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而你,不過是一枚我用來報複的棋子而已
龍熏的生日一天天臨近。
在爸爸的指導下,尹曉伊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將一道點心學會,掌握了整個製作點心的過程。
這天,她早早便起床了,匆匆洗漱完下樓後,卻發現尹治廉竟然比她起得更早。此時,尹治廉手裏正拿著一把長剪刀,修剪著植物上多餘的枝丫。
清晨的陽光暖暖地灑在院落裏,盛開的花朵在陽光中露出嬌羞的笑臉,花瓣上淌著晶瑩的露珠,仿佛少女臉上的一滴淚,惹人憐愛。
微風帶著清新的空氣迎麵吹拂而來,尹曉伊臉上綻放著明媚的笑容,她小跑到爸爸的旁邊:“爸爸,早上好!您怎麽起得這麽早呢?”
“早睡早起,身體好!”尹治廉的氣色看起來十分不錯,他一邊修剪著花花草草,一邊說,“倒是你,今天好像比平時起得都早吧?今天是不是個特別的日子呢?”
尹曉伊抿著嘴笑了,臉頰悄然泛出兩抹紅潮,她低下頭來,撒嬌地說:“爸爸,您就不要取笑我了!”
尹治廉和藹地笑了笑,他看著女兒什麽也沒有說,卻又像是什麽都知道似的。
“爸爸,我先去做點心了!”尹曉伊被爸爸看得羞赧不已,話音一落,就立即轉身跑回屋裏。
尹治廉手裏拿著剪刀,看著女兒歡快地跑開的背影,他的笑容漸漸變得恍惚起來,眸底深處,流露出一絲說不出的擔憂。
回到廚房,尹曉伊便開始著手製作甜點,當她將一切材料準備得差不多的時候,尹治廉也回到了屋裏麵,他摘下手套,來到了廚房,看著女兒一臉認真的樣子,寵溺地說道:“女兒,要不要爸爸幫你呢?”
尹曉伊在忙碌中抬起頭來,回了他一個微笑:“爸爸,不用啦,這次我要親自做哦,前幾天您不是教我怎麽做了嗎?整個流程我都記下來啦,隻不過我要在這上麵加點小花樣,這個也必須讓我自己來做,才顯得比較有誠意吧!”
尹治廉無奈地搖頭笑了笑:“女兒,爸爸可要吃醋了,你可從來都沒有對爸爸這麽用心過啊!”
尹曉伊有些慚愧地吐吐小舌頭:“以前是女兒不懂事,下次爸爸生日的時候,女兒一定更加用心為您做一個點心!”
尹治廉的笑容裏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黯然,他點了點頭說:“好,那爸爸等著。”如果他還能等到的話……
雖然學了那麽多天,尹曉伊卻還是感覺有點力不從心,或許也是因為太過緊張。尹治廉則在一旁用溫和的語氣告訴她,讓她放鬆下來,或者該注意的時候,他會著重提醒她。
她在爸爸教她的基礎上,又添了一些自己的想法,雖然動作與手法都顯得有些笨拙,但或許是因為她十分用心,所以做出來之後還是有模有樣的。
尹治廉在一旁露出讚賞的笑容:“曉伊,你還是挺有天分的。”
“爸,您就別安慰我了!我自己什麽樣,我很清楚啦!”尹曉伊說著,眼睛裏閃過一絲光亮,她衝著爸爸眨眨眼睛說,“但是,有一個人卻很有天分呢,我覺得他不做甜點師,可真是浪費了!”
“哦?”尹治廉好奇地挑了挑眉,“是誰呢?”
“就是龍熏啊!”說到這個名字,尹曉伊整個人就散發出一種充滿活力的光彩,“有一次車辰秀生病了,客人又急著要預定好的甜點,我在那裏折騰了半天也沒有弄好,但是龍熏試著做了一下就相當成功呢!不知道的人,肯定以為他是專業的甜點師呢!真是太神奇了!好像他天生就是做甜點的……”
尹曉伊越說越有精神,完全沒有注意到尹治廉的臉色在一點點變化著,一雙眸子裏各種情緒交織,隱隱顫抖的雙手緊緊地抓住麵前的桌子,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撐住他越發沉重卻全身無力的身體。
“爸爸,以後您好好培養下龍熏好不好呀?”
