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唯愛之末
——易筱染越哭越厲害了。她躺在樓煥溫暖的懷抱裏,身體不停地顫抖著,那顫抖也快讓她無法承受了。突然,她輕輕一笑,隻覺得眼前一黑,雙手就如同失去靈魂一般,垂了下去。
易筱染任性的外出,讓本來就已經嚴重到一定程度的畏寒症,又因為寒氣襲身,變得愈加猛烈了。
研究所的病房外,曾梓蕭已經站了好一會兒了,柔和溫潤的麵容上溢滿了憂傷。他透過明亮的玻璃窗,望著躺在病**熟睡的易筱染,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站在他身邊的慕容晨炎也隨著他的目光看向病房裏,漂亮的臉龐上沒有半點表情。她稍稍低頭,將曾梓蕭緊握成拳的手包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病房裏,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彌漫在寂靜的空氣之中。
樓煥坐在病床邊,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著易筱染蒼白的麵孔,英氣的臉龐盡是疲憊之色。他將易筱染白皙而沒有一絲溫度的手緊握在自己的手掌心裏,溫柔地摩挲著。
已經三天了。
除了吃藥時醒來,易筱染就沒有再睜開過眼睛。就算是在這樣溫暖的病房中,她的身體仍然冰冷得令他害怕。如果不是還能感覺到她的呼吸,他真怕她就這樣死去了。
那天夜裏,親耳聽到了那樣的一句話,他隻覺得自己黑暗的世界被重新點亮,於是也在那一刻明白了,躺在這裏的女孩是因為生病才避開自己的。
“阿染……”那麽輕的聲音,輕得如同她的呼吸。
驀地,易筱染的睫毛顫了顫,下一秒,眼睛就睜開了。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樓煥英氣而充滿倦意的麵容,竟不自覺地伸出手去撫摸。但是,還沒摸到,手就收了回來。
“易筱染?”樓煥驚呼一聲,臉上全是驚喜之色,“你醒了啊……”
易筱染微笑著點頭,側過頭看向玻璃窗外,看到那個優雅俊逸的少年時身體不由得一怔,對樓煥說道:“我想喝水。”
說著,雙手已經支撐著自己坐了起來。
樓煥見狀,小心翼翼地扶她坐好,轉身也看到了站在外麵的慕容城,柔柔一笑:“好,我去給你倒。”
手脫離了她的肩膀,樓煥朝病房的門邊走去。路過慕容城身邊時,他稍稍停頓了一下腳步。
慕容城推門走了進來,腳步很輕。他坐在病床邊,看著易筱染蒼白的臉色,清秀瘦削的麵容,沉聲說道:“筱染,我從國外請來了國際頂級的醫生,他們一定會治好你的病的。”
“不用那麽麻煩了。”易筱染淡淡地一笑,“我的病是沒有辦法治愈的,這一點,很早我就知道了。爺爺和梓蕭哥哥這麽多年以來一直都在為我的病做研究,可是依然沒有辦法……”
“不會的,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讓你好起來的。”慕容城有些激動了,聲音也顫抖了起來,“筱染,你還記恨我嗎?”
易筱染搖頭。
“那為什麽不接受我的幫助呢?”
“慕容城,我不需要你為我做這麽多。”
“是因為樓煥嗎?”慕容城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眸光黑得如同暗夜,“是因為樓煥嗎?我對你的感情不比樓煥對你的感情少,樓煥可以為你做的事情我也可以……筱染,我也願意為你墜落,我也可以做你的暮光……”
“慕容城……”
“筱染,我比他先認識你,你還答應我……”
“那不能相提並論。”易筱染的聲音十分微弱,卻有著莫名的力量,她直直地打斷了他的話,看著慕容城,說道,“感情不是先到先得,也不能作為條件來交換。我清楚地知道,對你,我是什麽感情,對樓煥,我又是什麽感情。”
“那你對我是什麽感情?”
