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鼓足勇氣去麵對
01
希望路和沙口路交叉口很好找，但是花苑小區卻不好找。因為是比較老的小區，位置有些偏。我在那邊徘徊許久都沒有找到。
就在我準備開口向路人詢問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我眼前閃過。我愣在了原地，一遍遍對自己說不可能，不可能。
他怎麽可能在這裏？
那熟悉的穿衣打扮風格，那個到現在都沒怎麽變化的臉……
我沒想到，我竟然在這裏見到了林楚。在看到他的臉的瞬間，我就怔在了原地。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雖說高考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但他畢竟是我第一次喜歡的人啊，怎麽可能認錯？可能是我站的位置比較隱蔽的原因，也可能是他有什麽心事，他一路低著頭並未抬頭往這邊看，所以並沒有發現我。
手機這個時候響了起來。我拿起來看了一眼，是顧澤一。我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然後按了掛機鍵。
我看著林楚走進路邊的超市，又看著他從超市走了出來。他這些年沒什麽變化，還和從前一般，隻是臉上再也沒有以前的青澀。他出來的時候，手裏拿著手機，不知道在跟誰打電話，也不知道那邊的人說了什麽，他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他在超市外麵站了很久，低聲說著什麽。直到打完電話，他才把手裏的零錢塞向口袋。他就是這個時候朝我這邊看過來的，我慌忙扭過臉朝馬路對麵跑去。
我不知道林楚是否看到了我，更不清楚自己慌張的樣子是不是引起了他的懷疑，我回過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他閃身進了一條有些偏僻的胡同。
我在馬路對麵站了許久。
你說上天安的什麽心啊，讓我和過去的那些人一個個相遇？
不知道為什麽，嗓子突然開始疼了起來，剛好我進了旁邊的超市問路，所以買了瓶水。收銀員在聽清我說的地址之後，大聲回答了我：“就左邊那條偏僻的小胡同拐進去就是了，這裏是花苑小區的後門。這會兒我和你說是說不清楚的，你進去之後就找個人問問一單元在哪裏。”
我接過收銀員遞過來的零錢道了謝，然後出了超市朝左邊那條偏僻的胡同走去。隻是在走到胡同那兒的時候，我突然想起剛剛林楚的就是進了這條胡同。
那個時候我隻當這一切都是巧合，根本沒有多想。
果然如收銀員所說，因為是後門，一單元特別難找。在裏麵轉悠了十幾分鍾，我才看到一個帶著孫子出來玩的老奶奶。我上前問了下一單元的位置，那個老奶奶很熱心地給我指路：“往前走，在前麵有個停車場，停車場左拐第一棟樓就是。”
道了謝，我便朝老奶奶說的位置走了過去。在走到一單元那兒時，我收到了顧澤一的短信，他說：“夏天，你沒事吧？”
因為剛才看見林楚的事情，我竟然忘記了顧澤一打來過電話。我給他打電話過去說沒事，他那邊有點兒吵，也不知道他在哪裏，還能聽到汽車鳴笛的聲音。
因為小區有些老，而且樓沒超過七層，所以沒有電梯。好在三樓並不高，我握著手機朝樓梯走了過去。
在知道陸雙雙的地址之後，我在腦海裏想了千遍萬遍我們相見的場景，甚至她的反應我都想好了，可是唯獨沒有想到是這種情況。
準確地說，我們並沒有相見，因為，隻有我看見了她。
我一爬上樓梯，拐了個彎就看到了不遠處一扇開著的門前兩個擁抱的身影。
我對別人的舉動本不好奇，可他們還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因為其中一個正是剛剛我在下麵看到的林楚。
我愣了下，快速退回到了拐角處。僅僅一個拐角就拯救了這個時候有些驚慌的我。樓道裏的窗戶開著，時不時有風從外麵吹進來。
我站在那裏，捏著手裏的字條，卻沒有辦法再前進一步。
走廊裏哪有什麽隔音設施啊，他們的話語一字一句全部傳進了我耳朵裏。
