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雪月殿下的下午茶
01
預備鈴雖然已經響了,但教室內還是一片熱鬧,夏雲熙坐在自己的新課桌椅上走神。
“啊……我以為她不會再回來了呢!”
“對啊,她不是被雪見帶走了嗎?我連話都沒有和雪見說過呢!”
“看來交往的事情是真的吧!不然的話怎麽會在那個時候被帶走呢,那個轉學生的話看來絕對不是沒有根據的啊。”
“雪見怎麽會和這種人在一起啊?”
“難道因為她使用了什麽下流的手段嗎?”
“蠢貨,下流的手段能成功的話,雪見‘後援會’的人不是更加擅長使用嗎?”
教室總是這麽熱鬧,不過話題已經從雪月身上轉移到了雪見身上——“淡漠卻英俊的雪見會喜歡怎樣的人”這種話題一直是別人的談資,更何況他三番四次到教室來找夏雲熙。
夏雲熙的臉上時不時地因為聽見這些話而泛起一絲紅暈。並不是惱羞成怒,而是害臊。
夏雲熙的腦海裏浮現出早上在執行部辦公室內的場景,一想起她低著頭幾乎整個人都靠在他胸膛上的狀態就不由得羞愧起來。
長長的銀發因為過分接近而在自己臉上舞動,癢癢的感覺和酸甜的情感太過鮮明,這種情緒不斷地在胸口湧動。
“雲熙?”
忽然被喊到名字,夏雲熙回過神來,露小曼正用好奇的語氣叫她的名字。
露小曼正打算問她一些關於今天早上的事,卻有另外的聲音在叫她。
“夏雲熙。”雪月正極為焦躁地叉著雙臂站在門口,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被他吸引了過去。
夏雲熙抓了抓頭發,雙手放在桌上,不禁哀歎道:又一個大麻煩來了!
“喂,夏雲熙,你不想見到我嗎?”雪月徑直走進教室,彎下腰湊近夏雲熙詢問著,然後他伸出手,一巴掌貼在夏雲熙光潔的額頭上。完全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做的夏雲熙張口結舌,隻能再次在心底哀叫,然後以平常人無法想象的力氣揮開頭上的那隻手。
她知道這種親密的舉動會帶來怎樣的**。
“沒有發燒呢!”雪月搖晃著被她打得有些發麻的右手,“那為什麽剛才會發呆啊?”
“雪月——”
夏雲熙咬牙切齒地吼了一聲,這句話讓原本吵鬧的教室一瞬間安靜得在地上掉一根針的聲音都能聽見。
“不要這樣,雲熙又和你不熟,你會讓女生們——”露小曼鼓起勇氣抓住雪月的手腕,想要把他從夏雲熙的身邊拖開一些。
“女生們怎麽樣?女人們就會玩一些小手段。”雪月露出天真卻邪魅的笑容,輕輕揮手擺脫了露小曼,說道。
“無所謂啊!如果有人敢招惹她的話,那麽就是跟我作對——”雪月冷酷地說著。這種形同挑釁的幼稚行為,讓一群人驚訝得停下了動作,也讓夏雲熙產生了頭疼得想要毆打這個幼稚的家夥的衝動。
這種為了夏雲熙而挑戰所有人的直白宣言讓現場一片啞然。夏雲熙頓時想起了雪見,他雖然也給夏雲熙解圍,但是並不會采用這種容易犯眾怒的方式。
怎麽又不由自主想起雪見呢?夏雲熙有些懊惱了。
“替我請假……”沉默許久之後,夏雲熙終於下定決心對露小曼說,然後她直接走向教室門口。
“啊……要上課了啊!你要去哪裏?”
