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花路放》裏,穿著浴袍的黃渤舉著道具槍對他多年的老友徐崢說:“由今日開始,我同你恩斷義絕。”

昏暗的電影院裏隻有幕布是亮著的,前麵一排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開始隻是一個人,後來另一個男生也跟著笑了。謝林雯衝那個方向看過去,瞪了一眼恰好回頭看她的鍾揚,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自己身邊也有人笑了。

謝林雯轉頭,一把掐住薑小閔的大腿:“有什麽好笑的,你們已經笑了快半個月了!”

薑小閔邊躲邊笑:“你不知道你那天一臉嚴肅地說出這句話時,我們聽得有多囧嗎?哪有人用電影對白來絕交的!”

那天謝林雯在自己腦子裏搜刮了一句她認為最決絕的話,想要表示自己與林茂茂絕交的決心。卻沒想到她那句話說完之後,在場的人除了林茂茂,全都表情詭異地互相看看,然後爆發出一陣大笑。這場由烏龍引發的烏龍,最後用這樣一種烏龍的方式結束了。

慶幸的是這場烏龍終於到此打住了,林茂茂不再以鍾揚的女朋友自居,也不再借著謝林雯去接近鍾揚。她現在會離謝林雯遠遠的,甚至見到她就會掉頭走開,毅然決然得仿佛兩人從不曾相識。

謝林雯的第一段友情,這段包裹著太多不可告人意圖的友情終於畫上了句號,雖然結束時有些慘烈,但好歹謝林雯也從中有所收獲。在謝林雯和林茂茂的這段友情裏,林茂茂曾是謝林雯唯一的好友。而現在這段友情結束,謝林雯已經不再孤身一人,她擁有了以心換心的友情,還有……

“為什麽會有組織看電影的活動啊!”謝林雯轉移話題,不想讓薑小閔繼續抓著自己的糗事來說,“還是看這部電影!”

薑小閔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她們斜前方的資緒安、鍾揚,道:“讓你進學生會你又不願意,你不知道這事是鍾揚策劃的嗎?”

“他?”謝林雯難以置信地瞥了鍾揚一眼,然後不屑地哼了一聲,“真沒品位!”

“沒品位你也拿他沒辦法啊!”薑小閔調侃地笑,又問,“不對啊,你怎麽還跟他爭來鬥去的?”

“誰跟他爭了?是他自己有病!”謝林雯有些不滿地說。

“咳咳!”旁邊看電影的人發出抗議。

謝林雯心虛地捂住嘴巴,道:“別說了,看電影吧。”

薑小閔也明白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隻是小聲補了一句:“就你倆愛瞎折騰,在一起了也還瞎折騰!”

薑小閔這句話一半對一半錯,兩人還沒在一起,但的確一直瞎折騰個沒完。究其原因是那一場“絕交大戲”之後,潘老頭兒真的召開了緊急會議。原來大賽組委會改變了比賽方式,在團體賽之外又增添了各科單人賽。按照潘老頭兒的想法,鍾揚參加物理大獎賽、謝林雯參加數學大獎賽是這兩人最有利的發揮方式,也是他們各自的強項,但偏偏鍾揚不樂意。

“我不要參加物理比賽,我要參加數學比賽。”鍾揚怎麽都不聽勸,鬧得潘老頭兒都要“龍顏大怒”了。

“為什麽?明明物理才是你的強項!”謝林雯不解,她不覺得鍾揚是會拿這件事開玩笑的人,可這一次他偏偏那麽強,怎麽都不聽勸。

鍾揚當著潘老頭兒的麵,揪了一把謝林雯的頭發,道:“怎麽,你怕我搶走你的數學第一名?”

謝林雯打開他的手,禁不住臉上一熱,但嘴上還是不服輸:“就你?手下敗將,搶得走嗎?”

“那不就結了,我來數學組沒什麽不好!”

