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變成我,你開心嗎

客廳裏,麵對阿姨,我雙手把那三千塊錢遞上去,說:“阿姨,這是我預交的生活費,雖然有點少,但是我以後會努力賺錢,再多交一些給您。”

阿姨驚訝地問:“你哪裏來的這麽多錢?”

我不能告訴她,這些錢是我偷了自己的銀行卡取出來的。

阿姨見我不說話,於是說:“不用啦,你先留著自己用。再說了,生活費用不了這麽多啦!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就給我五百吧,五百已經綽綽有餘了哦!而且你吃得又不多。”

她說著,笑眯眯地抽出五百塊錢來。

我抿緊了唇,感動地望著她,用力地說:“阿姨,您放心,等我長大了,我一定會報答您的。”

一旁,千流勝眼神奇怪地看著我,我回頭看他。

他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真奇怪,他剛剛是在看我嗎?

夏天的夜晚似乎很漫長,我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裏我又回到了薇涼的記憶裏。

那是薇涼小學的時候,那是她第一天進我們家,她笑得很開心,因為她終於擁有了一個家。我看見小時候的我拉著薇涼的手,指著自己房裏的東西跟她說:“薇涼,這裏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也是你的。從今往後,我的東西就是你的,我們要做最好的朋友。”

小薇涼感動地望著我,用力地點頭,握著我的手說:“我們要做最好的朋友,永遠。”

我以旁觀者的身份看著這一幕,心裏很不是滋味。

小時候的我們是那樣天真美好,那時候的薇涼是那樣簡單快樂,誰會想到,兩個從小就發誓要做一輩子好朋友的人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這樣美好的過去,在我看來是沉重的。我不忍再看,扭頭想要離開,可是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我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道可以去哪裏。

這時,身後傳來媽媽的聲音。

“薇涼,你要記住,你是恩希撿回來的,所以你要知恩圖報,要好好地對恩希,絕對不可以讓她受傷。”

媽媽怎麽可以這樣說?

我猛然回頭,看見身後小薇涼乖巧地點頭,說:“薇涼明白。”

媽媽笑著拍了拍薇涼的頭,轉身離開。我呆呆地望著薇涼,不知道媽媽竟然會跟那麽小的薇涼說這樣的話。

薇涼是我的姐姐,才不是什麽被撿回來的孩子。

突然畫麵一閃,我站在一條小街上,幼小的我背著書包被一隻狗追得哇哇大哭。

我被追到了巷子裏,那隻狗咆哮著步步逼近。我嚇得哇哇哭起來,蜷縮在角落裏,害怕得瑟瑟發抖。

這時,小薇涼衝了出來,她像一個英勇的騎士,揮舞著書包尖叫著,那隻凶猛的狗也被她嚇到了,然後跳起來衝薇涼咆哮。

薇涼擋在我麵前,大狗衝過來,一口狠狠地咬在薇涼身上。

薇涼慘叫一聲,稚嫩的聲音刺痛了我的心房。被她保護在身後的我衝出來,哭著揮舞著書包趕走大狗,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上,摔傷了膝蓋。我們倆哇哇大哭著,直到路過的人發現了我們,把我們送到了醫院。

這件事我一直記得,是薇涼救了我。那時候我們是那樣簡單,一心想要對方好。可是現在,我們卻一心想要對方不好。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小時候我們那樣美好,長大後卻變得這樣可怕?

是因為長大後人總是會改變嗎?

如果這就是長大,我寧願永遠不要長大。

結束吧,這樣的夢境結束吧,我再也不想看見這樣的畫麵。從前越是美好,現在的我就越是難受。

我掙紮著想要從夢裏醒來,可是這個夢還沒有結束,我眼前的畫麵一變。

我站在了醫院裏,看見小時候的我和小薇涼躺在病**。

我的膝蓋被包了厚厚的紗布,薇涼的大腿被狗撕裂了。她被推到手術室,剛剛縫完針出來,她蒼白的臉上滿是汗水。

“薇涼。”小小的我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噙著淚水喊。

薇涼虛弱地睜開眼睛,望著我問:“恩希,你沒事吧?”

