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盛裝來到他們的世界

1.

亞倫走了以後,家裏的氣氛變得奇怪起來。我和媽媽坐在沙發上,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說話。

空氣仿佛凝固了,讓我的呼吸變得有些困難。我隻感覺到深深的壓抑,心髒在胸膛裏怦怦直跳。這種沉悶,讓我想推開窗戶大口大口喘氣,可是我沒有這麽做。

我就這麽直直地凝視著媽媽,直到她為了躲避我的目光偏過了頭。她大概以為亞倫是我同學,加上他又長得很帥,自然興高采烈地把他請進屋盛情招待了一番。

可沒想到竟然會變成如此尷尬的局麵。

我屏住呼吸,起身彎腰撿起了飄落在地上的支票放在她麵前,有些艱難地笑了笑:“媽媽,有困難就拿著吧,雖然我表麵上拒絕得那麽大義凜然……但不過是為了不丟氣勢。”

“嗯。”媽媽輕輕應了一聲,接過支票。

我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我先出去散散心,一會兒就回來。”

剛才和亞倫的針鋒相對弄得我有些狼狽,我卻仍故作輕鬆地扔下這句話,轉身逃也似的回臥室把那套禮服換下來,穿著運動服跑出了屋子。

在外麵閑逛了好一會兒,天色微微暗了下來,看見白天不讓擺攤的小巷裏已經開始陸陸續續有擺攤的人了,我才怔了怔,意識到時間已經不早了。

原來我竟然在古堡裏折騰了那麽久?

想到今天一大早就被“綁架”過去,亂七八糟折騰了一番,又睡了一覺,還被亞倫訓練了一番站姿,做的事情好像也不少,我卻渾然不覺。

我歎了一口氣,跑到了美琪家。

她打開門看到是我,立刻詫異地張開嘴巴,半天都合不攏。

“曉琳,你不是生病了嗎?有人幫你請了假的,你不在家裏好好休息跑到我家來做什麽?難道是來問作業的?班主任說今天你不用做作業了……不對啊,你也不可能是這麽積極的人啊?”她一激動,臉漲得通紅,說話也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我白了她一眼,在心裏暗暗想道,難怪今天完全沒有人關心我為什麽不去上學,原來亞倫早就把一切都處理好了。我不得不感歎他的心思縝密,但這絲毫不能改變我對他的看法。

一想到他,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我一邊把美琪往屋子裏推,一邊反手把門關上:“今天發生了一些很複雜的事情,你要保證保密,我才告訴你!”

看見我一臉凝重,她大概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探出頭往充滿油煙的廚房裏望了望,然後把我拉進她的房間裏。鎖上門以後,她才一臉好奇地湊了過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放心吧,我哥出門了,我媽一般不會隨便進我房間的。你告訴我,我保證不會說出去。”

我往她**一坐,沒完沒了地嘮叨起來:“你也知道,我一直是和我媽媽兩個人生活在一起的。我以為這個世界上我沒有親戚了,誰知道突然冒出了一個人告訴我他是我叔叔……”

“叔叔?”她瞪大眼睛尖叫了一聲。

我連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用眼神示意她安靜點。

她被我捂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兩隻眼睛無辜地望著我,見我瞪她,還眨巴眨巴了眼睛。

半晌,我又繼續說道:“本來我和我媽媽生活得也不算太富裕,突然多了個有錢的親戚來接濟我們也是不錯的。你也知道我爸爸去世得早,這突然冒出來的親戚是我爸爸那邊的。這個叔叔天天對我指指點點、指手畫腳的,還一副自己有錢就很了不起的樣子!”

“真的很有錢嗎?”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從美琪嘴裏冒了出來。

我給了還在眨眼的她一個栗暴:“尹美琪,你關注的重點能不能和正常人一樣?”

她撇撇嘴,揉著額頭說:“這也是重點啊,如果真的很有錢,讓我做什麽我都忍了。”

“那是你沒經曆過。”我搖搖頭。在經曆這兩天的事情之前,我也一直做著公主夢,以為當了公主後就會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就會有很多錢想買什麽就買什麽。可是現在,我的夢想上還壓著沉重的負擔。

“如果我要繼承他們的家產,就要按照他們的想法做出改變。如果真是這樣,我怕我會變得不像自己。”

林曉琳不就應該每天大大咧咧,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嗎?而不是隨時都保持僵硬的姿態,用優雅的語氣與人說著客套話,用奢華的珠寶裝飾自己。

不!

