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成為回憶的傀儡 CHAPTER 02
從和回憶重逢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我不再是我，而我和你再也不會是原來那樣純粹的關係。
01
葉星星和夏雲陽一起把洛月送回了她住的公寓，但是這天葉星星沒有和洛月一起住，因為第二天第一節有課，她怕住外麵會遲到，所以和夏雲陽一起往回趕。
送洛月回公寓的路上，洛月這個傷患卻顯得比葉星星活潑。而葉星星就好像剛剛跑完馬拉鬆，全身力氣都用光了一般，連話都變少了，一直安安靜靜地跟在他們後麵，就像一道小影子。
夏雲陽注意到她的情緒不對，但是他也知道她不想說的他問不出來結果，所以和葉星星一起回學校的路上，他也一聲不吭，隻顧往前走。
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周圍隻有風吹過樹梢發出的低啞的沙沙聲，周圍靜得出奇。
這條路因太過僻靜，因此治安狀況不太好。
因專注走路，他們兩個誰也沒有想到，一陣摩托車引擎的轟鳴聲在一瞬間劃破了原本寂靜的黑夜，一道刺眼的光從前方直衝過來，在兩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貼著葉星星身邊唰地飛馳過去！
夏雲陽想去拉葉星星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隻是下意識地喊出聲來：“小心！”
“啊！”葉星星完全來不及躲閃，摩托車上的人拽住了她肩上的單肩包背帶，以極快的速度扯了下來，葉星星被扯得後退幾步，差點摔到地上，一聲慘叫在夜裏聽來格外淒厲。
很快，引擎的轟鳴聲越來越遠，葉星星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她完全被剛才的場景驚嚇住了，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夏雲陽立馬飛奔到她身邊，查看她有沒有摔傷：“星星，你沒事吧？
有沒有摔到哪裏？要不要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葉星星勉強搖了搖頭，朝他露出讓他安心的笑容：“沒事……”
她沒有摔倒，她隻是因腿軟重心不穩坐到了地上而已。她的腦袋還有點迷糊，下意識去摸自己的左肩，突然一下子就清醒過來！
包被搶了！
夏雲陽也意識到星星的包被搶了，眉心緊擰了一下，但是還是盡量保持冷靜，他怕自己慌了她會更慌：“那個包裏有沒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手機、錢包、身份證在裏麵嗎？”
葉星星臉色更白了，她走神了好半天，眼眶漸漸紅了，但是她隻是搖搖頭：“裏麵沒有多少現金，銀行卡、身份證也沒有帶……隻有手機和……”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隨即整個人都崩潰了，她先前勉強維持著的堅強和冷靜在一瞬間土崩瓦解了……她知道那個包包裏裝著她最重要的東西——是爸爸送給她的懷表。不管到哪兒，她都帶著它，它就像是她的護身符一樣，帶著她度過了很多被夢魘困擾難以入睡的夜晚。
葉爸爸死於一場重病，醫師說他是積勞成疾。當時為了能讓她們母女過上更好的生活，他一個人一天扛下了三份工，都是體力活。他透支了他的生命，他提前離開了這個世界。
而那塊懷表，是父親留給她的唯一禮物。懷表裏有一張一寸大的證件照，是爸爸放進去的。
爸爸照的相片不多，搬家之後也就隻留下了那一張而已。
丟了懷表，剛才醫院裏遭遇李恒斯的恐慌和不安又接踵而至，十一歲以前在繁夜市所發生的一幕幕滑過她的腦海。
她真的想掐斷以前所有的回憶！為什麽我必須要背負那麽多痛苦不堪的回憶生活著？為什麽我就注定不能像別的孩子一樣安靜快樂地長大？
