

意識到她再也不會來找我了,我就茫然地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我想和她說點什麽,哪怕隻是無關緊要的話,我也想要聽她說。

第一次,我這麽希望一個人不要不理我。

終於,我還是攔住了她的去路,我對她說了“對不起”。

她卻是一副很失望的樣子。她甚至否定了小然的存在。她和很多很多人一樣,都覺得小然從頭到尾都不曾存在過。為什麽她也無法理解我?

我以為就算別人懷疑我,白晨也一定會懂我的。

原來,那隻是我的自以為是而已。

明明我應該因此感到憤怒,甚至不再去想她,可是我錯了,我在意她。

期末考試結束那一天,地上有一層厚厚的雪,哥哥還在考試,所以沒有來接我,我踩著厚厚的雪往前走。

遠遠地,看到白晨和她的青梅竹馬在打鬧,我心中頓時有些不是滋味。

我不想看著他們,卻總是忍不住將目光投向她。

這種感覺很糟糕,我想要擺脫掉。

在校門外,我見到了站在馬路對麵的小然,她在朝我招手,在呼喚著我朝她走去。

我鬆了一口氣,麵帶微笑地走向她。

是的,沒有關係,我還有小然。隻要看著小然,我就可以不在意白晨和楚喬那麽親昵的舉動了。

我加快腳步,整個世界就隻剩下了站在對麵的小然,我想去那裏。

然而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人將我推倒了。我狠狠地摔進了雪裏,等我倉皇地抬起頭來,小然就像是一團沙一樣,被風吹散了。

小然!不,不可以消失的,小然!如果連你也消失了,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墨遙!”我似乎聽到了白晨的聲音。我怔怔地抬起頭看她,她的臉近在咫尺,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所有的聲音一下子回到了我的耳邊。我聽到很多很多人在說著什麽,他們說剛剛很危險,要不是白晨撲倒我,我已經被車撞倒了,或者再慢一點,白晨就會被車撞倒。

我害怕極了,我前所未有地害怕。

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

一想到她有可能遭遇危險,我的心就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腦海中回想起那驚心動魄的落水聲,那個聲音無數次地在我的夢中出現,一想到我曾經差點害死她,我就慌亂無措到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我眼前的世界,在下著一場傾盆大雨。我站在雨裏,看著所有人在奔跑,唯獨我,隻能站在原地。

這種害怕失去的心情,曾幾何時我也曾經曆過,雖然我並不記得這種事,可是我總覺得這些是發生過的。

如果小然真的不存在,如果那真的隻是我的幻覺,如果……

我不敢繼續想下去,我滿心慌亂。我在迷宮裏迷了路,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我隻能將自己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我。

對,藏起來,必須藏起來才行!

“墨遙!”將我從這錯亂中喊醒的,是白晨。

她用力地抱著我的臉,強迫我看著她:“我不知道你現在看到了什麽,不過你記住你現在看到的這個人。”

她用手指著自己的臉,大聲對我說:“我是白晨,你討厭的白晨,對,就是那個總是打擾你獨處的白晨。你給我死命記住了,要是覺得害怕,你就喊我的名字,無論我在哪裏,我都會去救你的。”

那瞬間,我聽到了自己心髒怦然跳動的聲音。

我總覺得,這樣的白晨曾經在哪裏見過,總覺得眼前的她像個英雄一樣。

拯救我的英雄……

被哥哥帶回家之後,我很久很久都無法平靜下來,她的聲音,她的表情,盤旋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03

當我意識到你對我很重要,我的世界就開始搖搖欲墜了……

小然告訴我,她換了新的電話號碼。我將她的新號碼存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覺察到白晨在我心中越來越重的分量,小然開始不安。

她總是問我:在我的心裏,白晨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呢?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告訴她,無論是誰,都無法動搖小然在我心中的地位,小然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就算是白晨也無法動搖。

那麽對我來說,白晨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呢?

