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暮光之城
——然而有的人，他們原本也有著高高在上的光芒，可是在遇到心愛的人之後，會願意焚燒自己，釋放出最淒美絕倫的光芒，來取悅她，以墜落人間作為代價，如同暮光。
漫天彩霞的傍晚，正是放學時間，同學們陸陸續續地結伴離開學校。
易筱染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腳步很慢，耳朵裏塞著耳機，動聽的音樂緩緩地傳進了耳膜之中。當走過一個路口時，她驀地停住了腳步。仿佛聽到了誰的聲音一般，易筱染拿下耳機，朝著轉角處看去。
路口的另一邊，幾個穿著打扮得流裏流氣的男生正圍著一個穿著明川學院校服的女生調笑。她朝他們走了過去。
“小妞長得可真漂亮，晚上和我們哥幾個去酒吧裏玩玩吧！”
“是啊是啊，一起去玩玩吧？”
一走近就聽到那幾個男生在對那個女生說著很不尊重的話。女生垂著頭想要離開，不巧那幾個男生緊緊地圍著她，一步也不讓她走。
“想去哪兒啊？讓哥哥們陪你去吧！”
“是啊，漂亮的小妹妹，就陪哥哥們玩一會兒唄！”
“喂，小丫頭，別急著走啊……”
“給我讓開！我是不會跟你們走的，少惡心了！”女生終於忍不住了，抬起頭怒吼道。
見女生不肯跟他們走，還一副很蠻橫的樣子，那幾個男生開始一步一步地緊逼她，甚至開始拉扯她。
女生一邊閃躲，一邊將雙手緊緊地交握放在胸前，好像這樣可以讓自己不那麽緊張害怕。
易筱染一怔，直直地看向那個女生，不禁叫出了聲：“肖羽翩。”
再也不想什麽，易筱染收好耳機，飛快地跑向他們，一邊跑一邊大叫：“你們在做什麽？”
肖羽翩一驚，抬頭望向易筱染，目光中透出幾分驚喜來，但不到片刻這份驚喜就消失了。
易筱染跑到肖羽翩身邊，將她拉到自己身後，怒視著那幾個男生，厲聲質問道：“你們想做什麽？”
一個染著金黃色頭發的男生站了出來，湊到易筱染麵前說道：“喲嗬，今天這是什麽日子啊？又來了一個漂亮妞兒！哥幾個，豔福不淺哦！怎麽樣，和咱們一起去玩玩？”
“不去。”易筱染一挑眉頭，拉著肖羽翩轉身就走。
“就這樣想走嗎？沒那麽容易哦！”
幾個男生紛紛圍了上來，將易筱染和肖羽翩困在中間。
易筱染眼見不妙，一把將站在她正前方的人用力推開，然後拉起肖羽翩的手朝路口另一端跑去。
“我們快跑。”她一邊跑一邊喊道。
那男生沒有防備，被易筱染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微微有些惱怒了：“快，給我追，居然敢推我，這丫頭膽子還真不小，我一定要抓到她。”說完，已經率先追了上去。
易筱染一邊跑一邊喘著氣問身邊的肖羽翩：“喂，你怎麽會認識那樣的人？”
肖羽翩也喘著氣答道：“我不認識他們，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攔著我。”
“算了，我們快跑吧，他們就快要追上來了。”
肖羽翩驚慌地回頭去看，那幾個男生飛快地跑在她們身後，漂亮的臉上立刻花容失色，隻得更加賣力地跑著，希望可以甩開他們。
可是，哪有這麽簡單？
力氣已經快用光了，眼看著他們就要追上來了，易筱染和肖羽翩都嚇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驟然間，“嘎”的一聲，一輛黑色轎車闖入了她們的視線。定睛看去，樓煥從車窗裏探出頭大聲喊道：“易筱染，快上車。”
易筱染點頭，看著快要追上來的那幾個人，想也不想地拉著肖羽翩一同坐上了樓煥的車。
待到她們平安上了車，樓煥立刻踩下油門，朝著前方開去。不到一分鍾的時間，那些男生就被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易筱染終於鬆了一口氣，氣喘籲籲地對著前麵的樓煥說道：“樓，樓煥，謝謝你。”