太多壓抑在心底裏的東西爆發了，她忽然抑製不住地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她哭時從來都不會發出聲音，拚命壓抑著，隻有雙肩劇烈地顫抖著。
我居然連爸爸留給我的唯一紀念品都丟了，我要怎麽辦才好？葉星星絕望了。
很多人說父親為了讓我過上更好的生活才拚命打工，因體力透支才過早離世的。我怎麽可以把他送的東西弄丟了呢？
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也許三十年後，我就會忘記父親的模樣，好像我從來都不曾有過父親一樣。
想到這，葉星星不禁號啕大哭。
夏雲陽看見葉星星突然哭了，一下慌了神：“星星，你先別急，我們明天就去警局報案，總會把包找回來的……”
但是好像擰開就關不上的水龍頭，葉星星的眼淚不停往外嘩嘩直流。
“包包裏有很重要的東西？”看到葉星星哭成一團，夏雲陽一時手足無措。
過了很久，葉星星總算平複了心情。她拚命抹掉眼淚，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沒，沒關係，我就是有點難過而已，哭一會兒就好了，你不用管我的。”
夏雲陽擰眉思索了一下：“是不是你的‘護身符’丟了？”
葉星星沒有否認，隻是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情緒又有了波動，拚命拿紙巾把眼淚擦掉。
她一直以為自己夠堅強了，不愛哭了，卻沒想到在這種時候還是輕易就被回憶打敗了。
夏雲陽臉色又沉了幾分，他知道“護身符”懷表對於葉星星來說是多重要的存在，他是孤兒，所以他越發能夠理解這份信物的意義。
但是現在真的沒有辦法立馬就把包包找回來，而且就連對方的車牌號都沒有看清楚，附近也沒有路燈，更別提監控攝像頭了。就算報警，能把包包找回來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就在夏雲陽一直在思考該怎麽辦的時候，一直蹲坐在地上的葉星星站了起來，眼眶依然紅紅的，像隻兔子，但是眼淚已經被她硬生生地忍了回去。她很努力地朝著夏雲陽露出笑臉：“沒關係的，我已經長大了，不需要護身符的。”
夏雲陽看著她紅著眼睛勉強的笑容，心上忽然一緊，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嚴肅的目光瞬間變得柔和起來：“星星，哭不是罪過，如果難受，你就好好哭一場吧。”
但是葉星星卻搖搖頭，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我已經哭夠了，我明天一定要去報警，一定要抓住那些壞蛋！”
夏雲陽再次摸摸她的腦袋，無奈地笑笑：“不要逞強。”
葉星星心裏忽然一暖，心髒怦怦直跳，她甚至不敢去看夏雲陽那雙好看的眼睛。她怕一旦和他對視，那麽這些年來隱藏在心裏的那些心事就再也瞞不住了！
02
一路上兩個人再沒有說話，吹著夜風，心事重重地走回學校。雖然已經過了學校的門禁時間，但晚歸的人經常會在門上做點小動作讓門關不嚴實，這樣不用刷卡也能推門直接進去了。
來到女生宿舍門前，葉星星深吸一口氣，故作輕鬆地和夏雲陽揮揮手：“我到了，你也回去吧！”
夏雲陽看著她的眼睛，停頓了一秒，忽然間好像想到了什麽，眼前一亮，喊住了葉星星：“星星，你在這裏等等！就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還沒等葉星星反應過來，夏雲陽已經轉身跑開了，他的身影漸漸被夜色吞沒。
她還在原地發呆，她不知道夏雲陽到底要幹什麽，她隻覺得他的身影消失之後，夜色更濃了，濃得化不開。
她的心裏涼涼的，沒有一丁點溫暖或者安全感。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難熬，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就在她開始懷疑夏雲陽到底會不會回來的時候，耳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夏雲陽跑得飛快，全身都是汗，氣喘籲籲，但是他一步都沒有停。