一開始我本能地討厭她、排斥她,後來我習慣了她的存在,我開始在意她,發了瘋似的在意。

那個時候的我,根本不明白這種心情到底意味著什麽,隻知道白晨對我來說,或許也是非常重要的人。

隻是,白晨和小然不一樣。

從一開始,我就覺得白晨和小然是不一樣的。我說不清楚到底哪裏不一樣,但我就是知道。

每天上課,我總是下意識地偷偷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為什麽我們總是這麽奇怪,在她看著我的時候,我在看著遠方,等我望著她的時候,她卻再也不肯看著我了?

和小然的話題中,有關於白晨的比例越來越大,我們總是聊著聊著,就說到了白晨,到後來,我甚至都不知道,除了白晨還可以說些什麽。

在我的焦躁與煩亂之中,我十八歲生日快要到了,媽媽張羅著給我準備了一個生日會。我想要邀請小然來參加,可是小然說她有事,來不了。

我告訴她,想邀請白晨參加。

她問我:哪怕她不高興,我也要邀請嗎?

是的,那一刻,我的心給出了這樣的答案。

就算會惹小然不開心,我也還是想讓白晨來參加我的生日會。十八歲的生日,如果一定要有人陪我過,我希望那個人是白晨。

放學後,我攔住白晨,請她來參加生日會,她果然也提到了小然。

可是為什麽她和小然都不明白,對我來說,小然和白晨是不一樣的?

根本無需比較,無需覺得不安,小然是我最好的朋友,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更改。

我不知道要怎麽和她們解釋我心中所想的,我的心越來越煩亂,於是,在生日會快要到來的時候,我病倒了。

我發了一夜的高燒,媽媽和哥哥帶我去了醫院。

我看著輸液管裏的**一點一點地往下滴,最後滲入我的身體,就像白晨一樣,在不經意間,就鑿開了我心髒的一個角落,然後穩穩地住了進去,任憑我怎麽趕也趕不走。

我一夜沒有睡覺,一直盯著窗戶看。當第一抹晨光落入我的眼中,有什麽東西豁然開朗——既然無法趕走,那就試著去麵對吧。

不是逃避,不是視而不見……因為這種心情如此的真切,帶著一點點急躁,一點點不安和欣喜,因為她無意間掃來的一個眼神而怦然心動。這是我從未有過的心情,在一開始我試圖抹殺,卻怎麽也抹不掉,之後,我想要好好地去麵對。

我拔掉了輸液管,不顧醫生的阻攔,去了學校。

我想見她,不是其他任何人,這一瞬間,我想要見到她,哪怕隻是看她一眼,她甚至都不需要看向我,我就會覺得安心。

我趕到學校時,上課鈴早就打響了。我在她身邊坐下,僅僅隻是待在這裏,我就覺得很好。

我強撐了一上午,身體很不舒服,大概是又發燒了。我應該去醫務室,或者是回到醫院,但我沒有力氣了。

她會發現我生病了嗎?

不會的吧……她已經不會再看著我了,也不會再介意我的死活了吧……

身體很難受,心裏也很難過,我為什麽不能像哥哥那樣,輕而易舉地說出自己所想的?我的心情,要怎麽傳達給她?

我趴在桌子上,半夢半醒之間,我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

我睜開眼睛看了看她,然後就安心地睡了過去。

她果然還是在意我的吧……

我感覺到額頭上,她微微有些涼的手覆了上來。

隻是待在這個人的身邊,我就覺得怎麽樣都好,怎麽樣都無所謂了。

我覺得很累很累,像是很久都沒有好好睡一覺了。我在醫務室裏,沉沉睡了過去。

這些天,隻是維護著自己的小小世界,我就已經筋疲力盡了。而我的世界,就像一座基座已經開始斷裂的摩天大樓,已經搖搖欲墜了。

我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小然了。

她不能來參加生日會,這真的很遺憾。於是生日會那天,我再次邀請她來。隻是,我得到的,仍然是她無法到場的回答。

如果小然能來,那該有多好,這樣白晨就會知道,小然是真的存在的,不是什麽幻想,這樣,她是不是就能稍微原諒我的見死不救?