樓煥冷哼一聲，一個急刹車將車停在了路邊，陰沉著一張臉，推開車門走了下去。易筱染見狀，也和肖羽翩一起下了車。
驚魂未定的肖羽翩看了看樓煥，又看了看易筱染，眼神極為複雜。
良久，她才輕輕地說道：“這裏應該很安全了！我先回家了。”說完，立刻轉身就走了。
直到肖羽翩走遠，樓煥才沉著臉對易筱染大聲說道：“易筱染，你真是愛惹麻煩，怎麽就遇上了那些人？”
被他這麽大的聲音嚇住，易筱染弱弱地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在路上看到肖羽翩被那幾個男生欺負，想要救她，所以……”
“你以為你是史泰龍嗎？看到別人受欺負就跑過去幫她，你有沒有想過，你根本就沒有能力救她，反而還會把自己搭進去？”
“我……”
樓煥打斷她的話，繼續說道：“如果不是被我及時看到，救了你們，真不知道後果會怎麽樣！易筱染，你怎麽就這麽笨，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路人的目光紛紛落在帥氣的少年身上。他們都在疑惑著，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他會這樣凶他麵前的少女？
易筱染咬了咬嘴唇，鼻尖之處立刻變得酸酸的。
她望著他說道：“我就是笨，就是不會照顧自己，可是這關你什麽事啊？誰叫你多管閑事的？你不救我們，我們也不會出什麽事情的！”說完，易筱染氣呼呼地轉身跑開了。
居然敢這樣逃離他的視線，她易筱染的膽子還真是越來越大了！
他救了她，她不但沒有說一句真心感謝的話，反而還說他多管閑事？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看到她有危險而緊張得不得了。救下了她，他那顆緊緊揪在一起的心才鬆了一口氣，但他沒想到換來的卻是她這樣的話和遠遠跑開的背影。
心是那樣疼，猶如被什麽東西狠狠地劃過一般！
樓煥轉身上了車，不再看她。
曾梓蕭去美國的第四天清晨，易筱染看到了好幾天未見的慕容城。
站在院門外，易筱染轉身望向了他。
秋風輕拂，泛黃的樹葉自慕容城的頭頂上空飄然落下，頓時溢出一陣悲傷的氣息來。他的臉色十分蒼白，黑色眼眸深深地陷了下去，平時就沉默寡言的他在這一刻顯得更加冷漠了。
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一般，慕容城緩緩地抬起頭，朝她走了過去。
“筱染。”
易筱染笑著問道：“慕容城，你這幾天都去哪裏了呀？我好像好幾天沒看到你了。”
慕容城又看到了她這樣的笑容，微微一怔，然後雲淡風輕地答道：“沒事，家裏出了一點事情，回去處理了一下。”
“噢，原來是這樣呀！”看著他穿著整齊的校服，易筱染又說道，“是要去學校嗎？那我們正好可以一起走！”
“嗯。”慕容城點頭，又深深地看了易筱染一眼，心中的悶氣頓時一掃而空。他吸了一口氣，隨著易筱染的步子一起走著。
“筱染，你最近怎麽都不騎腳踏車了啊？”
易筱染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忽而幾片樹葉飄落在了她的眼前，她縮了縮手淡笑道：“天氣冷，騎腳踏車的話會吹到冷風。梓蕭哥哥擔心我會發病，所以不讓我騎了。反正距離不是很遠，走路上學也很好呢！”
“嗯，原來是這樣啊。”慕容城看著前方的路，不再說話。
風靜靜地從他們耳邊拂過，那細小的聲響如同在唱著秋日裏最美的樂曲。
學校大門已經近在眼前了。
突然，一輛黑色轎車橫在了易筱染和慕容城麵前。