“我不要變成那樣!”我低喊了一聲,有些壓抑地用手抱住自己的頭,將頭深深地埋下,難受地喃喃道:“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一雙手輕輕地摟住了我,拍著我的背。

“別理你那個叔叔了,真是的!”美琪有些憤憤不平,“這麽多年來他們對你們不聞不問的,現在突然冒出來算什麽?他要是下次再來煩你你就叫上我,我和我哥去幫你收拾他!”

“撲哧!”她的話戳中了我的笑點,我一把推開她,坐直身體,將頭抬了起來,“哪有那麽誇張。況且就你們兄妹倆也不一定能收拾得了他!”

我嘴上這麽說著,心卻刺痛了一下——不是不一定能,是一定不能。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鑰匙轉動鎖孔的聲音,緊接著原本鎖上的房門竟然被人推開了。

佑赫哥推開門後並沒有走進來,隻是倚在門邊。從客廳窗戶灑進來的夕陽餘暉格外火紅,落在他的身上,將他整個人都籠罩住了。他眉毛彎彎,眼睛輕輕眯起:“媽媽讓我來看看你躲在屋子裏偷偷摸摸地做什麽……咦,曉琳,你怎麽也在這兒?”他發現了坐在一旁的我,眼神裏閃過一抹驚喜。

“佑赫哥好!”我伸出手乖巧地跟他打了個招呼。

話剛說完,我舉起的手就被美琪一巴掌拍了下來。她湊到我耳邊,小聲地唧唧喳喳個不停:“曉琳,你看我哥怎麽樣,是不是一表人才?不比學校那個籃球隊隊長差吧?要不要考慮一下?嘿嘿嘿,我們就內部消化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這樣我們以後一起玩也更方便……”

我瞥了她一眼,看她笑得一臉曖昧的樣子,偷偷拽了她一把:“夠了,別胡說八道了!”

“你們在說什麽,不能讓我也聽聽嗎?”還站在門邊的佑赫哥被我們弄得一頭霧水。

美琪這才放開我,三下五除二地將我剛才對她說的話簡單複述了一遍。

聽完她的複述,佑赫哥皺起了眉頭,手在身側握成了拳,充滿正義地說道:“別理他就行了,我們會保護好你的!”

“嗯嗯!”美琪順勢猛點頭。

“哈哈哈。”

我被他們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得捧腹大笑起來,一天的壞心情也瞬間消失了。就連還在做飯的美琪媽媽也被我的笑聲吸引,拿著鍋鏟從廚房走了過來。

一見她過來,我心裏大喊一聲“糟了”,猛地跳了起來:“我跟我媽媽說我出來散步,這麽久了還沒回去她會擔心的,我先回去了。”

今天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把媽媽一個人丟在家裏本就不太好,現在心情已經好一些了,也該回去了。

“天色已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佑赫哥一邊隨著我往房間外走,一邊說道。

屋子裏開著燈,顯得格外明亮。但從窗戶往外看去便能發現街上的路燈已經亮了,昏黃的燈光灑下來,隱隱約約能看見天上掛著一輪圓月。

他拿起外套跟我出了門,揚手便將美琪陰險的笑聲關在了屋子裏。

2.

美琪家離我家不遠,送不送隻不過是形式問題。倒是剛才聽美琪嘰嘰喳喳說了那麽多以後,再單獨與佑赫哥相處,我有點不自在。

但是不自在又能怎樣……

我糾結了一陣以後,雖然心還在怦怦跳,卻麵不改色地跟身旁的佑赫哥抱怨道:“這兩天真的讓我體會到了拍電影的感受,每天都要以不同的方式被‘綁架’。”

“那天的情況確實讓我也嚇了一跳,要不是後來看你平安回去了,我真要去報警了。”他輕輕應道,微微低頭望著我。

路燈的光芒灑在他的側臉上。雖說他不是驚人的帥氣,但很俊秀,尤其是那笑容,總讓人覺得看到了陽光。

“你說他們那些人……到底是怎麽想的?初次見麵就非要給我留下這種糟糕的印象。他們要是能坦**地到我家去拜訪我和我媽媽,告訴我們他們的目的,我也不會這麽排斥他們。”

那天的事情隻有佑赫哥是親眼看見的,所以向他抱怨起來我也變得格外憤懣,一想到亞倫的表情和語氣,我的胸膛裏就仿佛有團火在燃燒:“真以為我林曉琳那麽好欺負嗎?”