來到葉星星麵前，他把手裏的塑料袋舉到她麵前，然後單手撐著膝蓋猛烈地喘著粗氣：“我記得你很喜歡吃這個。”
葉星星還沒回過神來，隻是下意識地接過夏雲陽手裏的袋子，隨即一陣溫暖的氣息襲來：有紅豆的香味。居然是一份紅豆粥！這附近隻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粥店，但是和學校隔了三條街……他居然跑了三條街，就為了幫她買紅豆粥！
夏雲陽邊喘氣，邊朝葉星星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來：“吃吃看，吃完了說不定心情就變好了。”
葉星星眼眶紅了：“你不用這樣的，我真的沒事……”
夏雲陽卻直起身子，在她後腦勺上輕輕拍了拍：“葉星星，跟你說多少遍你才懂？不開心的事情要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裏，我……我和洛月都是你朋友。”
葉星星捧著紅豆粥，顫抖了很久，才吐出很小聲的兩個字：“謝謝……”
“謝謝”兩個字說得很輕，但葉星星知道其中的分量。
她知道，夏雲陽對自己的好根本不是一聲輕描淡寫的“謝謝”就可以代替的。她也知道，夏雲陽對自己的好，隻不過是因為他把自己當成妹妹來看待。
一直都是這樣……自己就是夏雲陽和洛月的妹妹，所以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們兩個的照顧。
但是她卻一直都不想隻和夏雲陽做兄妹而已！
夏雲陽看她眼睛閃閃的，看起來要感動到哭的樣子，於是嘴角漾開一抹笑，很溫柔的樣子：“星星，回去吧。不管碰到什麽事都不要怕，還有我們呢。”
葉星星眼眶瞬間紅了，她突然忍不住踮起腳尖，環住夏雲陽的脖頸，給了他一個擁抱。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蹦出來了，臉上也好像火燒一樣。
夏雲陽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有這樣的舉動，一下子整個人都僵住了。
回過神來，葉星星馬上鬆開手，然後像兔子一樣跳到一邊，不自然地笑笑：“外教教的，擁抱表示友好和祝福，晚安！”
夏雲陽愣了片刻，嘴角漾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來：“嗯，晚安。”
這樣的葉星星，看起來還像是個小孩。
03
其實葉星星走進宿舍樓後並沒有馬上回房間，而是通過宿舍樓下金屬門柵欄的空隙朝夏雲陽的方向看過去。
他已經轉身，隻看得到一個背影，有點瘦，留給她一個充滿安全感的背影。
他就像是一棵大樹，隻要她需要，他就會出現在她身後，給她依靠，給她力量。
她感覺鼻子有點泛酸，眼角濕濕的，用手一摸，是淚。
從到雲水城開始，夏雲陽就一直這麽照顧她。
雖然一開始的時候，她那麽排斥跟周圍的人溝通交流，把自己整個封閉起來。但是他總是很有耐心地陪她說話，逗她開心。
他曾經說過：“星星，我覺得如果這輩子我有個妹妹，她應該就像你這樣。”
洛月也不甘示弱：“星星怎麽就成了你的妹妹？她明明就是我的妹妹嘛！”
然後兩個人爭著搶著對她好，塞果子給她，不管去哪兒總是會帶上她一起。如果沒有他們，她到現在可能都還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永遠不會走出來。
而夏雲陽對她的好，又和洛月有區別。洛月雖然是女生，但是卻心思簡單，想法單純，一般葉星星說什麽她就信什麽。
隻有夏雲陽分辨得出她哪一句話在撒謊，哪一句話是認真的。什麽時候傷心了，什麽時候生氣了，什麽時候是真的高興，什麽時候是裝的……夏雲陽的好，她簡直數不過來。她一直都很感慨，這個世界上居然會有這麽溫柔溫暖的少年。也正因為這樣，這些年來，除了夏雲陽，誰都入不了她的眼。
