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願意暫時放下一切，跟我一起去流浪嗎
夜色漸晚。
電視屏幕裏播放著一部青春偶像劇，奶奶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看著，瑟坐在一旁陪著她，時不時跟奶奶說幾句幽默的話，逗得奶奶笑得合不攏嘴。
程瑤婭在廚房裏洗著蘋果，洗完後，便將蘋果一個個切成塊，切著切著，她又不禁恍惚起來……
腦海裏，再次回想起傍晚的時候，章澤天在送自己回到樓下時說的那番話——
“但我覺得，既然兩個人互相喜歡彼此，那就沒有什麽東西再可以阻隔著我們！不管是什麽，我們都是可以克服的！所以，我是不會放棄的！”
“啊……”
想著想著，手中的刀在不經意間一滑，鋒稅的刀口切入她的肌膚，她不由得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她將手中的刀一扔，眼睜睜地看著血液自傷口處迅速地溢出……
瑟聞聲趕到廚房門口，一眼就發現了她手上的傷口，他皺起眉頭，跑到她麵前，不容思考，便以最快的速度擰開水龍頭，替她清洗傷口。
瑟那雙淺褐色的瞳孔中湧著心疼的光芒，有些事情他了然於胸，可是他一句話也沒說，隻是默默地替她清洗完傷口，用酒精消完毒後，又找來一張創口貼給她小心翼翼地貼好。
整個過程，他都保持著沉默。
程瑤婭有些慚愧地垂著頭，聲音細若蚊蠅般：“下次我會小心一點的……”
瑟深深地吸了口氣，抬起頭來凝注著她，語重心長地說：“恐怕隻要他還站在樓下，你就不會有心思做任何事情。”
程瑤婭身體一僵，心口處湧起一陣鋒銳的痛楚，琥珀色的眸子黯淡下來，她的聲音有些沙啞：“瑟，你告訴我，我這麽做是對的，對不對？”
在她迫切的目光中，瑟走到飲水機前，倒了一杯溫水，然後再向她走過來，將溫水遞給她：“先喝口水吧。”
程瑤婭看了他一眼，沒有多加猶豫，接過了他手中的水杯，然後輕輕地喝了一口水。
看她似乎平靜了一些，瑟這才重新在她身邊坐下來，溫柔地看著她，淺褐色的瞳孔中滿是心疼、憐憫與無奈，他輕輕地歎息了一聲，說：“小婭，你是一個女孩子，而且還那麽年輕，有些事情本不應該由你承擔的，可是你卻全部承擔了。你已經犧牲了很多，現在，你什麽都不要想，跟著自己的心走就是了，無論在什麽時候，我都會在你的身邊陪伴你，支持你。”
“謝謝你，瑟。”程瑤婭的眼眶裏泛出隱隱的淚光。
“好了。”瑟微笑著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柔聲說，“今晚就早點休息吧。”
程瑤婭琥珀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複雜的光，她支支吾吾地說：“我，我還不困……”
“你就放心睡吧。”瑟帥氣的臉龐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不是還有我嗎？”
“可是他很固執的！”程瑤婭清秀的臉龐上透著擔憂與猶豫，“他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
夜深了，他就傻傻地站在那裏，萬一著涼感冒了怎麽辦？
今晚的天氣看起來不怎麽好，要是晚上下雨了，他還是固執地站在那裏不肯走怎麽辦？
如果她控製不住衝下樓去，緊緊抱住他又怎麽辦？
太多太多的問題糾結在她的腦子裏，讓她無法冷靜下來。
“有我在，我不會讓那個人在樓下站太久的。”
瑟伸手輕輕握住她的肩膀，仿佛在暗暗給予她一股力量，他俊秀的麵容上充滿了自信與篤定。
漆黑的夜空，沒有月亮，也不見閃爍的星光，隻有夜風呼呼地刮著，滿樹盛開的藍花楹在夜風中無助地搖晃，花瓣“簌簌”地落下來。
章澤天站在藍花楹樹下，一動不動，如同一座精致完美的雕塑，藍紫色的花瓣落在他的頭發以及肩膀上。
他英俊的臉龐上透著不可撼動的毅然的神色。
瑟從樓道間緩緩走出來，遠遠地望了藍花楹樹下的章澤天一眼，眸中閃過一抹深意，他若有所思地向章澤天走去。