佑赫哥揉揉我的頭發:“是是是,我們曉琳最棒了,沒人敢欺負你。但是你一個人也不是他們那麽多人的對手啊,你難道就沒想過要給自己找個幫手嗎?”

“幫手?”我懵懂地重複了一句,緊接著恍然大悟,停住腳步轉身看向他,“你的意思是以後我應該盡量跟認識的人一起走,防止落單被他們‘綁架’?”

“不是,我……”他眼簾一垂,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扇動,一句話脫口而出:“如果你願意,我隨時可以帶你走!”

路燈光芒太暗,但我隱約發現他的臉頰上多了一抹紅暈。

“什麽?”我心裏莫名緊張了起來,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難道……是不是我理解錯了……你……”

今天的佑赫哥好奇怪,說話吞吞吐吐的,還露出害羞的表情,實在讓人覺得詭異。

他終於抬起了頭,那雙明眸深情款款地注視著我,看得我雙腿不由自主地一軟,條件反射般地向後退了一步。見我後退,他伸手抓住了我,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曉琳,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其實我,我喜歡……”

“林曉琳!”

就在我被這種奇怪的氛圍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堅決而憤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的脊背一僵!

不用想,這個聲音,這種霸道不羈的語氣,來人一定是亞倫!

緊接著,我的肩膀便被一隻手抓住了,他把我狠狠往後一拉。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麽做,我踉蹌著後退了幾步,險些重心不穩倒下去,他卻又一個用力,讓我整個人掉轉了方向。

我被迫麵對著他,對上了他那雙深邃的眸子。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聲音在我耳畔輕輕掠過:“你要交男朋友,要做什麽事情,我都不幹涉你。可是我的命令,你必須執行。現在跟我走,今晚有一個很重要的宴會你必須參加。”

瞧瞧!這是什麽態度,什麽語氣!一說話就是這種命令的語氣,換作誰聽了會好受?

“我不!”我想也沒想就拒絕道。

我很不爽地盯著他,恨不得在他臉上盯出一個洞來。可惜我沒有特異功能,我隻能用目光表達我對他深深的抱怨。

我掙開了他,往後退了一步。一隻手從身後握住了我的手。我一偏頭便看見了佑赫哥那張能讓人安心的臉,心裏微微放鬆了一些。

佑赫哥向前跨了一步,將我護在了他的身後,麵色凝重地看著亞倫:“你就是曉琳說的爸爸家的親戚嗎?你的出現讓她感到很困擾,能麻煩你以後不要來打擾她們母女的生活嗎?她們像現在這樣過了很多年了,突然多出來一個親戚當然應該高興,但是如果你要以這種方式來打亂她們的生活,那麽,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佑赫哥堅定的話語像釘子一樣狠狠紮向亞倫:“你沒看見嗎?曉琳現在看見你就不開心!”

是是是。我在心裏接過他的話,要不是麵對著亞倫,我肯定像小雞啄米一樣狂點頭了。

對於我的拒絕,亞倫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他無所謂地擺擺手。但是在聽到佑赫哥的話以後,他原本皺起的眉頭卻輕輕地舒展開了。

這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他心裏在想什麽。

亞倫那張精致如同暗夜精靈一樣的臉上此時露出了詭秘的笑容,他伸手指了指我,對佑赫哥說:“我有話要對她說,你不方便聽。等說完以後,再讓她告訴你她自己的決定。”

說完,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他一把將我拉到他麵前,然後俯下身低聲在我耳邊說道:“我想你現在不願意讓他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吧,公主殿下?”在說到“公主殿下”這幾個字的時候,他有意無意地加重了語氣。

我不由得全身一顫,緊接著便見他直起了身子,一雙眸子正緊盯著我。

惡魔!

他簡直是惡魔!

可我不得不麵不改色地退回去,低頭訥訥地跟佑赫哥說明有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去辦,然後在他不放心的目光中跟著亞倫離開了。

3.