易筱染停住腳步，目光淡淡地看著正搖下車窗探出頭來的樓煥。他正摘下鼻翼上的墨鏡，緊緊地盯著她和正站在她身邊的慕容城，臉色立刻變了。
“喂，你怎麽和他一起來學校？”聲音裏滿是怒氣。
易筱染見他這樣的態度，頓時瞪大眼睛，反問道：“樓煥，這又關你什麽事啊？”
說完，便轉身走進了學校。
慕容城看了樓煥一眼，也不說話，徑直跟在易筱染的身後走去。
已經離學校大門有一段距離了，易筱染卻仍然能夠感覺到從身後傳來的那股強烈的目光，她背脊一僵，心中頓時也不是滋味了。
這個樣子已經有幾天了。從他救了她和肖羽翩的那一天起，她就開始躲著他，以為這樣就可以避免和他相處，不會讓那種看到他時會產生的異樣感覺再出現。隻是沒有想到，他總是像影子一般跟著她，無論她走到哪裏都能看到他……
想到這裏，易筱染輕歎了一口氣。
看到那瘦小的身影在教學樓的方向完全消失不見，樓煥這才重新戴上墨鏡，開著車進了學校。
中午午休時間。
吃過午飯後，易筱染一個人趴在課桌上睡覺，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猶如無數股暖流從皮膚裏滲進了身體之中。她睡得格外香，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容，似乎是做了一個美夢。
正在這時，教室裏突然響起了一陣喧鬧聲——
“啊，樓煥！”
“是三年級的樓煥，長得好帥啊！”
“啊——他來我們班幹什麽？”
“難道是看上我們班上的哪個女生了？”
……
樓煥直接無視掉教室裏那些議論的聲音，站在門口一眼就看到了趴在課桌上的易筱染，眸光一緊，朝她大步走了過去。
教室裏怎麽一下子變得這麽吵了？
睡夢中的易筱染皺了皺眉頭，迷迷糊糊地又聽到有人提她的名字——
“怎麽是易筱染？”
“她可是我們班裏公認的不合群的人，樓煥怎麽可能來找她？”
“易筱染嗎？樓煥看上她了嗎？”
“怎麽會這樣？”
……
眼前的光仿佛被人擋住了，易筱染一下子驚醒了過來，怔怔地抬頭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到眼前的人時，她嚇了一大跳，頓時還沒有完全褪去的睡意煙消雲散。
樓煥反過來坐在她前排的座位上，雙手抱在胸前，看著她的目光裏沒有一絲波瀾，帥氣的麵容也相當陰沉。
正想著他怎麽會出現在他們班教室時，樓煥已經伸出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命令道：“易筱染，你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
不等易筱染回答，樓煥就已經將她拉出了教室，直接往學院廣場跑去。
手腕被他用力地抓著，生疼生疼的，易筱染不禁皺起了眉頭，心口處卻怦怦直跳，總感覺會發生什麽不一樣的事情。
“樓煥，有什麽話不能在教室裏說嗎？”
樓煥回頭看了她一眼，“教室裏人太多。”
“你！”這是什麽理論，人太多就不能跟她說了嗎？
來到廣場中央，樓煥終於停住了腳步，輕輕放開了她。
看到易筱染不停地揉著自己的手腕，樓煥的聲音柔和了幾分：“抓疼你了嗎？”
易筱染本來想罵他的，沒想到自己一抬頭就聽到了這句話，手腕似乎也不那麽疼了。
於是，她揚了揚嘴角，說道：“沒事，你有什麽話就快說吧。”
看著她眼眸帶笑的樣子，樓煥的目光緊了緊，有些不悅地說道：“易筱染，你這幾天怎麽老躲著我？看到我也像沒有看到似的？”
“嗯？”眉毛一挑，易筱染笑道，“我不纏著你了，不是很好嗎？”
“不好！”
“為什麽？為什麽不好？”
“因為……”樓煥抬高下巴，一張俊臉相當倨傲，卻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好說道，“因為本少爺不習慣你不來纏著我。”