“你回去吧，小婭不會下來見你的。”
瑟踱步走到章澤天的身旁，夜空中飄落的藍紫色花瓣靜靜地映在他淺褐色的瞳孔中。
“沒關係，你下來就足夠了。”
章澤天薄薄的唇角微微一勾，像夜一樣的眸子深不可測：“至少我知道我對她有影響，你才會下來的。”
瑟微微皺眉，有些不悅地說：“既然你知道自己對她造成了影響，為什麽不肯放過她，讓她好過一點？”
“我不認為，我離她越遠她就會越好。”章澤天冷聲說。
瑟俊秀的臉龐閃過一絲異樣的表情，他轉過頭來，緊緊地盯著章澤天，意味深長地問：“你真是想為她好？”
“那是自然！”章澤天毫不遲疑地回答。
瑟目光幽深，接著說道：“既然如此，那你知不知道，最近這段時間，她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壓力？”
章澤天心裏閃過疑惑，一絲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他屏息看著他：“告訴我，這段時間在她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瑟蹲下身來，輕輕拾起地上一片輕薄如羽毛般的花瓣，他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在手中，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自己捏碎了，他望著手中的花瓣，說：“小婭的媽媽欠了一大筆債，小婭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那些人給她定了一個最後期限，那幾天我和她媽媽都住院了，我萬萬沒想到，短短幾天的時間，她一個那樣嬌弱的女孩子，居然把所有的債都還清了！”
“欠債？”
章澤天不敢置信地看著瑟，他竟然不知道居然還有這麽一回事！
在她的身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她竟然從未向他提起過！
一股莫名的痛楚像毒蛇一樣在心底蔓延，他閉上眼睛，努力地壓下心中煩亂的思緒……
一陣又一陣的風吹過，暗夜中，滿樹無助的藍花楹被吹得搖搖欲墜，一片片花瓣終究逃不過命中注定的浩劫，“簌簌”地落了下來，無數花瓣以最妖嬈的姿態，飛舞在空中，好像在上演著生命中最後一支最華麗優美的舞蹈。
“本來，我覺得這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瑟無奈地歎息了一聲，然後搖了搖頭說，“可是後來，她就跟我說，我跟她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並且很快，我就得知了她跟向辰交往的消息……”
章澤天睜大雙眼，一絲了然的光從他漆黑的眸子裏一閃而過，“難道……這件事情跟向辰有關？”
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他的一顆心如擂鼓般緊張而憤怒起來。
瑟淺褐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黯然的神色，他沒有說話，章澤天卻從他的表情裏看到了他的答案！
各種情緒齊齊湧向腦海，章澤天的眼神更加深邃而複雜起來，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謝謝你提醒我！”
“我能做的也就這麽多了，接下來的，看你了！”
說完，瑟輕輕將手掌中的那片花瓣彈掉，任由它飄走，然後，他轉身大步向樓道間走去。
章澤天站在原地，抬起頭來望了一眼那個熟悉而漆黑的窗口，眸子裏的那股光芒更加堅定，他沒有在這裏多逗留片刻，毫不遲疑地上了自己的車，駕駛著車子以最快的速度，趕往他的下一個目的地。
浪漫之夜KTV。