我跟著亞倫上了他那輛黑色的加長勞斯萊斯轎車,車在夜幕中行駛了半個小時後總算在一家私人會所前停了下來。

一切都籠罩在金色的光芒之中,連周圍高聳入雲的樹木也被鍍上了奇異的光芒。

這棟建築是帆船形全封閉式的,從外麵看去隻能看見表麵琉璃牆磚反射的光芒,將周圍的世界都照亮了。

這是一家全球著名的私人會所,會所裏全是上流社會中頂端的人。像我這種看場演唱會都是奢侈享受的人為什麽會知道這種會所呢——這要歸功於八卦節目。

上流社會出八卦。要看八卦哪裏都可以找到,卻隻有上流社會的八卦是最搶人眼球的。就好比亞倫隨隨便便一個緋聞,就傳得沸沸揚揚。誰讓他是著名的黃金單身漢,聖洛瑞戈王國所有少女的夢想呢?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恭候在門前的兩位侍者已經彬彬有禮地打開了車門。亞倫已經下了車,正目光凜冽地望著我。那如寒冰一樣的目光讓我一顫,連忙下了車。

下車後我才發現侍者們看我的眼神中充滿了詫異,他們攔在我的麵前卻又不敢有太多動作。好半晌,站在左邊的侍者才向亞倫詢問道:“亞倫殿下,這位小姐是要參加今天的晚宴嗎?”

“有什麽問題嗎?”亞倫挑眉睨了他一眼,伸手將我拉到他的麵前,手強製性地扣住了我的手腕。

侍者搖搖頭,目光在我身上掃了一下又立刻挪開了:“沒……沒問題。”

他的話音剛落,亞倫便拉著我頭也不回地朝會所裏麵走去,不,不是拉著,而是拖著,那速度快到讓我幾乎跟不上,腳步都有些淩亂起來。

“你走……”

我剛想開口讓他走慢點兒,他卻不耐煩地回頭看了我一眼,扔下一句話:“林曉琳,你是屬蝸牛的嗎?時間已經晚了,你能不能快點兒?”

那聲音冷如冰霜,讓我無比駭然,立刻閉上了嘴。

緊接著我感覺到他扣住我手腕的手微微鬆了鬆,眼神裏多了一絲嫌棄,但也隻是一閃而過,接著,他拉著我朝會所的側門走去。

我恍然大悟。下午把亞倫從家裏趕出去以後,我完全沒有想過今天晚上要來參加宴會,就連早上他帶走我,然後給我做各種亂七八糟的改造,我也以為他隻是覺得好玩。

出門的時候為了不那麽引人注目,我又換回了運動服。難怪剛才門口的侍者想要攔住我。換作任何一個人大概也不會相信麵前這個頭發淩亂、穿著寬大運動服的少女是來參加宴會的吧?

我撓了撓頭皮,勉強跟上他的步伐,一起從側門走了進去。

剛一進去,我就被裏麵明亮的燈光晃得有些睜不開眼。與其說是側門,倒不如說是更衣室——一個偌大的房間裏井井有條地掛著各種各樣的晚禮服,讓我有一種被包圍在裏麵的感覺。

而負責管理晚禮服的侍女們正在清點衣服,一見有人進來,立刻迎了過來,笑容滿麵地問道:“請問亞倫殿下有什麽需要?”

我看著麵前的侍女,她穿著一條白紗長裙,頭發高高盤起,發髻上插著一根簪子,看上去十分清新婉約。

啊啊啊!為什麽就連侍女都這麽漂亮啊!

我轉念想想自己今天早上打扮過後的模樣,心理又平衡了。

亞倫把我從他背後拉了出來,推給侍女,用那種不易親近的口吻淡淡地命令道:“用最短的時間把她收拾得能見人,然後帶出來。我要先去參加宴會,時間不早了,再不出席會有非議的。”

收拾。

我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剛準備吐槽一番,就見亞倫頭也不回地推開房間裏另一扇門走了出去,快速消失在了我的視線裏。我再一回頭,就看見了侍女善意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麽,那笑容讓我脊背有些發麻。

“小姐,放心交給我們吧。”她溫柔地彎了彎腰,對我說道。

這和Meg一模一樣的話讓我忽然有些眩暈。

半個小時就這麽過去了,不對,應該說半個小時就這樣快速地過去了。這一次的裝扮比起上一次不知道快了多少,我這才知道名門小姐也沒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樣要將半天的時間都花在打扮自己上。