小小的我拚命地搖頭,哭著說:“薇涼,你被咬傷了。”

“我沒事,不要哭。”小薇涼笑著抹掉我掉下來的眼淚,她的樣子就像是我的親姐姐一樣。

這時,媽媽衝了進來。

看見薇涼,她不分青紅皂白地撲過去,抓住薇涼怒吼:“薇涼,你是怎麽搞的?我跟你說過多少次,讓你保護好恩希,為什麽她被狗咬了?要是我女兒有什麽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小薇涼怔怔地望著媽媽,接著紅了眼眶,可是她倔強地抿緊了唇,看著媽媽的眼裏充滿了憤怒。

“媽媽,被咬傷的是薇涼……”小小的我扯著媽媽的衣服說。

媽媽扭頭看見平安無事的我,立刻鬆了一口氣,丟開薇涼抱住我,焦急地問:“寶貝,你沒事吧?你還好嗎?”

媽媽把我當成手心裏的寶,那樣重視我,可是對薇涼是那樣視而不見。

我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幕,看見薇涼稚嫩的臉上浮現出憤怒。她清澈的眼裏滿是絕望,望著被媽媽抱在懷裏的我,抬手遮住了眼睛,不忍再看下去。

我的世界於是變成了一片漆黑,我聽見薇涼蒼涼的聲音響起。

她說:“什麽也沒有改變,薇涼,你始終是一個人。”

那是她對自己說的話,那是從她的心髒裏溢出的悲傷。

我沉默著說不出話來,我以為她是快樂的,我以為我們對她是公平的,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媽媽從小就是這樣對待她的。

我和爸爸都忽視了她的內心。

她保留的這些記憶我從來沒有見過,因為那時候的我太小了,無法察覺到這些東西,可是現在當我察覺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我一直在問自己,薇涼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為什麽要恨我?我捫心自問對她很好,可是我不知道,她從來都是這樣難過。

每一個孩子都是上帝最珍貴的禮物,都應該被妥善珍藏,可是薇涼沒有這樣的機會。她甚至享受不到這個社會的溫暖。

她一直被忽視,被欺負,即使是遇到了我,來到了我們家,她的命運依舊沒有改變。這一切都是因為媽媽的偏心。

作為一個母親,媽媽疼愛自己的孩子這是天性,她的疼愛卻傷害了另外一個孩子。

她毫不在意薇涼,她隻知道薇涼是被收養的孤兒,可是她忘記了,薇涼也是一個孩子。

瓷器摔碎了可以粘起來,可是孩子的心被摔碎了,又該怎麽辦?

我曾經怒問薇涼為什麽要那樣對我,可是現在我再也沒有勇氣問出來了。我想她會變成那樣,媽媽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從夢裏醒來時天已經亮了,我的耳鬢冰涼,被淚水打濕了,我坐起來,想到夢裏的薇涼我的心突然就疼了,淚水倉皇溢出。

對不起,薇涼。

我不知道她的曾經過得那樣艱難,我不知道她的童年過得那樣悲傷,我不知道在她最需要溫暖的時候,我不曾對她伸出手。

我不知道在她最相信我可以溫暖她的時候,媽媽卻讓她跌入了冰窟地獄。

早早地起床洗漱,等千流勝起來後,我和他背著書包上學去。

坐在公交車上,千流勝坐在我身旁,他眼神複雜地看著我,最後終於忍不住問:“薇涼,你怎麽知道密碼的?”

“啊?”我沒有反應過來,不解地問,頓了頓,想起他指的是銀行卡的事情,於是說,“我說過啊,我就是金恩希,那張卡是媽媽專門為我辦的,一直都是我自己保管的。所以,我的銀行卡,密碼我當然知道啊。”

千流勝眼神複雜地望著我,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我和千流勝在學校門口下車,往學校裏走去。

這時,校門口一輛黑色的轎車鳴著喇叭開過來,薇涼坐在車內,看著我和千流勝。

我停下來,眼神複雜地望著薇涼。

現在望著坐在轎車裏的薇涼,我突然不那麽恨她了,有一句話我想問她:“薇涼,變成我,你開心嗎?”

薇涼從車內走出來,她冷漠地看我一眼,然後像個驕傲的公主一般昂首走進學校裏去。

什麽時候我和薇涼走到了這般境地?

我們像陌路人,更像仇人,相互傷害,相互憎恨。

曾經的我們甚至發誓,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這樣想著,我心裏一陣悲涼,抬腳往二年級的教室走去。

作為一個一年級的新生,我變成了薇涼,我雖然繼承了薇涼的身體和薇涼遺留下來的各種負麵影響,可是,我沒有繼承她的頭腦。

很顯然,我沒有薇涼聰明。

英語課上,老師點我起來朗讀一段句子。望著那些由A、B、C、D等26個字母組成的單詞和句子,我能夠認識和理解的真是少之又少。在別人眼裏的簡單句子,我卻念得結結巴巴。

我漲紅了臉,腦袋裏快熱成糨糊了。

“The,The...”