“是朋友……”
“樓煥呢?你對樓煥呢?”慕容城緊張地看著她。
他多希望她不那麽直接地判他的死刑,讓他還有機會彌補以前的過錯。
“樓煥嗎……”提到這個名字,易筱染的目光瞬間變得格外柔和起來,她轉過目光,望向了窗外,笑容也燦爛起來,“我喜歡他,就像晨炎姐姐喜歡梓蕭哥哥一樣。”
從研究所回來後,慕容城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直到傍晚時分都不曾出來。
金色的夕陽從半開著的玻璃窗裏照射進來,一直照射到坐在牆角的慕容城身上。淡金色的光芒在他冷峻的麵容流轉,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仿若靜止一般。
房間外,慕容晨炎一邊用力地敲門,一邊叫喚著他:“小城,小城,你出來吧……”
“小城,你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麵做什麽?你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我很擔心你啊……”
“小城,喜歡你的女孩那麽多,難道還怕找不到自己喜歡的人嗎?易筱染有什麽好的?”
“小城,聽姐姐的話,你先出來好不好?”
慕容城抬頭,目光冷冷地望向門邊,隨手拿過桌邊的杯子,用力地扔了過去——
“砰”的一聲,杯子重重地砸在門上,又墜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門外,慕容晨炎聽到砸門的聲音,身體一怔,聲音更加尖銳了:“小城,你在裏麵做什麽?你怎麽了?快出來好不好?姐姐很擔心你啊!”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慕容城呆呆地坐在地板上,目光不知道在看著什麽地方,喃喃低語著:“易筱染,你知不知道,我也像樓煥喜歡你一樣喜歡著你……”
……
“你能帶我去一個地方嗎?我真的很急!隻要你能帶我去,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
“你好,我叫易筱染。”
……
“有一件事情,即使很不好意思開口,但是還是非常希望你能幫忙。因為除了你,沒有人能夠幫我了……”
……
“我們一直是朋友啊!嗬嗬……我們現在就是很好的朋友,而且,在整個明川學院,我也就隻有你這麽一個朋友呢!”
……
“那麽,我接受你的道歉,這下可以了吧!”
……
“我從小就因為身體不好被親生父母給拋棄了,福利院的院長好心收留了我。十歲那年,梓蕭哥哥和曾爺爺一起來福利院看望小朋友,發現了人群中瑟瑟發抖的我。於是,他們將我帶了回來,收養我,替我治病,讓我和許許多多普通女孩一樣,擁有一個溫暖的家。”
……
“對不起,慕容城,我喜歡的人不是你。”
……
“慕容城,發生了這麽多事,我覺得我沒有必要再和你做朋友了。”
……
“感情不是先到先得,也不能作為條件來交換。我清楚地知道,對你,我是什麽感情,對樓煥,我又是什麽感情。”
……
“我喜歡他,就像晨炎姐姐喜歡梓蕭哥哥一樣。”
……
與她之間的所有回憶一幕一幕地在腦海中放著,那些她說過的話一一在耳邊掠過。慕容城隻覺得心如同被無數隻手狠狠地抓住,竟是如此壓抑,如此沉重。
這一刻,冰涼的淚水從他的眼角溢出,無聲無息。
在慕容城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的第三天,慕容晨炎來到了易筱染的病房裏。
純白得沒有一絲塵埃的病房裏,易筱染靜靜地坐在病**,今天的精神似乎很好,臉色不那麽蒼白了,雙頰邊還有點點紅暈。
樓煥一聲不響地坐在她的身邊,一雙漆黑如夜的眼眸也緊緊地盯著慕容晨炎,下意識地把易筱染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之中。
“晨炎姐姐……”易筱染定了定神,輕輕地說道,“我一直想跟你說,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我全部都知道了。盡管慕容城不說,我也知道,那些都是你安排的。其實,是你自己誤會了,梓蕭哥哥他是愛你的。我和他之間純屬親情,他是我的哥哥,我是他的妹妹,就這麽簡單。之前那些事就算了,不過,如果你也把那些心機用在梓蕭哥哥身上的話,我就算死了也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明明是淡淡的話語,卻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慕容晨炎的淚水刷地就流了出來,下一秒,她重重地跪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易筱染和樓煥頓時驚呆了。
“晨炎姐姐?”