不知道是不是設計師的眼光都相似,這一次我穿的也是一件米色的裙子,不過是短裙,襯得我整個人很活潑。

頭發沒有被高高盤起,而是弄成了一個個小卷,垂在胸前。劉海兒被弄得直直的,覆蓋在額前。又長又卷的睫毛上沾著點點熒光粉,在燈光的照耀下更是閃亮。

可惜我隻匆匆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就被侍女送了出去。

出了房間,離晚宴大廳還有一段距離,但是已經能聽見談笑聲。空氣裏飄**著悠揚高雅的鋼琴聲,時而溫和,時而清新,餘音繞梁,久久不絕。

好不容易到了大廳外麵,我小心翼翼地探頭往裏麵望了望,一眼便看見了正中間鋪著紅毯的舞台。舞台上放著一架白色三角鋼琴,一個穿著藍色長裙的少女正坐在鋼琴前,修長的手指飛快地在琴鍵上跳動著。

我隻看得到她白皙的側臉。長長的頭發整整齊齊地披在身後,在彈琴的時候,她的身體會隨著音樂有著小小的起伏。

一切都是那麽美好,隻可惜欣賞這音樂的人並不多。

舞台周圍是穿著各色禮服、拿著酒杯談笑交流的人們。

每一張麵孔都是那麽精致,而他們的嘴角都帶著虛偽到讓人覺得有些難受的笑意。出席宴會的大多數都是年齡不小的人,尤其是男士,皆是中年,所以我一眼便在人群中找到了亞倫。

他站在一個並不算太顯眼的地方,但是他周圍仍然圍著許多年輕女人。

我就說怎麽剛才看了一圈都沒有看到美女呢,原來全部圍到亞倫身邊去了。

觀察了一陣後,我才貓著腰偷偷摸摸從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鑽進了宴會大廳,本來想找一個沒人看見的地方躲起來,誰知道我正在物色位置的時候,一隻手忽然從身後扣住了我的手腕。

這種觸感……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亞倫。

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發現我的,竟然能這麽快就擺脫那群美女的糾纏把我從人群中抓出來。

我轉過頭瞪了他一眼,正迎上他深邃的目光。

“想往哪裏跑?”他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帶著威脅,“這不是你可以隨便亂跑的地方。”

“我知道。”我不滿地哼道,“你又沒有告訴過我,我看不到你當然要找找了。”

“你隻需要站在外麵等我,我自然會來找你的。”

我的借口完全不被他當回事,這讓我更加不爽地翻了個白眼,也懶得再去反駁他,跟著他往裏走。

高傲,自大,還有強迫症,不管說什麽話都帶著命令的口吻!真不知道上帝造人的時候是不是打瞌睡了,才會造出這種“奇葩”。

我剛在心裏罵了兩句,他就停了下來,像是聽見我在罵他一樣,轉過頭凝視著我,那雙幽深的藍色眸子竟看得我有些心虛。

“儀態。”看了我好半天,他才吐出兩個字,然後回過頭,繼續往前走。

我跟隨著他走過人群。每走過一處,都有人停下自己的事情來看我們。我感覺他就像是故意的,帶著我在人最多的地方走了一圈。轉眼間幾乎大廳裏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了我們兩個人的身上。

大概我是他們沒見過的生麵孔,又大概是他們對於亞倫竟然帶著一個女孩感到吃驚?

不管是哪種猜測,都讓我心裏忐忑不安起來。雖然說這種場麵我並非沒有見過,但這真的是我頭一次在這種場合中被所有人關注。我的背上竟然沁出了汗水,緊握的手心也冒出了汗。

還好我穿的是短裙,不然要是一不小心一緊張被裙子絆倒了那就丟人丟大了。

我剛在心裏慶幸自己不會犯這種錯誤,就感覺腳下突然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前撲去。

“啊——”

我聽到身後還有人“好心”地配音尖叫了一聲。

叫什麽叫啊,我都沒叫,你叫什麽啊?

那人這麽一叫,所有人都看過來了。

我會不會被罵?嗚,一定會被亞倫修理得很慘的!