呃,後麵的那個單詞念什麽?

我不會念啊。

老師的眉頭皺得越來越厲害了,狐疑地看著我,最後說:“好了,薇涼,你坐下吧,我們請另外一位同學來念吧。有誰會念這一部分的?請舉手。”

我坐下來,班級裏大家齊刷刷地舉手。

我的同桌幸災樂禍地笑著,望著我說:“薇涼,你怎麽回事?這麽簡單的句子都不會念,你以前英語不是很好的嗎?”

我後麵的同學善解人意地說:“她出車禍了,把腦子撞壞了,所以不會念啦。你沒發現她最近很白癡嗎?什麽題都不會做!”

“哦,原來智商這種東西也是可以撞壞的嗎?”我的同桌問。

我窘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拜托,我隻是個一年級的新生,這些東西我怎麽會念?那些單詞它們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它們啊。

所以,對我來說,以薇涼的身份在二年級學習實在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放學鈴聲響起時,我有種被解放了的感覺,飛快地衝出教室。

我興衝衝地跑到千流勝的教室門口等他,千流勝和鋼牙學姐走出來。

見到我,鋼牙學姐齜牙說:“你可真是陰魂不散啊!雖然說你現在是住在千流勝家裏,但是拜托你不要老是這麽不自覺好不好?你又不是不認識路,自己回家啊,幹嗎老是纏著千流勝啊?”

我反駁道:“你又不是千流勝的忠犬,幹嗎老是纏著千流勝啊?在說別人的時候,拜托學姐你也看一看自己吧,你還不是和我一樣?”

“啊呀,臭丫頭,你居然敢頂嘴,你活膩了吧?”鋼牙學姐凶巴巴地叫起來。

我衝她做了一個鬼臉。

哼,她每次都這樣凶巴巴地嚇唬我,最後呢?還不是沒事。

“千流勝,拜托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我用祈求的眼神望著千流勝說。

“不要,千流勝,不要答應她,肯定不是什麽好事。”鋼牙學姐擋在千流勝麵前說。

真想把鋼牙學姐這張大餅臉給貼在牆上,她幹嗎老是和我作對啊?

我是金恩希的時候,她纏著我不放,現在我變成了薇涼她還是針對我,這家夥是我上輩子的頭號敵人,對吧?

千流勝推開鋼牙學姐,問:“你要我幫你做什麽?”

我立即笑嘻嘻地說:“拜托你幫我去醫院探望一個人好不好?”

鋼牙學姐立刻豎起了耳朵,問:“去醫院?探望誰?”

我說:“我爸爸。”

鋼牙學姐立刻說:“你不是孤兒嗎?你哪裏來的爸爸?”

誰給我一個蒼蠅拍?

我要把這個蒼蠅一樣的鋼牙學姐拍下來,讓她閉嘴。

千流勝問:“你是說金恩希的爸爸?”

我用力地點頭,懇求道:“拜托你幫我去醫院看一看他好不好?媽媽說爸爸一直昏迷不醒,我好想爸爸,你幫我去看一下他,看看他怎麽樣好不好?”

鋼牙學姐立刻說:“不好,要看你為什麽自己不去看?”

拜托,要是我能夠自己去,我肯定自己去了。因為我欠了醫院的醫療費,我可是偷偷跑出來的。要是被醫院的人看見了我,我一定會被扣在醫院的。

雖然拖欠醫療費是很不道德的,但是我現在窮得朝不保夕,對不起了,等我以後有了錢,我一定會還給他們的。

可是這些事情我不能告訴千流勝他們,特別是鋼牙學姐。她一定會一驚一乍地把事情都抖出去,說不定她會特地跑到醫院裏去告訴他們我在學校吧。

不行,堅決不能告訴他們。

“拜托了,千流勝!我不能去醫院,你幫我去探望一下我爸爸好不好?我真的很擔心他啊!”我哀求著說道。

千流勝好心地回答道:“好吧,反正也隻是去看一下,走吧。”

鋼牙學姐不開心地叫起來,跟在千流勝屁股後一邊走一邊說:“千流勝,你幹嗎老是幫這家夥的忙啊?以前你總是幫金恩希,現在總是幫這家夥,為什麽啊?”