“林楚，你是不是去跟那天那個女生吃飯了？”
“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在嫌棄我！”
“你在嫌棄我臉上的疤痕，對不對！”
那個聲音和記憶裏熟悉的聲音一點點重合起來。
我知道我沒聽錯，那是陸雙雙的聲音。隻是，她的聲音再也不是記憶裏柔柔的樣子，更多的帶著聲嘶力竭。
“隻是朋友一起吃飯，你想太多了。”
這次是林楚的聲音，我怎麽可能聽錯。
我的雙腿就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一樣，再也移動不了半分。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和林楚抱在一起的是陸雙雙？他們兩個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和這些疑問比起來，我心裏更多的是難受。我沒想到陸雙雙竟然和林楚在一起，就算我和林楚早已分手，就算我和陸雙雙很久沒聯係了，可是林楚是我的前男友啊，他是我的初戀啊！
我甚至在分手之後告訴過陸雙雙，我是怎麽強忍著不開心麵對其他人的，她也清楚地知道我那個時候有多在乎林楚。而現在他們兩個在一起了。
就當是我自私好了，我這會兒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當然我更難受的是，他們兩個在一起了，他們兩個有聯係，唯獨和我斷了聯係。就算我介意，就算我心裏不舒服，他們要是告訴我他們在一起的事情，我肯定不會說什麽的啊。她是多惱我，多後悔自己那個時候的衝動才會做到這般決絕啊！
我突然想衝出去問問陸雙雙為什麽，她真的就這麽恨我嗎？可是我邁不開腳步，因為是我的錯啊，因為我沒資格那樣問她啊，因為她是受害者啊。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聽著那些傳進我耳朵的話語。
“什麽叫我想太多了？林楚，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怎麽可能不知道？當初……”陸雙雙似乎想說什麽，話說一半，頓了下卻換成了一種乞求般的聲音，“林楚，你不能離開我，你不許離開我啊……”
仔細聽，還能聽出她的聲音裏有一絲哽咽。
我怔在了原地，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辦。
“好了好了，你別多想了。”又是林楚的聲音，“我這會兒還有事，不能陪你太久，等事情忙完了再來找你好嗎？”
聽到林楚說要走，我快速朝樓梯退了過去。
不能讓林楚看到我。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念頭突然閃進我的腦海裏。我從樓梯上一路跑下去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太過緊張，竟然弄丟了那張寫著地址的字條。
直到跑下樓梯，我才明白自己不想讓林楚看到自己的原因。是因為尷尬，也是因為難過。尷尬的是，我們曾經那麽親密；難過的是，曾經我苦苦守著的孤島一個個消失在了我的生命裏。
我也不想回去找字條，怕和林楚遇上，再說，那地址我早記在心裏了。
我剛跑出小區就看到了等在那裏的顧澤一。他在看到我時有些緊張地跑了過來：“夏天，你，你沒事吧？”
我甚至來不及問顧澤一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就跑過去撲進了他的懷裏。
他抱緊我一遍遍地詢問道：“夏天，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02
我並不言語，而是把頭埋在顧澤一胸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顧澤一在的原因，我剛才心裏的難過、驚訝終於得到了一絲緩解。
顧澤一要帶我去超市幫我買水喝，我拽緊他的衣角連連擺手。
“走吧，我們先離開這裏。”