尹曉伊興致勃勃地建議著,抬起頭時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她擔憂地看著臉色蒼白的尹治廉:“爸,您怎麽了?”
尹治廉擺了擺手,臉上勉強地擠出一絲笑意來,對女兒說:“沒事,可能是一大早就起來站著,站久了,有點暈而已。”
尹曉伊聽他這麽說,立即扶住他說:“那您趕緊去客廳的沙發上坐一會兒吧。”
“好。”
在女兒的扶助下,尹治廉慢慢來到客廳裏,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神色複雜的他總是在有意無意間,避開女兒的視線。
尹曉伊擔憂地看著他:“爸,您沒事吧?要不要上醫院檢查檢查?”
“不用不用!哪兒有那麽嚴重!”尹治廉立即否決了她的提議,轉移話題說,“你趕緊去做你的點心吧,做點心可不能分心,一分心就不能做出好的點心來了。”
“您真的沒事麽?”雖然她此時也一心係著甜點,但是她更擔心爸爸的健康。
“都說了沒事,休息會兒就好了。年紀大了,哪兒還能像你們年輕人這樣從早到晚都能折騰呀?醫院那種地方沒病也能折騰出病來。”尹治廉若無其事般地說,“難道你希望爸爸有事嗎?”
“哪有!”尹曉伊仔細思考了下,覺得自己或許是想太多了,“好了好了,我去做點心了,您先休息會兒,要是哪裏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啊。”
尹治廉和藹地笑著點頭,直到她轉身走進廚房後,他臉上的笑意才一點點退去,神色再次複雜起來,他拿手輕輕捂住嘴,壓抑地低低咳了幾聲……
將點心製作好後,尹曉伊拿出一個精致的盒子,將它裝入盒子裏麵,用粉藍色的絲帶細心地編了一個繁複精致的結,再用泡了一夜花瓣的水輕輕灑在上麵,頓時一股淡淡的花香隨之四溢開來。
“大功告成!”
尹曉伊喜滋滋地欣賞著自己的作品,臉上充滿了自信的光芒,這份甜點裏的每一處細節,都灌滿了自己的愛,雖然不是最精致的,但她相信,她的愛是任何東西都無法比擬的!
她回到臥室找到手機,歡快地按了幾個數字,櫻花般的唇瓣上始終保持著甜美的微笑。
可是,電話裏的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卻總是沒有人接聽。
龍熏怎麽不接她的電話呢?
尹曉伊很是疑惑,接連打了好幾次,同樣是無人接聽。最後,她終於無奈地放棄了,長歎一聲,沮喪地趴在**,腦子裏毫無頭緒。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在做什麽呢?電話忘記帶在身上了嗎?他平時看起來不是那麽粗心的人呀……
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
她在心裏默念出N個“為什麽”之後,腦海裏忽而靈光一閃,她立即從**跳了下來,直奔自己的書桌,拉開抽屜,從裏麵找出一份龍熏的簡曆來。
她所以把他的簡曆放在自己的臥室裏,隻是因為上麵有一張他的照片,如同所有的小女生般,對於自己喜歡的人,總是愛收集關於他的一切。
同時,他的簡曆上除了照片之外,還有他的地址。
尹曉伊手裏提著自己親手製作的甜點,按照簡曆上所寫的地址,來到了龍熏所居住的小區內。
龍熏的家是五樓3號,她走到3號房門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才輕輕地按了兩下門鈴。
等了一會兒,屋裏麵似乎沒有一點動靜,沒有人出來給她開門,她又接著按了幾下,反複幾次後,尹曉伊不得不接受現實——龍熏並沒有在家。
但她不甘心,直接靠在房門旁的牆壁上,一個人百無聊賴地等待著,偶爾也會拿出手機來,撥通龍熏的電話,但結果都是一樣。
龍熏,你到底去哪兒了?為什麽不接電話?難道他跟他的朋友出去慶祝了嗎?