千流勝沒有回答,我們三個一路吵著往醫院裏走去。

一路上鋼牙學姐不斷地找我的茬,就像動畫片裏的湯姆貓老是找傑瑞鼠的麻煩一樣。

不一會兒,我們來到醫院附近。

千流勝和鋼牙學姐去醫院裏探望我爸爸,我在路邊焦急地眺望著裏麵。

不知過了多久,我仿佛等待了幾個世紀,終於,千流勝和鋼牙學姐回來了。

“怎麽樣?我爸爸怎麽樣了?”我立刻跑過去,焦急地抓住千流勝問。

鋼牙學姐糾正我說:“不是你爸爸,是金恩希的爸爸。那位大叔的情況很不好,我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有可能成為植物人,永遠無法蘇醒。”

“什麽?”

我驚呆了,一瞬間感覺天空都變成了灰色。

我的爸爸變成了植物人?

再也無法蘇醒了?

不,不可能!

薇涼和爸爸同樣坐在車裏,可是她隻是在**躺了三個月,雖然靈魂變成了我的,可是她的身體可以說是毫發無損,完全沒有什麽問題,為什麽爸爸卻會醒不過來?

千流勝解釋道:“醫生說,因為發生車禍的時候金董事長保護了你,把你護在了身體下,所以你沒事。可是他頭部受傷很嚴重,醫生說能夠活下來已經是奇跡了,能不能醒過來希望非常渺茫,也許他就那樣一輩子躺在**了。”

不可能,爸爸不能一直躺在**,爸爸不能變成植物人!

他說過,等我十八歲生日的時候,要給我舉辦一個超級盛大的成人禮的。

他還說過,等我寒假的時候,要帶我去日本泡溫泉的。

他更是答應過我,要一輩子都好好保護我的。

“不可能,我爸爸怎麽會醒不過來?我和薇涼都醒了,為什麽他卻醒不過來?”我不相信地大聲叫起來,眼淚洶湧地湧出來,止不住地往下掉。

鋼牙學姐一臉奇怪地瞪著我說:“薇涼,你很奇怪呀,你哭什麽哭?那是金恩希的爸爸,又不是你爸爸,你幹嗎這麽激動?”

千流勝安慰我說:“你先不要激動,醫生說了,如果運氣好的話,也是有可能醒過來的。”

“為什麽?為什麽爸爸要救薇涼?”我哭著握緊了拳頭,一股怒火在我心裏“噌噌噌”地燃燒起來。

如果不是薇涼執意要走,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她,爸爸就不會躺在病**醒不來。

這一切都是因為薇涼!

可是現在她霸占了我的身體,享受著我的生活,還過得那麽理所當然,怡然自得。

我可以原諒她對我的傷害,我也可以原諒她霸占了我的身體,我甚至願意永遠地和她交換身體,可是能不能把爸爸還給我?

“我恨薇涼,我恨薇涼!”我憤恨地叫起來。

憤怒衝昏了我的頭腦,我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腦袋,虐待自己的身體,因為這個腦袋是屬於薇涼的,這個身體是屬於薇涼的。

“住手。”千流勝抓住我的手,緊鎖著眉頭眼神複雜地望著我,說,“你冷靜點兒,他會醒過來的。”

鋼牙學姐被我嚇了一跳,跟看怪物一樣地瞪著我,說:“你沒事吧,薇涼?你幹嗎要恨自己啊?幹嗎要打自己啊?你真奇怪。”

她永遠不會明白我此刻的心情!

因為,我不是薇涼,我是金恩希,我才是爸爸的孩子啊。

“金董事長之所以會救你,是因為愛你,即使你隻是他們家收養的孩子。他待你如同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你覺得他看見你這個樣子會開心嗎?如果現在躺在**昏迷不醒的是你,你覺得他會安心嗎?”千流勝似乎看穿了什麽,在我耳邊說道。

他的一席話讓我冷靜下來。

我哭著,頹然跪倒在地上。爸爸疼愛薇涼我知道,他和媽媽不同,他是真心把薇涼當成親生女兒對待,可是薇涼呢?

她的記憶裏殘留的都是媽媽對她的傷害,可是爸爸給她的溫暖,她為什麽沒有收到?

就算全世界都遺棄了她,我和爸爸也沒有遺棄她啊!

我們沒有傷害她,她卻害得最愛她的人受這樣重的傷。

我到底應該說她是一個可憐的人還是一個可恨的人?