夏雲熙並沒有回答,隻是對她點了點頭,然後直接衝出了教室。
身後爆發出唧唧喳喳的議論聲,她已經不想理會,隻想趕快離開現場。不知道雪月那小子還會做出什麽更出格的事情,被他這麽貿然地決定他們之間保護與被保護的關係並不是一件好事啊,以後自己的日子估計會更難過吧?夏雲熙一刻不停地跑著,腦子亂糟糟地想著目前的狀況。
02
不知道跑了多久,夏雲熙終於停下來,看著前方,那裏站立著一個身材高挑卻若有所思地盯住自己的金發少年。
這身影真是熟悉得讓人頭疼不已。夏雲熙有些想回頭走掉,但是一想到少年之前攻擊雪見時的速度,她又覺得這是毫無必要的一件事。
這時什麽東西“刷”地飛過麵前,在她身邊響起淩厲的風聲和石頭碎裂的聲音。她朝那邊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稍微退後一步,麵前又閃過某種東西,這一次直接劈在她的腳下。
青色的鋪路磚裂開長長的縫隙——碩大的圓形鱗片掉在上麵,看起來像一種暗器。
夏雲熙吸了一口氣,用極快的速度避開這些暗器,緊接著第三道聲音很快就破空而來。
她斜瞥了一眼,看見那個東西從自己身邊飛過,但是很奇怪,雖然明顯是在追蹤她,那暗器並沒有在她身上進行攻擊,隻是惡狠狠地插入地麵,告訴她如果被它打中的話,絕對不會是一件輕巧的事情。
瞬間她就明白了這個動作隻不過是雪月想要做某種事情的證據,沒有明顯的殺意,隻不過是想要阻攔或者恫嚇。
就在她做出這個結論的瞬間……
“你的速度比我想象的還要快得多。”麵前傳來低沉卻很清朗的雪月的聲音,夏雲熙睜大眼睛。
“眼鏡會幹擾你對距離的判斷……雖然它是沒有度數的。”雪月淡淡地說著,斜視夏雲熙略微驚訝的表情,然後他的手指在空中輕召了一下,地麵上插在石縫中的圓形鱗片化為煙霧,像沒有使用過一樣又回到了雪月手中。
“放心,並沒有在上麵放毒或者其他什麽……我本來也不是想要打中你。不過最近的事情真的讓我很煩惱啊!白施雨那家夥你已經見過了,他真的是一個很狡猾的家夥,不過就算安插了潮流那兩個笨蛋盯著本王子也是沒有用的……女人,你陷入了不得了的麻煩呢!”雪月瞥了一眼手裏的東西,毫不掩飾同情地說道。
“你想幹嗎?”夏雲熙平靜地站著,風吹動她的裙擺。
“與眾不同的女人。”少年的視線從夏雲熙身上移開,但很快又移了回來,似乎裏麵充滿了不解。
“我想和你聊聊……”少年淡淡地說,語氣裏有自己都沒有發現的猶豫和迷惑。
“什麽地方?”夏雲熙的坦然詢問,倒是讓少年露出一種稍微苦惱的表情。
“我在這裏的暫住所。”少年有些僵硬地對夏雲熙說,一邊說,一邊朝她走去。
聽見水壺燒開的“咕嘟”的聲音,夏雲熙睜開眼。
她躺在這張有些舒服的沙灘椅裏,似乎產生了一些睡意。倒是沒有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睡覺啊,看著天空中移動的雲朵,夏雲熙撐起身子,小心地坐得規規矩矩。但是很快她又軟下來,朝後慢慢地靠上椅背。
她歎口氣,眯起眼,看著在後麵衝泡著茶的金發少年,他正在朝透明的茶壺裏添加黃金色砂糖。
這和預料中的完全不一樣啊……夏雲熙仔細思考著現在的狀況。
他並沒有殺掉她的意思,雖然她並不是雪月必殺的對象,可是不管怎樣,她也算幹擾了他一開始的目標,結果現在竟變成了兩個人和諧地相處在瑞希學院雪月所住的別墅的客廳裏。
他有十足生氣的理由,比如自己贏過了他,現在他卻在給她泡一壺水果茶,這是怎樣奇妙的情形呢?不甘心、憤怒、狂妄自大、仇恨、冷酷以及幼稚,這些才是她熟悉的雪月。
他看起來和之前還真是大不相同呢。
這個穿著瑞希學院校服的少年端著托盤,動作標準地放下下午茶所要用到的東西——黃金色琉璃茶具,散發著甜蜜香味的水果茶以及形狀各異的漂亮餅幹。