說完，樓煥的臉有些微微發紅，目光也不再看向易筱染。
“你不習慣關我什麽事情？反正項鏈你已經還給我了，我纏不纏你是我的自由，你為什麽要幹涉？”易筱染淡淡地答道，語氣裏盡是倔強。
被她問得一陣語塞，樓煥有些氣急敗壞了，強製壓下自己的脾氣，他衝著她說道：“好，我不幹涉你的事情。易筱染，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不過，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訴你。”
“什麽事？”
腦海之中不自覺地浮現出早晨在校門口看到她和慕容城一起來的畫麵，樓煥的臉又陰沉了下來，跟她說話的語氣也很強硬：“以後，不要和慕容城走得太近了。”
“為什麽？”易筱染不解地問道。
“因為他對你不懷好意。你幾次遭遇意外，似乎都與他有關。在馬術俱樂部裏是，在酒會上穿的禮服也是！”
“那些都隻是巧合啊！不能證明什麽的！”易筱染高聲說道，“如果是他做的，那他為什麽還要在那麽危急的時刻救我呢？還有，禮服是他送的沒錯，但是禮服突然繃開也不是他能預料到的，後來他也向我道歉了！”她不會相信他說的話的，慕容城平時對她就像好朋友一樣，是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
樓煥急了，眉頭皺得更緊了：“我現在還沒有證據證明我說的話，但是我一定會找到的。我希望這段時間你都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了，我擔心你會再出……”
“既然沒有證據就不要亂說，等你有了證據再來找我。”易筱染有些微微發怒了，“慕容城是我的好朋友，我相信他不會做出傷害我的事情的。還有，樓煥，這是我的事情，似乎和你沒關係吧！”
“易筱染！”
他在擔心她，她竟然說自己和他沒關係。他怕她分不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所以專門提醒她注意，竟然被她這樣的冷言冷語嗆到了！
心口驟然一跳，深深的痛感傳遍全身。
她又是這麽維護慕容城，這麽相信慕容城，她將他置於何地？她從來都沒有像維護慕容城一樣維護過他，相信過他！
他究竟是哪裏比不上慕容城？
一陣冷風從樓煥的身邊吹過，等他回過神來時，易筱染已經漸漸走出了他的視線，遠遠地，再也觸碰不到。
“易筱染，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他抬了抬頭，心痛的感覺彌漫全身，目光之中透出的憂傷與憤恨瞬間便散開在涼薄的空氣裏。
轉眼就進入冬季了，氣溫下降了不少，而學校一年一度的溫泉節也到來了。整個明川學院的老師和同學紛紛討論著今年的溫泉節活動。
一走進教室，易筱染就聽到班上的同學在討論溫泉節將去哪裏，需要穿什麽樣的衣服，帶什麽樣的用品。因為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易筱染也格外感興趣。
低下頭，易筱染目光落在了手中的蛋糕上，不自覺地笑了笑，回到座位放好書包，又走出教室，直接奔向台球室。
她一邊走一邊想，如果樓煥拿到這個她精心挑選的蛋糕，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呢？
自從那天和他在廣場大吵一架後，回到家裏，易筱染總覺得自己做得太過分了。樓煥會提醒她，完全是因為擔心她，她不但不領情，還責怪他多管閑事。
她的話一定傷透了他的心。