見到夏雲陽走遠，葉星星回到寢室，吃完紅豆粥，洗過澡之後，她就爬上床睡下了。
但是，一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的就是夏雲陽好看的眼眸。時間好像一晃回到她剛剛來到雲水城的時候。一次她因為水土不服大病一場。那時候的雲水城是窮鄉僻壤，鎮上隻有一家醫院，設施條件差，就連醫師都是半專業的。
她生病的時候，媽媽恰好在縣城裏打工，一個星期才回一次家，因此平日裏都沒有別的人可以照顧她。
當夏雲陽知道她生病之後，馬上從福利院趕到她家，然後把病怏怏的她背起來，二話不說就往鎮醫院跑。
當時葉星星也不知道夏雲陽到底是哪裏來的力氣和毅力，背著她跑了好幾裏山路，直到把她送進醫院交到醫師護士手裏，他才好像虛脫了一般，一個人蹲在一邊狠狠地喘粗氣。
雖然當時葉星星的意識已經有點模糊了，但是她還依稀記得，夏雲陽的背上很溫暖，很溫暖。他到來之前，她害怕得以為自己馬上就會死掉。
但是當他出現後，她知道有他在，她就不會有事。
據說那天背著她跑了那麽遠之後，夏雲陽肌肉嚴重拉傷，全身酸痛，隔了好幾天才緩過來。
他見到她的時候永遠都是笑笑的，眼睛眯起來：“嘿，丫頭，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嘛。”
放學的路上她的涼鞋壞了，他就把自己的涼鞋借給她穿，然後光著腳走石子路，痛得齜牙咧嘴卻堅持不讓她把鞋換回來。
她一個人在家，經常就著包子饅頭麵條當主食，夏雲陽得知後三天兩頭來她家，幫她洗米做飯，就像是個小大人。
一開始葉星星的英語成績不好，夏雲陽就在上學和放學的路上抽查她背單詞，答對了就給她一顆糖，答錯了就打她手板——她接受懲罰的時候嚇得幾乎閉上了眼睛，結果換來的隻是很輕的一下……很多很多美好的回憶翻湧上來，趕走了那些灰色的記憶，她感覺胸腔裏的冰冷漸漸褪去了，有陽光抖落下來，淡淡的溫暖。
但是她知道，這些溫暖她不應該眷戀……因為他們之間，永遠都有一個洛月存在。
洛月同樣也是她不能割舍的朋友，所以她甘願站在角落看著他們幸福。她一直都知道，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應該強求。
04
洛月雖然傷得不算嚴重，但醫師交代應每隔三天就要去換一次藥。雖然她的腿上包著紗布，走路一瘸一拐的，但是她還是堅持上班。她說隻要店主不嫌棄她，她就要堅持幹下去。至於換藥的事，她將它拋向了一邊。
所以催她去換藥的重任就落在了葉星星身上。
最終在葉星星苦口婆心的勸說之下，洛月終於被說服了，乖乖去醫院換藥。對於她來說，換一次藥要幾十塊錢，實在是太浪費了。
但是葉星星用一句話擊垮了她的固執：“要是你不去換藥，以後腿上留疤或者是行動不便什麽的，你就配不上夏雲陽了！”
洛月的表情瞬間就石化了，她沉思了一會兒，最終點了點頭：“星星，你說得很有道理，我還是去換藥吧。”
還是上次去的那家醫院，其實葉星星也很想換一家，但是沒辦法，這家最近，是唯一一所洛月有可能走著去的醫院。因為洛月在出發前態度就非常堅決：“我必須要走著去，藥費已經這麽貴了，沒道理再浪費車費！”
於是，葉星星隻好扶著她一瘸一拐地走向醫院。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上次在這裏遇到李恒斯之後，她就有點害怕這個地方……她怕在這裏再一次遇到他……她害怕那些塵封了很多年的秘密會被無情地扯出來，暴露在所有人的視野裏……幸好，一直待到洛月換完藥，葉星星擔心的那一幕也沒有發生。
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上次的重逢不過是個意外而已，繁夜市那麽大，兩個人要再碰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李恒斯早就不認識自己了吧，就算再見麵又能怎麽樣呢？