每當回想起那落水聲,我就覺得心慌,有種自靈魂深處浮上來的恐懼,那恐懼幾乎要將我整個人都吞沒。

一想到她有可能會死掉,我的心髒就開始一陣一陣地疼,像是有人用手抓住了我的心髒,用力地捏,那種疼痛感瞬間便會席卷全身。

我在家裏忐忑不安地等待。

白晨會來嗎?媽媽告訴我,哥哥已經去接她了。

我有些不開心。為什麽是哥哥去接她?明明是我的客人,我卻沒有辦法親自將她帶來這裏……

她會喜歡這裏嗎?會喜歡那一片玫瑰花田嗎?會喜歡見到我嗎?

我任媽媽替我打上領結,然後,我聽到樓下傳來汽車的聲音,再接著是大門被開啟。

幾乎是同一時間,我轉身朝樓下走去。

一想到她就在樓下,我的心情便無法抑製地雀躍起來。

04

我的心變成了兩半。

到這時候我才明白,我對她的感情,不是別的什麽感情,而是喜歡——隻是喜歡。

我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就算是哥哥,我也不想他待在她身邊。

媽媽讓我一定要招待好她,其實根本不需要媽媽說的。我有很多很多話想要告訴她,便帶著她去了二樓的休息室。

就在我要拆開她送給我的禮物時,一群嘈雜吵鬧的家夥硬是走了進來。

事情是怎樣失控的,我不知道,甚至有一段時間裏,我的思緒都是混亂的……

我撥打小然的電話,卻是白晨的手機響起來的時候,我震驚錯愕,有一種憤怒自心底浮上來。我試圖控製住這種情緒,可是我控製不了。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客廳裏就隻剩下那顆被我打碎的雪花球,還有站在一旁滿臉無奈和悲傷的媽媽。

剛剛白晨說了什麽?她說她才是小然?可她怎麽可能是小然呢?她不是小然。為什麽她會認為自己是小然?所以,我將小然的照片拿給她看。下一秒她就跑掉了,在她離開的瞬間,我似乎看到她眼底有一層水汽浮了上來。

我是不是又在無意間傷害了她?為什麽我總是會做傷害她的事呢?

“小遙,如果你一直這麽下去,會將你最在意的人越推越遠的。如果哪一天你清醒過來,你一定會後悔的。”媽媽說完這句話就走開了。

恐懼緊緊抓住了我的心髒,我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著。

我蹲下身,她曾按在我胸口的那斷掉的玩偶,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

滿地都是碎裂的玻璃片。

“小遙,我有一顆很好看的玻璃球,會下雪的。”

“真的嗎?”

“嗯,小遙,你快點好起來,等你回來,我一定送你一顆!”

腦海中,有這樣的往事浮上來。

分明記憶深處,那個拉著我走入陽光下的人是小然,可對我說出這樣的話的,卻是另一個人。

她走之前,為什麽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呢?就好像她的心,也和這顆雪花球一樣,被我親手打碎了……

她是高高興興來這裏的,卻要那麽倉皇失措地跑掉。

是不是我的記憶真的出了錯?是不是小然真的不存在,一切都隻是我的幻想?我是真的生病了嗎?第一次,我不禁這麽想。

可是小然的照片就在這裏,如果她真的不存在,照片又是怎麽回事?

我陷入了混亂,焦慮、恐懼和不安,還有一些其他的情緒徹底將我吞沒了。

我將那些玻璃碎片一點一點地撿起來,保姆要來幫忙,我趕走了她。

我是不是做了很糟糕的事?肯定是吧,否則她是那麽愛笑的女孩子,怎麽可能露出那種就要哭出來的表情?

心髒疼得厲害,媽媽的話讓我害怕。

等到哪一天,我清醒過來,我一定會後悔的……

其實不需要等到哪一天,我現在已經後悔了。

就算白晨假裝小然接近我,就算她騙了我,我也沒有討厭她。我隻是生氣,為什麽她會以為自己是小然!她明明是白晨,是獨一無二的白晨,她無需成為任何人,單單隻是身為白晨,對我來說就已經是很重要的人了!

當我猛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忽然明白了自己對她的在意到底意味著什麽。

為什麽我會覺得白晨和小然不一樣?為什麽就算白晨那麽重要,也無法動搖小然那最好朋友的地位?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將她當成朋友,或者說我不想她隻是朋友。

我對她的感情,滿溢的,焦慮的,清醒和煩亂的,是喜歡啊!不是其他任何感情,我喜歡她,隻是單純地喜歡她!