一直找不到機會和他和解。早晨路過一家新開張的蛋糕店，看到玻璃櫃中那些可愛又精致的蛋糕時，她突然想到，也許這正是一個好機會，於是就買了一個。
易筱染再一抬頭，台球室已經近在眼前了。她低頭整理了一下校服，又掠了掠一路上被風吹亂的頭發，這才緩緩地走進了台球室。
明亮的台球室中，隻有樓煥一個人在。就像她第一次看到時那樣，樓煥穿著一身黑色的皮衣，戴著皮手套，俯身站在台球桌邊，放手一杆，擊進了一個球。
他站直身子，準備換一個方向打下一個球時，易筱染叫住了他：“樓煥。”
聽到聲音，樓煥這才發現易筱染站在台球桌邊望著他，有些驚喜，但驀地想到那天在廣場上她毫不領情的態度，他又故意轉過頭，不理會她。
早料到他會是這樣的表情，易筱染不在意地笑了笑，朝他走了過去，將手中包裝精美的蛋糕遞到他麵前，說道：“樓煥，這個是給你的。”
瞬間，蛋糕濃濃的香氣飄在了空氣中。
樓煥轉過頭，易筱染捧著蛋糕的樣子全然落入眼底，嘴角微微揚起一絲笑意：“這是什麽意思？”
她特意買蛋糕給他，是在為那天的事情跟他道歉嗎？
易筱染被他看得一怔，眨了眨眼睛，不屑地說道：“當然不是！早晨的時候看到新開的蛋糕店裏的蛋糕做得很漂亮，於是買來吃了，發現味道不錯，就多買了幾個，跟朋友們分享。這份是留給你的。”
“是嗎？”樓煥挑眉，有些不相信地望著她，可是臉上那微微的喜悅表情立刻就出賣了他。
“不然你以為我是特意買給你的嗎？”易筱染轉過頭，不再看他。
樓煥輕笑一聲，他知道，她一定是故意這麽說的！
高高地揚起下巴，他有些傲慢地對她說道：“既然是別人不要的，那一定是最不好的。”
“你！”易筱染微微有些怒了，她一片誠心，居然被他這樣糟踐，這讓她非常不爽，“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給慕容城了！”
她就不信了，她這麽說，他敢不要。
果然，一聽到她要給慕容城，樓煥的臉色一沉，毫不猶豫地將易筱染手中的蛋糕搶了過來，緊緊地握住：“誰說我不要了？我說了嗎？你聽到了嗎？易筱染，這裏除了你和我，就沒有其他人了，就算我說了，有誰能證明啊？”
看著他那張帥氣的臉上露出的孩子氣，易筱染輕笑一聲，附和道：“對啊，沒人聽到你說了。”
“那是，何況我也沒說！”
“嗯。”易筱染又笑了，“我回教室了，再見。”
說著，她就轉身走出了台球室。
樓煥怔怔地看著易筱染消失的方向，嘴角扯開一抹笑意來。他坐到桌旁的椅子上，脫下皮手套，開始拆蛋糕的包裝盒。
溫暖而明亮的台球室中，樓煥一個人靜靜地拆著盒子，認真而細致。如果此時有人經過，一定會發現正有種靜謐而溫柔的氣息自他身體裏一點一滴地散發出來。
終於到了溫泉節。
下午時分，明川學院的老師與學生集體來到了市郊的溫泉山莊。易筱染到房間整理完衣服和隨身攜帶的用品之後，便去指定地點吃晚飯。
晚飯過後，大家就可以去尋找適合自己的溫泉池了。
易筱染拿著毛巾和班裏的女生一起來到了一個寫著療效為“驅寒，祛風濕”的溫泉池邊，看著清澈的泉水正冒著熱氣，她不免有些欣喜。
終於可以接觸天然的水了啊！
她就這樣站在旁邊感受泉水的氣息，心中溫暖得如同被陽光照耀一般。
更讓她驚喜的是，泡溫泉的地方是露天的，周圍的環境很好，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泉眼群集。
易筱染抬頭仰望天空，微微一笑，那深藍色的天空之中，星光點點，璀璨耀眼。這樣靜謐的夜，細細地聽，可以聽到溫暖濕潤的風溫柔拂過臉頰的聲音。
突然，有一隻手無聲無息地搭在了易筱染的肩膀上，用力將她推向池中。易筱染還沒回過頭去看是誰，整個人就已經栽倒在了溫泉池中。