我們隻會擦肩而過，那些回憶會被永遠塵封起來，什麽都不會改變。
但是，就在葉星星鬆了一口氣的時候，那陣並不陌生的腳步聲再一次擾亂了她的思緒。
驚愕中一抬頭，就撞見了剛剛走進醫院的李恒斯。英俊，筆挺，眼光中卻泛著寒意，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讓人琢磨不透的笑容。
葉星星下意識地想躲，但是因為還扶著腿腳不方便的洛月，無處可躲，於是隻能站在原地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她祈禱李恒斯不要注意到她，就這樣走過去就好了！
和上次一樣……忘記她就好了……走廊裏回**著李恒斯的腳步聲，時間似乎過得特別慢，就在葉星星以為又一次僥幸逃過時，前麵的腳步聲忽然間頓住了，一片陰影從她頭頂上方投射下來，葉星星瞬間感覺呼吸都停止了！
身邊的洛月有些疑惑地停下了腳步：“那個……請問你是？”
李恒斯嘴角露出笑容，那麽意味深長，又那麽讓人捉摸不透，一雙眼睛裏都是冷瑩瑩的光，表麵卻溫潤如水的樣子，聲音也是那麽謙和溫柔：“葉星星，這麽長時間沒見了，連打個招呼都不肯嗎？”
葉星星還是深深地埋著頭，拽緊自己的衣角，呼吸都混亂了。
李恒斯卻沒打算放過她，笑得越發讓人害怕：“怎麽？現在連膽子都變小了？都不敢抬頭看我了？我可是一直都很惦記你呢！”
葉星星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整個人繃直了，不知道怎麽麵對眼前這個人——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的聲音，好像魔咒一樣，刺激著她的大腦和心髒，使她陷入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慌中。
不明真相的洛月以為葉星星這是害羞了，暗自在心裏揣度了一下兩個人的關係，然後就很大方地伸手拍了拍李恒斯的肩膀：“你是我們星星以前的男朋友吧？我還以為這丫頭腦子不會開竅，都上大學了也沒有戀愛……原來是已經有這麽一個大帥哥等著了啊！”
葉星星下意識地去拉洛月的手，可當她碰上李恒斯的目光之後，又立馬將目光移開了：“阿月，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
洛月回過頭來朝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抹微笑：“我知道，你是女孩子，這種事情比較害羞嘛。要不然我叫雲陽來接我，你們慢慢敘舊？”
葉星星真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了，於是隻能放棄，但還是緊緊拽住了洛月的胳膊，好像拽住了救命稻草般：“我們走吧，我也要回學校做實踐課作業了……”
洛月還沒開口，李恒斯已經搶先答道：“這種課程不著急這點時間，兩位美女如果賞臉的話，一起吃頓飯……權當——敘敘舊。”
“敘敘舊”這三個字他說得格外意味深長，讓人捉摸不透。
葉星星立馬就回絕了：“不用了……我們真的有事。”
但是洛月卻顯得特別興奮，就好像自己在當紅娘一樣，壞壞地笑著，忙拆穿葉星星：“我們哪兒有什麽事啊，我都跟老板請好假了，你本來不是說好送我回家幫我做飯的嗎？既然都有大帥哥邀請了，還做什麽飯啊！”
葉星星真的覺得自己快被洛月打敗了，這個熱心腸，果然是對什麽事情都很熱心！
“阿月，我們先回去，我慢慢跟你解釋……我們別去了好不好？”葉星星的口氣幾乎就是哀求了。
李恒斯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哦？你要和你朋友解釋什麽事情？解釋我們之間的關係嗎？我倒覺得，你解釋不清楚的……”
葉星星被噎住了，隻是傻傻地盯著自己的腳尖發呆。
“走吧，隻是吃頓飯而已，我不會吃人的。”李恒斯還是那樣微笑著，那笑容明明看上去那麽溫柔無害，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葉星星總覺得那樣的笑容裏藏著刀。