而亞倫在聽到叫聲的一瞬間也轉過了身,緊接著他眼裏出現了凝重的神色,他伸手將我猛地一拽,我以一種曖昧的姿勢直接撞進了他的懷裏。

“好疼!”我的鼻子直接撞在了他硬邦邦的胸膛上,疼得我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我一低頭,便看見剛才我走過的紅毯卷起了一點,正好絆住了我。

該死,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剛剛還在慶幸,現在就立刻丟臉丟到爪哇國去了。雖然周圍都是不認識的人,但我還是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我哀怨地抬起頭看著亞倫,想要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卻發現他更用力了,將我死死摟在他的懷中。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著,尖尖的下巴抵住我的額頭,讓我感覺有些疼。而他那雙向來波瀾不驚的藍色眸子裏,此時此刻卻充斥著複雜的神色。停頓了幾秒,他嘴角一勾,攬著我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往前走。

所有人都以為他很平靜,但是隻有我聽到他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說道:“不要管他們的目光,走你的就是了。”

我咬了咬下唇,緊跟著他的步伐往前走。

大廳裏響起了輕微的議論聲,但很快就淹沒在了流動的鋼琴聲中。那個彈鋼琴的少女仿佛什麽都沒注意到,依舊專注地彈著每一個音符。

直到走到放滿酒杯的桌子旁,亞倫才將我放開。他拿起一個酒杯,剛準備倒酒,想了想又回頭問我:“平時喝酒嗎?”

我連忙猛搖頭。

開玩笑,我要是喝酒,媽媽早就打斷我的腿了!

見我搖頭,他沉吟了片刻,還是倒了少許香檳在杯子裏,然後將酒杯遞給我:“這個濃度低,不得不喝的時候你就喝一些。但是杯子必須一直拿著,這是禮節。所以你走路的時候要更小心,拿著酒杯再跌倒……”

話並沒有說完,我卻已經明白其中的意思,訥訥地低下了頭,有些不安地看著地麵。

“嗨,親愛的——”就在這時,一個動聽的女聲在我身後響起。我還來不及轉過身,她已經與我擦身而過走到亞倫身邊,臉上揚起明媚的笑容,那雙眼角上挑的眼睛像狐狸一樣勾人:“總算找到你了,今天你可真低調。”

“嗯。”亞倫拿起酒杯與她輕輕碰了碰杯,神色淡然地應道。

“怎麽,聽說你還帶了一個女孩來?這不是你的風格啊。”說這話的時候,她若有若無地朝我瞥了一眼。

我也撇撇嘴看著她。

這是個身材凹凸有致的美女,臉上的妝很淡,恰到好處,讓她顯得更加驚豔。她比我高了大概半個頭,卻穿著細跟高跟鞋,頭微微昂起,頗有氣質。

“她是聖洛瑞戈王國繼承人,也就是我哥哥的女兒。”

“什麽?”她驚呼了一聲,轉過身放肆地打量著我,臉上多了一絲嫉妒的神色,然後她朝我舉起了酒杯。

我茫然地盯著她看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感覺到亞倫用炙熱的目光注視著我,我頂著壓力學著他剛才的動作舉起酒杯笨拙地與她碰了碰杯,然後輕輕抿了一口酒。

天啊,真難喝。

隻是一小口酒就讓我臉上的表情扭曲了起來。

我好不容易緩過來,卻見她依舊笑眯眯地望著我,還衝著我搖了搖她手裏空空的杯子,像是在暗示什麽。

不就是喝光嗎?

我也挑釁地揚揚眉,舉起杯子直接將剩下的酒大口大口喝光了。

“公主喝酒的方式……真是獨特啊。”誰知道我剛放下杯子,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笑著丟下一句話從我身旁走開了。

我愣愣地握著杯子,抬頭便對上了亞倫的目光,隻聽他說道:“你被人耍了,不知道嗎?酒不是這樣喝的,下次做事情之前動動腦子行不行?”

我本來就不想喝酒,被他這麽一說突然有些委屈了,將酒杯隨手往桌子上一放。

他卻沒有在意我賭氣的舉動,拿起我的杯子,又往裏麵倒了一些酒,遞給我。

我沒好氣地接過杯子,轉身冷冷地背對著他,卻被他強硬地扳著肩膀轉身麵對他。

“你看看今天到場的這些人,這都是你以後需要認識的人,現在我告訴你他們的名字,你必須全部記住。”

“這怎麽可能記得住?”我條件反射般地回了一句,“不要開玩笑了好不好?你以為我是多啦A夢,有記憶麵包嗎?”

“那是你的事。”他冷漠地掃了我一眼,用不容拒絕的語氣告訴我,“這是命令,你必須完成!”

“我可不是天才……”

“好了,現在開始了。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總之你必須全部記住。你要是聽漏了,我也不會重複。最左邊角落裏穿白色西裝的人是……”

亞倫完全不顧我的抗議,徑自給我一個個介紹起來。他說得很詳細,並非隻說名字而已,還告訴了我那些人的身份、地位。

可是他說得越詳細,我聽得越混亂。很多時候我連人都還沒有找到,他就已經介紹完了。再看過去,一切又變得混混沌沌的了。再加上那些人總是在走來走去,不斷改變位置,所以……

都誰是誰啊?

