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所以蘇夕顏，我一直討厭你
似乎人這一輩子啊，總會遇見這樣那樣的遺憾。有些可以挽回，有些卻再也無法觸及。最遺憾的遺憾，是本可以不失去的人，卻因為某些執著念想而錯失；最遺憾的遺憾，是本可以不發生的悲劇，卻因為細微的小事而走到無法挽回的境地。
——顧連江日記
白靈生日那天，洛陽早早地來接我，他帶了一個精致的盒子，伸手遞給我：“給你的。”
我訝然地接過來，打開來看，是一條非常精致的裙子：“這……”
“換上。”洛陽伸手揉了揉我的短發，“我希望我的女朋友，是最好的。作為水晶吊墜的回禮。”
我本想拒絕，可是看到他眼中的期冀，拒絕的話最終沒有能夠說出口，我笑著點頭，抱著裙子關上房門：“那你得等我一下了。”
換好衣服，看著穿衣鏡前的自己，我這才發現，我已經好久沒有買過新衣服，更沒有把自己好好地“收拾”一番了。
“嗯，不錯，不過還缺一樣東西。”洛陽笑著走到我身邊。
我疑惑地看著他問：“缺什麽？”
他彎下腰，抬起手按住我的嘴角拉出一個微笑的弧度：“缺一個大大的smile，這下子就完美了！”
“嗯。”
他站起來，從口袋裏掏出一根與裙子同色係的紫色發帶，細心地整理我有些亂的短發，他的手指太溫柔，我心口怦怦直跳，此時我甚至有些後悔，沒有將頭發留長。也是這一刻我決定留長發，為了他指尖的溫柔，將發留長。
“好了。”洛陽退開一些，像是在欣賞世上獨一無二的珍寶，“走吧，夕顏。”
我沒有去照鏡子，我隻是相信他。相信他眼中一閃而逝的驚豔，我相信他帶給我的美麗。
等到洛陽第二次在我麵前推開那扇門的時候，雖然不想承認，我還是無法回避我心裏的緊張。上次我可以不在乎那些人的眼光，可是這一次我不行。因為喜歡了，所以就不想在喜歡的人麵前出醜，不想在喜歡的人麵前被人說三道四，不想那麽……狼狽。
門開了，所有人都看向門口，這一次，我從所有人的眼中讀出了驚豔，心裏忽然覺得鬆了一口氣。洛陽沒有去看那些人的反應，其實他根本不會去在乎那些人的眼光，他隻是不想我難堪，白靈會請我來這裏，我怎麽會不知道她的企圖呢？
那種格格不入的寂寞，那種無論如何都無法忽略的距離鴻溝，稍有不慎，才向他邁出一步的我一定會退縮的。
白靈站在那裏好一會兒才回神，她臉上浮現一個喜悅的笑容，愉快地走到我麵前，感歎地說：“蘇姐姐，你好漂亮啊，我剛剛都差點兒沒有認出來，還以為洛陽又從哪裏帶回一個美人回來呢。”
又帶回……
我心中一怔，笑容僵在臉上。
白靈仿佛發覺自己說錯了話：“啊，我不是那個意思，蘇姐姐不要往心裏去啦，我隻是看到蘇姐姐今天好漂亮，和以前完全不同呢。”
場上所有人都看著我，眼神妒羨之中帶著幾絲幸災樂禍，他們都在等我的回答。
“那說明我今天很成功啊。”壓下心中的酸澀之感，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得到白靈你的讚美，我很開心哦。”
我的語氣很真誠，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這樣一定不會有人說出反駁的話來吧。我從手袋裏取出那個盒子，然後遞到她手上：“這是給你的生日禮物。”
洛陽眉心微皺，臉上神色有些低沉。白靈接過盒子，啪一聲打開了：“好漂亮的鏈子。”
我笑笑：“你喜歡就好。”
“謝謝蘇姐姐，上次和洛陽去逛街，我好喜歡這個鏈子的，想讓他給我買，可是他就是不肯呢。”白靈笑眯了眼睛，“我很喜歡，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我鬆了一口氣，我其實不關心是不是真的是最好的生日禮物，我隻是覺得避免了一場難堪。我總覺得對於白靈來說，這真的是很廉價的禮物了。
“走吧，我們去邊上找點吃的。”洛陽握住我的手將我拉到邊上去，“記住我和你說的，離白靈遠一點。夕顏，我不希望你受到傷害，尤其是因為我而受傷害。”
“為什麽啊？”我不明白，“你們不是表兄妹嗎？而且白靈看上去也很好啊。”