想到這裏,尹曉伊忽然意識到,自己對他的了解竟是那麽少,他家裏除了他之外還有什麽人?他有些什麽朋友?他平時除了去店裏之外,還喜歡去哪裏……
作為女朋友的她,對這一切都不清楚。
等待的時間,總是那樣的緩慢而漫長。
她提著精心製作的點心,在寂靜的走廊裏來來回回地走著,感覺有點累了,就在牆壁上靠了一會兒,然後又從牆壁上滑下,像個被拋棄的孩子般蹲在地上,手臂環抱著自己的膝蓋,下巴抵在膝蓋上,呆呆地望著光滑的地板。
一天下來,唯一陪伴她的,隻有她饑腸轆轆的肚子,她拚命地隱忍著,努力地忽視肚子的抗議。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隻是發現天色似乎漸漸地暗下來,從窗口投映下來的陽光也慢慢消失了,窗外不知何時聚攏的雲層裏響起一聲悶雷,一聲連著一聲,預示著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尹曉伊無力地掏出手機來,看了一眼屏幕,才發現已經是下午七點了。
她整整等了他十個小時。
這時候,她都有點佩服自己的耐性,居然能夠等待這麽久。她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打算站起來時,才發現自己的雙腿都發麻了,在她站起來的瞬間,仿佛有千千萬萬根銳利的細針正在刺著她的腿,隻要她動一下,劇烈的刺痛就如潮水般湧來,她隻得站著慢慢適應,讓刺痛感緩過去。
她看著手機,又迅速地撥了一通熟悉的數字,然後放在耳邊等待對方接聽。其實,在撥了這麽多通電話都沒有得到回應之後,她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隻是,除了撥他的電話號碼之外,她什麽都做不了。
這時,寂靜的走廊裏傳來了一陣單調卻熟悉的手機鈴聲。
那是龍熏的來電鈴聲,以前在甜點店裏,她聽過無數次了!
她愣了愣,以為是自己的幻聽,於是凝神細聽著手機裏傳來的鈴聲,繼續毫無希望地等待著龍熏的接聽,但是,緊接著,那單調的鈴聲,再次清晰地在耳邊響起!
明顯不是她手機裏的鈴聲!
她循著鈴聲方向,愕然地轉頭望去——
隻見走廊的轉彎處,赫然出現一個頎長熟悉的身影,他的視線也在不經意間向她望了過來,四目對視的瞬間,兩人雙雙愣住。
她手機裏的鈴聲還在響著,正在等待接聽。
單調的來電鈴聲在走廊裏也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
尹曉伊清澈的瞳孔中慢慢滲出茫然,腦海裏一片空白。
但龍熏很快便反應了過來,英俊的麵龐上看不出一絲情緒,他徑直向她走了過來——
尹曉伊屏住呼吸,看著他走近自己,張唇輕輕喚了他一聲:“龍……”
然而,一陣帶著他氣息的微風從她的麵頰拂過,他的腳步並沒有停留,而是從她的身邊擦過,然後走到門口,拿出鑰匙打開房門,一言不發地就要進屋。
尹曉伊急忙轉過身去,叫住他:“等等!”
龍熏停住腳步,卻沒有看她。
尹曉伊滿心的疑惑與不安,她緊緊地注視著他,小心翼翼地問:“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為什麽他對她這樣的態度……
龍熏轉過身來,漆黑深幽的眸子盯著她,語氣冷淡地說:“一切都結束了。”
窗外倏地響起一聲驚雷,大雨傾盆而下,如注的雨滴如鞭子般抽打著玻璃窗!
幾個簡單的字眼,瞬間將她和他的距離隔離在千裏之外。
尹曉伊恍然失神。
一時間,她似乎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麽,她恍惚地笑了笑:“你說什麽?”