一下車，章澤天便風風火火地衝向那間向辰專用的包廂，那一刻，他連敲門的耐性都沒有，整個人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一腳便將包廂門踹開！
此時，包廂內的年輕男女正玩得起興，他的到來，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喧嘩的包廂瞬間安靜了。
向辰依然坐在沙發中央，手裏優雅地端著一杯美酒，他貌似漫不經心地朝門口望過去，瞳孔中泛起一絲邪佞的光，他衝章澤天輕笑道：“澤天，什麽重要的事情讓你這樣火急火燎的？”
章澤天的雙眸如同黑夜一般深邃，胸口翻滾著強烈的憤怒，他大步逼近沙發上的向辰，一把揪起向辰的衣領，怒道：“你這混蛋，你怎麽可以這樣乘人之危？”
章澤天的舉動，立即讓包廂裏的其他人如同遇敵的野獸般警惕起來，隨時都可能對他發起攻擊！
向辰任他揪住自己的衣領，臉上依然帶著幾分悠閑的笑意，他隨手衝包廂裏麵的兄弟們做了個手勢：“你們出去吧，這是我們兄弟兩個的事情，我們自己可以解決！”
那些人接到命令猶豫了幾秒，互相對視了一眼後，最後還是不敢多言，紛紛離開了包廂。
即使章澤天的雙眸透出殺人般的憤怒與狠意，向辰依然笑著說：“我已經很久沒有見你這樣生氣過了。”
章澤天眯著眼睛看著他，半晌，一直緊抿著的嘴唇才吐出一句話：“向辰，你給我聽好了，放過程瑤婭！”聲音冷得如同寒冰。
向辰用力地扯開他的手，他雙手環胸地看著章澤天：“今天本少爺的心情特別好，你讓我做什麽，我都可能會答應你，可是——這件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
章澤天暗暗地攥緊雙拳，眸子裏透出嗜血的野性之光，他聲音沙啞：“我再說一次，放過程瑤婭！”
向辰無奈地聳聳肩膀道：“有些事情你似乎搞錯了，我跟小婭在一起，是我們心甘情願的，並不存在放不放過的問題……”
“你給我閉嘴！”
章澤天發出一聲狂吼的同時，也已經揚起攥緊的拳頭，帶著一股強烈急速的拳風，狠狠地砸在向辰的左臉上！
向辰整個人被打得重重地坐回了沙發裏。
“你替小婭還了多少錢，我章澤天雙倍——不！是十倍奉還給你！夠不夠？”
向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冷冷地看著章澤天說道：“你忘了嗎？我們向家有的是錢！錢再多又怎樣？可是這世上隻有一個程瑤婭！”
“隻有一個程瑤婭，你就要得到她嗎？你難道看不出來，她不喜歡你嗎？”
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向辰，他攥緊拳頭，用力揮向章澤天！
沒有防備的章澤天被他打得整個人倒退數步，慌亂之際，他的左腳不小心踩住一個滾落在地上的空酒杯，腳下一滑，他整個人就那樣無法受控製地往後倒去！
緊接著，隻聽“砰”的一聲！
他的後腦勺重重地砸在玻璃桌的一隻角上！
他痛呼了一聲，強烈的疼痛讓他不由自主地皺緊了眉頭。
傷口的血液像泉水般止不住地流出來。
向辰疾步走到他的身邊，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瞳孔中溢出強烈的擔憂：“澤天！你沒事吧？澤天你聽到我說話沒？你不要睡，千萬不要睡過去！”
章澤天烏黑的睫毛止不住猛顫了幾下，他想用力睜開眼睛，想看清站在自己眼前的向辰，可是，他的視線漸漸模糊，一陣陣暈眩感如潮水般襲來，他拚命想維持清醒，但在鋪天蓋地的疼痛中，他還是迷迷糊糊地暈了過去……
翌日。
雖然是上午，天卻暗得仿佛要壓下來似的，鉛灰色的陰雲密集地聚在天空，給人一種密不透風的感覺，令人喘不過氣來。
整個上午，程瑤婭心中也繚繞著一層淡淡的鉛灰色雲紗。
無論是上課時間，還是在做作業，或者上完體育課回教室的時候，她的目光總會有意無意向那個空位子看去。
這一整天，章澤天都沒有在教室裏出現。
她的一顆心隱隱有種忐忑不安的感覺，總是覺得有些事情發生，卻又沒有一絲頭緒，導致她整天都心不在焉。
餐廳裏。