鍾揚三言兩語下了決定,潘老頭兒雖然怒氣直衝雲霄,但也沒有再說什麽了。

隻有謝林雯還耿耿於懷,她總覺得鍾揚這麽做是“別有用心”:“可是你去物理組才能發揮最大優勢啊!”

“謝林雯。”鍾揚笑嘻嘻地審視般看了她兩眼,而後道,“怕輸就直說,我可以讓你一點兒。”

“誰要你讓了,你是我的手下敗將,別這麽大言不慚好不好?”

話題就這樣輕易地被鍾揚帶偏,到最後謝林雯也沒有勸服鍾揚回物理組。

“喂!”

一隻手在謝林雯眼前揮動,她猛然回過神:“怎麽了?小閔?”

“電影都看完了,你還在這裏發呆,真是浪費電影票!浪費某人一片苦心!”薑小閔偏頭,示意謝林雯看前一排另外兩個沒有離場而在原地等著她們的男生。

謝林雯知道這個時候她說什麽都會被薑小閔調侃,索性就不說了。

“走吧,吃飯去。”兩個男生走過來叫她倆離開,一行四個人在其他同學都離場後,終於走出了電影院。

“吃什麽?”資緒安摸著肚子埋怨鍾揚,“我快餓死了,要你留一桶爆米花給我,你倒好,都給了……”

資緒安被鍾揚白了一眼,老老實實地閉嘴了。

“吃燒烤?”鍾揚建議道。

“不要,吃火鍋!”謝林雯想起鍾揚一定要來數學組就生氣,於是刻意要和他作對。

“燒烤!”

“火鍋!”

兩人幼稚地鬥嘴,另外兩人習以為常地翻白眼。

“我說,你就不能去物理組嗎?我一點兒也不想在數學組看到你!”謝林雯一臉嫌棄地看著鍾揚,實際上誰都知道她是怕鍾揚不能發揮最大優勢。

鍾揚仗著身高優勢壓著謝林雯的腦袋,逗她:“我就不!告訴過你了,要是怕輸就告訴我,那樣我就換組。”鍾揚是吃準了謝林雯嘴上不肯吃虧,才敢這麽說的。

“好啊,那我就認輸,我承認我怕輸,行了吧?”謝林雯得意地瞪著他,使了一招釜底抽薪,“你自己說的,告訴你我怕輸你就換組,現在你去找潘老頭兒換表格吧!物理組!”

鍾揚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沒想到謝林雯真會說出這種話。然而他這次是打定主意去數學組了,他揚著丹鳳眼邪氣地一笑:“你說了我也不換!”

“你耍賴!”

資緒安火上澆油:“他耍賴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謝林雯,你難道才看清他的真麵目嗎?”

“算了,由他去吧,兒孫自有兒孫福……”

“謝林雯,你膽肥了?誰是誰‘兒孫’呢?你占我便宜是吧?”

“這是你自己對號入座,我可沒說是你!”

四人笑笑鬧鬧地往前走,青春仿佛與日光一樣長。

臨比賽前的那個周六放學,謝林雯磨磨蹭蹭讓其他人先去吃飯,自己則留下來圍堵潘老頭兒。

“你就不能偷偷把表格改一下?反正也是到場報名。”謝林雯不依不饒地纏著潘老頭兒,想讓他把鍾揚從數學組擅自調到物理組。

潘老頭兒喝了一口熱茶,瞥了謝林雯一眼:“他都不想換,你幹嗎非要他換回物理組啊?”

“是你說的,能發揮最大優勢啊!”謝林雯一派純良地回答,“而且他以後要是報考相關專業,有這樣一個獎會很出彩的。”

“你還會這樣關心同學了?不錯,有進步。”潘老頭兒什麽都看破了,就是不說破,“那你和你那兩個室友相處得怎麽樣了?”

謝林雯無所謂地聳肩:“弄了幾張明星簽名照,現在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吧。”

“怎麽不見你也關心關心她們呢?”