洛陽看了我一陣，有些無奈：“罌粟花看上去很美，卻有毒，就是這個道理。”
那時候我並沒有能夠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我想要是這個時候我就開始離白靈遠一些，那麽下一個夏天到來的時候，我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那樣一場命中注定的分別？
我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的時候路過一間客廳，本打算走過去的時候我聽到白靈的聲音：“洛陽，你真的和蘇姐姐在交往嗎？”
透過門縫，我看到洛陽冷冷望了她一眼：“我和她之間的事情，關你什麽事呢？”
白靈抿了抿唇，她低著頭坐在沙發上：“我……我隻是……”
“你若是還想留在這裏，最好不要再挑戰我的底線。”洛陽聲音冷得刺骨，“你離我遠一點，聽到了嗎？”
少女眼神猛烈顫動，她錯愕地張著嘴望著他：“可是洛陽……”
“你答應過我什麽？”洛陽沉聲，“你說不會不聽話，你忘記了嗎？”
“我沒有忘！”白靈辯解。
“那就離我遠一點。”洛陽抬高聲音，他隻是站在那裏，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好。”她終於妥協，“我會離你們遠遠的。”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洛陽轉身就朝著隔壁房間走。他沒有回頭，所以沒有看到少女乖巧甜美的臉上，忽然變得很奇怪，那個表情很嚇人，沒有一絲感情，單純的隻是一個笑。
“我一定會離得遠遠的。”她喃喃，“然後，洛陽，離得遠遠的，搶回你。”
“你怎麽能忘記呢，你本來就是屬於我的。”她聲音變得很殘酷，還是美麗的少女，穿美麗的公主裙，卻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這一次，不一樣。”
“為什麽呢？明明都是我在他身邊，可是你總是為了夕顏做出傷害我的事情，你為了她的喜怒哀樂壓抑自己，為了她做了那麽多曾經無論如何都不會做的事情。”她忽地趴在了茶幾上像是哭了出來，“我不甘心啊……”
我輕輕地移開腳步，裝作隻是路過。
原來白靈喜歡洛陽，是這樣的喜歡。我終於明白這麽久以來，為什麽我總覺得他們表兄妹之間的關係那麽詭異。
原來如此。
回到宴會上，我有些心不在焉，洛陽走到我身邊：“是不是累了？”
我抬起頭看著他好看的側臉，我說：“洛陽，我想回家。”
那天晚上洛陽把我送回家，他原本是想說些什麽的，但是欲言又止，隻對我說了一句“好好休息”，然後轉身離開。
我回到家，收拾完、洗完澡之後，準備睡覺時，卻意外接到了顧連江的電話。我們已經好久沒有聯係，看著屏幕上的名字，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已經完全不會難過了，因為一個已經不在乎的人，是沒有資格再左右我的喜怒哀樂的。
“還沒有睡啊。”
“嗯。”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溫和，“你呢？”
我爬上床：“已經打算睡了。”
“打擾你嗎？”電話那頭有些關切。
“沒有啦。”我笑著說，“怎麽想起來給我打電話的啊，我們的大才子，對了，顧連江你是念的中文係編劇專業吧。”
“是啊。”顧連江應了一聲。
“哇，那你們係應該有很多美女吧。”我笑著打趣，“怎麽，有沒有一次美麗的邂逅？顧連江那麽優秀人又帥，肯定所向披靡對不對？”
電話那頭有一小會兒的沉默：“那麽這個優秀，能讓你覺得心動嗎？”
“額。”我愣了愣，“誰家妹妹會對哥哥心動的啊。顧連江又在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電話那頭的聲音很認真，“夕顏，我們難道，真的不可能了嗎？”