程瑤婭端著剛剛打好的飯菜，默默地走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裏，正準備放下飯菜時，旁邊的議論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咦，你們聽說了嗎，昨天晚上，在浪漫之夜，章澤天和向辰不知道為什麽吵了起來。”
“章澤天和向辰？他們不是好兄弟嗎？”
“誰知道呢，反正章澤天最後還進了醫院，聽說還在搶救呢！”
“啊？搶救？難怪他一整天都沒有在學校出現！”
“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該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
手中的飯盒“砰”的一聲跌落，裏麵的飯菜灑落了一地。
程瑤婭的臉色煞白得如同一張紙，連嘴唇都沒有一絲血色，琥珀色的瞳孔中滿是不敢置信與恐懼，她全身難以抑製地顫抖著！
受傷！
搶救！
每一個字眼都在她的腦海裏炸響，將她所有的理智與冷靜擊潰成碎片！
她顫顫地轉身，邁出步伐，每走一步，仿佛都有千斤般沉重，她努力地向前走，努力地越走越快！
她不顧一切地衝出餐廳，衝出學校！
她的腦海裏一片空白，她不敢多想，也不敢給自己多喘一口氣的時間，拚命地向一個目的地奔去——
章澤天，你絕對絕對不可以有事，不然，我下輩子都不會放過你的！
你要是出事了，那……那我該怎麽辦？
她的眼眶瞬間紅起來，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溢出，像斷了線的珠子般無法控製地往下掉！
她一直跑，一直發瘋了似的向醫院的方向跑去，其實距離並不遠，她卻仿佛跑了一個漫長的世紀！
她跑得難受極了，就連呼吸都很困難，可是，她還是一直堅持著跑到了醫院的大門口！
她在階梯下麵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白皙的麵容上，已經分不出是淚珠還是汗珠……
她跑得那樣急，一刻都不敢怠慢，可是，當她真的來到了醫院門口時，她卻不敢再向裏麵邁進一步！
如果……
如果他真的傷得很嚴重，如果他再也睜不開眼睛來看她……
那怎麽辦？
胸口好像驟然被硬生生地鑿了一個洞，滾熱的鮮血止不住地流出來……
程瑤婭下意識地捂住胸口，強烈的痛楚讓她幾乎窒息！
“好，你處理得非常好，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看著那群不識好歹的小子，我現在馬上從醫院趕過去！”
熟悉的聲音隱隱約約從階梯上方傳來。
程瑤婭緩緩地抬起頭來，果然，映入她眼簾的正是向辰，此刻，他也正用詫異的眼神與她對視著。
“小婭……”
向辰低低地喚了她一聲，下意識地收起手中的手機，注視著她，俊臉上流轉出異樣柔和的神情。
程瑤婭緊緊地盯著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她邁開步子迅速從階梯上走了上去，直到向辰的身前，她才止步。
二話不說，她迅速揚起手掌，一個巴掌狠狠地落在他的臉上！
向辰的臉被打歪，他轉過頭來看著她，瞳孔中透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可是，他臉上的痛，完全比不過此刻他心中千萬倍的痛！
“叮”的一聲。
在他的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隨著她的這個巴掌而徹底斷了，而且，再也無法恢複了。
“向辰！”程瑤婭將火辣辣的手掌緊緊地攥成拳頭，憤恨地瞪著他，怒吼道，“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吵架，章澤天為什麽會突然被送到醫院搶救，但是如果他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他……”