“你是假裝聽不明白呢,還是真的不明白?”龍熏雙手懷胸,好整以暇地靠在門框上,眼神漠然地打量著她,嘴角帶著一絲冷冷的笑意。
走廊的窗外電閃雷鳴,暴雨如瀑。
尹曉伊攥緊手中提著的甜點,死死地盯著他,仿佛有什麽東西突然緊緊地扼住了她的喉嚨,她抿著唇說不出話來。
“我原本以為,我或許還能演得再久一點,讓你愛我愛得更深一點,然後,我再跟你攤牌,但我發現,我一天都演不下去了。”龍熏近乎殘酷地盯著她,冷冷的聲音裏沒有任何感情,“這個遊戲到此為止!尹曉伊,我現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除了我的仙後座,我任何人都沒愛過!而你,不過是一枚我用來報複的棋子而已。”
包裝精製的甜點“砰”然落地!
尹曉伊如遭五雷轟頂,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她暗暗地握緊十指,不敢置信地看著龍熏,心髒瞬間緊縮,仿佛有股強烈的寒意從她的腳底一直漫延至她的全身,全身的血液都冷凝了起來。
眼前的龍熏似乎在刹那間變成了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變成了一個嗜血的惡魔!
她張了張唇,想要說話,但喉嚨像在火燒一般灼痛著,她做著深呼吸,努力壓下自己身體裏翻湧的痛楚,啞聲說:“一切……隻是你的遊戲而已嗎?”
“聽明白了就好。”
龍熏放下環在胸前的雙手,他漠然地轉身進屋,準備關門——
一隻纖細的手用力地抵住即將關上的房門!
尹曉伊麵色蒼白地瞪著他,聲音低啞而痛楚:“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做錯了什麽?”
龍熏神色冰冷地望著她:“以後你就知道了。”
話音一落,他便用力地關上房,好像電影裏的慢鏡頭般——
尹曉伊愕然而迷惘地看著一臉冷漠神情的他,直到厚實的房門將他的身軀漸漸縮窄,到最後,徹底掩去,他漠然的身影終於消失不見……
可是,他冰冷殘酷的雙眼,卻在她的腦海裏怎麽也揮之不去!
她在門外怔怔地站了一會兒,纖長的睫毛劇烈地顫了顫,滾燙的眼淚終於從眼眶中如斷線的珠子般蜂擁而出!
她突然雙手握拳,用力地捶打著他的房門,聲音沙啞得不可思議:“這不是真的!龍熏,你給我出來!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在逗我玩是不?你快出來告訴我!求求你……”
她幾乎放棄了尊嚴哀求著他,可是無論她怎麽呼喊他,無論她怎樣拍打他的房門,房門依然冰冷地關緊!
她捶得手都腫了起來,越捶越無力,嗓子都失真了:“你這個可惡的渾蛋!你怎麽可以對我開這樣的玩笑呢?”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對他付出了所有的情感,到頭來這一切居然隻是他的一場遊戲!
怎麽可能……
那麽這些天來,他的溫柔,他的深情都算什麽?
她多麽希望這隻是自己的一場噩夢,可是,胸口一陣陣強烈的痛楚,幾乎快要抽去了她的呼吸!
真是諷刺啊,她一直認為這是一份最真摯的情感,到最後才知道,原來是這世界上最假的東西!
他怎麽可以那麽冷酷!
可是……
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像硬生生被人撕裂了,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即使他對她那樣的冷漠,她還是無可救藥地愛著他,她的骨肉仿佛與他連在了一起,一旦抽離,便會是致命的後果。
她不知道自己在他的房門前逗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拖著沉重的身體,帶著沉痛與絕望一步步邁出這棟大樓。
她麵色淒惶地走入雨幕中,無力的身體如同枝頭上的一片樹葉,在風雨中搖搖晃晃,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吹得脫離樹枝。
冰涼的雨很快打濕了她的身體,徹骨的寒意遍布她的全身,長長的頭發濕答答地粘在她的臉上,從來沒有過的狼狽,從來沒有過的心痛與絕望,整個身體仿佛在被人進行肢解一般的痛,她疼得無法呼吸,疼得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大雨無休止地下著,仿佛要將這個肮髒的世界狠狠地徹底地清洗一番。
五樓的套房內。
龍熏輕輕掀開窗簾,透過透明的玻璃窗,以及如幕簾般的大雨,遙遙望著那個纖瘦脆弱的身影。
胸口驟然劇痛!仿佛有一把寒冰鑄成的鋒銳的刀子,正在將他的心髒一寸一寸地割開,每一寸碎片上都閃爍著淋漓的鮮血!