我說完這句話才把頭抬起頭，扭臉朝身後看了看。還好，林楚這個時候並未出現。
顧澤一看到我的舉動，大概猜測出了我是在躲避什麽人，便點點頭牽起我的手朝路邊走去。
“回學校嗎？”他問。
“先別。”我搖了搖頭，然後指了指對麵的書店，“先進去待一會兒吧，等下，等下……我過去找陸雙雙。”
顧澤一似乎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但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陪著我進了對麵的書店。在書店的時候顧澤一對我說，他總覺得放心不下，所以一大早就跟著我，又害怕我發現了不開心，所以一直保持著距離。距離保持得太遠了，所以才會比我慢那麽久到達這邊。
顧澤一的話讓我有些感動。從和他在一起到現在，他真的時時刻刻都在為我著想，明明已經做得這麽多了，還總是擔心我會生氣。
我脾氣哪裏有那麽差，哪裏會經常生氣啊。轉念一想，這大概就是愛吧。因為太愛我，所以才時時覺得我會生氣離開。我伸手抓他的手，小聲說道：“我脾氣沒那麽差，也不會因為一點兒小事就離開你，所以，你不用那樣擔憂。同樣，你也不要離開我。”
我們在書店裏待了快半個小時，我才看到從小胡同裏出來的林楚。我看著他走到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坐了上去，然後才拉著顧澤一走出書店。
顧澤一看著遠去的出租車，皺了皺眉頭：“剛才攔出租車那人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我以為顧澤一也認識林楚，怔了下，然後解釋道：“剛才，我就是看到他了……他和陸雙雙……在一起……我不太想讓他看到我。”我說完之後，看到顧澤一有些不解的目光，又開口解釋道，“我覺得他和陸雙雙看到我會……會尷尬。”
顧澤一“哦”了聲之後，又開口問道：“為什麽會尷尬？”
我這才明白過來，顧澤一根本不認識林楚，他覺得林楚麵熟可能隻是因為以前在學校見過而已。
關於我和林楚的事說來話長，我也不想再提起以前的事，所以隻是簡單地說了句“他是我前男友”，之後就沒再吭聲了。
顧澤一不知道在想什麽，並沒吭聲。
我以為他是因為林楚的出現不開心，便伸手去扯他的衣角：“我和他沒有再聯係過了，而且，他現在和陸雙雙在一起。”
顧澤一聽到我這麽說，伸手把我攬進懷裏：“夏天，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怎麽可能會在意。我剛才沒說話是因為我真的覺得最近在哪裏見過他，隻是這會兒想不起來了。”
我並未在意顧澤一說的話，而是從他懷裏鑽出來，表示自己要去找陸雙雙了。
顧澤一大概也知道我不會讓他陪我去，所以在陪著我走到一單元時對我揮了揮手：“我在下麵等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顧澤一在等我的原因，我竟然安心起來。到了309前，我稍微猶豫了下就輕輕敲了敲門。
不隻是是不是因為是老式小區，隔音並不太好，我敲門的時候甚至能聽到屋子裏的人走路的聲音。
“你不是說有事走了嗎？”
“陸雙雙。”
我們兩個幾乎同時開口。
從她的話中不難聽出她以為是林楚又回來了。
事情發生之後我第一次看到陸雙雙，我的目光在接觸到她的臉的瞬間，很快就移到了臉上的疤痕處。
雖然我一再在心底強調，鄭夏天你不能這樣做，你不能這樣做，這樣特別不禮貌，可是，在看到她的瞬間，我的目光還是落在了疤痕處。
並不是她的疤痕很明顯，而是那裏簡直是我的一塊心病。
還好，還好沒有我無數次做夢時夢到的那麽明顯。還好，還好，疤痕隻是淡淡的一道。
“我……”我的舌頭突然開始打結，那些想好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抱歉也說不出口，想念也說不出口，愧疚也說不出口。
然後我的眼淚就“啪嗒啪嗒”掉了下來。我站在陸雙雙麵前，哪裏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啊……我像是個犯了錯的小孩，隻知道一味地抹眼淚。