聽了大半天,我什麽都沒有聽懂,亞倫卻還是一直在介紹,就好像我是錄音筆,能把他的話全部錄下來一樣。

瘋子!

4.

我麻木地聽著亞倫一個個介紹著宴會上的人,到最後幾乎昏昏欲睡了,宴會總算結束了。

亞倫沒有多逗留,拉著我從側門離開了。

上了車,把我丟在後座上,他一言不發地開了很久的車,直到會所完全消失在身後才在路旁把車停了下來。

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安靜極了。

我坐在後座上,懶洋洋地靠著坐椅望向窗外。

月涼如水,光芒灑在樹葉上,如夢似幻,讓人忍不住著迷。雖說不習慣這樣的靜謐,我也在不經意間融入了進去。

亞倫的聲音響起,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累嗎?”

他這麽溫柔的詢問讓我有些發怔,又聽他接著說:“今天宴會的場景你也看到了,表麵上大家很和諧,其實暗藏鉤心鬥角。和你打招呼的那個女人,是諾爾斯公爵的女兒。公爵想要做聖洛瑞戈王國的君主,所以想方設法與其他官員勾結起來。而尼亞侯爵也私通外國,建立起了自己的勢力。”

“嗯?”我有些發蒙。

“現在聖洛瑞戈王國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因為繼承人沒有確定,所以國內各個派係開始了自己爭權奪勢的行動。國家需要一個靠得住的人來管理,如果沒有一個說得上話的人,遲早會分崩離析。”

“好麻煩。”我總算將他的話弄明白了,雖然還是亂七八糟的,但是知道他的意思就是想讓我馬上接下繼承人的擔子,平複國內的動亂。我撇撇嘴,不快地說道:“這麽麻煩的事情,我才不要去做!”

“你不做誰做?”他突然提高了語調。

我被嚇了一跳,卻見他轉過身瞪著我,眼裏全是怒火,帥氣的臉上帶著明顯的怒氣。

“我憑什麽要做?”被他這麽一瞪,我也生氣了,挺直腰板吼了回去。

“這是你的國家,你爸爸是國家的第一繼承人。這本來就是你們應該承擔的責任,他離開了,責任就落在了你的身上!”

好一個大義凜然的我的國家,嗬嗬!

我在心裏冷笑了一聲,然後直起腰反駁回去:“國家風平浪靜沒有任何事情的時候,你們怎麽沒想到這是我的國家?我和媽媽這麽多年過著艱難日子的時候,你們怎麽沒想到這是我的國家?現在有麻煩了,掌控不住了,又用這種話來教訓我!”

“當初是你爸爸自己選擇放棄的,我們也說過,如果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怎麽會來找你?”

他再一次逼近我,那種壓迫感讓我的心狂亂地跳動起來,像打鼓一樣,怎麽也平靜不下來,我忍不住往後縮了縮。盡管他在前座我在後座,可是這種距離仿佛不存在一樣,那種壓迫感讓我很難受,難受得想要打開車窗透透氣。

但我依舊沒有妥協,尖銳地說:“如果這麽好,你怎麽不去做?你也是繼承人,隻要你們裝作沒有找到我,你就是理所當然的第一繼承人。為什麽你要將這些事情推給我?你什麽都會,而我全都要從頭學起。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情很麻煩,你會將它推給一個完全不能勝任的人嗎?”

“我……”他的臉色一白,突然啞口無言了。

許久,他才說出一句蒼白無力的話:“你是公主,就要承擔公主的責任。”

“我不!”我想也沒想就否決了。

“你必須承擔!”他強硬地說。

我冷冷地一笑,再也受不了車子裏這種氣氛,推開車門跳了下去,衝著他扔下一句:“我才不是公主,我就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我也不要做公主,誰愛當公主你們找誰去吧!再見!”說完這句話,我脫下高跟鞋往車子裏一扔,狠狠地甩上車門,朝深沉的夜色裏跑去。

我知道亞倫也下了車,但是他沒有追過來,隻是在我背後喊道:“這是命中注定的,你就是公主,你不當也得當!”他的語氣很冷,像地獄使者一般,帶著涼意。

突然起風了,吹得樹葉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