曾經溫馨的一幕幕,如電影鏡頭般在他的腦海裏跳躍著……
他顫顫地攥緊窗簾,酸澀的眼眶一陣濕潤,他偏開頭去,不敢再去看她的身影,但疼痛與懊悔並沒有因此而減輕!
他蹲下身來,雙手發著抖,輕撫著剛從門口撿進來的甜點,他拉開蝴蝶結,慢慢打開精製的包裝,一股淡淡的花香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生日快樂。”
精美的甜點上,寫著四個簡單的字眼,但看得出每一筆每一畫都用盡了心思,而且,這看起來小小的甜點,製作難度是極高的,她向來對製作甜點沒有什麽天分,可是她做到了!
她對他是用了真心的!
可是他卻在她最開心幸福的一刻,狠狠地傷了她!這一刻,他並沒有報複的快感,他的心髒疼得仿佛快死去一般,身體好像要硬生生地裂開來!
越疼痛,腦子便越清晰,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過來,他是真的愛上她了,不是演戲,也不是裝的,是他的心早已不受自己控製,無可救藥地愛上她了!
可是怎麽辦?
一切都無法回頭了……
報複並沒有讓他得到一絲快感,而是將他推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那磅礴的力量仿佛能摧毀整個世界!
她的身體那樣薄弱,怎麽能在這樣的大雨中一直淋著呢,她的身體怎麽受得了……
心髒痛得無法呼吸!
他立即站了起來,不顧一切地以迅雷般的速度向門口飛奔而去!
小區外,雷聲轟鳴,風雨交加的勢頭越發洶湧,天色也越來越黑暗,仿佛整個世界都即將被黑暗籠罩,再也找不到一絲溫暖與光亮。
狂風一陣陣迎麵吹來,尹曉伊勉強地支撐著無力而虛弱的身體,一步步艱難地向前行走。
耳邊再次回響起龍熏那些毫無感情的話語——
“這個遊戲到此為止!尹曉伊,我現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除了我的仙後座,我任何人都沒愛過!而你,不過是一枚我用來報複的棋子而已。”
仙後座!
一直以來,她都知道在他心裏,仙後座有著不可磨滅、不可替代的位置!可是她卻一直在騙自己,以掩耳盜鈴的方式,貪戀那一時的溫暖,卻對自己鑄成不可挽回的傷害!
一切的一切,其實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真正欺騙她的人,是她自己,她還能怪誰呢?
她不過是一枚棋子,一枚在他眼中沒有生命、感情、尊嚴的棋子!一枚可以任意被他踐踏、傷害的棋子!
她蒼白的臉龐上濕漉漉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她勾起唇角露出一絲自嘲的冷笑。更離譜的是——她這枚棋子,竟然到此刻還不知道,他究竟為何對自己有這樣大的仇恨,居然要這般玩弄她的感情!