慕容晨炎淚眼汪汪地看著易筱染,低聲哭泣道:“我為我之前對你所做的一切道歉,希望你能原諒我!”
“晨炎姐姐……”
“阿染,我所做的那些事情與小城沒有任何關係,我希望你能夠接受他。他那麽喜歡你,因為你,他現在的狀態非常不好……”
看著慕容晨炎哭泣的樣子,易筱染突然垂下頭來,有些顫抖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樓煥溫暖的手心。
似乎明白她的意思,樓煥鬆開易筱染,走到慕容晨炎身邊,扶起她,低聲說道:“阿染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慕容姐姐。”
“樓煥……”
樓煥輕輕點頭,放開慕容晨炎,重新坐回到易筱染的身邊,衝她微笑。
易筱染輕輕地點了點頭,回頭看著慕容晨炎,笑道:“晨炎姐姐,我相信你是真心喜歡梓蕭哥哥的,所以,我也相信你一定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強的。”
“阿染,你真的不能給小城一個機會嗎?”
易筱染對上樓煥帶笑的眼眸,道:“我喜歡的人是樓煥,我和慕容城,永遠都隻會是朋友,永遠的朋友……”
慕容晨炎落寞地離開了。
溫暖的病房裏隻剩下易筱染和樓煥兩個人,冬日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不偏不倚地映照在他們兩個人互相握在一起的手上。
她的手心寒冷如冰。
他的手心溫暖如陽。
樓煥凝望著她,眼眸溫柔得就像是蔚藍的天空一般。
他握著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說道:“阿染,你知道嗎?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嗯?”易筱染笑得眼睛眯起,如一輪漂亮的彎月,“為什麽?”
“因為你說,你喜歡的人是我。”
他樓煥以前隻會喜歡那種身材火辣、性感迷人的女孩子,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喜歡上像易筱染這樣的清純女生,而且還喜歡到無可救藥。
起初,他無意中拿到她的項鏈,發現那個對她來說相當重要,於是決定好好戲弄她一番。她對他表現出來的不屑一顧,讓他玩心大起。
隻是沒想到,她的倔強,她的堅強,她的隱忍,和她對他不同尋常的態度,漸漸讓他上了癮,不知不覺便淪陷其中。
看到她是那麽重視那條十字架項鏈,看到她在慕容城身邊開懷地大笑時,莫名滋生的嫉妒感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他的心。當他看到她有危險時,他又會情不自禁地想要站在她的身邊,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受到任何傷害。
她一次一次地令他失望,幾乎要令他發瘋了。終於,他找到一個時機,向她表白了,卻不得到她的回應,心漸漸疼得沒有知覺了……
所以,在聽到她說出那樣的話時,他才會那麽激動。那一瞬間,他隻想緊緊地抓住她,不讓她再有機會離開……
抬眼望著他深邃的眼眸,易筱染又笑了,手不自覺地撫上了他的臉頰,看著他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當易筱染的手觸碰到他的臉頰時,樓煥禁不住怔了怔,身體一僵,帥氣的臉龐瞬間就紅了,心跳也在這一刻加快了速度,這是她第一次碰到他的臉頰啊!
她的聲音與氣息就在自己的耳邊回響:“樓煥,你會恨我嗎?會恨我在不知不覺中離開你嗎?”
樓煥搖頭,眸光堅定有神:“你不會離開我的。”
“那麽,你會後悔喜歡上我嗎?”
“不會,一生一世都不會後悔。”
“可是……”易筱染垂下頭,淚水漫上了眼眶,“我的病永遠也好不了。而且我也知道,我快要走了……”身體已經沒有辦法再支撐了,連從前有意識的睡眠都變成了沒有意識的昏迷,再也感覺不到自己溫熱的體溫了,身體一直那麽冰涼,似乎比整個冬天還要冰冷。
呼吸漸漸輕了,無盡的淚珠順著臉頰落下,一滴一滴落在純白的被子上,一張小臉也煞白,易筱染咬住嘴唇,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這一刻,她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對他說出那樣的話?