向辰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麽，卻又被程瑤婭打斷：“你們是那麽好的兄弟啊！”程瑤婭淚流滿麵，心痛不已地說，“到底你有什麽理由，要把他打成那樣？向辰，你告訴我！你怎麽可以這麽狠，這麽惡毒？”
向辰黯然地垂下眸子，這一刻，他選擇沉默。
這個結果雖然不是他想要的，但確實是他造成的，他心懷愧疚。
“告訴我！”程瑤婭聲音嘶啞，“他現在怎麽樣了？”
“他……”向辰的表情十分沉重，猶豫著說，“他的情況不太好。”
程瑤婭的胸口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她的臉色煞白，雙腿發軟，踉蹌了一下，幾乎站不穩。
向辰擔憂地看著她，想上前扶住她，卻被她冷冷地拒絕了，他隻能安慰她說：“小婭，你也別太擔心了，他應該不會有事的……”
程瑤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地壓製著自己的情緒，冷靜地問道：“他現在在哪？帶我去見他！”
向辰暗暗地歎息了一聲：“跟我來吧。”
程瑤婭緩步跟在他的身後，整顆心仿佛懸在了半空中，每走一步，都緊張得讓她忍不住顫抖。
明明隻是一條走廊，她卻仿佛走了好久。
向辰帶著她來到一間病房的窗口，隔著透明的玻璃窗，望著躺在病**的昏迷不醒的章澤天，向辰低聲說：“他現在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隻是，他的後腦因為受到了重擊，裏麵的淤血導致他現在昏迷不醒……”
程瑤婭隔著窗戶望著病房內的章澤天，他的身旁有各種儀器在運行，他的臉上帶著氧氣罩，手臂上插著輸液管……
曾經是那樣充滿活力的一個人，此時卻如此虛弱地躺在這裏，一動不動。
她不敢置信地捂著自己的嘴，驚慌而心痛，喃喃自語：“怎麽會這樣，他怎麽會這樣……”
“對不起。”向辰的眸子裏含滿深深的慚愧，他看著她，語氣裏透出後悔之意，“我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我當時隻是一下被氣瘋了，才會失手的……”
程瑤婭雙眼通紅地盯著病**的章澤天，她用力地擦著臉上的淚珠，哽咽著說：“他什麽時候才會醒？醒來會不會有後遺症？”
“這個……醫生也說不準，他可能今天或者明天就醒了，但也可能需要三個月……甚至是……”
向辰的聲音哽住，接下來的幾個字，他不敢想，更不敢說出口。
“你的意思是……”程瑤婭屏著呼吸，每一個字都分外艱難地從嘴角溢出，“他很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向辰視線微垂，沉默不語。
程瑤婭努力站穩身子，蒼白的臉色依然透露出她的脆弱，讓她看起來如同一片在枝頭搖搖欲墜的花瓣，風一吹，她便要隨風而去。
心髒一陣緊縮的痛楚，她微微搖頭，不敢置信地說：“怎麽會這樣？他怎麽可以成為植物人？向辰！你一定是在耍我在騙我對不對？”
“小婭……”向辰有些不忍又有些擔憂地看著她。
“你別這麽叫我！”程瑤婭幾乎本能地衝他怒喊，“你這個大壞蛋，你不配這麽叫我！”
向辰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痛苦的光芒，他隱藏住眸底濃烈的感情，也強壓下心中強烈的酸楚與疼痛，聲音沙啞地說：“你就真的……那麽討厭我嗎？”
“對！”程瑤婭毫不遲疑地說，“我以後都不想再見到你了！不過你放心，欠你的錢，我會盡快還給你的！”
話音一落，她便憤憤地扭過頭去，不願意再看他一眼。
向辰驚異而哀傷地看著她，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在他的心髒及血液裏瘋狂翻湧，讓他難受得無法呼吸。
兩人沉默下來，氛圍有種說不出的尷尬。
向辰的眸子死寂般地暗淡下來。
他緩緩地轉過身去，邁開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前走。
越走越遠。
