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衝破命運的枷鎖 CHAPTER 07
能牽手的時候不要隻是守望，能親吻的時候不要隻是擁抱。
01
葉星星沒有想到會在女生宿舍樓底下看見夏雲陽，路燈昏黃的光線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頭略微低著，手放在口袋裏，有涼涼的風吹過來，他看起來那麽單薄，那麽落寞。
夏雲陽也仿佛感應到了葉星星的目光一般，從倚靠的樹幹上直起身，轉過身來就看到了穿著粉紅色長裙的葉星星。他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帶著笑，手伸進口袋裏，掏出一串東西在燈光底下晃了晃：“丫頭，生日快樂。”
葉星星一眼就看出來了，他手裏拿的東西就是她曾經被搶走的那塊懷表……
可是拿著懷表的夏雲陽看起來是那麽狼狽，眼圈是烏紫的，嘴唇也開裂了，嘴角還有血跡沒有幹！可是他的手始終死死拽著那塊懷表，一刻都沒有放開過！
葉星星看見他的一瞬間，眼睛就濕熱了，鼻子眼睛全都是酸的。她終於知道派對上他為什麽沒有出現了，他傷成這個樣子要怎麽去？她也知道，他是那麽與世無爭的一個人，怎麽會跟別人打架打成這副樣子？
看見他手裏拿著的懷表，葉星星一下就明白了——這個笨蛋！
夏雲陽卻隻是對她輕鬆地笑笑，雙眼裏都是溫暖寵溺的光，他說：“還好搶回來了，不然你該多難過。”
葉星星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瘋了一樣朝他跑過去，一把圈住他的腰緊緊地抱住他，眼淚好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顆滾落下來，她好像這輩子都不會鬆手了，就那樣抱緊他：“夏雲陽，你是白癡嗎？為什麽把自己弄成這樣？”
夏雲陽被她的眼淚弄得不知所措，想安慰她卻因為被抱得太緊而無法動彈。他的嘴角流露出一抹苦笑，閉上眼睛回抱住她，好像不會再讓她離開他身邊了那樣：“我本來想讓你高興的……別哭了好不好？”
可是葉星星根本就停不下來，這些日子所受的所有委屈以及思念、悲傷的情感全都噴湧而出，如同洪水衝垮了堤岸一樣把她吞沒了。
在她心裏，他比懷表要珍貴一萬倍！可是他卻為了護住懷表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夏雲陽真的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但是就是因為他這麽傻，隻知道為別人著想和付出，從來都不知道為自己考慮，她才會像現在這樣喜歡他喜歡到無法自拔。
“丫頭，別哭了。”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葉星星，隻能抱著她，任由她在他懷裏崩潰痛哭。
她在痛哭，他感覺自己的心上也好像針紮一樣在疼。
他什麽都不怕，就是怕她流眼淚，她的眼淚足以擊垮他所有的堅強。
可是葉星星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就好像是一個在沙漠裏行走得太久的旅人在見到綠洲之後終於感動得流下肆意的淚水。
“夏雲陽就是我生命裏的綠洲，如果沒有他，我的世界該多麽荒涼！”
一股勇氣漸漸從她的內心裏升騰起來，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提醒她，如果再不抓住機會，也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和夏雲陽在一起了！“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那麽我的人生將會變成日複一日的孤寂，直至死亡的那一刻。”
在夏雲陽懷裏，突然而來的勇氣占住了她的全部思維，她哽咽著，用很清晰的聲音說道：“夏雲陽……我喜歡你！不是對哥哥的喜歡，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夏雲陽，我真的喜歡你很久了，你這個笨蛋知不知道？”