如果不曾讓他知道,永遠都隱藏著自己對他的感情,不給他任何希望,說不定時間久了,他就會忘記她,喜歡上別的女孩……
她是個自私的人!
自私到要讓他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獨自傷心。
樓煥雙手接住她冰涼的淚水,那一顆一顆晶瑩的淚珠滴落在手心,如同湧入了他的身體裏一般,那麽涼,那麽冷。
“阿染,還記得我在鍾塔上跟你說過什麽嗎?”
……
“阿染,你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像你平時那樣堅強地活下去。我樓煥,在這裏跟你鄭重承諾,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哪怕是耗盡所有家財,都會治好你的病。”
“相信我,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我樓煥做不到的事情。為了你,就算失去一切,我也不在乎。”
……
易筱染點頭,眼淚卻更加洶湧地從她的眼眶之中流了出來。
“我說過,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我樓煥做不到的事情。”樓煥伸長手臂,將易筱染摟在懷中,緊緊地抱住她,俯在她的耳邊低語道,“我不會讓你因為病症而離開我的,我相信上帝會眷顧所有真心相愛的人。”
“嗯……”
“上帝也是公平的,他沒有給你幸福的童年,但是讓你遇見了我,也一定會讓你健康地活下去,讓我一直留在你的身邊,給你幸福。”
易筱染越哭越厲害了。她躺在樓煥溫暖的懷抱裏,身體不停地顫抖著,那顫抖也快讓她無法承受了。突然,她輕輕一笑,隻覺得眼前一黑,雙手就如同失去靈魂一般,垂了下去。
“阿染!”
到了入冬以來最寒冷的時候了。
整天下著雪,放眼望去,整個城市都是一片銀裝素裹,純潔而妖嬈。
易筱染自從那天休克之後,就再也沒有醒過來了。曾梓蕭每隔一個小時就會來病房裏查看一次,在看到結果時臉色也一次比一次凝重了。
樓煥幾乎再也沒有離開過研究所,就像已經住在了易筱染的病房之中一樣。他每天都守著她。曾梓蕭為易筱染診治時,他就在一旁幫忙。每天喂她喝水吃藥,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
樓煥總是靜靜地坐在她的身邊,專注地看著她,似乎永遠都看不夠。隻不過幾天的時間,他竟比易筱染瘦得還快,臉色也和病**的易筱染一樣蒼白。
這天下午,當肖羽翩出現在研究所的病房外時,曾梓蕭正在為易筱染做常規檢查。她靜靜地站在窗外,看著躺在**毫無生氣的易筱染,不由得濕了眼眶。
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樓煥抬起頭望去,怔怔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肖羽翩?”
聽到樓煥叫她的名字,肖羽翩微微一怔,繼而笑了笑。這時,曾梓蕭已經為易筱染檢查完了,臉色也一如前幾次那樣凝重。
一轉身,曾梓蕭也看到了站在病房外麵的肖羽翩,衝她溫和地一笑,示意她進來。
肖羽翩禮貌地點頭,然後走進病房裏,溫和地說道:“我聽說易筱染病了,所以來看看她,希望有能夠幫到你們的地方。”
“謝謝。”曾梓蕭柔和地答道。
“你就是易筱染所說的梓蕭哥哥嗎?”肖羽翩看著曾梓蕭問道,“那個被醫學界稱為‘天才醫師’的曾梓蕭?”
曾梓蕭點頭:“你也知道我嗎?”
“嗯。”肖羽翩看著病**的易筱染,清亮的眼眸瞬間變得深沉起來,連語氣也異常鄭重,“曾醫師,當我詳細了解了易筱染的病情之後,突然想到,我們家族裏曾經有過類似的病例,或許有能夠借鑒的治療方法。”
“真的嗎?”曾梓蕭充滿希望地追問道。
“是的。大概三十年前,我們家族裏有人也得了一種類似的病!”