但是洛月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什麽不對，隻是很興奮地點著頭，摟著葉星星的肩膀：“星星，我們去吧，這帥哥看起來也不是壞人，你緊張什麽？還是說是你心裏有鬼啊……”
洛月故意開她玩笑。
“才不是……”葉星星下意識反駁道。
“是啊，心裏沒鬼就更應該答應了，不是嗎？”李恒斯的笑容好像一種無形的壓力，朝著葉星星壓迫過來，幾乎讓她窒息。
葉星星隻好點了點頭，手心卻滲出冰涼的汗水。她知道，李恒斯既然認出她來，就絕對不會這麽輕易放過自己……一定不會！
05
李恒斯挑了附近一家高級餐廳，當然這種餐廳對於來自雲水城的洛月來說簡直太氣派太奢侈了，裏麵隨便一道菜就差不多是她現在半個月的工資。
剛走進大門，洛月有點緊張地碰了碰身邊葉星星的胳膊：“來這種地方吃飯會不會太隆重了點？隻是敘舊而已啊……”
葉星星沒有回答，隻是苦笑。
李恒斯家裏有錢，很有錢。李氏企業不要說在繁夜市影響力巨大，就算在全國也有一定的影響力，是頗負盛名的大家族。
對於他來說，在這種地方吃一頓飯，簡直太平常不過。
李恒斯似乎也聽到了洛月提的問題，於是回過頭來微眯著眼睛笑了笑：“沒關係，安心吃就好了。”
接著，他們在一個靠窗的位置旁邊停了下來，李恒斯為洛月拉開其中一張椅子，很紳士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星星的朋友，請坐。”洛月乖乖地落座了。
葉星星剛要坐在洛月旁邊，李恒斯就拉開了洛月對麵的那張椅子，還是很紳士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葉星星不能不從，隻能尷尬地落座了。
然後李恒斯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她身邊，從始至終都像一個從未分開過的老熟人一樣，那麽坦然自若，還透著幾分親昵，也難怪洛月會誤會。
可是葉星星的表情一直很尷尬，很不安，臉色白得就像一張紙。
李恒斯卻很貼心地拿過紙巾替她擦汗：“星星，你看起來不舒服？外麵天氣太熱，中暑了？”
葉星星連忙接過他手裏的紙巾，緊緊地拽在手裏，回應道：“沒有……我沒事。”
“沒事就笑笑吧，能重逢我可是很高興。”李恒斯笑得不動聲色，然後從侍者手裏接過菜單遞給她和洛月，“你們看看都喜歡吃什麽？”
上麵的菜名葉星星和洛月根本沒看過，更沒吃過，哪裏知道該怎麽點？葉星星隻能發呆，洛月也緊皺著眉頭很認真地思考。
但是，看著看著洛月就突然想起來：“星星！我們把阿陽給忘了！他說今天要到我家吃你做的飯啊……”
葉星星也是突然才想起來忘了夏雲陽，忙招呼洛月：“打個電話給他吧……要不然我們等會兒早點回去……”
洛月點了點頭，掏出手機：“我先給他打個電話。”
李恒斯似乎看到，葉星星聽見洛月提起那個人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有了微妙的變化——她看起來更緊張了。這種反應似乎極大地激發了他的興趣，於是他嘴角微微那麽一彎：“是你們的朋友嗎？叫過來一起吃吧，人多熱鬧……”
“不用了！”葉星星緊張到整個人都繃住了。
洛月也搖頭笑笑：“這怎麽好意思呢？你想請星星吃個飯，結果還這麽攜家帶口的……”
但是李恒斯卻顯得熱情又明事理：“怎麽會不好意思？能認識星星的朋友我很高興。我很好奇這些年她身邊的朋友是什麽樣的……”
葉星星的心裏冰涼一片，苦得發澀。
李恒斯回過頭去看著低著頭的她，笑容又冷又冰，聲調雖然輕巧，卻感覺字裏藏著刀鋒：“星星，我想知道你和你的朋友是不是像我們當初玩得那麽好。”
葉星星的心在怦怦跳，她回過頭去，第一次正視李恒斯的那雙眼睛——她的目光裏是絕望，他的目光裏是憤怒，好像冰火的交鋒。
他們之間是分不出輸贏的，輸的或許是時光，或許是命運。