葉星星突如其來的一股腦的告白讓夏雲陽身體隨之一顫，眼睛裏有光芒在閃爍，那一刻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心跳得厲害，全身顫抖。
“這段時間我真的好想你……隻有你在的時候我才不會害怕，你讓我重新學會怎麽笑，重新學會快樂；是你讓我有了重新接受生活的勇氣……夏雲陽，我一直都好喜歡你……”葉星星一口氣說了那麽多，說到她不相信自己竟然變成了話匣子。
聽到葉星星的表白，夏雲陽激動得說不出話，隻能把她抱得更緊一些，再緊一些。他恨不得把她揉碎了放進自己心裏，永遠不再和她分開。
“笨蛋……我也喜歡你啊。如果不喜歡，誰會為你做那麽多事……如果不是喜歡，我怎麽會那麽關心你……”夏雲陽的聲音有點哽咽。
他一直那麽卑微地在她身後喜歡她，守護她，從來不奢望能有一個結果啊！
而今天這場突如其來的告白，無疑是上天給他最大的恩賜，也是他出生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懷裏的葉星星動作忽然一頓，良久才緩過神來，聲音還帶著顫抖音：“你不是喜歡阿月的嗎？”
夏雲陽忙作了更正：“我隻把她當妹妹看待，親妹妹。”
葉星星說不清楚現在在她胸腔裏左衝右突的那股情緒是什麽，喜悅？
興奮？驚訝？感慨？還是遺憾？
他們彼此喜歡了那麽多年，居然到了現在才相互坦白心事，這場告白未免來得太遲了一些，他們錯過了在一起的最佳時機。現在，他是所有人眼裏洛月的男朋友，而她卻是李恒斯的女朋友。
命運弄人，葉星星終於真切地感受到這句話的含義。
但是，夏雲陽還是死死抱住葉星星沒有撒手，溫柔地沉聲問道：“星星，我們在一起好不好？我們勇敢一點，在一起好不好？”夏雲陽按住她的腦袋，手輕輕拂過她的發絲，如同安撫小狗一樣安撫她。
他的聲音帶著致命的**力，仿佛隻要是他提出來的要求，她就不會違背，不會拒絕。
可是，“在一起”這三個字，說得輕巧，談何容易！
隻是葉星星現在什麽也不願意去想了，能夠和心愛的人相愛已經是種莫大的福氣，她不再奢求其他。
02
夜色已經深了，李家大宅上下卻還是燈火通明。大廳的沙發上坐滿了人，但是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著安靜，整個客廳靜得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空氣裏似乎彌漫著讓人窒息的火藥味，一種不安感表現在每個人臉上。
李恒斯還跪在地上沒有起來，他麵前的沙發上端坐著一個男人，麵容嚴肅，目光銳利如鷹，眉心緊緊擰著一個結，看起來就如同閻羅殿上審判鬼魂的閻王。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李恒斯的父親李成華。
他就那樣居高臨下地瞪視著李恒斯，目光似乎能生生把人剝掉一層皮。
“你知道錯了沒有？”明明是問句，明明也不是很重的口氣，但是字裏行間透露出來的那種不容許任何人忤逆的氣息實在讓人有些膽寒。
李恒斯對這樣的場麵似乎已經習以為常，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僵硬地回答：“知道錯了。”
李成華抽了一口雪茄，目光還是那樣陰森森，絲毫沒有因為兒子的開口認錯就鬆懈分毫，相反，他眼睛裏的怒氣又多了幾分：“知道錯了？
知道錯了你還會和那個女人來往？知道錯了你這幾天還一直跑去她的病房？”
李恒斯沒有反駁，隻有沉默。
李成華夾著雪茄的手在輕微地顫抖，雖然憤怒到了極點，但是從他那張臉上還是看不出分毫變化，他是從商場上磨煉出來的，閱人無數，閱曆豐富，常人讀不懂他。這樣的人，想想都會讓人覺得不敢靠近。
李恒斯卻一直在忍，從出生到現在，就忍受他的漠不關心，忍受他聽信片麵之詞就大動幹戈對他進行處罰，忍受他的嚴酷家法。很多時候他覺得自己再也忍不下去了，可是後來他才發現，自己居然一忍就是二十幾年。
李成華見他沒有反應，惱怒不已：“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麽貨色？她是下人的女兒！你知不知道這件事傳出去多給李家人丟臉？”
李恒斯仍然選擇沉默，他似乎已經習慣了用沉默來麵對父親的質問。