在一旁的樓煥也震驚了,一臉緊張地看著肖羽翩:“你是說有過類似的病例?後來治好了嗎?”
曾梓蕭也立刻說道:“請告訴我詳細的情況。”
溫暖的病房裏格外安靜,肖羽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不同的是,他得的是一種畏熱症,和易筱染的病正好相反。有記載說,他是因為身體裏缺少一種蛋白,才會導致這樣的。”
“我想,易筱染得的病和我們家族裏的人得的病是相對的。所以,基於生物學和醫學的原理,應該可以幫到她!”肖羽翩堅定的聲音清清楚楚地響在病房裏。
這麽說,易筱染有救了?!
在聽到這些話後,曾梓蕭溫和的麵容也變得激動起來:“謝謝你,希望你能跟我去一下研究室。”說完,他猛然轉身走出了病房,腳步因為激動而有些慌亂。
樓煥看著肖羽翩,低聲道:“謝謝你,肖羽翩。”
肖羽翩輕輕一笑:“不客氣,我也希望能夠幫到易筱染。因為,她是我的朋友。”
說完,她就跟著曾梓蕭從病房裏走了出去。
病房裏又恢複了安靜。
樓煥坐在易筱染的身邊,輕柔地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嘴邊親吻著:“阿染,你知道嗎?我看到了生命中最美的希望……你會好好地活下來,會一直留在我身邊的。”
這場大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厚厚的白雪讓整個城市的喧囂隱匿了。
清晨時分,樓煥坐在易筱染的身邊,手裏握著一塊潔白的毛巾,輕柔地擦著她蒼白而瘦弱的臉龐。他是那樣細心,眉頭緊緊皺著,一雙幽深的眸子透出無比擔憂的神情來。
易筱染依然昏睡著,情況也越來越糟了,配製的藥也隻能通過點滴注射進身體裏。她似乎再也不會張開眼睛了。
樓煥的指尖輕輕滑過她幹涸的嘴唇,然後溫柔地用毛巾潤濕它。他望著她,不由得低聲問道:“易筱染,你究竟什麽時候才會睜開眼睛看我一眼……”
正在這時,門被重重地推開了。
樓煥定睛望去,是一臉疲憊的曾梓蕭。
自從那天肖羽翩來過之後,曾梓蕭就一直把自己關在研究室中,和爺爺一起研製新藥。此時此刻,他正拿著一小瓶藥劑站在門口,慕容晨炎站在他的身後,一臉的擔憂。
那瓶深藍色的藥水幾乎要刺痛樓煥的眼睛了。
他怔怔地看著曾梓蕭,呢喃道:“配好了嗎?”
聲音輕得連自己都快聽不見了。
“嗯。”曾梓蕭點了點頭,走進病房,低頭看著易筱染蒼白的臉頰,沉聲道,“這瓶藥水我不知道能不能讓她好起來,也隻有一半的機會……”
樓煥睜大了眼睛:“什麽意思?”