陸雙雙似乎完全沒想到我會出現，她眼睛裏是顯而易見的驚訝。那抹驚訝慢慢轉化成水霧，然後就在我想要上前抱她的時候，她猛地推開了我。
“你走！”陸雙雙說完就快速後退了一步，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我站在門外看著那扇冷冰冰的門，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我知道她沒辦法原諒我。那個時候我要是聽她勸，不和陳珂姐妹團鬧，也不會有後來的事。
我再沒勇氣去敲第二次門。我帶著疲憊的神色下樓的時候，顧澤一正在打電話。不知道電話那邊是誰，隻聽到他開口說：“你爸媽早上去機場的時候千交代萬交代不讓你出去玩，你現在又跑去哪裏了？我這會兒有事走不開，你趕緊回家。”
“什麽朋友啊，哪裏那麽多朋友啊？你才從國外回來多久啊，有那麽多朋友嗎……好好好，回去再說，我這會兒有事。”在看到我下來之後，顧澤一又說了幾句，便快速掛了電話。
“夏天，怎麽了？”顧澤一掛了電話就朝我跑過來，許是被我的臉色嚇到了，他一連問了好幾聲，“到底怎麽了？”
在得不到我任何回答之後，他牽著我的手朝小區外麵走去：“我們先回學校嗎？啊，還是先找個地方吃點兒東西吧，你早上坐車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吧。”
“見到她了。”我知道一味沉默不說話反而會更讓顧澤一擔心，還不如實話實說，“她不想見我。”
顧澤一大概不知道怎麽安慰我，隻是沉默地握緊了我的手。過了許久，他才開口：“夏天，沒事的，至少你在麵對，至少你知道她的地址。”
對啊，顧澤一說得對，至少我知道陸雙雙的地址，至少我還有彌補的機會。
03
顧澤一執意要帶我去吃飯，他說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怎麽能行啊。顧澤一的態度難得這麽堅決，不管我怎麽說他都堅持己見，最終我隻好跟著他去了餐廳。
顧澤一把菜單遞給我讓我點菜，可是我一看到那些圖片和字就沒了胃口，便把菜單推到他的麵前，低著頭盯著桌布發呆。
顧澤一看我這樣也就沒有再勉強我點菜，索性自己點了幾道小菜。這個時候吃飯的人並不多，所以菜很快就端了上來。我沒什麽胃口，隻吃了一點點，顧澤一也是，吃得特別少。
我們兩個是坐公交車回學校的。陽光透過公交車的玻璃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我的心情在這一瞬間終於好了點兒，我把頭靠在顧澤一肩膀上閉著眼睛休息了會兒。
後來到學校附近的站點下車之後，顧澤一又扭頭看了看已經開走的公交車，然後笑著看著我：“嗯，這條線路要記牢，以後我們得來來回回跑好幾趟呢。”
正如顧澤一所說，後來，我和他無數次坐著那趟車去陸雙雙住的地方。陸雙雙根本不想見我，在聽到我的聲音之後，她躲在屋子裏根本不出來。
起初，我還會因為她這樣的舉動蹲在地上哭，後來次數多了，反而再沒有那樣了。雖然心裏還是難受，但是難受歸難受，有時間了我還是繼續來。
陸雙雙終於願意開門讓我進屋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在這半個月裏，太陽變得越來越毒辣，暑假也離我們越來越近。
她拉開門的時候，我正提著禮物站在門口發呆。
“外麵熱，進來吧。”
明明一早告誡過自己在陸雙雙麵前絕對不可以哭，可是在聽到她的聲音的刹那，我的眼眶紅了。
那些大包小包的禮物被擱置在了客廳的桌子上，她在沙發上坐下來，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抬頭看我：“夏天啊。”
隻是這三個字，我和她的眼眶就越來越紅，我點點頭有些無措地去拉她的手，害怕她會拒絕，可還是忍不住朝她伸出了手。
陸雙雙並沒有拒絕，她握緊我的手，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得比我還厲害。