“看你這個樣子你是不知道錯了！”李成華氣得暴跳如雷，狠狠抽了一口雪茄，忍住沒有動手。
李恒斯看向李成華，目光裏有一種深深的絕望，還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孤獨。一直以來，這個家就如同牢籠一樣，緊緊把他鎖在裏麵。
從他出生開始，他就注定與自主無緣，他的未來早就已經被設定好，他隻要照原樣走完就可以了。
甚至最近他們還給了他一本相冊，上麵都是大家閨秀名媛的照片，是李家人心裏李家未來少奶奶的合適人選。
但是他看都沒有看，直接把相冊甩進了垃圾桶裏。
他實在厭倦了這種毫不在乎他想法的人生，實在厭倦了任人擺布的生活。
隻不過，在過去，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反抗，去抗爭。可是今天，他忽然有了一種衝動，一種不想繼續屈服的衝動。
他知道，如果今天自己輸了，那就必須徹底對葉星星放手，然後娶一個陌生女人做自己的妻子。
我辦不到！我花了七年時間才得以和她重逢，我不想再眼睜睜看著她和自己從此陌路。
李恒斯的內心波瀾起伏。
李成華的臉色隨著兒子的沉默而變得越來越難看：“這麽說，你還是要和她在一起？”
李恒斯目光堅定而鋒利：“對，我就是要和她在一起。”
“啪！”重重的巴掌瞬間就揮到李恒斯臉上，清脆的響聲在整個大廳裏回**。
“你再給我說一遍！”李成華已經被憤怒燒紅了眼睛，剛剛放下的手又再次揚了起來。
李恒斯沒有躲開父親的目光，他的固執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
就在氣氛緊張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大廳內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哭聲。所有人都循聲望去，就看見了瑟縮在角落裏臉色慘白的女人——李恒斯的媽媽，宋悅。
她一直都是一個軟弱的女人，自從嫁進這個家門，她就步步退讓。在麵對這種她的能力完全解決不了的問題的時候，她隻能選擇哭。
聽到她的哭聲，李恒斯皺了皺眉頭。
他不喜歡聽見女人哭，一點都不喜歡。他倒喜歡葉星星身上那股子倔強，就算遭遇再悲慘，她也不會哭出聲音，永遠先留給傷害她的人一個堅強孤傲的背影。
她的眼眶裏有淚，但是她能忍住，她的生命力頑強得就如同生長在荒原裏的雜草，用一腔孤勇來抵抗世間風霜。
李成華看了一眼哭得淒慘的宋悅，揚起的手收了回來，眉心還是緊擰著：“我也不希望把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今天家裏長輩都在這裏，隻要你承諾不再和那個女人來往，今天我可以不罰你。”
李恒斯卻幾乎毫不猶豫地否決了：“我不會放棄葉星星，不管你們今天做出什麽決定，就算把我趕出家門也好，我都不會放棄。”
這句話說得平靜，不疾不徐，卻一語驚起千層浪，一瞬間連宋悅的哭聲都止住了。
李家上上下下十幾口人同時看向在地上跪著的李恒斯，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他們根本不相信這個一直以來都以乖巧著稱的孩子會為了一個女孩寧可被逐出家門也不放手。
而有些人則馬上擺出了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他這個獨子如果被逐出族譜，那麽接下來繼承權會落在誰手裏就說不準了。
李成華簡直氣得發抖，但是他明白有些人正想漁翁得利，都在看著他如何決斷。
最終他隻是把手一揮：“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去給我到花園裏跪著！什麽時候想清楚想明白了再回來見我！”
李恒斯在眾人的注視下站起身來，徑直走向花園。
李雪華忍不住喊住他：“恒斯！你到底在幹什麽？快過來跟你爸認個錯！”
可是李恒斯沒有回應，徑直走到花園裏，跪在了石子路上。
03
葉星星和夏雲陽兩個人最終都沒有回宿舍，而是一起去了操場。
操場寬闊，一麵臨河，晚上總會有很大的風刮過去，空氣裏滿滿都是泥土的清香和植物的芬芳。
這也是最近這段時間以來葉星星感覺最安寧、最祥和的一個晚上。