最後,我和千流勝、鋼牙學姐一起離開醫院,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分岔路口,我們和鋼牙學姐分開。

我和千流勝回到家裏,才打開門,屋內立刻傳來一個叫囂的聲音,是我媽媽。

“你們不要多說了,我要見薇涼,讓她出來。”媽媽生氣地大聲叫道。

“媽媽?”我驚喜地喊著,急忙走進屋去。

媽媽是不是相信我了?

她是不是來接我回去了?

果然,屋子裏媽媽坐在那裏。

聽見我的聲音,她立刻扭頭看過來,可是,還沒等我開口,她就起身大步走過來,表情憤怒地看著我,問:“薇涼,我問你,你昨天是不是偷偷跑到我們家去,偷走了恩希的銀行卡?”

什麽?

媽媽怎麽會知道我回去偷了銀行卡?

阿姨在一旁說:“請不要血口噴人,薇涼怎麽會做那種事情?”

媽媽冷哼一聲,抬頭看我身後的千流勝,說:“還有你,千流勝!昨天你是在我們家門口給她把風吧?你們到底是怎麽跑到我家去的?”說著她又低頭看我,說,“薇涼,我真沒想到,你居然偷走了恩希的銀行卡,你實在是太可惡了。”

“媽媽,我才是恩希啊。”我難過地喊,可是她的眼裏隻有憤怒。

“閉嘴,我不是你媽媽,把銀行卡交出來。”媽媽毫不客氣地伸手對我說。

我不能交出銀行卡,交出了銀行卡,我就真的是一無所有了。薇涼霸占了我的身體,我無家可歸,交出了銀行卡我就連學費也沒有了。

而且,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

阿姨皺眉說:“恩希媽媽,你不要胡說八道,薇涼沒有拿你們家的東西,你不要在這裏胡鬧。”

媽媽於是從包包裏抽出一張照片來,丟在茶幾上,說:“看清楚,這是我從監控錄像裏調出來的,薇涼偷偷跑進我家的照片。昨天晚上我收到銀行的短信,說恩希的銀行卡被人取走了三千塊錢,我還納悶恩希怎麽會從那張卡上取這麽多錢,她從來都不缺錢。結果今天我問過恩希,恩希說她沒有取錢,然後我們才發現恩希的銀行卡不見了。薇涼,你還想狡辯嗎?”

看著茶幾上的照片,我百口莫辯。

阿姨驚訝地拿起照片,不敢相信地看我,驚愕地問:“薇涼,這是真的嗎?”

我難過地對媽媽說:“媽媽,我才是恩希。這個錢也是你給我的啊!你帶我去辦銀行卡,讓我把每年多餘的零用錢和壓歲錢存下來的,說給我長大以後再用。媽媽,你不記得了嗎?這些錢本來就是我的,我才是恩希啊!媽媽,你怎麽就是不肯相信我呢?我和薇涼的身體交換了,家裏的那個才是真正的薇涼啊!”

媽媽聽到我的話,頓了頓,可是,隨即甩甩頭,毫不客氣地說:“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種鬼話嗎?你這家夥從小就喜歡說謊,還偷別人東西,把銀行卡還給我,否則我就把你送到警察局去。”

說著,她抓起我的手腕,凶狠地拉住我。

“媽媽,我是你的女兒啊,就算容貌改變了,身形改變了,可是我的靈魂沒有改變啊!我是你的女兒啊,媽媽,為什麽你認不出來呢?”我難過地掙紮著大聲說。

不是說母女心連心的嗎?

不是說母女之間是有心靈感應的嗎?

為什麽媽媽認不出我就是金恩希呢?

媽媽停下來,皺著眉頭望著我,她的眼裏閃過一絲困惑,可是馬上又消失不見。

她說:“你休想迷惑我,把銀行卡交出來,你這個小偷,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相信你的。”

“媽媽,因為你對薇涼一直有偏見,所以你隻是看著她的臉就選擇不相信她。如果和我交換身體的不是薇涼,是別人,你會不會冷靜地思考一下?家裏的那個恩希,你難道就沒有察覺到她和從前有什麽不同嗎?媽媽,自從薇涼住進我們家,你一直把她當用人在使喚,你沒有把她當我們的家人。還記得小時候薇涼為了救我被狗咬傷的事情嗎?那個時候被咬傷的是薇涼,可是你連一句關心的話也沒有,還怒問她為什麽沒有保護好我。為什麽事到如今,你還是沒有反省?你對薇涼的偏見還是沒有消除?”我大聲一口氣把心裏憋著的話說出來,這是我想跟媽媽說的話。