“很晚了，我要休息了。”我緩緩地放下了電話。
其實顧連江也許並沒有很喜歡我，他大概和我一樣，和以前的我一樣，隻是覺得不甘心。
不甘心啊。
十年的守護，怎麽可以就這樣被搶走了？
像那個時候的我，隻覺得喜歡了這麽多年，怎麽可以輕易地就放棄呢？
可是到如今，放棄了，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
暑假很快地就過去，像是過得很快，又像是極為漫長。
白靈在這個暑假之後真正成了我的小學妹，成為外語係的一名學生。
她來找我的時候，我正趴在桌子上補覺。
她喊醒我，站在窗戶外麵，乖巧禮貌地看著我：“蘇姐姐，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校友了，請多指教。”
我睜開眼睛看她，想起那天無意間聽到她和洛陽的對話，心裏本能地有些戒備：“是啊，小學妹，你好。”
“學姐好。”她眯著眼睛笑起來，“今天來找蘇姐姐，是想問，我可不可以加入廣播劇社團？”她像是鼓足勇氣似的對我講，“我，我也想學習廣播劇配音呢。而且蘇姐姐好厲害，現在已經是廣播劇社團的社長了呢。所以拜托啦拜托啦。”
“啊？”我有些意外，“你怎麽會……”
“我不想一個人。”白靈低著頭，我看不到她的眼神，“蘇姐姐，我不想再一個人了啊，好寂寞的啊。”
我心中一顫，寂寞嗎？其實她也沒有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吧，一個人，一直一個人這種滋味，真的很痛苦。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點了點頭：“好，一會兒放學跟我到社團做一下登記吧。”
白靈猛然抬起頭來，臉上都是欣喜：“謝謝蘇姐姐！最喜歡你了！”
我笑了笑，白靈啊了一聲：“我得回教室上課了呢，蘇姐姐再見！”
“嗯，再見。”
送別了白靈，陳曉曉忽然湊過臉來：“喂喂喂，夕顏，你從哪裏認識這麽可愛的小蘿莉啊。”
“她是洛陽的表妹。”我笑著看著她。
“哇！”陳曉曉驚叫著看著我，“不錯啊，竟然都見親戚了啊，看來洛陽對你還真的是認真的呢。”
“啊？”我微愣，“什麽叫對我是認真的？”
“你不知道嗎？全校女生都覺得洛陽和你隻是玩玩而已嘛。”陳曉曉八卦地問，“你們到哪一步了啊。”
“想什麽啊。”我拍她一記，“快上課了，還不快坐好。”
“不過夕顏，我覺得你變了很多。”陳曉曉若有所思，“真的，你沒有發現嗎？曾經的你跟現在差別好大。”
“為什麽這麽說？”我好奇地看著她，“難道我多了一隻手？”
“以前夕顏你才不會開玩笑咧。”陳曉曉拍拍我肩膀，“而且總覺得你以前很難接近，就是那種，嗯，怎麽說呢，就是總是像隔了一層霧一樣，你笑的時候，我們都感覺不到你是真的在笑。不過開學見到你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我們都要以為原來的蘇夕顏被人掉包了。”
我愣了愣：“有這麽大的差別？”
“是的，絕對有。”陳曉曉點著頭說，“好啦好啦，老師來了。”
我眉頭皺了皺，我變了嗎？不過短短的暑假，我就變了那麽多？我猛然想起顧連江，從小到大，我都活在顧連江的背後，有時候為了不讓他為難，不讓他為了我再為難，我隱忍，就算是很難過也會裝作微笑，這就是我與顧連江，我曾經看不透徹的相處方式，忽然變得無比清晰起來。我隻是一直不想去承認，顧連江上飛機之前那樣做，逼得我不得不承認。
原來這麽多年來，我都是為了顧連江而活著，在乎他的每一個表情，甘心站在他的陰影之中，顧連江啊，他一直守在我身邊，一直都在保護我照顧我，同時也在——扭曲我。
我將最後一本書放入背包，洛陽已經在外麵等我了，接過我肩上的背包，往社團方向去。
“校長真煩人……”我喃喃地說，“上次的廣播劇做得很成功，讓我擴招社團呢。”