葉星星手裏還握著夏雲陽搶回來給她的懷表，她忍不住問他：“這個你是怎麽搶回來的？還跟別人打得這麽厲害……”
夏雲陽顯得有點不好意思，臉上一直飄著兩朵羞澀的紅暈：“其實也沒什麽……我本來是想給你買禮物的，結果在精品店裏剛好看到有個女生脖子上戴著這塊懷表，我就去問她懷表是哪裏來的……沒想到她男朋友就是那天晚上的飛車賊，當時正好在場，然後兩句不和就打起來了。”夏雲陽說得風輕雲淡的，最後還笑了，“不過我沒吃虧，他的下場比我好不了多少。”
葉星星看著他一邊腫起來了的眼睛和手臂腿上的傷痕，心裏很難受：“下次不要再幹這種傻事了，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你從沒打過架的人怎麽跟他們鬥啊！”
“好……”夏雲陽微笑著，牽起她的手，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
葉星星的眉心還是緊擰著，眼裏滿滿都是心疼：“等醫務室開門了，馬上去上藥！”
“遵命！”夏雲陽擺了一個滑稽的敬禮姿勢，簡直就是言聽計從的小跟班形象。
葉星星真的不知道拿他怎麽辦才好：“夏雲陽，你對自己好一點不行嗎？”
夏雲陽卻隻是牽起她的手，把她的手緊緊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裏：“對你好就是對我自己好了，你難受我會比你更難受，所以看著你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我心裏才能安穩。”
如果是別人說這些話，葉星星可能會覺得太肉麻。
但是這些話從夏雲陽嘴裏說出來，就顯得那麽坦誠，那麽自然。
葉星星的心又開始撲通撲通亂跳，臉上有點發燒，卻更加用力地握緊了夏雲陽的手。
感覺到葉星星手心傳過來的溫度，夏雲陽覺得很安心，好像對一切都無所畏懼了。
夜風微涼，夏雲陽的心裏麵一片澄明：“星星，你還記得你剛到雲水城的時候嗎？”
葉星星苦笑，怎麽會不記得？那個時候她就好像死過一次的人，拒絕和身邊的人有任何交流，把自己包裹起來，不和外界接觸。
但是從夏雲陽的口中，她聽到了另外一個自己：“那個時候我就覺得你太安靜了，而且太倔強了，明明隻是文文弱弱的一個小丫頭，可是偏偏要擺出一副什麽都能扛都能忍受的大人模樣……”
“是嗎？我隻是不敢跟別人說話而已……”葉星星撇嘴反駁。
“嗯……我感覺你那個時候好像特別抗拒別人對你好，明明孤獨得要死害怕得要死，就是要弄出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來。”
這句話葉星星沒有辦法反駁，因為事實就是如此，她不敢交朋友，不敢接受別人的好意，她覺得沒有資格，也怕會重蹈覆轍。
“可是，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決定我一定要保護你。”他用力地抓緊了她的手，仿佛要把自己身上的力量都傳遞給她，“我覺得，如果我不保護你，不對你好，你說不定哪一天就消失不見了，那就是我的罪過了……”
葉星星聞言，忍不住笑了：“我哪有那麽容易死？”
“有。”夏雲陽立刻非常肯定地給出答案，眉心緊擰著，一副要“聲討”她的樣子，“你剛到雲水城的那一年，你高燒四十（攝氏）度兩次，掉進河道裏一次，摔傷三次。這個樣子還叫不容易死？”
葉星星又無法反駁了……
那個時候的確是這樣，她人生地不熟，年紀又小，體質又差，時不時就鬧出點毛病。如果沒有認識夏雲陽，可能第一次發高燒的時候她就因為沒有及時就醫而死掉了。
每一次隻要她出事，他總是會在第一時間趕到，然後幫她解決好所有問題，經常在她床邊一照顧就是一整夜，完全不敢合眼。
想到這裏，葉星星覺得心裏很酸。夏雲陽的確為自己做了很多事情，但是她真的無以為報。
夏雲陽看出了她眼底的那份內疚，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鼻頭：“傻瓜，能夠帶著你一起長大，我真的很有成就感……葉星星，我覺得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卻又那麽有分量，一字一句融進她心裏，化成了溫柔綿軟的雲朵，帶著一點點甜蜜的味道，塞滿了她的整個胸腔。