“注射了這瓶藥水,阿染可能會活下來,也可能永遠離開我們。”望著樓煥的眼睛,曾梓蕭眼中折射出一道哀傷的光芒來。
病房之中有一刻的寂靜,複雜的氣息一點一滴地蔓延開來。
良久,樓煥看著易筱染,堅定地說道:“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
他相信上天是公平的,會給易筱染一個美好的未來,一個幸福的家。他也相信上天會給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他們一個機會。
遲疑了片刻,曾梓蕭終於下定決心,坐到易筱染的身邊,輕聲道:“阿染,你要相信我,給我力量,我會讓你好起來的。”
當藍色的藥水通過注射器緩緩注射進易筱染的身體裏時,空氣裏靜得可以聽見大家的心跳聲,樓煥的、曾梓蕭的、慕容晨炎的,還有接到電話剛剛跑來的慕容城的。
不過是幾秒鍾的時間,藍色的藥水就已經全部注射進了易筱染的身體之中。病房裏,四雙眼睛緊緊地盯著病**昏迷的易筱染,誰也不敢先說話,也不敢眨一下眼睛。
驀地——
病**,易筱染整個身體開始猛烈地顫抖起來,比任何一次發病都要厲害。
曾梓蕭大驚失色,臉色瞬間就白了,慕容晨炎立刻走上前扶住了他。
樓煥想也不想地就飛快地坐到了易筱染的身邊,一把將她抱在懷裏,讓她冰冷的身體緊緊地靠著自己的身體。
慕容城站在病房外麵的玻璃窗邊看著,一動也不動,如同一座雕像一般。
“冷……好冷……好冷……”易筱染無意識地躲在了樓煥的懷中,雙手開始胡亂地揮舞著。她抓到了樓煥的衣襟,然後緊緊地把它攥在了自己的手心之中。
樓煥心痛得無法去思考什麽,隻能環抱著她。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夠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讓她感受到他的溫暖。
真的好冷啊!
那徹骨的寒意滲入了她身體的每一處,滲入了她的指尖,滲入了她的心髒,滲入了她的靈魂。此刻,她無法思考,無法睜開眼睛,隻知道說一個字:“冷……冷……冷……”
那樣的寒冷是她無法形容的,如同來到了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一不小心踩進了一個冰窖裏,整個人被凍住,無法動彈。
梓蕭哥哥在哪裏?
樓煥在哪裏?
誰可以來救她呢?
手無力地抓住了誰的衣襟,用力地抓住,一絲一毫也不想放開,仿佛放開了,她就隻能沉在這冰寒的世界裏。
她這是在哪裏呢?
易筱染的臉色已經蒼白得比純白色的牆壁還要白了!
樓煥低頭看著她,英氣的麵容透出一股深深的寒意來。他緊緊地抱住她,一種對自己的濃重恨意從心底漫開來。
他真恨啊……
恨自己現在什麽都做不了,隻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痛苦,看著她受著病痛的折磨……
想到這裏,眼角不禁濕潤了。
樓煥將頭深深地埋進易筱染的脖頸間,呼吸一次比一次重了:“阿染,阿染,阿染……”
站在一旁的曾梓蕭整個人也開始輕輕地顫抖著,無論慕容晨炎如何握住他的手,給他力量也無法止住。此刻,他隻看得到易筱染,眼睛裏,心底裏,都隻有那個瘦弱的小女孩。
“阿染……”
眼前突然出現了極晝一般刺眼的白光!
易筱染睜開眼睛去看,卻發現自己什麽也看不到,眼前隻是一片茫茫的白色,耀眼而明亮的白色!
耳邊有人不停地叫著她的名字——
“阿染!”
“阿染!”
“阿染!”
一聲比一聲悲傷,一聲比一聲動容!
純白的世界中,一道熟悉的英挺的身姿驀然出現在她的眼前,他一聲聲地叫著她的名字:“阿染,阿梁,阿染,你要去哪裏……”
看著易筱染劇烈地抖動著,曾梓蕭知道自己配的藥失效了。他走上前,想要去觸碰易筱染的身體,樓煥冷冷地將他阻擋了出去:“不要,易筱染是我一個人的,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的懷裏……”
一種絕望的神情漫上曾梓蕭的心頭。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慕容晨炎扶住他,仿佛慕容晨炎的雙手是他現在唯一的依靠了。
曾天朔一直站在病房外,沒有走進病房。
靜得如同死寂一般的病房中。
樓煥的聲音輕而緩,但是落在每個人心中,都狠狠地痛了一下:“阿染,我不管你的心有多大,不管你可以喜歡上多少人,我都願意等……可是,為什麽現在好不容易輪到我了,你卻要離開了……”
那樣輕的聲音,到底蘊含了怎樣的情愫?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寧願你一直都愛著別人,隻要你好好地活下去……”
玻璃窗外,慕容城低下了頭,雙手掩住麵容,滾燙的淚水從他的指尖溢了出來。
似乎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了,易筱染的眼前一轉,似乎看到了另一個自己,霎時瞪大眼睛望了過去——
……
銀桂樹下。
“樓煥,你居然在學校裏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我已經把你剛才對這個同學的所作所為拍了下來。如果你再不停下來,我就交到老師那裏去!”