“這不是好事嗎？”洛陽抬手揉揉我的短發。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該如何說，我想說曾經廣播劇社團有顧連江在，現在顧連江已經不在這裏了，就剩下了我一個人在撐著，心有餘而力不足。我不想在洛陽麵前說太多，第一怕他亂想，第二其實我心裏有了一條很大很寬的鴻溝，對於顧連江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感情了。曾經相信著的東西，回過頭來看都是一場笑話，說不難過不在乎，真的是不可能的。
“有我在。”他收回手，給了我一個淡淡的笑容。
原本煩躁不安的心，頃刻被撫平。我望著他，心中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原來喜歡一個人，真的可以在一瞬間到達極致。
西天晚霞似火，照在臉上那樣舒服。
“洛陽。”我忽然抬頭喚他一聲，洛陽回頭看我，眼神深邃漆黑，那裏藏著濃濃情愫，曾經我看不到的那些感情，此刻那樣清晰地在心中倒映。
“嗯？”許久聽不到我繼續說下去，洛陽清潤的聲音壓製著某種感情，“什麽？”
我笑了，很燦爛的笑意，然後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就是想叫叫你。”
到了社團，我拎過背包：“先做作業吧。”
洛陽依舊是那個目光那樣的聲音：“好。”
社團裏很安靜，安靜得幾乎聽到筆尖在紙上劃過的聲音。
夕陽透過薄薄的窗戶照進來，打在他臉上，我偷偷看著窗戶邊上他的側臉，一層溫暖的橘色落在桌子上，心裏有個地方，好溫暖。
“蘇姐姐。”門外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一室的安靜被打破，我站起身來：“你來了。”
聲音響起的一瞬間，洛陽麵上神色肅了肅，他交疊著雙手坐在那裏，直到我開門讓白靈進門來，他的聲音霎時冷了許多：“你來做什麽？”
“洛陽也在這裏啊，我來報到啊。”白靈甜甜地笑了，“我想加入廣播劇社團，我想和你們在一起。”
“我給你一張表格。”我轉身朝裏麵的房間走去，剩下洛陽和白靈站在外間。
“你到底想做什麽？”洛陽壓低著聲音問。
白靈回過頭來，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光，等到看著洛陽的時候，已經是一副乖巧模樣了：“我想和你們在一起，你放心，我一定很乖的，不打擾你們。”
“全校這麽多的社團，為什麽偏偏選這個？”
“我說了啊，想和你們在一起。”白靈麵上很無辜，“絕對要在一起哦。”
“你到底要怎樣才能離我遠一點？”洛陽冷冷地看著她，“不要在我麵前露出這個表情，我隻會更加討厭你。”
白靈緩緩低下頭去，氣氛有些緊張，我抱著活頁夾出來，從裏麵抽出一張空白表格，微笑著遞過去：“給你。”
手伸在半空，卻在中途被另一個人劫走：“洛陽你做什麽？”
洛陽手中捏著那張表格，然後用力地撕掉丟在了地上：“我說過，離我們遠一些。”
白靈站在原地，大大的眼睛裏蓄滿水汽，唇角微微向下，很委屈地站在那裏：“為什麽呢？你們為什麽一定要將我排斥在外？”
“白靈，我們沒……”我想要解釋。
白靈忽然轉身就朝外跑：“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白靈！”我本能地去追，身後洛陽伸出手抓住我，我掙脫開來，追了出去。
我跟在白靈身後跑，一直走到樓下大樹前，我喘著氣一手抓著白靈的手臂：“白靈，我沒有要將你排斥在外。”
“所以？”白靈背對著我，我看不到她臉上究竟是什麽表情，“怎樣呢？”
“我們回去，我一定讓你加入社團的。”我冷靜地說下去，“你放心，我會說服洛陽的，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可是你們是兄妹不是嗎？是誤會總會有解開的一天的。”
白靈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她低著頭緩緩地挪動腳步，正對著我：“你以為你能說服洛陽嗎？你以為……你是誰？”