漸漸地，他和她之間好像有一條不可能再逾越的鴻溝……
接下來的日子，程瑤婭每天都會來醫院裏照看章澤天，對他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即使他沒有一點蘇醒的跡象。
每天，她都會準時來到醫院，會打一盆熱水，打濕毛巾，然後輕輕地擦拭著他的臉龐、脖頸……
一邊替他擦拭時，她會一邊對他說話，她會對他說一些在學校裏關於同學之間的趣事，也會嘟起嘴來向他埋怨哪個老師布置了一項超級難完成的作業……
她總是說得津津有味，好像在她的眼前是一個正常人，而不是一個沒有溝通能力的昏迷的病人。
當一切打理好後，她方才在他的病床邊坐下來，捧起一本小說輕聲讀了起來，病房裏十分安靜，靜得隻剩下她的讀書聲，以及微微的呼吸聲。
當月光悄然懸掛在夜空中，星光漫天閃爍時，她會放下手中的書本，替他掖好被子，然後輕輕離開病房……
就這樣，她日複一日不懈地堅持著。
慢慢地，這一切都已經成她的習慣，她習慣每天都做這些事情，每天都抱著一個希望，總是在期待中等著，等著……
可是，令程瑤婭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她的這些習慣也會被硬生生剝奪了。
這天，她跟往常一樣，放學後便打出租車來到醫院。
在她下出租車時，一輛私家房車與她擦身而過……
因為在路上堵了一會兒車，耽誤了一些時間，一下出租車，她便急急忙忙地向醫院裏的住院部趕去。
平時，她都是同一時間去陪伴與照顧章澤天，一件事情堅持久了，就會成為一種生物鍾一樣的習慣，即使章澤天在昏迷當中，但她堅信，他一定是有知覺的！
如果她沒有準時出現在他的身邊，他說不定會不安的。
這麽想著，她更是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向那間熟悉的病房趕去。
她嬌美的臉龐上堆起滿滿的笑意，一如既往地推開病房門便發出脆脆的聲音打招呼：“章澤天，我來啦！今天有沒有……”
她話音未落，臉上的笑意卻僵住了。
病**空無一人。一陣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她急急地轉過身去走出病房，隨手攔住一個護士問道：“護士小姐，這個病房的病人呢？”
護士向病房內瞅了一眼，隨即想起了什麽似的，說道：“這個病房的病人家屬今天下午已經辦了出院手續，剛剛把病人接走了。”
“接走了？”程瑤婭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她著急地抓住護士的雙臂，迫切地追問，“為什麽接走？他們把他接去了哪裏？”
“這個——”護士想了想，猶豫地說，“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據說好像是病人的家屬找到一家更好的專治腦科的專科醫院，所以讓他轉院了……”
“是哪家醫院？”程瑤婭近乎乞求地說，“拜托，告訴我是哪家醫院好不好？”
“這我就不知道了。”護士無奈地說。
“那有誰知道？”
護士聳聳肩，依然是一臉無奈地搖搖頭。
程瑤婭眼睛裏的光亮瞬間熄滅！
她整個人好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與希望，怔怔地站在走廊上，像一個被人拋棄的娃娃般，是那樣的迷茫、空洞、無助……
更有一種難以言語的絕望與悲傷從她的身體裏散發出來，在她的周身彌漫，將她一個人孤獨地籠罩起來。
接下來的一個月，程瑤婭並沒有放棄，她四處托人詢問，到處打聽章澤天的消息，可終究還是一無所獲。
章澤天這個人，好像突然在她的生活裏以及在這個世界上蒸發了一般。
他的出現，還有他的消失，好像隻是一場夢。
可是，他帶給她的影響，卻是讓所有的人出乎意料。
沒有章澤天的消息，她整個人終日無精打采，做什麽事情都會心不在焉，隻要她走到章澤天曾出現的每一個地方，她總會望著那個地方，不知不覺地望出了神。
每一個地方，都會有他的影子。
每一次她向他伸出手，他就會像彩色泡泡般在她的眼前忽然破碎……