“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剛才你的所作所為已經被我拍下來了,如果下次我再看到你對學校裏麵的女生做這樣的事情,我就將我拍到的照片交給老師!”
“噢,是嗎?大白天的,戴什麽手套,而且還是這種絲質的!拿來。”
“做什麽?”
“把你的手機借給我看一下,不然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欺騙我呢?想不到這年頭,女生跟我搭訕的方法居然一個比一個新奇了!”
……
台球室中。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那天誤會了你,害你受傷,真是對不起。”
“噢?”
“那天的事情的確是我不對,我不應該不分青紅皂白就說那樣的話,做那樣的事情,我……”
“算了,算了!如果你和我打一場台球,並且贏了我的話,我就接受你的道歉。如果你輸了,那就當著全校同學的麵,給我甩慕容城一個耳光。怎麽樣?”
“不,我不同意!”
“是嗎?”
“我的項鏈怎麽會在你的手上?”
“先不管它怎麽會在我手上,如果你不答應和我打一局台球的話,就再也別想拿回它了!”
“好,我陪你打!”
……
機場外。
“易筱染,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什麽問題?”
“這條項鏈,是曾梓蕭送給你的嗎?”
“嗯。”
“因為是他送給你的,所以你才這麽珍視,所以它才對你那麽重要,是嗎?”
“當然,梓蕭哥哥對我來說很重要,所以這條項鏈對我來說,也是十分重要。”
“樓煥,你做什麽?”
“喂,你要帶我去哪裏啊?”
“樓煥,你這是怎麽了?到底想要做什麽?”
“樓煥,我要下車!”
“我曾經把這條項鏈扔進了遊泳池裏,但是想到自己還不知道它為什麽對你這麽重要時,又將它撈了起來。現在,我終於知道了它的意義所在。所以,這一次,我不會再做那樣的事情了。”
……
曾家大宅外。
“你在慕容城家裏做什麽?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嗎?”
“你怎麽在這裏?”
“先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麽會從他家跑出來?”
“不關你的事。”
“不關我的事?易筱染,你隻會跟我說不關我的事嗎?”
“易筱染,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慕容城了?是不是?”
“易筱染,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易筱染,你知不知道你很殘忍,真的很殘忍……”
“從前是你的梓蕭哥哥,之後就是慕容城……如果這樣輪流下去,易筱染,下一個,是不是可以輪到我了?”
“你知不知道,現在的我,已經無法左右自己的心了。我,樓煥,發了瘋似的喜歡上了你易筱染……”
……
鍾塔裏。
“阿染,你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像你平時那樣堅強地活下去。我樓煥,在這裏跟你鄭重承諾,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哪怕是耗盡所有家財,都會治好你的病。”
“怎麽,你不相信嗎?相信我,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我樓煥做不到的事情。為了你,就算失去一切,我也不在乎。”
“樓煥,我知道你每天都在我家樓下看著我的窗口,是嗎?”
“嗯。”
“那你知道我為什麽知道嗎?”
“為什麽?”
“因為,就像你喜歡我一樣,我也喜歡著你。”
……
病房裏。
“我說過,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我樓煥做不到的事情。我不會讓你因為病症而離開我的,我相信上帝會眷顧所有真心相愛的人。”
“嗯……”
“上帝也是公平的,他沒有給你幸福的童年,但是讓你遇見了我,也一定會讓你健康地活下去,讓我一直留在你的身邊,給你幸福。”
……
像是在放著關於過去的電影一般,一幕幕她和他的場景不斷地重複出現在她的眼前。易筱染突然微微一笑,在一陣白光之中,緩緩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