“也不是要關心的關係啊!”

謝林雯一時嘴快就說錯話了,潘老頭兒衝她擠眉弄眼地笑:“原來你和鍾揚是需要關心的關係啊……”

謝林雯急了:“你別瞎說!”

“得得得,你別著急,我也不是冥頑不靈的人,你們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裏。”潘老頭兒擺出一副好老師的模樣,“正因為如此,我才不能擅自改變你們的決定。未來是你們自己走出來的,不是任何指導和參考可以肆意擺布的,因為你們得自己去承受做決定後所麵臨的一切。”

完了,潘老頭兒又開啟說教模式了。謝林雯二話不說,趕緊開溜。至於讓鍾揚換組的事,就如潘老頭兒說的那樣,隻能是鍾揚自己麵對了。

謝林雯離開潘老頭兒辦公室之後就一個人在偌大的校園裏閑逛。已經是集訓班下課後半個小時了,學校裏很少有人走動,可是謝林雯卻隱約覺得有人在跟蹤自己。

說跟蹤可能有點兒誇張,也許是對方和她的目的地一樣,所以才一直跟在後麵。直到謝林雯途經一個偏僻處時,後麵的人突然加速,一把拽住謝林雯,逼她轉身,然後一瓶冷水當頭潑在了她臉上。

“呸!”謝林雯掙開桎梏,抹掉臉上的水,才看清眼前的人是仲培。

“別告訴我你是來給林茂茂出氣的,那樣隻會讓我覺得你腦子有病!”謝林雯衣服的前襟全濕了,臉上、脖子上都是水,看起來狼狽極了。

“你知道茂茂她現在有多痛苦嗎?這一切都是你害的!”仲培惡聲惡氣地說,“我要你向茂茂道歉!不然我可不能保證我下次潑出來的是什麽!”

“你要潑什麽?硫酸、鹽酸?”謝林雯頭發都在滴水,表情卻十分嚴肅,隻是寒風一吹,她的嘴唇有些發烏,“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知道你做的這些會給你帶來什麽後果嗎?你的人生又不是繞著林茂茂轉的!”

“什麽硫酸、鹽酸的,我倒要看看誰敢潑?”不知道鍾揚從哪裏蹦了出來,推搡著把仲培弄開,剛得意地準備邀功,“看,我又救了你一次吧……渾蛋,他還真潑了?我踹死他……”

謝林雯趕忙拉住暴怒的鍾揚,道:“沒事,沒事!水!礦泉水!你看瓶子還在那兒呢!”

“水也不行!”鍾揚看著謝林雯的狼狽樣兒,心疼得直哆嗦,“氣溫再低點兒,你這衣服都得結冰!我說你放學不跟我們一起走,一定要單獨在教室待著幹什麽?一定要落單了,被人欺負了,才舒坦是吧?”

鍾揚甩開謝林雯就準備給仲培一個教訓:“你怎麽還真對女生下手呢?”他氣得不行,明明以前自己欺負謝林雯的時候也沒講究過“紳士風度”。

可是仲培不甘心:“那你怎麽能對茂茂說出那麽殘忍的話呢?”

話說到這裏,鍾揚沉默了。在這件事上,他永遠沒有謝林雯做得決絕,因為兩家家長的情誼,因為青梅竹馬長大,他也不能真的和林茂茂“恩斷義絕,再不相幹”。哪怕他那天一時衝動把話說絕了,回家之後挨了不少訓,林茂茂也還是照樣在他們家打轉,他衝冠一怒的勇氣又被這些枷鎖束縛住了。

但他不願意承認,他隻是想盡快離開這裏:“懶得理你。林雯,我送你回寢室換衣服。”

謝林雯卻阻止了他:“等會兒,我跟仲培說兩句話。”

頃刻間鍾揚就明白謝林雯在想什麽了,他不讚同地道:“你想勸說他別再被林茂茂糊弄?沒用的,他中毒太深了。”

“試一次吧。”謝林雯坦然地道,神情如同第一次她勸說傻大個兒陳嶽鵬時那樣。

“他要是……”鍾揚還有些猶豫。

謝林雯坦**地一笑,杏仁眼滴溜溜地轉:“那就幫這一次!”