葉星星隻覺得自己眼睛在泛酸。她在心裏默念，遇見夏雲陽，大概真是花光了我上輩子積攢的所有運氣。
隻要有他在，厄運又能把我怎麽樣呢？我已經有了足夠的勇氣，隻要我們倆能夠彼此依靠，沒有什麽困難是克服不了的。
這是長久以來葉星星封閉的心靈第一次燃起如此熱烈和充滿希望的火光。
她希望時間就停止在這一刻不再流動，自己和夏雲陽可以一直這樣好好地在一起，就足夠了。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們身後的某個角落裏，一個細微的“哢嚓”
聲響了一下又一下，一雙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他們身上。
04
李家大宅的花園裏，李恒斯還是沒有站起來，已經過去整整一個小時了。正常人跪普通的地板現在應該也都腿軟了，何況李恒斯跪的是石子路。
他們家鋪的鵝卵石路不是那種平滑的，而是更具按摩效果的石子路——每顆石頭都有幾分尖銳。李成華想的是，不出十分鍾，他就會進來討饒。
可是十分鍾過去了，二十分鍾過去了，三十分鍾過去了……一直到一個小時都過去了，全家人都作鳥獸散的時候，他還是沒有站起來。
外麵的風越刮越大，繁夜市地處南方，這年真正意義上的冬天來得慢。這幾天氣象台預報南方將會有強烈冷空氣來襲，會很快降溫。
冷熱交替的天氣就容易刮風下雨，一陣冷風刮過去之後，冰冷的雨水就開始蔓延整個大地。
一開始是稀稀落落地下，下到後來就完全是瓢潑大雨的架勢了。
李恒斯被一點點淋濕，他的雙腳已經麻木到沒有知覺了，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每一寸肌膚上，他隻有不斷握緊拳頭，把指甲掐進肉裏去，才可以勉強維持清醒堅持下去。
很快，李家大宅的燈火都熄了，黑暗中傳來女人的哭聲。
“快點叫恒兒回來啊，算我求求你！外麵雨這麽大，他再這麽淋下去身體會垮的……”宋悅的聲音已經是哀求了。她在這個家裏一直以來都沒有說話的分量，不論什麽事情都隻有低聲下氣去求。
她的家庭背景並不差，但是她從小就生出了這樣軟弱的脾性。
縱然再疼愛李恒斯又如何？因為她的軟弱，他總是備受欺負，養成了他現在這樣的個性——表麵溫順乖巧，內心卻極為叛逆，甚至連他自己都認不清他自己的個性。
當然，這一次宋悅的請求也沒有得到同意，李成華隻是砰的一聲摔上書房的門，留下一句：“他就是個孽子！我才不管他死活！”
被擋在書房外的宋悅哭得愈加淒涼。
李恒斯一直跪在雨裏，冰冷的雨水早已浸濕他的全身，寒意陣陣襲來，全身上下的皮膚好像都已經被凍得沒了知覺，但他依然在咬牙堅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仍跪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這麽大的毅力，好像胸腔裏不停地燃燒著一股火焰，不斷地在提醒他，不能妥協，堅決不能妥協！這個時候妥協了，我就等於自動放棄她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她綁在自己身邊的，怎麽可能輕易放手！
雨越下越大，最後連宋悅的哭聲都變得模糊了。
整個李家大宅都沉寂下去，而他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他想抬手去揉眼睛，卻發現沒有力氣。
他已經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全身冰涼到如同血液全部被冷卻了一般。
他第一次覺得，風吹動的聲音，就像是誰在嗚咽；雨水就像是眼淚，悲傷肆無忌憚漫無邊際地淩虐著這個世界。
他終於再也支持不住了，身體搖晃了兩下，最後倒在了冰涼的地麵上，耳邊都是雨水嘩啦啦的聲響。
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就這樣死掉，但是他又覺得這樣死掉沒什麽不好。
至少從此紛擾和怨恨就全部從他的世界裏消失了，他不用再像個傀儡一樣生活……
這樣一想，死也沒什麽不好。