為什麽要到這個時候,打碎了她遞給我的一顆心,我才明白了這一點?

我慢慢地修補著那顆壞掉的雪花球,我知道這隻是徒勞,可是我不想它就這麽碎了。

白晨,不要對我失望,不要討厭我,不要不理我……如果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我一直生活在幻想之中,那麽白晨,你一定是我想要伸手抓住的唯一一抹真實……

我給她打了很多電話,發了很多條短信,可是她都沒有回複我。

也是當然的吧,畢竟我說了那種話,畢竟我將她珍藏了很多年,心心念念想要送給我的東西打碎了!可是,白晨,真的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一定不會再傷害你了,不會對你視而不見,不會從你身邊逃開,不會讓你露出那種表情了……

雖然我的心是這樣炙熱,但她始終沒有理我。

大概是覺得我太煩了,她終於回了我一條短信。我滿是欣喜地點開,卻發現她是告訴我,號碼已經換人。

那瞬間,我的心髒狠狠地痛了一下。

她就這麽討厭我嗎?

我緊緊地握著手機,揚起手想要把手機甩出去,最後關頭卻將手機抱在了懷裏。

這裏藏了很多很多話,有她用小然的身份和我說的很多話。

不是她的錯,錯的是我,是沒能早點發現小然已經不是原來的小然的我自己。

小然,如果和我說話的都不是你,那麽真實的你又去了哪裏?你真的不存在嗎?一直以來,我都在為了一個不存在的你,傷害著一個真實存在的白晨嗎?

她是真的討厭我了,在學校的時候就算遇到我,也總是視而不見。

如果繼續這麽下去,總有一天,她會真的再也不看我一眼了吧?那麽白晨,是不是我好起來了,你才會願意和我說話呢?

為了這個很小的可能性,我去找了心理醫生,第一次,我配合著他給我治療。

醫生告訴我,也許我身邊曾經發生過很悲傷的事情,但若是因為這樣就逃避現實,隻會讓愛我的人難過,讓真正在意我的人離我而去。

我想和她說說話,於是在考試結束的那一天,我強硬地攔住了她。

無論是什麽,請和我說說話吧,我的心裏,已經一片兵荒馬亂了啊!

“我討厭你。”她這麽說。

地上是她掉了一地的書,我視線掃過去的時候,卻注意到了從書裏掉出來的一張照片。我搶在她前麵撿起了那張照片。照片上,還隻是小孩子的我靜靜地站在她身邊,她的笑容是那麽燦爛,好像世上不會有悲傷和苦難。

我一下子怔住了,有支離破碎的畫麵在腦海裏翻湧。

六歲那年的公園裏,小小的白晨朝我走來。

“我是白晨,白天的白,早晨的晨。”她將手遞到我麵前。

“我是墨遙,墨水的墨,遙遠的遙。”

她拉住我的手,笑著走向人群。

她的手很溫暖,暖到我想要她一直牽著我,不要放開手。

05

我的確是病了,這一刻我清晰無比地知道。

我必須好起來,哪怕需要麵對一些殘酷的事情,而如果不好起來,我可能永遠也沒有辦法靠近白晨了。

為了白晨,我願意努力讓自己變好。

配合著心理醫生的治療,我慢慢地想起了一些事,而在我產生幻想的時候,我總是在心底默默地告訴自己,那不是真實的。但是因為分不清什麽才是真實,什麽是幻境,所以有時候身處真實之中,我也會以為自己是在幻覺中。

終於,心理醫生建議我去國外接受更加完善的治療。

“我能好起來嗎?”

我是不是永遠都好不起來了?那不行,如果我不能好起來,那我就沒有辦法去她身邊了啊!