溫熱的泉水頓時將她淹沒，泉水滲入了鼻息之中，痛苦得讓她不能再呼吸了，隻能拚命掙紮。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踩在了一塊光滑的石頭上，手抓住池邊，緩緩地從溫泉中冒出頭來。還沒來得及深呼吸，她便聽到了肖羽翩尖銳的聲音，於是循聲望了過去。
肖羽翩穿著白色的睡袍站在池邊，雙手叉腰，一臉怒容地質問她麵前的女生：“喂，你是什麽意思？”
那個女生也不甘示弱，一臉驕縱之色，毫不膽怯地說道：“怎麽，跟你有關係嗎？我推她到池中，關你什麽事情？”
肖羽翩目光一瞪，“你為什麽要推她？”
“誰叫她一直纏著樓煥的？我早就看不慣她了。”
纏著樓煥？
說的是她易筱染嗎？
想到這裏，易筱染立刻明白了過來，站在肖羽翩對麵的那個女生必然就是把她推到溫泉池中的人了。
肖羽翩眉頭一挑，大小姐的脾氣立刻暴露出來，天生的傲慢氣息壓得那個女生不由得後退了好幾步：“那她纏著樓煥又關你什麽事？你喜歡樓煥就自己去追啊，用這樣的手段對付別人有什麽用？這樣樓煥就會喜歡上你了嗎？”
易筱染目瞪口呆地看著肖羽翩，她居然會為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告訴你，我肖羽翩最看不慣的就是你們這種暗地裏耍手段的人了。易筱染是我的朋友，如果你再這樣欺負她，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
那女生看了肖羽翩一眼，然後憤憤地走出了溫泉室。
這時，易筱染已經從溫泉池裏爬了出來，大步走到肖羽翩的麵前，微笑道：“肖羽翩，謝謝你。”
肖羽翩看著她有些狼狽的樣子，輕哼一聲，不自覺地揚起了下巴，毫不在意地說道：“易筱染，我可不是無緣無故地幫你。隻是那天你救了我，我不想欠你一個人情。”
“噢，是嗎……”原以為肖羽翩已經把她當成朋友了，卻不想聽到的是這樣的話，易筱染微微垂下頭，有些失落，但下一秒她又抬頭笑道，“不過，還是謝謝你，謝謝你幫我出氣。”
被她看得有些心慌，肖羽翩漂亮的臉頰居然泛起了點點紅暈，她又輕哼了一聲，不再搭理易筱染。
易筱染也隻是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正在這時，仿佛有吵鬧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易筱染正疑惑著，便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我們快去看看，男賓部那邊有人在打架。”
“打架了嗎？誰和誰啊？”
“你不知道嗎？是樓煥和慕容城，他們兩個人在溫泉池裏打起來了！”
“真的嗎？”
溫泉室外，不少人已經奔向了男賓部。易筱染怔怔地站在原地，腦中一片混亂。
樓煥怎麽會和慕容城打起來？是因為什麽事情？
來不及多想，易筱染立刻換上一套幹衣服，跑向了男賓部。長長的走廊裏站滿了人，每個人都伸長脖子往走廊盡頭的溫泉室裏望去。
不一會兒，樓煥和慕容城都板著臉從溫泉室中走了出來，兩個人的衣服因為打架被撕得淩亂不堪，好像也都受了點輕傷。
易筱染看了看嘴角青紫的樓煥，又看了看眼角、臉頰都微微浮腫的慕容城，頓時大腦一片空白，一種莫名的憤怒湧上心頭。
顧不得人多，她立刻衝到他們兩個人的麵前，大聲質問道：“喂，樓煥，慕容城，你們倆為什麽要打架？”
樓煥沉著臉看著易筱染，冷冷地看著她，然後輕哼了一聲，繞過她就走。
慕容城也抬頭望著她，嘴角動了動，想對她說什麽，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輕輕地側身，也從她身邊走開了。
易筱染轉身看著他們一個向左、一個向右走去，心口猛地一跳，不知道是什麽滋味，耳邊聽到其他人談論的聲音——
“聽說他們打架是因為之前的事情。”
