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滿腹鄉愁何處寄

第9章 滿腹鄉愁何處寄

事實上,賀甜甜自己都不知道當時是怎麽做到的。她隻是下意識地覺得,如果不想被撞飛出去,那麽隻有盡力化解對方勁道。她也不知道太極拳是否能夠起到作用,但試試總是好的。

隻是結果實在讓人意外。第二天,賀甜甜才知道當時場外的那個男生是被自己給坑了。不過她沒有感到內疚,因為他自己毫無防範,才會被如此輕易擊出場外。身處賽場就應該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是嗎?

賀甜甜就此在初庚部一戰成名。以如此戲劇的方式,在男生手中奪得擂主席位,簡直就是走了狗屎運。許多人在私底下都稱呼她為“幸運女神”。

隻是賀甜甜來去匆匆,對此一無所知。直到很久以後,揚名整個初級學校,她才發現自己擁有了這麽個稱號,隻能一笑置之。

目前的她可沒有這樣的閑情。部內對抗賽後,她對自己與男生的巨大差距有了更為直觀的認識。

誠如武塬賽後所言,她幾乎就沒有任何武鬥技巧與實戰經驗。學生十歲開始,初級學校就會教授基礎武術,包括基礎步法、基礎腿法、基礎拳術等都有所提及。但顯然賀甜甜沒有認真學習。

這確實是她的疏忽。原主體能一直都很弱,所以接收到這具身體後,賀甜甜一直忙於增強體質。情況稍微有進展之後,她又急於學習繁雜的理論知識,直到現在才基本跟上進度。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並沒有融入這個時代,對武技一直采取可有可無的態度。

賀甜甜不得不承認,在內心深處,她仍然想念21世紀的種種。那份可以安靜的手捧書香的工作、那個格局雖小麻雀俱全的家、那個愛她卻早早病逝的母親、那個厭她卻又撫養她長大的男人,午夜夢回的時候,她無數次的回憶起那些細節,然後淚流滿麵。

她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雖然表麵上她一直在努力適應。但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直在拒絕融入這個時代。如果有一天,她忘記了那個藍色的星球,忘記了它的春夏秋冬,忘記了生活在那裏的人們,忘記了自己那無數個日夜的酸甜苦辣,那麽,她的靈魂是否會無家可歸、從此死去?

她想要回家,盡管地球時代的她也許隻能活個80歲,遠遠無法與現在的300歲相比;

她想要回家,盡管地球時代的她免不了受男性的隱性打壓,根本無法享受眾多優待;

她想要回家,盡管地球時代的她是個平凡普通的女人,永遠都無法觸及宇宙的奧秘;

……

可是,不論地球是如何的千瘡百孔,不論21世紀的她是如何滄海一粟,那個時代都是她的根啊,是她靈魂的故鄉。

那一萬多年的時光,以及那無數光年的距離,卻讓她的思念無處可依。她沒有絲毫的辦法,來不是她所願,回不是她能想。

她的時代消失了。她故鄉的畫麵,她故鄉的聲音,她故鄉的味道,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消失在了曆史長河中。

她回不去了。

秦雲正,她回不去了。

……

意識到這個潛在的現實,賀甜甜哭得不能自已。她向班導請了三天假,一再保證自己會準時守擂。然後在清晨的霧靄中,拖了行李獨自離開。

她迫切地想要離開這個呆了四年的地方。在情緒崩潰的當口,她無法說服自己這也是她的家。

不,這個小農場,這所小房子,是屬於逝去的那個賀甜甜的。不是她這個來自地球時代的賀甜甜。

星際的賀甜甜娃娃臉,麵目普通,隻有雙眼長得極好。黑得純粹,偶爾似有水波橫流;

她即使疏於打扮,那張精致的臉也掩蓋不了豔俗。有人說她總是無意魅惑,**無比。

星際的賀甜甜與其母親一樣極其討厭吃飯,寧願整年喝營養劑也不會去碰農場的食材;