“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她悲慟而無助地站在大雨中,任由冰冷無情的雨水澆淋著她的身體,耗盡身體裏所有的力氣,歇斯底裏地大喊著,“老天,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話音還未落,她的整個身體已經支撐不住,雙腿一軟,她就那樣癱倒在地上,大雨嘩嘩地下著,將她撕心裂肺的嘶吼聲衝散在混沌的雨幕裏。
饑餓與疼痛交加,她就像一隻瀕臨死亡的小獸般倒在地上,撐著最後一絲氣息,任由撕裂的痛楚將自己的生命一點點的耗盡……
濕透的睫毛輕輕顫動著,雨水模糊著她的視線,恍惚間,她似乎又看見了那個熟悉而令她無比心痛的身影……
很快,她的世界便被黑暗籠罩……
寂靜的臥室。
淺綠色的碎花窗簾在微風中輕輕飄揚,有些蒼白的陽光透過打開的玻璃窗灑射進來,尹曉伊躺在**昏睡著,陽光灑在她臉龐上,將她淡白的肌膚襯得更加透明。昏睡著的她仍然緊蹙著眉頭,好像有一股難以忍受的痛苦正在她的身體裏肆意地折磨著她,無論她怎麽努力,這股痛苦都揮之不去。
床邊的藥水瓶裏的藥水已經輸完,護士將針頭從她的手臂上撥出,然後取下藥水瓶,輕步走出了臥室。這時,尹治廉剛巧走到門口,護士張了張唇,正準備跟他打招呼時,尹治廉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示意她離開。
護士離開後,尹治廉才輕輕走進屋,望著正在昏迷中的女兒,胸口不禁一疼。他在床邊坐了下來,伸手將她的被子掖好,接著,他的手慢慢移到她的臉龐上,輕輕地撫著她緊皺的眉頭。
此刻,他多麽希望自己能掃去鎖在女兒眉宇中的憂傷。
他心疼地看著女兒,聲音低啞地說:“對不起……”
他顫顫地撫摸著女兒的麵龐,眼前再次浮現出昨夜大雨傾盆中的那一幕——
深夜。
轟轟的雷聲震耳欲聾,一道道白色的閃電在夜幕中炸開,大雨從天空中鋪天蓋地地傾瀉下來,屋外的柳樹在狂風暴雨中搖搖晃晃。
這麽晚了,女兒還沒有回來,尹治廉自然非常著急與擔憂,在屋裏來來回回走了好一會兒,最後他終於按捺不住了。
他隨手拿了一把雨傘,就打開門走了出去,剛剛走到院子裏,四麵八方漫來的雨水便將他的衣服打濕了。但此刻他也顧不了那麽多,加快步伐,走到大門口,用鑰匙打開鐵門,用力將門拉開——
一個身影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微微吃了一驚,借著幾米外傳來的路燈燈光,他看見龍熏站在門口正準備離去的樣子,而他的腳下,正是自己沒有歸家的女兒。
尹治廉驚愕地睜大眼睛,看著麵容冷漠的龍熏,又看了看躺在他腳邊全身已經濕透了的曉伊,他屏息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這得問你自己了,不過我可以提醒你一聲。”任由雨水澆淋著自己的身體,龍熏的身體也濕透了,但他俊秀的麵容上看不見一絲狼狽的痕跡,加上他嘴角那抹邪魅的冷笑,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如同暗夜裏最美麗也最危險的妖精,他說,“作過的孽可是要還的,你女兒就是幫你還債的。”
尹治廉震驚不已地瞪著他,臉色一陣陣蒼白,他哆嗦著嘴唇問:“你對曉伊不是真心的?”
龍熏嘴角一勾,似諷刺又似不屑地說:“我怎麽可能會對你最疼最愛的女兒動心?”
尹治廉滄桑的麵容上充滿了不敢置信,心裏的苦澀與痛楚如潮水般湧了上來,他聲音沙啞地說:“你為什麽要這麽恨我……”
龍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隻是不屑地冷哼一聲,在無情的風雨中冷漠地轉身,然後邁開大步走向前方的街頭。
尹治廉怔怔地望著龍熏越漸模糊的背影,突然間,一股血腥味從喉嚨裏湧入口腔!胸口窒息一般難受,他握著傘站在嘩嘩的大雨中,猛烈地搖晃了一下。
看著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兒,他努力地撐住自己的身體,已經想不了那麽多了,他立即抱起曉伊,快步向屋裏走去……
從昨晚的回憶中回過神來,尹治廉望著仍在昏睡中的尹曉伊,眸中透露出濃烈的酸楚與愧疚:“車辰秀曾經跟我說過,龍熏那個孩子很危險,可是,我卻因為自己的一己之心,便斷定他是一個善良的孩子。女兒,是我害了你!他要報複的人是爸爸啊!所以,爸爸才是害你的罪魁禍首,對不起……”
陽光靜靜地灑在尹曉伊清秀白淨的麵龐上,纖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正沉浸在悲傷與自責中的尹治廉,並沒有發現這一個小細節,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從床邊站了起來,最後看了一眼仍閉著雙眼的女兒,他又忍不住低低地歎了一聲,然後轉身走出女兒的臥室,輕輕關上房門。
臥室裏再次寂靜起來。
淡白的陽光靜靜地傾灑進來。
尹曉伊緩緩睜開眼睛,長時間處在黑暗中的眸子,在突然接觸到陽光時,她隻覺得眼睛一陣刺痛,然後是一片蒼白的迷茫。
爸爸的話仍在耳邊徘徊。
一滴滴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悄然滑落,如斷線的珠子般無法抑製,心髒仿佛揪成了一團,她緊緊地抿著嘴,卻壓製不住那破碎而絕望的抽泣聲。
原來……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想報複爸爸嗎?那麽,爸爸曾經對他做過什麽,讓他那麽恨爸爸,卻又讓她來承受他瘋狂的報複!