她回答了上次回答過的話,杏眼裏滿是堅定和執著,她和最開始一樣……鍾揚這樣想著,手一鬆,放開了對謝林雯的桎梏。他微微點頭,表示讚同。反正有他在,即使仲培惱羞成怒也不能對謝林雯做什麽,他也不會讓謝林雯有事,不是嗎?

“你們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把話說清楚而已。”謝林雯醞釀了一下,然後一口氣說道,“我雖然與林茂茂絕交,但曾經也當了三四個月的好朋友,在之前的時間裏,‘仲培’在她的口中隻是一個她可以借曖昧之實享受一切好處而不用冠以情侶之名的白癡。”

說完,謝林雯掏出手機,翻翻找找,然後點擊了一段微信語音。

“那仲培呢?他對你很好不是嗎?”這個聲音是謝林雯的。

“仲培?嗬嗬,他?他對我再好我也不會喜歡上他的,我們隻會是朋友。”這個聲音不用說,是林茂茂的。

“你的人生中心是你自己,而不是林茂茂。我不知道這段話能不能點醒你,但每個人都得為自己做的事負責,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孤獨負責。你,醒一醒吧。”

別老扮演著別人電影裏的苦情角色,須知你也是自己的主角。

播放完這兩段語音,謝林雯就把手機收好,然後不管仲培是怎樣一種遭受打擊的表情,冷漠地道:“至於你潑我水這件事,我記下了。如果你還執意要潑別的東西,我也不介意陪你玩到底!”

說完謝林雯就拉著鍾揚離開了,留下仲培呆呆地站在原地,風吹來,隱隱約約帶著謝林雯與鍾揚的聲音。

“‘陪你玩到底’,很霸氣嘛你!一頭水,我看你要是生病了怎麽參賽!”

“才這麽點兒水,怎麽可能生病……阿嚏!”

“嗬嗬。”

大賽如期而至,潘老頭兒帶著理科集訓班的學生參加團體賽、單科賽,一路披荊斬棘進了決賽。到了決賽才知道,決賽的場館內有攝像機,有大屏幕,還有實時評委點評,這次居然弄得像錄電視節目一樣!在這樣類似直播的現場環境下,鍾揚、謝林雯、資緒安代表常熟學院贏得了團體賽第一。

當數學組四分之二決賽結束,鍾揚與謝林雯順利地對上了。

這個結果出來時,在場的觀眾都嘩然了,這是自家人打自家人嘛!當時就有評委惋惜了,說常熟學院明明可以確保三個單項第一,做出這樣的選擇實在是布局失策。

中場休息時,剛剛得知消息的資緒安和鍾揚吵了起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沒有報物理?我……我需要你讓嗎?”

難得一貫喜歡充當師爺角色,雲淡風輕指點江山的資緒安也有失態的時候。

謝林雯看到了鍾揚求助的目光,卻樂嗬嗬地回他一個微笑,然後立馬掉頭去樓梯間的自動販賣機買水。

她在腦海裏想象著鍾揚被資緒安的熊熊怒火燃燒的模樣,一點兒也不擔心一會兒和鍾揚的對決。把一張紙幣塞進販賣機後,謝林雯按下按鈕,然後耐心等販賣機把礦泉水吐出來。

“咦?怎麽還不出來?”謝林雯奇怪地看了看販賣機的出口,難道是卡住了?