洛月那邊電話已經通了，也因為李恒斯的話，她放心地邀請夏雲陽一起過來吃飯，畢竟來這種餐廳吃飯的機會並不多。
她在電話裏和夏雲陽交代清楚才回過頭來，這一看不打緊，兩個人還在互相凝視著對方。她不由暗暗好笑，忙打趣道：“你們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眉目傳情嗎？”
葉星星聞言，趕緊收回目光，然後給了洛月一個白眼：“阿月，你能不能不要再亂說了？”
但是李恒斯卻淡淡一笑，眯著眼睛點了點頭：“沒錯，我們就是在眉目傳情……”
葉星星感覺眼前菜單上的字已經變成一隻隻螞蟻在不停啃咬著她的心，整個人因為身邊李恒斯怪異的氣場，還有腦袋裏那些翻來覆去讓她難受的畫麵，一陣眩暈。
沒想到，洛月卻和李恒斯越聊越來勁。
洛月想聊的當然都是和葉星星有關的話題。
一個原因是因為葉星星花邊新聞很少，有也是別人追著她跑，而且她基本上除了夏雲陽和洛月之外就沒有別的朋友了，所以對於洛月來說，李恒斯就顯得格外神秘。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關於葉星星來雲水城之前發生過什麽事情，洛月和夏雲陽都不知道，葉星星也從來都不肯提。他們隻知道她的父親因為疾病過世了，她母親一個人帶著她生活，別的就不清楚了。
於是李恒斯就成了洛月眼裏的突破口，她很好奇地追問：“你和星星是怎麽認識的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還是同班同學？或者是同桌？”
李恒斯知道她們不會點菜，於是做主點了菜，把菜單交還給侍者，然後給了洛月一個不算回答的回答：“都不是……可能我們認識的原因你猜不到。”
“哦？”洛月用手托著下巴，皺著眉仔細地思考，她天生就是個編劇人才，當別人對她的想象力產生質疑的時候她會格外較真，“要不然就是英雄救美？美女救英雄？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像偶像劇裏演的，你被綁架了，然後星星無比英勇地把你救出來了？”
洛月的話剛一出口，坐在她對麵的兩個人臉上表情都僵住了，葉星星甚至差點碰掉了桌上的杯子。
06
洛月看到他們反應這麽大，於是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來：“我明白了，我說中了對不對？你們還真的像是演電視劇一樣啊……”
李恒斯到底還是比葉星星先恢複常態，他隻是淡淡笑了笑：“情節編得不錯，但是我們不是這樣認識的……”
“那到底是怎麽認識的嘛！為什麽要賣關子？”洛月被吊起了胃口。
李恒斯隻好如實回答：“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星星的媽媽在我們家做過一陣子阿姨，星星經常來幫忙，所以就成了朋友。”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才接著往下說，說話的時候臉上一直是帶著笑容的，“說起來那個時候的星星，真的是比現在開朗多了……”
葉星星握緊了裝飲料的玻璃杯，杯子裏飲料表層的輕微抖動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安。
“那個時候我不喜歡說話，也不愛交朋友，總是一個人待著。她就像隻鳥雀，每天嘰嘰喳喳，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後來我被她打敗了，就和她成了朋友，很好的朋友。”李恒斯在“很好的朋友”這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然後回過頭去看葉星星，“星星，我說得沒錯吧。”
洛月一臉的驚訝，更加好奇地追問：“看不出來星星你原來還是那樣的小孩啊！我還以為你一直都這麽安靜不愛講話呢！”
“怎麽會！那個時候她就是我的開心果，我很喜歡黏她。”李恒斯一邊漫不經心地喝著咖啡，一邊很坦然地說著自己當初對葉星星的感情。