可是……
那是她最親最愛的爸爸,就算他曾經做過對不起龍熏的事,但是從小到大,爸爸那麽疼她寵著她,爸爸對她有的隻是恩與愛……
她到底能怨誰呢?
她痛到快要窒息時,誰能夠化解她的痛苦?
她知道,隻要自己心底還愛著那個人,還忘不了那個人,那她的痛苦隻會增加而不會減少!
叫她如何忘記?
那是她第一個真正愛上的人,那種愛早已在她自己都毫無察覺時,就深深刻入她的骨子裏,融入了她的血液中,她注定擺脫不了!
可是,那個人是最冷酷的複仇王子,從頭到尾都隻是在演戲而已,他讓她陷入他的陷阱裏,然後讓她一個人上演她的愛情獨角戲。
從頭到尾,隻是她一個人的愛情獨角戲……
冷眼旁觀的龍熏,隻是一個精心布局的策劃者,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他絕對不會因為遊戲裏的人而動心,所以,他注定也是不會愛上她的。
滾燙的眼淚源源不斷地從眼眶裏湧出,晶瑩的淚珠閃爍著絕望的光芒。
她為什麽要從昏迷中醒來,她為什麽要這麽痛苦地活著呢……
下午時分。
護士拿著藥水瓶站在尹曉伊的臥室門口,手放在門鎖的把手上,稍稍用力試圖打開房門時,卻驚訝地發現門是反鎖著的,她根本打不開。
護士皺了皺眉,然後伸手敲了敲門,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尹小姐,你醒了嗎?麻煩給我開下門好不好?”
臥室裏靜悄悄的,等了好一會兒,護士沒有聽見來開門的腳步聲,她心中更是疑惑起來,於是又喚了一聲:“尹小姐,你醒了嗎?”
屋裏跟剛才一樣,仍然靜靜的,沒有任何反應。
上樓看望女兒的尹治廉瞧見這一幕,甚為疑惑:“小張,這是怎麽了?”
護士轉過身來,有些焦灼地看著他:“門被鎖上了,打不開了,尹小姐下午還沒有輸液。”
“門被鎖了?”尹治廉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那曉伊是不是醒了?”
“應該是啊。”護士麵帶愁色地皺了皺眉頭,“可無論我怎麽敲門,尹小姐就是不開門。”
“讓我試試。”
護士讓到一旁,尹治廉走了過去,他抬手輕輕地拍了拍門,聲音溫和地說:“曉伊,聽見爸爸的話嗎?給爸爸開門好不好?”
房間裏仍沒有一絲動靜。
尹治廉仍然不停地敲著房門:“曉伊,曉伊,你快給爸爸開門呀!”
“曉伊,如果你心裏有什麽不舒服,你跟爸爸講,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都還有爸爸在,爸爸永遠都是最疼你的……”
“曉伊,你聽見爸爸說話嗎?”
“爸爸,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您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好嗎?”