我知道現在的我是薇涼,我沒有權利說這些話,可是,媽媽應該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媽媽呆住了,怔怔地望著我,緊抓著我的手微微鬆了鬆,卻固執地說:“你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恩希對你那麽好,你照顧她是應該的。”

“媽媽,沒有人天生就有義務去照顧誰。我把薇涼帶回家是希望給她一個溫暖的家,我是把她當親人一樣對待。我帶回家的不是一個奴隸,不是一個傀儡,她也有感情。她和我一般大,我不奢求你能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對待,隻希望你能把她當一個孩子對待,不要傷害她。薇涼會變成現在這樣,你也有責任。”我很直白地指出了媽媽的不是。

“你到底在說些什麽?不要冒充恩希的口氣說話,你不配,你是薇涼,不要冒充恩希。”媽媽生氣地說,她無法接受我用金恩希的口吻和她說話。

我繼續說著:“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薇涼交換了身體。可是正因為身體的交換我才發現原來媽媽曾經對她的傷害是那樣大。我才明白她為什麽會變成那樣。我不是為自己辯解,我隻是希望媽媽你知道,你曾經傷害了一個孩子的心。”

“夠了。”這時,門外傳來薇涼的聲音。

我扭頭看去,門口薇涼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

燈光下,她站在門口,紅著眼眶望著我們,她的影子被拖得很長很長。

她大步走到我麵前來,對媽媽說:“銀行卡是我給她的,媽媽,讓她拿走吧。”

“什麽?你為什麽要把銀行卡給她?”媽媽驚愕地問。

薇涼不耐煩地吼一聲:“我的事不用你管,我的銀行卡我願意給誰就給誰。”

媽媽被她吼得愣住,尷尬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從前的我可是從來沒有這樣吼過我媽媽。

“薇涼,你閉嘴,你既然要繼承我的身份,就要好好對待我的父母。”我生氣地說。

我可以接受薇涼對我的傷害,可是我不能容忍她對我母親不敬。

也許她的確做過許多錯事,可是她是我的母親,孩子保護母親就像母親保護孩子一樣,這是天性。

薇涼盯著我,冷笑一聲說:“不要以為你剛剛說了那些話我就會被你感動了,你死心吧!不管你做什麽,你說什麽,我都不會退步,我是金恩希,你是薇涼,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說著她扭頭挽住媽媽,說,“還有,你記住,這是我的媽媽,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跟你沒關係。”

說著,她拽著媽媽轉身就走。

“媽媽。”我焦急地喊一聲,媽媽緊鎖著眉頭回頭看我,又扭頭看看身邊的那個人。

不一樣的容顏,不一樣的靈魂,誰才能發現,我和薇涼早已改變?

我跑到門口看著被薇涼拖走的媽媽,千流勝走到我身旁,問:“你沒事吧?”

我沉默地望著遠去的薇涼和媽媽,心裏千頭萬緒。

晚上,我坐在房間裏,看著屋子裏堆滿的東西,那都是屬於薇涼的。從今往後,我就要以薇涼的身份生活下去了。

我正看著,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拿起手機,來電顯示是“金恩希”。我忘記了,就連這個手機也是薇涼的,而此刻的薇涼卻用著我的手機。

“還有什麽事嗎?”接通電話,我問。

電話那端薇涼的聲音傳來,她說:“金恩希,你現在是不是很恨我?”

恨嗎?我不知道。當我知道薇涼不願意和我把身體換回來的時候我沒有恨她,可是當我知道爸爸醒不過來的時候我真的很恨她。當我夢見她的那些過往的時候我又恨不起來了。

她問我恨不恨她,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可是我想知道,變成我,她開心嗎?

“薇涼,變成我,你開心嗎?”我沙啞著聲音問。

電話裏一陣沉默,片刻後,薇涼的笑聲傳來。

她輕快地說:“開心,為什麽不開心?你知道嗎?如果你爸爸死了,你們家的億萬財產就是我的,你的身份地位都是我的。我很富有,而且我也有了一個疼我疼得不得了的媽媽,我為什麽不開心?”

“薇涼,你知道為什麽你一點兒事都沒有,爸爸卻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嗎?”我問她。

薇涼哼一聲說:“我怎麽知道?”