一時之間，我們兩個竟然連句完整的問候都還沒說出來已經抱著哭成了一團。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都覺得自己眼睛開始疼了，才抓緊陸雙雙的手，一邊哭一邊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越說眼淚流得越多，陸雙雙也是。最後還是她抽出手朝桌子上的紙巾盒伸了過去，抽了幾張紙巾遞給我：“夏天啊，你沒必要說對不起的，不怪你的，不怪你的。”
“我之前不見你不是因為生氣，是不知道要怎麽麵對你，那件事……”陸雙雙頓了頓，才再次開口，“和你沒關係的，所以你沒必要道歉。”
“真的對不起。”我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開口說，“沒能保護你，真的對不起；因為我自己那會兒太衝動，惹了陳珂姐妹團而讓你遭殃的事情，真的對不起；那天給你打電話說要和陳珂同歸於盡，真的對不起。如果那會兒我不那麽衝動，不說那樣的話，你也不會去找陳珂，你也不會……”
或許是那些過往的事情對陸雙雙傷害太大，在我說這些的時候，她的表情呆呆的。直到我說完，她才開口，語氣裏帶著疑惑：“夏天，你，你之後沒再見過陳珂了嗎？”
聽到她問起陳珂的消息，我心裏更難受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落了下來：“對不起，對不起。在警察局的時候我跟警察說了，是她害得你那樣，可是……可是他們根本不聽。再加上後來監控錄像……”
提到過往的事情時，我害怕再給陸雙雙帶來傷害，因此特別小心翼翼，說到那些事情的時候我都含糊著帶過去了。
“後來她大概忍受不了別人的指指點點，就搬走了。那之後我就被爸媽送來這邊上大學了，就再沒……”我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之前見陳珂的事情，然後又改了口，“前段時間見過兩次。”
陸雙雙在聽到我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有些緊張地看著我：“見到了？你們說話了嗎？說以前的事情了嗎？”
我隻當陸雙雙是擔心我再和陳珂打起來，就把兩次見陳珂的事情詳細地告訴了陸雙雙，甚至還跟她說了我和顧澤一的事情，在聽到最後的時候，陸雙雙明顯鬆了一口氣。
她伸手抓著我的手，半天才開口：“夏天，我沒想到……我們還有坐在一起聊以前的一天。”
我說完了，然後自然聽著陸雙雙等她說她的生活。陸雙雙低著頭，半天才抬頭看我：“夏天，那件事情之後，我真的萬念俱灰……那個時候覺得再也沒辦法活下去了……”
聽她這麽說，我又開始心疼起來。我知道，我懂得，我真的懂那種感受。
後來從陸雙雙的口中我才知道，她那個時候被送去醫院緊急處理了一下之後，醫生說臉上的疤痕估計去不掉了。她爸媽接到電話趕到醫院，在聽到醫生的話之後站在病房門外就哭了起來。她坐在病房裏呆呆地聽著那哭聲，恨不得死去。
後來她爸媽覺得這家醫院治不好，可能其他家可以。人有時候就這樣，明知道有些事情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卻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沒事，肯定還會有辦法的。
就這樣，她被轉了幾家醫院，可是最終結果都一樣。
再後來，電視台的人去采訪她，她的爸媽就對著攝影機一直哭。而她那個時候已經麻木了，她已經知道了臉再也好不了這件事。
知道了並不代表就能接受，她憤怒地對那些記著說都怪陳珂。可是，最終的結論卻是意外。因為店裏的錄像，因為是她自己先動的手，因為從錄像裏清晰地看到瓶子摔下去是意外。
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她在家裏也沒辦法好好待著，脾氣變得喜怒無常，時不時就覺得活不下去了。她爸媽想著換了環境會有點兒幫助，所以把房屋出售，帶著她來了這個城市。