她努力地想忘記他，但似乎無論如何，她都無法做到。後來，她終於意識到，不是她忘不掉，而是這個地方帶給她太多太多的感觸，而這些感觸早已深深刻印在她的心裏，然後發芽生根……
在一個星光滿天的夜晚。
程瑤婭一個人倚在陽台上，靜靜地凝望著頭頂上那片璀璨浩瀚的星空，微涼的夜風輕輕拂過她的肌膚，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
可是，她似乎並未察覺到自己有些冷，仍然一動不動地倚在那裏，密密集集的星星在她的眸子裏閃爍。
瑟手裏拿著一件薄外套，輕步走了過去，將薄外套體貼地披在她的身上。
程瑤婭回過頭來，衝他微微一笑，琥珀色的眸子仍是一片寂然。
瑟的心底一陣酸楚，他心疼地望著她。
周圍靜靜的。
良久，他似乎輕輕地歎息了一聲，然後用誠懇的語氣說道：“小婭，你願意暫時放下一切，跟我一起去流浪嗎？”
“流浪？”程瑤婭的臉上閃過驚訝，但她似乎並不排斥這個建議，她淡淡地笑了笑，“聽起來好像是個不錯的主意。”
離開這個地方，她不用再觸景傷情，或許，她就可以慢慢忘記傷口上的痛……
再或許……
有萬分之一的幾率，她會在茫茫人海中，再次遇見那個人。
“隻要你願意，我可以馬上帶你走，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
瑟的語氣有些迫不及待，但他的淺褐色的瞳孔裏充滿期待。
看著他極為認真的模樣，程瑤婭的笑中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苦澀：“那奶奶怎麽辦？”
“小婭，你去吧，奶奶不用你照顧。”
說這話的人，正是奶奶。
程瑤婭訝異地回頭，向聲音的發源處望去，隻見媽媽挽著奶奶的手一起出現在門口，她們的臉上帶著同樣溫和而慈祥的笑意。
“奶奶……”程瑤婭向奶奶走了過去，微微皺了皺眉，“奶奶，小婭怎麽可以放下你去流浪呢？”
“一個人是流浪，兩個人是旅遊。”王青茹衝她微微地笑著，“小婭，你就放心去吧，好好散散心，也好好看一看外麵的世界，不要把自己局限在一個圈子裏，奶奶有我照顧呢。”
程瑤婭微微一怔。
媽媽說得沒錯，現在的她就是躲在那個已經過去的世界裏，抽不了身的人。
“去吧。”奶奶蒼老而溫熱的手輕輕地握住孫女的手，臉上泛著笑意，眸中卻漾著淡淡的淚光，“奶奶知道你孝順，想留下來陪奶奶，但是奶奶同樣心疼我的乖孫女小婭，我不希望小婭每天都鬱鬱寡歡、強顏歡笑，隻要我知道我的小婭每天都快快樂樂的，那我就滿足了！”
程瑤婭琥珀色的瞳孔中泛著愧疚與委屈的淚水，她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奶奶，聲音微微沙啞：“對不起，奶奶，這段時間來，小婭讓您擔心了……”
奶奶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慈祥地微笑：“如果不想讓奶奶傷心，那你就跟瑟出去一起散散心吧，可以到處去玩，也可以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地方留下來，奶奶和媽媽是你堅強的後盾，瑟是個好孩子，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把你照顧得好好的。”
“小婭，這一次，請你相信媽媽。”王青茹拍了拍程瑤婭的肩膀，然後張開雙臂，將奶奶和女兒一起抱住，臉上露出溫柔的笑。
被奶奶和媽媽一起抱住的程瑤婭，隻覺得有種前所未有的溫暖，內心湧起一股莫大的勇氣，她感動地閉上雙眼：“奶奶，媽媽，小婭答應你們，以後小婭一定好好照顧自己，堅強地活著！等到回來的那天，我一定還你們一個快樂而幸福的小婭！”
夜空中布滿了閃爍的星星，如同細細碎碎的鑽石般，璀璨逼人。
星光下，看著他們緊緊地抱在一起，瑟俊秀的麵容上，終於露出溫柔而滿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