“你可能不知道嗎?醫生難道沒有告訴你,爸爸是因為保護你才會變成這樣的嗎?在車禍的瞬間,難道你沒看見那雙緊緊抱住你的胳膊嗎?在你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難道你沒看見那擋在你麵前的身軀嗎?如果這些你都知道,即使成為億萬財產繼承人,你還能開心嗎?”我沉重地問她。

薇涼不說話了,她回答不出來。

“也許媽媽的確是辜負了你,甚至連我都可能忽視了你,也許這個世上沒有誰曾經溫暖過你,可是我的父親,那個一直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的人,你為什麽要把他忘記?”我問。

“我沒有忘記,我沒有。”薇涼失控地叫起來,“可是我有什麽辦法?就算他對我再好,可是他始終是你的爸爸,是你的,不是我的。你可以不憎恨,不悲傷,那是因為你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困苦。像你這樣泡在蜜罐裏長大的孩子,你懂什麽?”

“那麽現在呢?現在的我就是曾經的你,甚至比你要慘上百倍,可是我不會被打垮。”我堅定地說道。

“你少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金恩希,不要否認了,你現在一定是非常怨恨我,一定非常妒忌我,是不是?”薇涼固執地問。

“薇涼,你讓我覺得很可憐,真的很可憐。”我悲涼地說。

“我可憐?金恩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可憐,需要被可憐的人是你。我會讓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可憐。”說完,她就掛斷了電話。

捏著手機,我搖頭歎了一口氣,起身收拾房間。一扭頭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那是一張寧靜的臉,那是屬於薇涼的臉。

我放下手裏的東西走過去,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失神。她的眉目,她的眼角,都是那樣熟悉,卻又那樣陌生。

這樣一張臉,就是我的未來。

這樣的身份,就是我的永遠。

可是,沒有關係,我不會被打敗。

第二天,我和千流勝一起上學去,收拾好心情,我要重新出發,就算再也變不回金恩希,可是沒有關係,我還是我。

如果和薇涼的交換是命運,那麽就讓命運好好瞧一瞧,我會笑到最後。

上學的路上,鋼牙學姐跑了過來,我們三個並肩走在路上。

鋼牙學姐說:“千流勝,今天放學後有籃球比賽哦,可不要遲到了。”

我問:“是和精英籃球社嗎?”

鋼牙學姐說:“當然不是啦,是和外校的聯誼賽。自從金恩希發生車禍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回過精英籃球社啦,而且現在精英籃球社也招不到人,根本就沒辦法組織得了比賽嘛。”

我說:“想不到過了這麽久,精英籃球社人氣還是這麽低啊。”

鋼牙學姐咧嘴笑起來,說:“要不然,你去加入?”

“才不要。”我立刻在胸前打了大叉叉。

我又不會打籃球,我才不要去湊熱鬧,上一次是被鋼牙學姐騙去的,這次我才不會這麽傻。

我們正說著,這時一輛紅色的敞篷跑車迅速地開過來,副駕駛位上坐著的是薇涼。車子飛快地停在我們麵前。

鋼牙學姐吹了個口哨,說:“嘖嘖,好漂亮的車,金恩希現在可真是有錢啊。”

我皺眉望著車上的薇涼,薇涼穿著校服,波浪卷發披散在肩膀上,戴著一副褐色的太陽眼鏡。好張揚啊!

雖然我爸爸是董事長,但是以前在學校,我從來都沒有讓司機接送過,也沒有讓爸爸給我買車。甚至除了臣旭,很多同學都不知道我家其實是很有錢的。

現在,薇涼占用了我的身體,之前她就張揚地每天讓司機大叔送到學校門口,現在還換了一台超炫的紅色跑車,躺在病**的爸爸要是知道這一切,心裏會不會很難過?

隻見跑車上的薇涼摘下墨鏡,對千流勝說:“千流勝,要不要一起去學校?順路,我可以讓司機載你一起過去哦。”

我和鋼牙學姐立刻扭頭看千流勝,千流勝皺眉看著薇涼,走過去把那車上下打量一眼,說:“不錯嘛,金恩希,這麽漂亮的車,你也敢讓司機開去學校。”

薇涼笑一聲,滿不在乎地說:“我爸爸有的是錢。如果你喜歡這輛車,我可以送給你,隻要你肯和我交往,你要什麽我都可以滿足你。”

她說著,挑釁地看我一眼。

可惡,她知道我最喜歡的人就是千流勝,霸占了我的身體,搶走了我的家庭,現在她連千流勝也要搶走。

我瞪她一眼,又焦急地扭頭看千流勝,手裏暗暗捏了把汗,希望千流勝不要答應。

千流勝冷哼了一聲,說:“你知道嗎?以前你是笨得讓人頭疼,但有時候還挺可愛的,現在,你什麽都不用做,我就已經覺得你很討人厭了。”