房間裏,終於傳來尹曉伊無力而低啞的聲音。
“可是……”尹治廉正想要求她先把門打開,卻又突然停住,順著她的意思說,“好,你一個人好好在房間裏待一會兒,爸爸在外麵陪著你。”
臥室內。
尹曉伊臨窗站立,蒼白透明的肌膚,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幽黑顫抖的睫毛下,一雙眸子裏透出迷茫與空洞的光芒,大片的陽光灑落在她的臉上,卻始終照不進她冰冷的心底。
清涼的風迎麵吹來,將她長長的發絲吹得微微淩亂。淺綠色碎花窗簾在風中翩翩起舞,無聲中透出一股說不出的憂傷。
恍惚間,她似乎又回到了數天前,那個美好的清晨,她就站在這個窗口。
窗外的柳樹下。
身穿白色襯衫的少年靜靜地站在那裏,陽光如萬道金芒般透過纖細的柳枝灑射下來,映在他的身上,形成搖曳的光暈,將他整個人襯得光芒四射,幾乎讓人有些睜不開眼睛。
少年微微抬著頭,揚起手來朝她揮了揮,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曉伊,早上好!”
……
曾經,他的表情他的聲音,溫柔得令人心醉,可如今回想起來,卻隻是令人心碎。
她顫顫地閉上眼睛,每吸一口氣都能牽出心底最深的疼痛,他真的是無處不在,她剛閉上眼睛,他的影子就立即從她的腦海裏閃現出來……
這個時候,她知道自己不能見任何人,尤其是爸爸,如果看見爸爸,她肯定無法避免地想起那個人,到時她都不知道在爸爸麵前如何掩飾自己的情緒,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緒會失控到什麽地步……
所以,她不能出去,她要一個人待著,一個人自生自滅,也總好過在爸爸麵前崩潰……
怎麽辦?她到底要怎麽辦……
從下午到傍晚。
尹曉伊沒有踏出房間一步,也沒有吃一點東西,尹治廉站在門口越發焦急起來。
他再次忍不住抬手敲了敲門,盡量用最溫和的語氣說:“曉尹,你都在屋裏悶了一整天了,沒有輸營養藥水,也沒有吃飯,你的身子怎麽受得了呢?聽話,出來吃點東西好不好?你要不想出來,你把門打開,爸爸把飯送進去。”
靜等了片刻後,房門還是沒有打開,屋裏一點動靜都沒有。
尹治廉的臉上盡是憂愁與疲倦之色,他一手撐著腰一手拍著房門,唇色一陣陣發白:“曉伊,我的乖女兒,爸爸真的很擔心你……”
臥室裏。
尹曉伊雙手抱著膝蓋,縮在一個角落裏蹲著,表情呆呆的,以往清澈的眼眸此時隻剩下無望的空洞……
她並不是想讓爸爸擔心她,隻是她真的不知道如何麵對爸爸,她隻想一個人靜靜地待著,靜靜地遺忘所有的痛苦與難堪。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世界仿佛被一層黑色的紗籠罩住了,這種靜謐的黑暗讓她有種莫名的安寧感,她抱著自己,一動不動,讓自己與靜謐的黑暗融為一體。
“尹先生,您怎麽了?”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驚呼,瞬間打破了黑夜的寂靜,尹曉伊恍然出神,她怔怔地抬起頭來,心裏有些疑惑與迷茫。
緊接著,門外護士的聲音一次比一次焦灼:“尹先生!您醒醒!醒醒啊!天,這到底是怎麽了?”
爸爸出事了?
尹曉伊赫然從角落裏站起來,房間裏雖然昏暗,但憑著對這裏的熟悉,她燈也未開,便大步向門口奔去!
她毫不遲疑地打開房門——
隻見尹治廉已經昏迷倒在地上,護士在一旁手足無措,尹曉伊臉色一白,心底湧出一陣不安,她跪在尹治廉的身旁,焦急地喚了他兩聲:“爸爸,醒醒!我是曉伊!”
昏迷中的尹治廉沒有任何反應,臉上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尹曉伊屏息說:“趕緊打急救電話!”
急救車很快就趕來了,醫務人員將尹治廉抬上救護車的車廂內,尹曉伊緊隨在一旁,她隻是睜著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緊閉著雙眼的尹治廉。
她感覺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個封閉的冰窖裏,身體裏的血液在頃刻間涼了下來,手指越發的冰冷僵硬。
看著昏迷的尹治廉,她顫抖著發白的唇,低低地呢喃著說:“您不能有事,爸爸,您絕對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