或許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再也見不到她了。
05
前一天晚上下雨，葉星星和夏雲陽趕緊躲回宿舍去了，還好都沒有淋濕。第二天，葉星星心情不錯，起了一個大早，準備背背單詞看看書。
小西看她心情很好的樣子，又想到昨天夜裏她那麽遲回來，於是一臉壞笑地看著她：“葉星星，昨天和李大少爺幹什麽去了這麽晚才回來？今天早上又跟打了興奮劑一樣起來這麽早。”
葉星星頓住，小西的話提醒了她，她似乎高興得有點太早了。雖然她和夏雲陽已經相互表白了心事，但是他們之間還有李恒斯還有洛月。
一個是她避之不及卻又躲不開的男人。
一個是她七年來如影隨形親如姐妹的朋友。
不管哪一個，都是他們之間難以跨過去的坎。
就在葉星星還在走神的時候，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她打開一看，是一條短信，夏雲陽發過來的。
很簡單的一行字：中午一起吃飯。
明明隻是很簡單的六個字，葉星星卻覺得有一種打從心眼裏冒出來的踏實的幸福感。這行字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她真的和夏雲陽好好在一起了的錯覺。
……
中午下了課，葉星星本來想去醫學院找夏雲陽，結果發現他就等在外語學院教學樓底下。他換了一身衣服，依舊是幹淨整潔的白襯衫，休閑的運動褲，舊球鞋。穿著雖然很普通，但是給人的整體感覺卻讓很多人都過目不忘。
葉星星走向他的時候，心情有點忐忑。
她穿上了媽媽三年前給她買的一條白裙子，很普通的雪紡裙，看起來一點都不惹眼，但是這卻是她唯一能穿得出來的裙子了。當然，李恒斯送她的那些不算，她已經把他送的東西全部打包整理好，準備如數退還給他。
有一筆債就還一筆債，她現在可以站在他麵前讓他補捅她一刀，但是她不想用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去贖罪。
她知道，他們勉強走到一起的結局，隻能是兩敗俱傷。
在食堂窗口打飯的時候，葉星星打的全是素菜，夏雲陽要了一個煎蛋，然後他們兩個就找了一個僻靜的位子坐了下來。
夏雲陽用筷子把煎蛋分成兩半，給葉星星一半：“吃胖點！”
葉星星給他一個白眼：“半個煎蛋能胖到哪裏去？”
“再少也是葷菜。”夏雲陽非常肯定地回答。
葉星星被他認真的表情逗笑了，一下吃掉了盤子裏的煎蛋，然後開始和夏雲陽聊天，聊老師，聊同學，聊學習，聊生活……雖然是這麽多年的朋友了，可是他們之間好像剛剛把話匣子打開一樣，說的人滔滔不絕，聽的人津津有味。
葉星星覺得，這就是她最滿足的生活。兩個人可以在一起吃飯，聊天，好好地相處，這樣就足夠了。
她不希望自己過上多麽奢華的生活，她喜歡這種一個煎蛋兩個人分都會滿足的簡單的日子。
那些龐大的家族裏，有些人每天都在為巨額家產爭得頭破血流，有誰會因為一個煎蛋而覺得快樂？
根本不會有。
一餐飯就這樣愉快地吃完了，他們就像一對小情侶，手牽手走出食堂。
就在這個時候，葉星星的手機忽然響了。
她的心髒突然猛地一跳，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電話絕對不會帶來什麽好事。
葉星星顫抖著掏出手機，果然看到上麵顯示著“李恒斯”三個字。
頓時，剛剛變得溫暖的心髒，一下又跌入冰涼的穀底。
但是看了一眼身邊的夏雲陽，她還是鼓起勇氣接通了電話。她知道，有些事情總是要做個了斷，這對誰都好。
06
李恒斯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自己房間裏溫暖的**。李成華終究還是不能看著他死在外麵。
家裏的保姆給他端來了驅寒的薑湯，但是李恒斯隻是淡淡看了一眼，沒有去喝。他感覺頭痛得厲害，身體裏也好像有一把火在燒……他知道自己這是生病了，但是此刻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葉星星打電話。
他要確定她在哪裏，他要確定她還在不在他的掌控之下。
電話依舊響了很久才接通，電話那邊的葉星星還沒有說話，他先開了口：“葉星星，你在哪裏？”
葉星星沒有說話。
李恒斯再次追問了一遍：“告訴我，你在哪裏？”