她這幾句話說得很平淡，可是我聽著，心裏更加愧疚起來。她到底經受了我沒辦法想象的痛苦啊，尤其是在看到她臉上那條雖然已經淡了但依舊猙獰的疤痕之後，我更加難受、愧疚、自責。
我伸手去握她的手，想說對不起，想說很抱歉，可是最終什麽都沒說出口。
她說完之後看著我笑了笑，本來應該很美好的笑容，可是因為那道疤，看起來是竟然有點兒恐怖。我突然想到以前，她柔柔地看著我笑的樣子。
眼淚終於忍不住再次奪眶而出。
陸雙雙不知道我為什麽哭，拍了拍我的手，然後站起來朝飲水機走過去：“給你倒杯水啊，夏天。”
我連連擺手表示不用，可是她已經走到飲水機旁邊了。
04
到這個時候我才有心思打量起房子來。這房子是三室兩廳的，麵積挺大的，裝修得也不錯。
“我爸媽去上班了。”陸雙雙轉身的時候剛好看到我正在四處打量房子，於是開口說道，“平時都是我自己在家呢。”
她說著走過來把水遞給我，然後又在剛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來到這邊之後，我爸媽想讓我去學校，我因為……”她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我因為臉上的疤，不太想去學校，就拒絕了爸媽的提議。因為這個還和他們吵過好多次，有次我站在窗戶邊發呆，他們以為我要跳樓，趕緊跑過來抱著我說都聽我的。”
“之後我就在家裏待著了，剛好在家也沒事，就開了網店，在網上賣點兒手工作品，還有衣服。”她說著站起身拉著我朝其中一個房間走過去。
我以為她要帶我去她臥室，結果等她打開門之後才發現是個小倉庫，裏麵全都是手工品以及衣服。
她朝我微微一笑：“夏天，我之前一直覺得自己要活不下去了，可是，你看，還是活下來了。”
陸雙雙笑起來依舊和以前一樣軟軟的、甜甜的，可是她臉上的疤痕也因為微笑而變得更加恐怖。我看著她，心裏越來越難受了。
可是此時此刻我不能在她麵前再哭，我害怕她誤會我在同情她、可憐她，我找了借口說要上洗手間。
進了洗手間之後，我擰開水龍頭哭了個夠，哭夠之後又洗了把臉。我拉開洗手間的門出去時聽到了陸雙雙的聲音。
“你說了今天要來找我的！你總是這樣，你到底在忙什麽？”她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可我還是從她聲音裏聽出了不滿和埋怨，“一次兩次，林楚，你是不是厭煩我了？你是不是嫌棄我？嫌棄我臉上有疤痕……我不信！”
我關門的手停在了半空，就在我想著是不是該再去洗手間待會兒時，陸雙雙扭臉朝我這邊看過來。
我就在這瞬間關上了門，然後朝她笑了笑。
“算了，算了，不和你說了，你不用過來了。”她對著手機小聲說，最後還不忘補充了句，“這會兒我有事，也沒時間理你。”
她掛了電話之後，看著我露出了笑容：“夏天，你要吃點兒什麽嗎？我去做點兒吃的給你吧。”
雖然我一再說了我來之前吃過了，但陸雙雙執意要給我做點兒東西吃，最後她央求道：“就吃點兒我做的東西吧。點心怎麽樣？我前段時間剛剛學做的。”
看著陸雙雙期待的眼神，我最終點了點頭。
陸雙雙做點心的時候，我在一邊陪著她說話。她邊把東西往烤箱放，邊回頭看我：“夏天，我自己一個人在家實在是太無聊了，所以……”
一瞬間我仿佛從她臉上看到了過去的陸雙雙的樣子，那個柔柔弱弱，被欺負會抹眼淚，會牽著我的手訴說的女生。我突然覺得特別心疼，我看著她開口：“以後會我一直來叨擾你的，你不嫌我麻煩就好了。”
陸雙雙又和我說了會兒話，因為說得太開心，我們就這樣在廚房待到點心烤好才出去。
她把點心裝在盤子裏端了出去，我跟在她身後像個小尾巴似的，不停地和她說話。
“真好吃！”我拈了塊點心塞進嘴裏，嚐了嚐，然後由衷地讚美道。
“是嗎？是嗎？”聽到我誇點心好吃，陸雙雙臉上的笑容燦爛了幾分，“這是前段時間才學的，想著給林……”
她在說到最後幾個字時驀然停住了，然後拿出手機在我麵前晃了晃：“夏天，把你的手機號碼告訴我吧。”
我點點頭，很快也掏出手機存了下她的手機號碼。她和林楚的合照就是這個時候**裸攤地呈現在我們兩個麵前的。
她的手機屏保，是她抱著林楚的照片。
在我看到照片的瞬間，她有些驚慌地想把手機藏起來，似乎又覺得這樣不妥，便略微小心地看了我一眼，再開口：“夏天，我和林楚……”