就在這時,一瓶綠色包裝的水被遞到了她麵前。

她偏頭一看,林茂茂拿著水怯生生地往她眼前遞。

“這個販賣機壞了,你喝我這瓶吧。”林茂茂自然而然地說,然後討好地衝著謝林雯笑,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謝林雯站了起來,沒有接林茂茂遞過來的水,她隻是在站直了之後,看了看兩端無人的走廊,然後猛踹了一腳販賣機。

“撲通。”一瓶水掉在了販賣機的出口處。

謝林雯撿起那瓶水,道:“謝謝,不過我比較喜歡名正言順得到的東西。”

林茂茂的臉色突然一變,眼神變得悲切:“雯雯,對不起……”

謝林雯本來準備轉身離開的,聽到這句話後,卻忽然改主意了,她想聽聽林茂茂會說些什麽。

“我知道我不應該那樣做,我……我對不起你。”林茂茂的眼淚說掉就掉,“你能原諒我嗎?”

“原諒你?”

林茂茂仿佛看到了希望,急切地說:“是,隻要你能原諒我,隻要你能解氣,你打我罵我都行!”

謝林雯心底的那些藕斷絲連的念頭似乎又被林茂茂勾了起來:“原諒你?當然可以原諒你……”她輕聲地說,仿佛怕聲音太重會驚擾了夢境。

果然林茂茂欣喜地笑了,眼裏還蓄著淚:“太好了,謝謝你。你待會兒好好比賽,等你們比完賽,我請你們吃午飯,就當我們講和了!”

“你們?”謝林雯敏銳地抓住一個詞。她以為林茂茂真的是來道歉的,卻沒想到這麽快她就提到了鍾揚。

林茂茂訕笑:“你和鍾揚,我都挺對不起的。我就想找個機會一起給你們道個歉,然後我們就……”

“你可能誤會了。”謝林雯打斷了她的話,“我說原諒是指我可以原諒你曾經對我做的事,基於我們已經絕交再不相幹的基礎上。”

“雯雯!”林茂茂急了,她偽善的麵具似乎有了裂縫。

“別這麽叫我,我們沒有那麽熟。”謝林雯頓了頓,又說,“至於你能不能和鍾揚講和,很抱歉,我不能代替他做決定。”

“不能!”鍾揚的聲音突然在幾米遠的地方響起。

“你為什麽每次都神出鬼沒的?”謝林雯疑惑不解,見鍾揚衝自己招手,於是拋下一臉悲痛的林茂茂走了過去。

鍾揚聳肩,丹鳳眼挑起一個邪氣的角度:“你怎麽不說你為什麽每次落單就會被人堵住?”

這下謝林雯閉嘴了,想想從傻大個兒陳嶽鵬堵她開始,她還真是一落單就被人堵住,難道她看起來很弱嗎?

“鍾揚哥哥!”林茂茂弱弱地喊著。

鍾揚忽然變得正經起來,嚴肅又認真地說:“林茂茂,我知道因為我們父母親的關係,我們兩家會有一些密切的往來,但我並不希望和你有任何密切的往來,你明白嗎?”

林茂茂心有不甘,閃著淚花的眼睛裏滿是痛苦:“鍾揚哥……”

“打住。”鍾揚喝住了林茂茂的呼喊,“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媽隻有我一個兒子。”

“撲哧……”謝林雯捂住嘴,背過身去,無聲地笑。

鍾揚惱羞成怒,揪著她的頭發,氣惱地道:“你笑什麽!走,回去比賽了!還笑?等會兒我贏了,你哭都哭不出來!”

“你能贏?你別輸得哭不出來就行!”

謝林雯被鍾揚推著往場館走,至於林茂茂,就被他倆留在了“做過的傻事”裏,心有戚戚焉。

“本屆比賽實在是太精彩了,在化學組的比賽結束之後,物理組常熟學院的資緒安也拿下了第一名!而數學組,親愛的觀眾朋友們,這是本屆最大的亮點!”現場的主持人也不知道是哪裏請來的,調動氣氛的實力不遜於任何直播的綜藝節目,“數學組的兩名選手已經是第二輪戰成平手了!第二輪!”