而葉星星的手卻越來越抖，頭也越埋越低。如果現在李恒斯能夠聽到她的心聲，他應該可以聽見聲嘶力竭的三個字：放過我！
洛月以為葉星星是不好意思了，於是調侃她：“星星，你有個這樣的朋友怎麽都不告訴我們？來繁夜市的時候就應該來找他啊，人又好，又帥，又對你……哈哈哈，好啦，我知道你們隻是好朋友，你別害羞了……”
葉星星還是不敢抬頭，她怕自己忍不住會哭。
李恒斯卻像什麽都沒有注意到一樣，繼續微笑著說著當年的事：“我的確是喜歡星星的，當初是，現在也還是，我覺得這個世界上很難再有這樣一個人，讓我這麽多年過去還忘不掉……”
他總是會在說完某段潛台詞之後又象征性地問她一句：“星星，你說是吧？”
她應該怎麽回答？葉星星整個人都蒙了。她什麽都回答不了，她甚至不知道他這麽說究竟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
單純的洛月卻幾乎要犯花癡了：“哇，帥哥，你真的好勇敢啊，剛剛重逢就這麽浪漫表白……”然後她又用力搖晃了一下葉星星的手，“星星，考慮一下人家嘛！”
就在葉星星手足無措幾乎要躲起來不想再理他們的時候，她忽然看見一個急匆匆朝他們奔過來的人影——不是別人，正是夏雲陽。
她一時失神，差點打翻了手裏的杯子。
旁邊的李恒斯當然也注意到了她的不自然，在視線觸及夏雲陽的瞬間，他抬手不聲不響地環過了葉星星的肩膀：“對啊，星星考慮一下我……”
“啊！你們看起來真的好般配！”洛月還在一邊起哄。
葉星星的身體已經僵住了，她在看夏雲陽……她很想推開肩膀上的這雙手，但是她不敢。
她看著夏雲陽的目光幾乎是絕望的，而夏雲陽當然也看到了這一幕。
有一瞬間，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夏雲陽的表情也凝固了片刻，最終還是恢複如常，他隨即生硬地拉開洛月身邊的椅子，趁機打斷他們三個人剛才的話題：“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然後又看向李恒斯：“你就是星星的朋友？”
李恒斯還沒來得及回答，洛月就先入為主興奮地做著介紹：“他是星星以前在繁夜市的朋友，叫李恒斯！人很好的，還跟星星表白了……李恒斯，這是我的單戀對象夏雲陽！”
夏雲陽已經習慣了洛月的介紹台詞，但是表情還是很生硬，口氣不鹹不淡：“人好不好不是看表麵的。”
“怎麽？你在吃人家的醋嗎？”洛月嘻嘻一笑，很開心的樣子，“我就知道阿陽你心裏肯定是有我的。”
夏雲陽沉默著把頭撇開，眼角的餘光落在了一直保持沉默的葉星星身上。
他感覺不對勁，光看她低著頭的樣子，就很不對勁。
但是李恒斯卻打斷了他的思緒：“你好，夏雲陽，我是葉星星的男朋友。”
夏雲陽微微擰了擰眉心，目光很複雜，但最終隻是淡淡道：“星星還什麽都沒說。”
“她會答應的，我知道。”李恒斯的目光又“溫柔”地停留在了葉星星身上，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目光那麽熾烈可怕又讓人無法回避，“你說對吧？”
葉星星被那道目光盯著，根本不能反駁什麽，隻是緊緊地把手攥成了拳頭……
夏雲陽看著葉星星的樣子，有點按捺不住了：“星星，你倒是說話啊，是不是他威脅你啦？”
“我怎麽舍得威脅她呢？”侍者已經把菜都上好了，李恒斯若無其事地吃了起來，還不忘用充滿無辜的眼神望了望葉星星。
葉星星很努力地拿穩刀叉，但是手上的動作還是不利落，最終她隻是擠出一絲笑來：“是……他怎麽會威脅我？阿陽，你想太多了……”
“你們不用理阿陽啦，他簡直就是被害妄想症！”洛月因初次用刀叉，所以極不利索，但是消滅牛排的速度卻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
三個人的一致否認讓夏雲陽選擇了沉默。
但是他知道，葉星星那雙眼睛裏藏著的，分明是害怕。可是她為什麽要撒謊？
這個男人又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