我心中一顫，漸漸有些不安：“什麽意思？”
白靈依舊低著頭，因為是背對著夕陽，臉上神色辨別不清：“蘇夕顏，你還要自以為是多久？”
“什麽意思？”我心中震驚，我不知道為什麽乖巧甜美的白靈會忽然變成這樣。
“意思就是……”她緩緩地抬起頭來，臉上掛著濃濃的笑意，雙眼之中神色非常奇怪，“蘇夕顏，我討厭你的自以為是！”
我瞬間呆愣原地。
但白靈臉上怪異的表情很快地恢複過來，她走過來伸手觸了觸我的臉：“騙你的哦，我怎麽會討厭蘇姐姐你呢。我最喜歡蘇姐姐了。”她放下放在我臉上的手，“喜歡到……想毀了你。”
白靈放下手，然後轉身在我錯愕的眼神中朝遠處走去。
我整個人無法動彈，隻能站在原地看著她走遠，黑暗從東邊襲來，最後徹底淹沒白靈的背影。
為什麽？白靈為什麽要說這些話？
我折回去，看到洛陽站在門口等我：“回家吧。”
我唇角顫了顫，臉上是沒有血色的白，問：“洛陽，白靈……到底……是怎麽回事？”
洛陽眼神更深了，他壓低聲音：“夕顏，你要相信我，無論白靈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你都要相信我。”
我心中卻越來越慌亂：“洛陽，你和白靈真的隻是表兄妹嗎？”
洛陽身形一震，連那深邃的眸光都跟著顫了顫：“白靈跟你說了什麽？”
我搖搖頭：“她說，討厭我的自以為是。”
洛陽沉默了很久，再開口已經恢複原先的聲音：“不要在意她說什麽，走吧，我們先回去。”
洛陽將我送回大院，沒有停留就回去了。
我坐在寫字台前發呆。
說不介意是騙人的。因為我發現，對於洛陽我知道的實在太少，而白靈到底想做什麽，我真的猜不到。
索性放下筆躺在**，可是好久好久，我躺在**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
白靈離開前說的話還有那個表情，我隱隱覺得不安。
這時床頭的電話毫無預兆地響起，我嚇了一跳，急忙去接，電話那頭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我。”
“連江哥。”我穩了穩紛亂的心神，“這麽晚了，還沒有睡啊。”
“嗯。”顧連江應了一聲，“最近好嗎？”
我心中微顫：“嗯，很好啊最近，你呢？”
“我不好。”顧連江緩緩地說，“我……”
“嗯？”我應聲，等著他說下去，隻是等了許久，依舊沒有人說話，沉默中透著幾分怪異，“沒有什麽事的話，我睡覺了哦，明天還有課。”
“夕顏！”聲音忽然變得很急。
“嗯？”我停住就要扣下電話的手。
“你對洛陽……了解多少呢？”顧連江聲音之中帶著某種道不清的意味，“夕顏，不要讓他傷害你。”
“謝謝哥哥，我知道的。”
“嗯，那……再見。”
他掛掉電話，我看著電話，耳邊隻有聽筒的忙音，顧連江這是放棄了嗎？
他說不要讓洛陽傷害我，顧連江，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如你一樣傷我那麽深？
自從白靈的事情之後，我和洛陽似乎陷入了一種很微妙的境地。
我發現自從那次之後，我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會沉默。好幾次我抬起頭，總是看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到底想和我說什麽呢？我不知道啊，你若是不說，我就不會知道啊。
終於洛陽忍不住開了口：“夕顏，最近白靈有沒有對你做什麽過分的事情？”
我眉頭皺了皺，洛陽為什麽會這麽問我：“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為什麽這麽問，最近我都沒有見到她。”
洛陽沉默了很久，終於決定告訴我，那天晚上，白靈和他說過些什麽。
我聽著他說這一切，眼睛越瞪越大。