“你到底想要幹什麽?”夏雲熙的語氣中帶著深深的疑惑。
“想和你聊一下而已。夏雲熙,關於我哥哥的那些事。”雪月在她身邊坐下來,稍微想了一下之後開口說道,“我有些討厭你總是和他牽扯在一起,你趕快從他身邊離開,不然,我就把你強製弄到我身邊來。我和他不同,我不會管你出醜和被別人怎麽看待……”
“我要是拒絕你呢?”夏雲熙冷笑著,抓起一塊曲奇啃了一口,然後喝下一口香甜可口、衝泡得剛剛好的水果茶。
感受到夏雲熙的不在乎後,少年有些嚴肅地說:“我不是開玩笑,這是我認真思考之後的決定。哥哥並不是適合你的人,至少他沒有保護你的能力。”
夏雲熙輕輕地握了一下拳頭,在空中舉起來,提醒他是被自己打敗了的人:“我怎麽沒有發現我需要你保護?”
“你並不喜歡表現得與眾不同吧……尤其是還要被人當做怪物。”少年淡然地喝著茶,說道。
夏雲熙有些語塞,這正好說中了她的死穴——被當成非人類的確是一件讓她不愉快的事。
“你居然敢威脅我?找死!”終於,夏雲熙在雪月頭上舉起了拳頭,然後“砰”的一聲砸在雪月的頭上,雪月發出淒慘的呻吟。
夏雲熙瞄了一眼因為受到重擊而雙手捧著腦袋的少年,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這個頑皮的雪月似乎越來越像一個孩子了。
03
比起被當做不是人的生物,還遭陷害和利用,夏雲熙更厭惡被威脅。
所以等到雙胞胎帶著白施雨,把雪月別墅的門用力推開的時候,看見的是夏雲熙在喝茶,而雪月則在極度不甘心地咬牙切齒。
被白施雨、雙胞胎兄弟帶走的時候,夏雲熙的心思還停留在下午跟雪月的交談中。
如果自己沒有這種一栗暴就能把他打趴下的能力的話,雪月這家夥應該也不會坐下來和自己交談的吧!夏雲熙回憶著當時的狀況。根據雪月的作風,應該會直接下命令強迫她遵守他的要求才對。
雪月的別墅和其它別墅完全不同,裏麵一片漆黑,任何家具都是這樣,但是所有的餐具都是琉璃製品。
黃金的琉璃,黃色的燈光以及黑色的房間、被褥、枕頭……完全不像是一個少年應該喜歡的風格。這沉重得無法化解的黑色與通透的琉璃之間的搭配,就像金發少年靈動鮮烈的外表與深沉鬱結的內在一樣,竟然出現在同樣的空間之內。據他說,這裏完全是根據他想要的效果裝修的。
雪月並沒有打算要對夏雲熙客氣,他之所以會衝出很好喝的水果茶,是母親從小教他的。
下午三點是喝茶和吃點心的時間,這種貴族習慣和他的粗魯凶暴仿佛是不兼容的,但是幹這些事的又分明是同一個人。
在那個下午茶的時間裏和那個別墅裏,少年和夏雲熙的對話隻能用詭譎來形容……
“你總是這樣真的不會精神分裂啊!”夏雲熙有些感慨地對麵前捧著腦袋不斷呻吟的少年說。
“我才不會呢——我並不是心機很深的人,不像哥哥那樣。”雪月有些粗魯地說著,手不斷捶打膝蓋,顯然她剛才敲他腦袋的動作讓他痛得不知道要如何發泄,連聲音都在顫抖。
雪月習慣了被人厭惡、憎恨,被人當做怪物和瘋子看待。就連他自己的父親都會對他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對情感的過度渴望表現到極致之後,效果是相反的。他太過渴望的東西反而距離他很遙遠,太過憎恨的其實是他內心喜歡的,關於這些他已經感到厭倦。自己想要的從來沒有得到過,以至於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對什麽感興趣,又到底想要獲取什麽。
雪月是一個迷失了自己的孩子。
但並不表示他失去了人魚應有的銳利感知。自從被夏雲熙毆飛之後,不,應該說是在還沒有被她一拳砸在臉上之前,雪月就注意到夏雲熙格外冷靜的表情,對這樣的夏雲熙,雪月不由得產生了某種期待。
雪月明明知道夏雲熙的身上帶著某種可能會引發自己失常的因素,但他還是無法控製地想要靠近她,這樣的情緒讓少年有些無奈。