她和母親都極其喜歡吃,隻要條件允許,都是自己買菜在家做飯,故而廚藝都很不錯。

星際的賀甜甜喜歡毛絨公仔,夢想著有一天能夠做個旅行者,帶上它們遨遊三大星係;

她對毛絨公仔無愛,一會鼻炎,二嫌幼稚,理想生活是宅在家中,心無掛念平安老死。

……

瞧,她們根本就是兩個人。樣貌差的十萬八千裏,飲食習慣水火不相容,喜好不同夢想完全相悖。

可是星際的賀甜甜輕輕地走了,她卻該死的被命運留了下來。在這個完全陌生的時代,煢煢孑立,踽踽獨行。

賀甜甜將眼角的淚水拭去,一邊唾棄自己矯情,一邊仍舊胡思亂想止不住流淚。

這四年來她壓抑地有多厲害,那麽如今她就有多惶恐。對地球家鄉的不斷回憶,對依然陌生的星際環境的隱隱排斥,都讓她無所適從。她無法全盤接受新的身份,也就無法驅除由此帶來的恐懼。

在聯盟曆史中,地球早已毀滅,即使利用如今的高科技,也無法計算它們的距離。

她是不同的,與聯盟隔著漫長的時光,這個時代的所有人,都無法理解她的感受。

……

“想不通就不要去想,船到橋頭自然直,妞妞要記住這話,”不知何時,賀甜甜恍惚間憶起了母親臨去時的場景。

那個夜晚,七歲的她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西裝革履,眼神冷漠。她潛意識裏渴望靠近他,卻又很害怕,不願意離開母親跟他走。

母親吃力地看向她,溫柔地介紹,“妞妞,要叫爸爸。以後跟爸爸生活,你要努力地享受幸福。”

可是男人卻突然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我會買一棟公寓給她,請保姆照顧。生活費學雜費,成年前我都包了。以後沒必要再見。”

母親的臉霎時雪白一片,“二少,孩子是無辜的,你不能這麽對她。她……”

她慌張地抓緊母親的手,瘦骨嶙峋,顫抖不已,

“無辜?這裏的人誰不無辜。”男人“哧”的一聲笑了,“因為當時的事,我的爺爺被解甲歸田,我的父兄被連累打壓,我的未婚妻被辱自殺,我至今像老鼠一樣活在暗地裏。而你,聽說相戀八年的男友,帶著你們所有的存款一夜消失。”

小小的她並不懂話裏話外的實際意義,但是隱約也知道那不是好話。眼前的男人並不喜歡母親,甚至還厭惡她。

所以,她很是凶惡地去推男人,推不動,就用牙齒咬,然後生平第一次,她被人甩了一個巴掌。

母親被嚇壞了,想要伸手去夠她卻掉下了床。“嘭”的一聲重重落地,很是刺耳。她衝進了母親的懷裏。男人無動於衷,依然站在窗前,甚至緩緩地加了一句,“當時就不應該生下來。”

她既傷心又憤怒,心中隱隱還感到委屈,然後她聽見了母親的聲音,“妞妞,媽媽的妞妞。不要怕。媽媽會陪著你,隻要有星星在的地方,媽媽就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她是個敏感的孩子,智力不超群卻自小聰慧。在她們生活的小城,汙染嚴重,有星星的夜晚是十分之少的。所以她清楚地知道,母親騙人,她是要走了,而她將永遠也見不到她。

她為即將到來的命運哇哇大哭,母親第一次沒有哄她,也沒有幫她擦眼淚,隻是憐惜地對她說,“想不通就不要去想,船到橋頭自然直,妞妞要記住這話。”

當天晚上,她聽話地跟著男人走了,留下母親孤零零地呆在病房。

第二天,她隨男人離開從小生活的小城,進入市區獨自生活。母親在得知她安頓下來後,溘然長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