他說，那天白靈從社團跑出去之後，他去找過白靈，讓她不要招惹我。結果白靈卻說了一句：“洛陽，你守不住的，就算你再厲害，你也守不住她一輩子。”
聽完洛陽這句話，我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我仰頭看著洛陽問：“她……是什麽意思？”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她可能傷害你，夕顏，聽我的，以後不要再和白靈接近了，我沒有辦法接受你被傷害。”
我朝他點頭：“我怎麽可能不相信你呢？洛陽你不要擔心，白靈雖然好像很不喜歡我，但是如果我不回應她，她應該也沒有辦法傷害到我的。”
洛陽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張了張嘴，隻說：“夕顏，有些事情我現在沒有辦法告訴你，也說不清楚。但是你記住，唯獨白靈嘴裏的話，你千萬不要相信。”
“我不是傻瓜，也不是小孩子。”我笑著安慰他，“好了，我們真的不需要為了一個白靈擔心成這樣。”
他沉默著低下頭去。
他仍舊在擔心，我知道。
因為他的但心，我都有些害怕起來，我開始戒備這個讓洛陽如此顧忌的白靈，我不知道一個小女孩兒，她到底可以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洛陽的難言之隱是什麽，我忽然有一點點小小的在意。
隻是叫我和洛陽意外的是，從那次之後，白靈再也沒有隨隨便便地出現在我和洛陽麵前。
一切都好像平靜了下來，這個平靜一直維係到學期結束，顧連江放假回來。那段時間，我們一直在忙社團的事情，因為《挪威之森》的成功，所以社團納新也比較順利，雖然社團走了一個顧連江，但是洛陽還在。他高明的劇本創作能力和風靡整個R城的聲音足以撐起一個小小的廣播劇社團。
我們就這樣忙碌著——直到，顧連江回來。
顧連江回來的那天很冷，我裹著圍巾收拾書本回家，剛剛出了教室就看到有一個久違的背影站在教室前麵的大樹下。我微微愣了愣，大半年沒有見，顧連江好像變了模樣，多了幾絲沉穩，少了幾分青澀。
他看到我出來，笑著朝我走來：“夕顏，好久不見。”
“哥，你回來了啊！”盡管發生了那些事情，但是不可否認，再次見到他，我心裏還是有一絲喜悅的。
顧連江笑著接過我的背包：“是啊，剛到家的，爸爸讓我來接你，明天是周末，來家裏吃飯吧。”
我愣了愣，有些遲疑：“我……”
自從那天之後，我再也沒有踏入過顧家半步，也沒有再見過顧阿姨了。她有多不喜歡我，我就有多麽不想再見到她。
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忍耐著，可是一旦脫離了，就好像不想再繼續忍耐下去。
“放心吧，有我在。”顧連江習慣性地抬起手來，我知道下一秒他一定會揉揉我的頭發，隻是這一次我下意識地躲開了。我的頭發已經開始留長，現在已經可以披到肩膀了。
顧連江愣住了，他手頓在半空很久，最後終於帶著一絲自嘲和遺憾笑了：“知道嗎，夕顏，剛剛你從教室裏走出來的那一瞬間，我以為我們還是小時候，沒有隔閡和不愉快，那時候的我們多麽快樂。”
“嗬嗬。”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疾步向前走了幾步，“走吧。”
拒絕的話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我已經拒絕了陪他回到小時候，我不能再拒絕他回家吃飯。況且我想起上次顧叔叔留下的錢，我得將它還給顧叔叔。
顧連江把我送回大院，我們寒暄了幾句之後他便離開，走的時候還不忘提醒我明天到他家吃飯的事情，我點頭答應，他轉身離開。
其實我們之間隻是這種普通的兄妹關係也不錯，他還是我的連江哥哥，我還是那個會看不見的夕顏妹妹。
打開門回到家，我躺在**，然後撥通了洛陽的電話。
“喂。“
“洛陽，顧連江回來了。”我說。
電話那頭的他沉默了一會兒，我繼續說：“我發現我已經做到了，我可以把他單純地當成哥哥，當成童年的玩伴來看，而不是以前的那種喜歡了。”