“你哥哥並沒有心機深沉啊……當然,我說的是雪見,如果你是指白施雨的話,我會表示讚同的哦!”夏雲熙坦然地喝著茶,悠然地看著自己的指關節。
“喂!女人,我可不是來和你討論這個的。”雪月粗魯地看看周圍,不自覺地有些心虛。
“那你說就是啊!”夏雲熙擺擺柔軟嬌小的手指,“這個水果茶真的好喝,餅幹也很好吃。”
“謝謝你!”得到夏雲熙誇獎,雪月下意識地禮貌回應。
他當初的想法,是想把夏雲熙帶到這裏來,確定一下她和自己的哥哥之間是否發展到那種不可挽回的程度。由於聽說了早上的事情,內心急切想要把她拉攏過來,但是這種想法在這瞬間竟變得灰飛煙滅。
以腕力毆打自己的夏雲熙,明明曾經和自己站在敵對的位置,似乎也從來沒有流露過欣賞自己的情緒,就連替她解圍也似乎是被她當做麻煩一樣不屑一顧。這樣的夏雲熙,卻會因為一杯水果茶和幾塊餅幹對自己致謝。
對這樣的夏雲熙,少年的感覺是……看到了從來沒有看見過的景致,就像夜間曇花的綻放一樣稀有而美麗。
“為什麽謝我……”雪月死死地盯著一臉愉悅的夏雲熙,低聲地發問。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水果茶很好喝,餅幹的味道也很好,奶香濃鬱。”夏雲熙耐心地又說了一遍,此時才發現一直盯住自己的雪月,她忽然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表情好傻!”夏雲熙爆發出爽朗的笑聲。
雪月全身都縮了起來,手裏端著茶杯,一動不動簡直就像是一條金毛狗……大概是因為不曾有人這樣形容過他,呆呆愣愣卻充滿獸感的黃金瞳孔無可避免地給人這樣的感覺。
這樣的衝擊對於雪月而言,無異於大陸板塊產生了裂隙。在他過去的生活裏,不是被高高在上地供奉起來,就是被教育得尊貴矜持,對於普通人類的狀態和喜好,少年沒有很多的認知。
隻是在四歲之前,他始終認為雪見會是自己可以依靠的對象,但後來發現一切都不過是謊言。身份、地位、差異,這些東西與生俱來,他沒有辦法拒絕也無法撇開。
他做著自己的年紀所能做的幼稚的抗爭,他想要控製自己內心的黑暗,它卻無法避免地被放縱並且一天一天地擴大。每個人看見他都彬彬有禮,但是他能夠感覺到每一個人都在壓抑對他的厭惡。
就算一定要說的話,他也不會直接對雪見說明……大概始終是因為兩兄弟之間橫亙著無法回避的繼位問題吧!如果雪見對他或者他對雪見示好的話,似乎都會遭到更多的揣測和不安。
保持這樣的狀態就好了……在大西洋彼岸的加拿大,當雪月聽說存在著夏雲熙的時候,與其說內心是存在著對獲取夏雲熙能力的渴望,倒不如說是恐懼這個女孩出現之後會讓他現在擁有的一切也失去。
保持現在這個樣子就很好了,這是雪月對於目前的認知。然而,這是在夏雲熙對他道謝之前,從來沒有人會這樣簡單明了地對他表達情緒,即便是算得上一起長大的潮流兄弟也不能,白施雨更是不可能,雪見也一樣,而自從四歲的事情之後,雪見在麵對他的時候更多的是保持沉默。
每個人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態度,一直到夏雲熙說“水果茶很好喝,餅幹的味道也很好”。
“你不怕我對你做什麽嗎?”少年小心翼翼地問道,夏雲熙對自己的看法,不管怎麽想都不應該是有好感的。
“那也要你真的能對我做什麽我才應該害怕吧!”夏雲熙坦**地說著,因為自己勝券在握所以膽大包天,這讓她一直憋屈的內心非常痛快。
“我會生氣!”少年“咯吱咯吱”地磨著牙齒,但是他的確對她有些無可奈何。
“生氣啊!我要不要對你說‘我很害怕’呢?”夏雲熙雖然這麽說,但臉上完全沒有害怕的表情。
“是真的很好喝!你手藝不錯,即便不繼承王位,去開一家茶店應該也會有很好的生意!”