“什麽事情？”
“好像樓煥問了慕容城什麽事是不是他做的，慕容城沒有否認，於是兩個人就打了起來……”
“樓煥下手很重，慕容城竟有好幾次都沒有還手……”
“是嗎……”
緩緩地挪動腳步，易筱染漸漸地離開走廊，那些人議論的聲音時不時地跳進她的耳朵裏，思想也在這一刻變得紊亂起來。
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呢？
已經是深夜了，易筱染有認床的習慣，在房間裏睡了許久都沒有睡著，腦海之中又不停地浮現出樓煥嘴角受傷的模樣，這下就更加睡不著了。
走下床，穿好外套，易筱染將自己包得暖暖的，靜靜地走出了房間。
月色正濃。
初冬的夜空格外安靜，風輕輕地吹在耳畔，月光柔柔地灑落在大地上，連易筱染的影子也被拉得長長的。
易筱染拉緊衣領，手也揣在了口袋裏，靜靜地朝前麵走著。她的腳步極慢，甚至都聽不到細碎的腳步聲。月色之下，她的身影看起來是那麽瘦弱。
像是感覺到了什麽，原本垂下的頭驀地抬起，在看到前麵的人時，易筱染瞬間怔住了。她呆呆地看著前方不遠的地方，甚至都忘記呼吸了，視線裏，腦海裏，統統都是他。
樓煥半倚在一棵盛開的木槿樹下，頭微微低著，看不清表情，一身白色傲然而帥氣，在月光之下泛著如玉一般的光芒，額前那簇火紅的發絲也映襯得更加顯眼了。
他的身前站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女，她穿著一身日本和服，衣服上的花紋竟比木槿花還要美豔。她揚著頭，微踮著腳尖，伸長手臂，拿著毛巾輕輕地擦拭著樓煥的嘴角。她的動作是那麽輕，那麽柔。
這一幕猶如一塊巨大無比的石頭狠狠地撞在了她的心底，壓得她連呼吸都不暢了。
不知怎麽的，眼眶頓時就紅了，易筱染吸了吸鼻子，猛地一個轉身，朝來時的路走去，腳步飛快，生怕有人發現她似的。
直到她回頭看不到那兩個人時，易筱染才放慢腳步，靜靜地走在走廊之上。
長長的走廊上，風鈴的聲音清脆動聽。
肖羽翩雙臂抱著自己膝蓋坐在風鈴之下，抬頭望著靜謐的夜空，漂亮姣美的臉龐沐浴著柔白的月光，在這一刻顯得異常美麗。
聽到有人走來，肖羽翩悄然回頭，一看是易筱染，立刻又轉過了頭。
易筱染也看到了她，加快腳步走到她的身邊，然後和她一樣抱著自己的膝蓋坐了下來，順著她的目光望向了滿天繁星的夜空。
良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時間靜靜地流淌著，兩個人的呼吸都很輕。
隻是太安靜了，易筱染有些不自在起來，終於開口問道：“這麽晚了，肖羽翩，你怎麽還在這裏？”
“那你怎麽也還在這裏呢？”肖羽翩反問道。
“我有些認床，睡不著。”
“我也是，我也睡不慣這裏的床。”肖羽翩淡淡地一笑，側過頭看她，“反正都睡不著，不如聊聊我們各自的故事，怎麽樣？”
“嗯，好啊！”易筱染看著她的笑容，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你有喜歡的人嗎？”肖羽翩問道。
“喜歡的人嗎？”易筱染將頭緊緊靠在膝蓋上，細細地想著，“我不知道呢……”
“啊？”肖羽翩一驚。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歡……我從小在福利院長大。六年前的一天，梓蕭哥哥來到了我的生命之中，帶我去他家。他就像真正的親人一般照顧著我。無論我要什麽，他都會給我，我很喜歡他給我的那種溫暖的感覺，也希望梓蕭哥哥可以永遠陪在我身邊……”
“噢，是嗎？”肖羽翩頓了頓，又問道，“你不是和樓煥……”
“沒有。”一聽到她提他的名字，易筱染連連搖頭，“我和樓煥就是普通朋友關係，也許朋友都算不上。”
“那你喜歡他嗎？”