又是一陣沉默，似乎到了覺得必須要開口的時候，葉星星的聲音才傳了過來：“李恒斯，如果你要我的命，我可以還給你。但是請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我不會再當你女朋友了。”
李恒斯感覺全身的血管都要爆裂了：“葉星星！你在說什麽？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信。”葉星星的回答那麽冷淡，也那麽不留餘地，“但是即便是死，我也不要和你在一起。”
李恒斯拿著手機的手在顫抖，他咬牙切齒道：“告訴我你在哪裏！”
葉星星卻掛掉了電話，再打已經是關機提示。
他直接把手機摔出去，憤怒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一種極端的狂躁當中。
他心裏的邪火讓他不斷地在腦海裏尋找辦法……我要去找她，找到她之後就算用繩子捆也要把她捆在自己身邊！我絕對不能失去她！絕對不能！
但是他剛剛起身就覺得腳下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昨天晚上跪了那麽久，他的膝蓋早已受損，哪有那麽快好？
他拚盡全力用手支撐著身體，而火氣在不斷地往外躥，最終他一把掀掉了床頭櫃上所有的東西，整個房間瞬間變得一團糟。
幾個保姆站在旁邊心驚膽戰地看著他，不敢靠近，也不敢離開。
李恒斯發狂似的摔掉了自己曾經珍愛的所有東西，畫具、顏料、花瓶、名畫……
整個房間一片狼藉……
最終，是一個人的推門而入結束了他這場突如其來的瘋狂。
這個人是李恒斯請的私家偵探。他和葉星星重逢的時候，他就聘用了一個私家偵探，專門跟蹤她的行蹤，向他反饋她做了些什麽，周圍有什麽人。
私家偵探走進房間的時候，李恒斯已經漸漸冷靜下來，他冷冷看了看臉色發白的保姆一眼，淡淡揮了揮手：“出去。”
於是一行人趕緊如獲大赦般從房間裏退了出去，偌大的空間隻剩下李恒斯和私家偵探兩個人。
私家偵探看著李恒斯，微微一笑，伸手從衣服夾層裏掏出一隻厚厚的信封：“李少爺，這次我拍到的東西你絕對會感興趣的。”
李恒斯沒有多說什麽，直接從他手裏拿過信封就要拆開。
“李少爺，恕我多嘴一句，這個女人真不值得你這麽上心。”
“閉嘴。”李恒斯眉心緊擰，口氣差到了極點。
私家偵探當然也是有眼力的，看見他如此暴躁，最終還是選擇了乖乖閉嘴。
李恒斯直接撕開信封，裏麵裝著一遝照片，全都是剛洗出來的，拿在手上還有剛洗出來時的溫度。
看到第一張照片的時候，他的血液就好像凝固了一樣……那是葉星星撲過去死死摟住夏雲陽的照片，她穿著他送她的裙子，卻抱著別的男人，而且看起來兩人都是那麽喜歡對方珍惜對方的樣子。
有些時候，一個背影就足以表達一個人的很多情緒。是不是真的喜歡，是不是真的愛情，從背影就可以看出來。
李恒斯看著照片上的葉星星，拿著照片的手在抖，呼吸好像一下凝滯住了，眼眶瞬間變成深紅色……
他多希望照片上的人不是夏雲陽而是自己！
他一直都希望葉星星能給他一個擁抱，哪怕隻是一個真誠的短暫的擁抱都好。他希望他們之間對對方的愛同樣多，可是實際上，她把愛都給了另一個男人，對於他，隻剩下絕情遠去的一個背影。
他不想變成這樣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發展成他無法控製的局麵。
在看到這些照片之前，他一直都覺得，葉星星還是會回到他身邊的，反正夏雲陽身邊已經有洛月了……可是照片上，夏雲陽拍著她的頭滿臉寵溺的樣子，用力擁抱她的樣子，明明已經眼眶深紅也仍然要安慰她的樣子……傻子都看得出來，他們是相互喜歡的。
真是讓人嫉妒的兩情相悅啊！最終，李恒斯連發狂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撲倒在**，呼吸變得急促而帶著強烈的灼燒感，整個胸腔都被這股火焰燒痛了！
他用力撕掉了手裏的照片，一張一張，全部撕得粉碎。最後，他閉上眼睛，用雙手捂住了臉，有冰涼的東西從指縫間流出，他知道，那是淚。
他把自己放進絕對的黑暗裏，越來越多嫉妒怨恨洶湧而來，他被包裹在裏麵無法呼吸。
葉星星，我要留住你。
無論用什麽辦法，我都要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