“開茶店……”雪月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麵,喝過自己泡的茶的大概隻有母親,所以他也是第一次得到外人的誇讚,感覺很特別呢。
成為親王或者國王,每個人都知道這會是他的未來……茶店老板?雪月眯著眼,在下午的陽光中看著夏雲熙。
房間被陽光照耀得有些金碧輝煌,貪吃地咬著最後一塊餅幹的夏雲熙,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夏雲熙看看雪月,漫不經心地說:“你打算做鸚鵡嗎?重複我說的話是不是很有意思?”
“才沒有。”雪月既憤懣又有一些啞然。
“沒有想過開店嗎?我說,雪月,人還是要自食其力最好啊!我上大學以後要學習服裝設計,嗯……做衣服的感覺讓人很愉快!”除了學習之外,大概做衣服是她最大的興趣,盡管到瑞希學院之後就因為事情蕪雜而被暫時放到一邊,但人總是要有點兒愛好和特長的。
“我們的對話好像很古怪。”雪月終於意識到症結所在。
“嗯,似乎你的確不是找我來說這個的。”夏雲熙拍拍手,從手指上抖落細碎的餅幹屑。即便是這樣的小動作,也讓雪月看得有些呆滯。
夏雲熙的一切,都像是閃閃發光的新大陸,消除了他內心無窮無盡的戾氣,相當玄妙地解除了他那種總是殺氣騰騰的狀態。
“我是說……白施雨那家夥貼的布告我看見了,這種事情你應該不會高興吧?”
“好奇怪!”夏雲熙斜視了一眼雪月,他臉上的戾氣似乎不見了很多,露出關心的情緒,“你和雪見果然是兄弟,對我的情緒似乎都很能把握。”
雪月皺起眉頭,對自己和雪見的相似心中有些計較,但更多的是為猜對了夏雲熙心中所想而喜悅。
“要說的話,的確是一點兒都不會高興……而且還有人總是因為這個來找我的麻煩。明明就不是我幹的事,為什麽要我來承擔啊——這種想法我也是會有的!”夏雲熙喝了一口茶,潤潤嘴唇。
“我來替你解決吧!反正那家夥也隻有餿點子而已。”雪月自告奮勇的樣子就像極度興奮的想要散步的幼犬,“我會打敗白施雨……”
“行了行了!”夏雲熙有些哭笑不得。他明明是個窮凶極惡的家夥,上次見麵還散發出不得了的殺氣,或者說,之前還在大肆使用力量毫不客氣地跟夏雲熙打招呼,這家夥不會是被她一個栗暴敲壞了大腦吧!