易筱染怔了怔，緩緩說道：“我也不知道。遇見他，並且與他打了那麽多次交道，都純屬意外，是因為一張照片和我的那條項鏈……”說著，易筱染垂下頭，手指輕撫過胸前的那條十字架項鏈，不由得想到了第一次和樓煥正麵接觸的場景來。
“因為我的不小心，這條重要的項鏈落入他的手中，所以我不得不纏著他，其實為的就是拿回項鏈。同學們說我在追他，那都不是真的，這其中真的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有時候很討厭他，有時候又……我說不出那是什麽感覺，總之很奇怪……”
肖羽翩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但是剛才，我看到一個穿著和服的漂亮女孩在木槿樹下替他擦拭傷口，突然就覺得難過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居然看到那樣的畫麵，立刻就逃開了……”
“你會難過，那是因為你喜歡上他了。”肖羽翩分析道，“因為喜歡上了他，所以你看到他和別的女生在一起會感到很難過。”
易筱染一怔，自己喜歡上了樓煥？因為喜歡上了他，所以看到他和別的女生在一起會難過？
她搖了搖頭，正想否認時，肖羽翩就輕輕地說道：“你現在隻是看不清自己的真心。”
“自己的真心……”易筱染細細回味著肖羽翩的話。
“在這個世界上，有的人生來就是給別人仰望的，就像晨光，美好聖潔，高高在生，永遠懷著善良的目光看著腳下的人，而你說的梓蕭哥哥就是晨光。”
“晨光……”
“然而有的人，他們原本也有著高高在上的光芒，可是在遇到心愛的人之後，會願意焚燒自己，釋放出最淒美絕倫的光芒，來取悅她，以墜落人間作為代價，如同暮光。”
易筱染看著肖羽翩，隻覺得此時此刻，她的臉上透著一種神聖的光芒。
“那天我們被樓煥一起救走，看到他看你的眼神之中的焦急與緊張時，我就知道了。我們需要的其實並不是那個隻能仰望的人，而是那個願意為了自己而墜落人間的人。”
“像暮光那樣的人？”
“嗯，唯有真正的愛情，才會生出光彩奪目的暮光。易筱染，我真羨慕你，可以得到他的喜歡……”
“你不用羨慕我，肖羽翩，無論誰喜歡我，或者我喜歡誰，我都不會和那個人在一起的。因為，我的愛情，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
肖羽翩一驚：“為什麽？”
想到這裏，易筱染的眼睛裏泛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我得了一種無法治愈的病，說不定哪天就會突然離開這個世界。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所以，任何人我都不能去喜歡，也不能被人喜歡。否則，我的離去，會帶給那個人無限的痛苦，我不要這個樣子……”
說著，易筱染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很晚了，還是回房休息吧！我先走了。”說完，她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去。
此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易筱染的眼前掠過。易筱染停住腳步望去，看著那高高瘦瘦的背影遠遠走去，腦海之中驀地浮現出一個人的名字來——慕容城。
銀色月光灑下，易筱染看著慕容城遠去的背影，皺著眉頭自言自語：“他聽到我們說的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