她和林楚在一起的事情我第一次來找她那天就知道了，我看到了他們兩個在擁抱。但是這會兒我也不好說自己知道了，所以隻好說了其他的話：“哦，林楚啊……也好久沒見他了。”
看我的表情並沒有變，陸雙雙繼續說道：“我和林楚在一起了，夏天。”
她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林楚以前是很不好，但是，但是我成了現在這個模樣，他也沒有嫌棄。我覺得……覺得挺好的。”
“而且，而且我喜歡他。”陸雙雙說著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夏天，你介意嗎？你要是介意……”
“不。”她話音未落我就趕緊搖頭，“不介意，真的。我和林楚的事早過去了，我都忘記了。你們兩個現在在一起，我覺得挺好的。”我說著伸手抱了抱她，“雙雙，我希望你快樂幸福，不，你一定會幸福的。”
陸雙雙這個時候也伸手抱住了我。
我們兩個又說了很多話，說過去的，說我們分開之後的。直到窗戶外麵天快暗下來，我才起身告別。
我起身準備走的時候，陸雙雙突然喊住了我。
我回頭問她怎麽了，她笑著搖搖頭：“沒事，就是覺得……我們還有重逢的一天，真的蠻好的。”
我點頭，我也覺得是。
從陸雙雙家出去後，我給顧澤一打了電話，我說：“怎麽辦，我這會兒特別想哭。”
他在那邊緊張地問我：“怎麽了？”
我看著即將來的公交車，然後扔下一句“今天天氣真好”，就掛了電話。
後來在公交車上收到顧澤一發的短信，他說：“夏天，你肯定有開心的事情吧？”
我回了個“嗯”過去。
沒過多久再次收到了他的短信，他說：“你很開心，可是我就慘了。”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怎麽回事，就又有一條短信進來了。
他說：“我那個小表妹啊，太會惹事了。”
05
關於顧澤一的小表妹，我倒是聽他提起過。他的小表妹之前在國外和姥姥一起生活，去年夏天才回國，回來才一年多就認識了一群亂七八糟的朋友，每天跟著他們出去玩，管都管不住。
平時她爸爸媽媽在，她還能多少收斂點兒，這不，她爸媽有事出國了，剛走，她就喊上她那群朋友在家裏開了個大派對。
開派對沒事啊，問題是她那些朋友把家裏弄得亂七八糟，連顧澤一住的臥室都沒放過。顧澤一哭喪著臉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我隻是做了個無能為力的表情。
也不知道他小表妹這次又做了什麽事。
顧澤一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剛從公交車上下來，剛接起電話，就聽到他說：“鄭夏天，我覺得改天要介紹你和我小表妹認識。”
“怎麽了？”我隨口問道。
“你知道剛剛我去幹什麽了嗎？我到警察局領她去了！你說她一個女孩子玩什麽不好啊，跟著別人去打架！”顧澤一越說越激動，忍不住還帶了幾句髒話，“去打架也罷了，就不能有點兒出息保護好自己嗎？居然被別人揍了！揍得鼻青臉腫的。我來接她那會兒，她正坐在椅子上哭呢！見到我之後拽著我又是捶又是罵的，怪我不保護好她！你說這熊孩子。我招誰惹誰了啊！”
顧澤一在電話那邊一個勁地抱怨，他還準備繼續抱怨，我就聽到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表哥，我要打電話告訴我爸媽，我被人打了你都不幫我打回去！”
我搖了搖頭，唉，攤上這種小表妹，顧澤一也真夠倒黴的。
顧澤一又和我說了兩句就掛了電話，估計哄他表妹去了。
我回到宿舍想休息會兒就聽宿舍的人說，朱珠下午來宿舍找我了，當時我沒在。她們問她找我什麽事，她也不說。
我掏出手機給朱珠打了個電話，問她下午來找我有什麽事。
朱珠在那邊嘿嘿一笑：“也沒什麽事情，我朋友她姐姐的宿舍和你們宿舍剛好在同一棟樓，下午我跟著她去找她姐姐拿東西，順便跑去找你玩唄。”
“哦，這樣啊，聽宿舍的人說你下午來找我了，我還以為你有什麽事情呢。”說著，我就準備掛電話了，“要是沒什麽事情我就掛電話了啊，今天有些累，準備睡覺了。”
“哦，好，啊，等下，學姐！”