“除了打打殺殺之外你還會什麽?”夏雲熙狡猾地說。
“真是警惕……”雪月其實知道夏雲熙並不是會輕率采取行動的人,就憑她麵對欺負時的那些態度就能夠證明,本來是想趁機讓她成為自己身邊的人……
“打算按照白施雨的想法去做嗎?”雪月雖然對夏雲熙的看法已經改變,連相處都很詭異地變得很和睦,但並不表示他的鋒芒就此消失了。
“嗯……應該吧!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設這個局,但是似乎是有讓他擔心的理由的……”夏雲熙偏著頭,有些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對了,你對百草西夜了解嗎?雖然你肯定會阻撓白施雨做這件事,但是雪見似乎更加在意百草西夜。”
“噝——”雪月臉上出現嚴重不屑的神情,並且從口中發出“噝噝”聲。
“讓人惡心的家夥,連我都不如,至少如果我不開心的話,絕對不會一邊表麵上裝成是別人的朋友,一邊卻在暗地裏對別人做些上不了台麵的事情。”
“你這句話好像把白施雨一起罵進去了!”夏雲熙有些好笑地看著雪月。
“龍王子和小親王是很好的一對——如果他們一起玩不入流的詭計的話!”雪月的意思,竟好像他把別人弄得頭破血流反而是正義的一樣。
“你以為你比他們高貴多少啊!”夏雲熙正直地發出感慨,雪月想要反抗,卻看見夏雲熙的手指在陽光中閃閃發亮。
她的瞳孔中有一種紅色的光芒,非常熾熱難當,第一次被她打的時候,他就知道那是她生氣了的表現。
他很知趣地住了嘴,不管恢複能力有多麽強大,人魚也是會感覺疼痛的,當然,也會被敲得滿頭包。
“打架是讓人惡心的興趣,記得哦!”不知不覺地就端出姐姐的架勢,夏雲熙並沒有覺得對方是自己的同齡人。就像雪月說的那樣,他和白施雨以及百草西夜這樣的人相比的話,其實要純粹許多。
“明明你自己也在揍人,還摔凳子。”雪月反抗道。
“你不覺得你真的很欠揍嗎?小子。”夏雲熙自然地說著,似乎已經把對方當做普通的同學或朋友來看待。而這對於雪月而言,卻是嶄新的體驗。
他並沒有生氣,反而撲哧一笑……想要揍自己的人世上很多吧,不過會說出來的,大概隻有夏雲熙一個人而已。
氣氛相當的融洽,雪月站起來,重新衝了一壺茶又端回來。他雖然沒有說更多,這個動作卻表示了他希望時間能夠延長下去。
“其實啊!”夏雲熙左右看看這間黑色的屋子,心想這樣令人壓抑的顏色,壓抑的雪月,這些年的歲月裏唯一能夠依靠的隻有自己力量的強大,他到底是怎麽生活的呢……一想到這裏,夏雲熙就有些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吐露出來。
“嗯?”有些迷惑地看著夏雲熙,金發少年的心現在無比安靜,他很喜歡聽她說話,聽她用那種淡淡的、柔軟卻帶著韌性的聲音告訴他一些他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
“雪月,雪見很擔心你呢!”夏雲熙說,“他很在乎你這個弟弟。”
夏雲熙和雪月談到這裏,她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夠多了。
白施雨他們大概不會想到雪月出現那種咬牙切齒的表情是因為自己的這句話吧!雖然那孩子明明露出了發怒的表情,隻是捧著茶杯的時候看見自己的手指頭搖搖晃晃而沒有發作出來而已。
但是雪月生氣的理由絕不是其他人想的那樣……準確說起來應該是被隱瞞之後的不快吧!比如,其實自己一直很介意的哥哥原來也是介意自己的……
走在白施雨和雙胞胎中間,雖然樹木還是一樣光禿禿,灰色的走道在夕陽餘光下反而顯得亮閃閃的格外漂亮。
夏雲熙覺得心情舒暢了不少呢!