“你有信心贏我嗎?”

隔著半個舞台,鍾揚用眼神衝謝林雯示意,他一點兒也不擔心對方看不懂。

“我擔心你輸了該怎麽辦。”

果然,謝林雯也毫不示弱。

“觀眾朋友們,第二輪並不是常規題目,而是在常規之外的加分題目,沒想到這兩名常熟學院的選手竟然都答對了!由於他們的比分一模一樣,我們的評委決定第三輪加分題采取‘搶出題’的方式,兩位選手拍下搶答器,搶到的那一位出題,另一位答題,答題者答對則獲勝,答錯則為出題者獲勝。”

聽完規則後,鍾揚歪著頭看謝林雯,在她注意到自己的視線後,他不懷好意地衝謝林雯一笑。

“現在聽我口令,開始!”

兩人快速按下搶答器,僅僅差一點兒,出題權到了鍾揚手裏。

一時間鏡頭對準鍾揚,屏幕上也切換為鍾揚的臉。

主持人問:“一般對決不是會有放狠話的環節嗎?鍾揚,要不要跟你的對手說上一句狠話?”

鍾揚抬頭看向謝林雯,笑意從眼角眉梢透出去:“我出的這道題,希望對麵的選手認真對待。”

“哦?認真對待?”主持人覺得奇怪。

謝林雯也覺得他要耍花招,但是沒辦法,出題權在鍾揚手裏。

鍾揚說完那句話,就用手指在屏幕上寫寫畫畫,大屏幕上也實時顯現出了他寫的字。他邊寫邊說:“我出的這道題是,請對麵的選手在平麵直角坐標係上畫出這個二次函數解析式的圖像。”

說完,大屏幕上顯示出一個二次函數解析式:x2+(y-|x|2/3)2=1

觀眾們津津有味地看戲,評委們卻炸開了鍋,而“對麵的選手”謝林雯卻陷入了沉默中。

“謝林雯準備好答題了嗎?要在一分鍾之內開始作答,三分鍾之內完成作答哦!”主持人見謝林雯盯著題目不說話,就善意地提醒她,怕她是走神了。

然而謝林雯聽到主持人的提示後,慌張地看了主持人一眼,再轉向鍾揚時,眼裏滿是疑問和不解,臉卻騰地紅了。

鍾揚頓時笑了,他看到謝林雯的杏眼裏透出像小動物般濕漉漉的光,舔了舔嘴唇,點擊清除屏幕上的字符。

大屏幕被鏡頭切成兩半,屬於謝林雯的答題區域一片空白,而屬於鍾揚的卻一點兒一點兒建了一個平麵直角坐標係,並且有兩條弧線——兩條組成一顆心形的弧線。

“原來這道題的函數圖像是心形!”隨著主持人的一聲驚呼,台下不明真相的觀眾們也熱鬧了起來。

鍾揚十分滿意自己所帶來的效果,他含著笑,看著對麵紅著臉的人:“我認識一個人,她嘴巴很毒,性格很強,高傲又聰明。她待朋友很好,但因為害怕,她隻會小心翼翼地去探試別人的善意,她是我見過的最害怕孤單的人……我知道她和家人約定好以後會考去B市讀書,所以我出這道題是想告訴對麵編號2710的選手……”

鍾揚鄭重地看著謝林雯的眼睛,輕聲說:“謝林雯,我喜歡你。我想問你,你願意和我一起在未來的校園裏考雅思嗎?”

這次大獎賽常熟學院可謂是獲得大滿貫,團體賽第一名,單人賽化學第二名,單人賽物理第一名,最出彩的是數學組!

頒獎的老頭兒給人頒完獎後,對著潘老頭兒說:“你是不是故意耍花招呢?一個項目,騙走了兩個第一名!”