就在我準備掛電話時又聽到了朱珠的吼聲：“學姐！學姐！別掛！有事！”
“嗯，沒掛呢，什麽事情啊？”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流了太多眼淚，這會兒我實在是太困了，邊和朱珠說話邊朝**倒去。
“馬上就要放暑假了，我還準備去之前那家冷飲店打工，你去嗎？”朱珠的語氣裏更多的是期待，“一起去唄！一起去唄！”
我撇了撇嘴：“上次是想熟悉學校環境才打工的，這次是為了什麽啊？”
朱珠在那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暑假時間太長了，我在家待著會被爸媽嘮叨死，這不想著去冷飲店又能躲避他們的嘮叨又能掙錢嗎，再說了……”她聲音裏帶著一點點小女生才有的嬌羞，“再說了，我喜歡的人就住在學校附近，在學校附近待著肯定能偶遇啊，偶遇次數多了指不定他就看上我了呢。”
我和朱珠從來沒有說過感情上的事，所以並不知道這小丫頭什麽時候有了喜歡的人。不過，她的提議倒是蠻不錯的，剛好暑假我也想找個地方打工呢，畢竟在冷飲店待過，而且那裏的老板人超級好，所以這次還去那裏也很不錯。
最後朱珠和我約好過兩天去趟冷飲店，這才掛了電話。
不知道是因為今天坐車太久還是流了太多眼淚，我實在是太困了，掛了電話沒多久就睡著了。
我睡醒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本來想爬起來給手機充電，誰知道翻了個身就又睡著了。
所以直到第二天早上起來我才給手機充電、開機，開機之後“叮叮”收到幾條短信，都是顧澤一的，大部分都是在抱怨他的小表妹無理取鬧，隻有最後一條不是。我睡眼蒙矓地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字，他說：“夏天，我想起在哪裏見過林楚了，之前我表妹這個熊孩子開派對的時候他出現過。”
林楚和顧澤一的小表妹認識？
當然了，這個問題在我腦海裏隻閃現了幾秒鍾立馬被我忘記了。也難怪我會忘記，林楚現在對我而言隻是陸雙雙的男朋友，而顧澤一的小表妹這個熊孩子我見都沒見過。看到顧澤一的那條短信，我唯一能想到的也不過是——哦，原來林楚和顧澤一的小表妹認識啊。
我洗漱完畢去教室的時候顧澤一已經到了，他坐在座位上，雙手拿著奶茶笑嘻嘻地看著我：“你早上肯定沒吃早餐吧。來，這些是我給你買的。”他說著從書桌裏掏出了一整袋麵包，“快吃，馬上要上課了。”
我一邊接過顧澤一遞過來的麵包，一邊對他說起了昨天朱珠打電話說去冷飲店打工的事。
顧澤一聽完我的話之後，眼睛瞬間亮了：“那夏天你要繼續去冷飲店打工了啊？”
我“嗯”了聲，啃起麵包來。
“那正好，我也去冷飲店打工。”顧澤邊說邊把奶茶往我手裏遞，“慢點兒吃，來，喝奶茶。”
“你去添什麽亂啊？”我白了他一眼。
“這哪裏是添亂啊，我這明明是去勞動掙錢。”顧澤一笑嘻嘻地說，“這樣也好，我就可以找機會擺脫我那小表妹了。唉，你不知道，昨天她哭著給我舅媽打了電話之後，我舅媽馬上就給我打過來了，說麻煩我了，還說他們在那邊暫時回不了，要是我放假回家，希望我把她帶去我家，說什麽在我家她認識的人少就不會闖禍了。
顧澤一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等他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的時候，老師已經進教室。我快速地把最後一口麵包咽進了肚子裏。當然，顧澤一那個電話還是打了——在我們下課之後。
但是打完電話之後他的臉色更不好了，他說他舅舅一聽他要去打工很開心地說那也帶上小表妹吧。
看著顧澤一愁眉苦臉的樣子，我就隨口問了句：“你小表妹多大了？”
“比我們小兩歲。”
我本來想說小兩歲沒小多少啊，突然想到我也是“奔三”的年紀了，人家剛剛二十出頭呢，就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全部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