難怪那些歐洲人會這麽重視下午茶,這相對於正餐而言,更像是一頓心靈雞湯,雖然做湯的那個人看起來完全不像做湯的人,但是他們的談話意外地讓人覺得很有成就感。
人魚什麽的,其實也不過就是個年齡相當的孩子,想到這一點似乎也就能輕鬆起來了。但是白施雨沒有這麽輕鬆,他十分介意剛才那兩個人在雪月的別墅中發生了什麽。
04
“剛才……雪月沒有對您無禮吧?”白施雨慢慢地走在夏雲熙的身邊問。走道一直延伸出去,竟然一眼看不到邊際,不由讓人再次感歎瑞希學院龐大的占地麵積。
一路走來,蕭索但並不十分冷清的校園裏還有不少在進行社團活動的學生們。以人魚的資金建立的獨一無二的人魚學校,雖然叫瑞希學院,卻始終有一股細膩的味道,不知道龍族的學院又會是什麽樣的風格。
世界早就變化了嘛……非人類和人類也都變化了。看著在操場上奔跑的足球社的成員,這些充滿衝勁的男孩們讓夏雲熙對這樣的場景竟然產生了一種喟歎。
“沒有……他也不過是我的同齡人罷了。”夏雲熙輕聲歎息。
“雪月並不是平常人,而是被寄予厚望的王國第二繼承人。雖然他是有一些瘋癲,甚至會襲擊王子殿下,但是他畢竟不是尋常的少年——對於這一點,我想你心裏還是有數的。”
夏雲熙停住腳步,站在籃球場的門邊,目光盯著白施雨,一直到白施雨也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她才開口說話。“我知道這句話我似乎沒有立場,”她再度歎息,聳了一下因為最近事情太多而總是有些疲憊的肩膀,“不過作為被卷入事件的人類而言,我似乎比你要知道得多一些。不,應該說,身在其中說不定是看不清楚事情的根本理由。你應該從來都沒有認真了解過雪見和雪月他們的想法吧……所以才會搞出那張布告……雖然我和他們兩個人都說過,我會參加那個比賽,但是理由並不是屈服於你的決定。”
夏雲熙說的話聽起來很尋常,甚至還有一點淡淡的抱歉的語氣,後麵隱藏的卻是一種戳穿真相的淡漠——當然她闡述的也正是這樣淡漠的理由。
想要她按照他設計的成為人魚的王子妃,讓夏雲熙遵從這些去做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夏雲熙揭開了他自以為是的那張幕布。
白施雨在心底感歎這真是一個十分厲害的女孩兒。
“我的確不是很了解,然而在我的立場上,似乎並不需要了解。”
“是啊。”夏雲熙點點頭,白施雨無奈地不再進行說明。在這件事的處置上他更在乎的不是情感而是責任,夏雲熙很輕易地就知道了他才是真正的冷酷,盡管他是為了人魚族或者雪見著想。
夏雲熙的話是如此尖銳地刺入他的心口。白施雨不得不坦然地接受了夏雲熙的那句評價,一直光彩奪目的臉上閃過一絲惆悵。
“你不喜歡我吧……”
美麗的少年眯著眼和夏雲熙在校園中遊**,當然,帶著雙胞胎兄弟兩隻“尾巴”。這種天氣裏連動作和腳步都會受到影響,變得冰冷而蕭索。
“對於你?應該是談不上喜歡的,不過反正和我有‘約定之吻’的人是雪見,現在成為朋友的則是雪月,因此我似乎也不是很需要顧慮你的想法,就像你不用顧慮他們的想法一樣。”
夏雲熙笑笑,在分岔路口走向自己的宿舍時這樣說:“不過雖然你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但是你畢竟也不過是差不多年紀的人……否定自己這麽有趣嗎?”
“呃……”
“再見啦!”
少年茫然地看著遠去的嬌小的身影,她細小但堅定的腳步也越來越遠。白施雨終於回過神來。
並沒有人問過自己的心情……不管是什麽時候,在人魚王國的下一代中,自己都是主導人之一,聰敏、善於交際和成熟是所有人對自己的評價。然而,並沒有人在乎表麵下的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人吧!