“你的心態要好,隻要你想好起來,那就一定能好。”醫生安慰我。

我心中很著急。我不想離開這裏,我不想見不到她,雖然隻是偶爾在校園裏遇見白晨,可是遠遠地看一眼,我就覺得很安心了。

但這樣是不行的!我比誰都清楚,像白晨那麽好,如果我不追上去,她一定會被其他人吸引住,比如楚喬,比如哥哥墨辰。

雖然哥哥什麽都沒有說,但是每次他看著白晨的眼神,總是讓我覺得不舒服,到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因為他的眼神中有藏不住的喜歡。

我決定聽從醫生的話,出國接受心理治療,隻是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完全康複,才能回來……

無論如何,都要和她說一聲才好,至少,在離開之前,我想將自己的心意好好地傳達給她。

這個冬天不太冷,至少期末考試結束時,天空落下的是雨而不是雪。

她沒有帶傘,站在走廊裏。

我緩緩走近她,這幾乎花光了我全部的勇氣。

我以為她會不理我,可她沒有,其實她是個非常溫暖的人,麵對誰都不會冷眼相對。

第一次地,我與她真正麵對麵地、心平氣和地交談。

這種感覺真好,好到我真正鼓起了勇氣——就算我要麵對的明天會很痛苦,但隻要想起她的笑臉,我就能好好去麵對。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好了,你會願意原諒我嗎?原諒我,然後,和我說說話吧……”我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傘柄。

我在緊張,我知道,因為接下來,我要對喜歡的女生告白了。

“我喜歡你,白晨。”

她的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那裏麵藏著不可思議和無法置信,還有一絲懷疑和不確定。

“你和小然不一樣,她是我的好朋友,但你是我喜歡的女生。”這一次,我已經能夠好好地說出這句話了。

我曾經不明白,小然和白晨到底哪裏不一樣,現在能夠弄清楚自己的心意,真的太好了。

“你確定?”她怔怔地望著我,有些不知所措,“可是為什麽?不可能啊,你明明討厭我的!”

“我不討厭你。”我已經稍微想起了一些事,“因為小然活著的時候,總是嫉妒你,嫉妒那麽多年沒有見你,我卻仍然記得你,所以潛意識裏,我記住了她的厭惡。我將她的厭惡當成了自己的厭惡,才會在一開始想要離你遠遠的……白晨,說不定再次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你了。”

否則,為什麽在一開始就決定要討厭她?

她愣在原地,似乎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

“明天,我會出發去美國。我必須去那裏找回自己遺落的心,這樣才能徹底好起來。”

雨“嘩啦啦”地下著,好像永遠都不會晴朗起來了……

“像六歲時那樣跑掉嗎?”白晨輕聲說。

“不是的,白晨,我會回來的,我一定會好好地回來。到那個時候……”我停了一下,口中幹澀,喉嚨發緊,“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如果你真的能夠將自己遺失的心找回來……”

她笑了,刹那間雲開霧散,一直籠罩在我心上的那場雨似乎一下子停了。

“我就勉強考慮一下吧。”她笑著說,“墨遙,不要做膽小鬼,我喜歡的人可不能是膽小鬼。”

我腦中“轟”地一下,仿佛一朵煙花在那裏炸開來:“你說什麽?”

“沒什麽。”她收起笑容,很認真地看著我,“墨遙,如果你已經決定了,那就去做吧。記得我和你說過什麽嗎?”她忽然抬起手,捧住我的臉,“好好看著我,看著這張臉,我是白晨,不是任何人,也不會成為任何人,我就隻是白晨。”

“嗯。”我知道,你是白晨,再也沒有人可以拿走屬於你的東西。

“如果害怕、不安,就大聲喊我的名字,我一定會去救你的。”她歎了一口氣,很無奈地說,“看樣子,我又要食言了……我遲早會胖死的,我可是學舞蹈的,胖起來還怎麽跳舞啊!”

“胖起來,就在我的心上跳舞吧。”

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白晨,下一次遇見,我一定還會一眼就將你認出來的。因為你是我的英雄,是我的光,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喜歡的女生。你一個人就占據了這些,沒有什麽比這更幸運了。

“我不會去送你……記得如果覺得無法麵對,就給我打電話,無論是美國時間還是中國時間,我一定都會在的!”她的眼神無比堅定,因為堅定而閃閃發亮。

“嗯,但是我回來,你要去接我。”我說。

她點點頭:“好啊,但是別讓我等太久,我這麽好,會被人追走的。”

我知道的,所以我才必須離開。當然,我不是真的離開,我隻是為了更好地與你相遇,才要奔赴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