潘老頭兒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那你也可以不發兩個第一嘛,讓他們一個第一,一個第二就好了!”

“兩個孩子都這麽出色,怎麽可以這麽隨便!”

拿獎的兩位可沒管這兩個唧唧歪歪的老頭兒。鍾揚拿著獎牌在謝林雯跟前晃了一下,十分神氣地說:“都跟你說了我來數學組也沒什麽關係吧!”

謝林雯的臉還是紅的,她從剛才被鍾揚當眾表白之後,嗓子一直都是幹的,她白了鍾揚一眼,終於忍不住問:“你怎麽知道會有‘搶出題’這種規矩的?”

“看賽製啊,你是不是傻!”鍾揚用手指戳謝林雯的頭,“你額頭怎麽這麽燙?”鍾揚說著低下頭,“你臉怎麽還這麽紅?不會是害羞……”

謝林雯突然湊過去,在鍾揚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後迅速後撤。她滿意地欣賞著鍾揚紅透了的耳朵,道:“不好意思,還真不是害羞。不過,你該不是害羞吧?”

鍾揚結結巴巴:“你……你……”

場麵亂著呢,那個頒獎的老頭兒不知道怎麽的又看到了這一幕,戳著潘老頭兒的胳膊道:“潘老師,我跟你打個小報告啊,你的得意弟子似乎正在……”

潘老頭兒不屑一顧地打斷他:“人家要去新的校園裏考雅思,你管得著嗎你!你有這種得意門生嗎你!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鍾揚和謝林雯被潘老頭兒的厚臉皮給嚇到了,兩人笑嘻嘻地跑過去把獎牌掛在潘老頭兒的脖子上,然後偷偷溜出了場館。

兩人牽著手從後門跑出來。公路上兩行香樟鬱鬱蔥蔥,兩人沒說話,就像散步一樣漫無目的地走著,享受這片刻的寧靜。

岔路口,一個個子很高的男生拎著書包孤身走過。一兩秒的時間,另一個男生追上來攬著高個男生的肩,推搡了他一把:“陳嶽鵬!都叫你等我了,幹嗎走這麽快?”說著,男生把一個盒子塞到了陳嶽鵬的懷裏。

傻大個兒陳嶽鵬接住了盒子,笑問:“這是什麽?”

“生日禮物啊!”男生理所當然地答。

“謝謝。”

男生搭著陳嶽鵬的肩,不甚在意地道:“謝什麽,我要是忘了鐵哥們兒的生日,那也太不夠意思了……”

真好,從前那個被“阿飛”欺負還死強著認為對方是死黨的傻大個兒陳嶽鵬也有了新的朋友。

兩個少年說說笑笑從謝林雯和鍾揚麵前走過,陳嶽鵬看到他倆,腳步沒停,卻點頭微笑。

謝林雯也衝他微微一笑,過去的枷鎖和重負瞬間化作粉末,風一吹就消融在微笑裏了。

有時候我們容易鑽進死胡同,總是拽著舊人,拉扯著回憶,不願意承認人事已非。其實這些自欺欺人都不過是我們害怕孤單,因為害怕孤獨,不願意自己一個人,才會執著於一份變了質的友情。曾經的陳嶽鵬、薑小閔、謝林雯……都是這樣,孤獨的時候大家都一樣。

總會有做錯的事,總會遇見錯的人。做錯了請不要後悔,遇見錯的人請不要執著。你要等,耐心地等,等到對的那個人出現,等到他告訴你:“你的孤獨我全收。”

謝林雯忽然停了下來,鍾揚被她拉著也跟著停下來。

“怎麽了?”

有風吹過,帶著冬天的寒意,枯黃的香樟葉子飄落,然而,等到開春,又會有嫩綠的新葉長出來。

謝林雯微笑著說:“你剛剛問我,願不願意和你一起在新的校園裏考雅思。我現在告訴你——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