少年猛地轉過身。
夏雲熙應該已經相當地反感自己了,不管是誰,麵對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都會有火氣。他似乎已經徹底地被她討厭了。
如果她沒有問過這個問題的話,他做一切都是那麽的坦然,有著完美的理由和借口,但是因為她的幾句話,一種挫敗的感覺油然而生。
白施雨忽然有一些慌亂,這種感覺他不曾有過——盡管同時從心底升起的,還有一種淡然的惆悵和痛楚。
少年啊……原來自己的年紀,在人類這裏,還是一個孩子嗎?
05
夏雲熙一個人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宿舍。一陣風吹了過去,樹葉在地麵上打著旋兒轉了出去。正如自己所料,對於周遭環境的敏感,已經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步。不僅如此,她甚至能夠從氣流中感覺到到底是誰來到了自己的身邊。
她一邊走著一邊慢慢地等待那個人露出形跡,他應該是忍不住的。
雪月頂著變裝後的黑發,旋風一樣忽然出現在她的麵前。
“我是來說一句話的。”少年的頭擰向一旁,擺出一種不屑一顧的姿態,但是他的目光分明從眼角朝向夏雲熙直射過來。
“嗯……我也覺得你應該有話要跟我說才對。”夏雲熙有些了然地點頭,完全沒有驚訝的神情,反而是少年有一絲別扭的感覺。
“女人……需要的話,我會為你而戰。”
夏雲熙被這句話嚇了一跳,原本有些懶散拖遝的身體猛地挺直,耳朵轉向少年的方向。
“呃……有些突然。”她本來以為他是過來說關於雪見的事。
“我不會說第二遍的,我不是哥哥。”雪月有些生氣地說著。
“風很大啊!聽不大清楚。”夏雲熙舔著嘴唇,露出歉意的笑容。
“你這個女人……”
“不要叫我‘女人’,才十幾歲就被你叫這麽老以後怎麽辦。”
“渾蛋,不然要叫你什麽?”
“就叫夏雲熙吧!你要叫我雲熙小姐也是可以的……不然,夏小姐?”夏雲熙的笑容有些得寸進尺的味道。
“想得美,夏雲熙……”少年毫不猶豫地就進了圈套。
“叫了名字就是朋友啦!以後不要隨便對你哥哥出手,我說他介意你,並不是假話。”夏雲熙的樣子一本正經,少年看看她,並不敢輕易挑釁那種可怕的力道,隻是不滿地在鼻腔裏“哼”了一聲。
“真是一點兒都不老實,這孩子怎麽辦啊!”
“我明明和你一樣大,不要叫我孩子。”少年有些忍無可忍。
“是嗎?我怎麽沒有發現呢?你這樣的情況大概就叫做人大鬼小吧!”夏雲熙的刻薄和銳利從來沒有在雪月麵前有過絲毫的放鬆,這讓少年的怒火不斷膨脹。
“我才不是你的朋友——”少年氣悶地說著,瞳孔閃過黃金色的光芒,“我隻是想還你的人情。”
“關於什麽的人情呀!”夏雲熙看似無知天真地笑著,少年卻看見眼鏡後麵閃爍不已的狡黠得像狐狸一樣的光芒。
“自然是哥哥的……嗯——”少年終於轉身,選擇迅速地從夏雲熙身邊離開。他想,在某種意義上,這個女人實在是越來越可怕了。
明明自己就不是話多並且好脾氣的人,在她麵前卻想要一說再說。少年氣惱地想著,這個女人不僅凶暴而且口齒伶俐,其實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幫助吧!不僅如此,就算是龍王子在她麵前應該也不過是小問題而已。
明明是想要從哥哥那裏奪走這個女人的自己,現在卻變成她口中的朋友,這件事簡直是傻透了,即便是放在自己經過的人生曆程裏來看,也是代表性的傻事。搖晃著腦袋,少年終於在一叢冬青前放緩腳步。
但是……似乎……那女人在白施雨麵前說起自己是她的朋友的時候,那種篤定的語氣,聽起來讓人覺得十分舒服。
少年眯起眼,對自己內心不斷翻覆的情緒有了一點點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