薇涼的臉色立刻變了,我和鋼牙學姐在後麵看著,忍不住笑起來。薇涼憤怒地扭頭瞪我們一眼,我和鋼牙學姐立刻收斂笑容。

薇涼再次扭頭看千流勝,忍著怒氣笑著說:“如果你還沒有想好,我可以等你。”

鋼牙學姐立刻蹦過去,擋在千流勝麵前,對薇涼說:“你死心吧,金恩希!也不拿塊鏡子照照自己,千流勝是不會喜歡你的。就算你開著黃金做成的跑車,我們家千流勝也絕對不會喜歡你的。”

千流勝點點頭,說:“金恩希,聽見沒有?你死心吧,我是不會喜歡你的。”

薇涼說:“沒關係,你早晚會喜歡上我的。”

說完,她看我一眼,讓司機開著車揚長離去。

鋼牙學姐望著她遠去的身影說:“我越來越不喜歡金恩希了,這家夥比以前討厭多了!不,應該說,以前的金恩希比現在的她可愛多了。”

“謝謝。”我挽著鋼牙學姐笑嘻嘻地道謝。

因為她這可是在間接地誇獎我呢。

鋼牙學姐衝我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你白癡啊,莫名其妙地謝我做什麽?”

千流勝看我們一眼,笑了笑,轉身往學校裏走去。我和鋼牙學姐打鬧著,跟在他身後,往學校裏走去。

薇涼說她不會放棄千流勝的,我想過很多種可能,可是我沒想到她會真的對千流勝陰魂不散地死纏爛打。

“薇涼,你快點兒出來,金恩希纏著千流勝不放,煩死了。”鋼牙學姐氣呼呼地說。

“什麽?”我大吃一驚。

鋼牙學姐拉著我就跑:“你跟我來。”

我被鋼牙學姐拉到A班教室裏來,隻見薇涼坐在千流勝身旁,不知道在和跟千流勝說著什麽。千流勝一臉的不爽,麵無表情地起身。薇涼跟在他身後,影子一樣纏著他不放。

千流勝忍無可忍地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地把她往外麵拽。

“可惡,薇涼這家夥到底想做什麽?”我焦急地跺腳,不知道薇涼想搞什麽花樣。

這時,千流勝用力地把薇涼拖出來,丟在教室門外,冷著臉對她說:“我警告你,離我遠一點兒,這裏是二年級,不要跑錯了班級。”

薇涼死皮賴臉地說:“如果你答應和我交往,我就不會再纏著你了。”

什麽?這家夥居然又來要求千流勝和她交往?我絕對不允許。

“不可以,你不可以和千流勝交往。”我蹦出來,擋在她和千流勝之間,在胸前豎起一個大叉叉。

薇涼看著我,挑釁地抱著胸說:“不可以?為什麽不可以?你以為你是誰?”她說著對千流勝說,“你可以不答應,但是我會一直纏著你,直到你答應為止。”

鋼牙學姐氣呼呼地說:“哪裏有人像你這樣不要臉的?人家都說不喜歡你了,你聽不懂中國話嗎?”

薇涼冷冷地瞥她一眼,說:“我不要臉?我覺得你沒有資格說這句話吧!是誰天天影子一樣地跟在千流勝屁股後麵的?雅琳,這些年,你一直跟一條狗一樣守在千流勝身邊,你就不覺得難為情嗎?和你相比,我實在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要臉的。”

“什麽?金恩希,你太過分了!”鋼牙學姐氣得哇哇大叫,就要朝薇涼撲過去。

我慌忙抱住了她,勸阻道:“鋼牙學姐,冷靜,衝動是魔鬼。”

薇涼輕蔑地瞥一眼我們,哼一聲:“兩個白癡。”

說完,她一甩秀發,轉身就走。

“薇涼,你放開我,再忍下去我就要變成魔鬼了。”鋼牙學姐怒氣衝衝地叫著。

千流勝望著薇涼遠去的身影,扭頭看我們,說:“別鬧了,傻不傻啊,你們?”說完,他搖頭,轉身進教室裏去。

我幹笑著鬆開鋼牙學姐,可是一想到薇涼說的那些話就不安。

從小到大,隻要是薇涼想要的,就沒有她無法得到的。

獎狀、第一名、獎學金,從來都沒落下過。她什麽都做得比我好,可是這一次,如果她鉚足全力要得到千流勝,我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