他突然就笑了，笑得十分開心：“蘇夕顏，我喜歡你。”
“怎麽突然說這麽沒頭沒腦的話？”我不解。
“沒什麽，就是突然想表白了而已。蘇夕顏，我們明天去約會吧！”他笑著說。
“我明天要去顧家吃飯。”我說。
“那後天，我去你家接你，我們不見不散。”
我……似乎拒絕不了。
“好。”
“嗯。”
掛掉洛陽的電話，心情莫名地愉悅，我躺在**，開始期待我們後天的約會，應該會很快樂的吧。
第二天早上出門時，我習慣性打開信箱。裏麵一大堆的廣告紙，躺在廣告之上的，還有一個牛皮紙袋。我心中顫了顫，緩緩拿起來，轉身關上了門，坐在沙發上看著這個紙袋。我遲疑了很久，還是決定打開看一看。
紙袋打開，我抽出裏麵的東西的時候，一張照片滑出來。
我有些茫然。
照片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一時之間，我不知該如何反應。
我顫抖著將照片撿起來。
照片上是兩個人，少年穿著黑色小禮服，打著領花，他身邊站著一個小女孩兒，笑眯了眼睛，臉上都是甜甜的笑意，不同於少年的冷漠疏離，雙手緊緊地抓著少年的手臂。幼年洛陽和白靈的模樣如此清晰地呈現在我麵前。看得出來這張照片是在什麽聚會上拍的，翻轉照片，反麵寫著“我愛的洛陽”。我忽然捂住心口，那裏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樣，好疼啊。
原來真的喜歡一個人被傷害了，不是難過而是疼，疼到無法呼吸，疼到心口發堵，疼到……淚流滿麵。
我終於分清了對顧連江的感情，那確實是對哥哥的依賴和喜歡，也許繼續下去會變成男與女之間的喜歡，可是洛陽來得太霸道，他斬斷了我與顧連江的可能性，然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賴在了那裏，再也不肯挪動一步了。
我顫抖著放下手中的照片，翻看其他的。
每一張背麵都寫著字，比如：“今天媽媽帶我見了洛陽，好帥好漂亮的大哥哥呀，竟然比白靈還要好看呢。我喜歡他，所以我就把他不喜歡的弟弟丟掉了，從此以後，洛陽不喜歡的，白靈也不喜歡，白靈不喜歡的，就丟掉。”
照片上是十四歲的小少年，他才那麽小，穿著成熟的小禮服，帶著高高的帽子，眼神憂鬱，卻已經那樣迷人了。上麵的字跡歪歪斜斜，想來那時候白靈還小。
一點一滴，那些我沒有接觸到的洛陽，他的歡樂喜悲，清晰無比地呈現在上麵。字字句句，那樣單純卻充滿了歡喜。
後來，稍大一些了，洛陽初中的時候，已經與現在的相貌沒有多少差異了，十四歲的少女懷春，上麵滿滿的都是對洛陽的喜歡。
洛陽開始談戀愛，照片上多了一個人，那是一個女孩兒，白靈在上麵寫著——
“沒關係，最後的最後，那些女生都不會是洛陽的，我隻要在一邊等著，等著他說分手就好，反正我知道，他一定會分手的。因為那些女生比不上我。洛陽，我喜歡你呀，所以最後留在你身邊的那一個是我就好。”
跟著是一張距離現在時間比較近的照片，上麵寫著攝於十八歲成人禮。
照片上，顧連江已經和現在差不多模樣了，白靈穿著一件白色的小禮服，她站在他身邊，笑得那麽美那麽幸福。
我伸手觸了觸，紙張脆弱，想來是被眼淚洗刷過。
我看下去，一直看到後麵，隻剩下了背影，每一張照片都隻有背影，白靈的心理也變得陰暗，她寫著她如何毀掉洛陽的女朋友，如何守著他。
我翻到最後一頁，上麵是我的照片。
——所以蘇夕顏，我討厭你的自以為是。
多傻呢，在白靈眼中，我不過是一個笑話，一個小醜，她從一開始就沒有看得起我，從最初的最初，她就認定了我不會是最後站在洛陽身邊的人。
我放下照片，將自己縮在沙發上。
為什麽洛陽什麽都不說呢？為什麽他要這樣瞞我？為什麽他從來不肯告訴我真相？
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想要打電話給洛陽問清楚，顧叔叔的車卻已經開到了眼前，他從車上下來叫我的名字：“夕顏。”
“顧叔叔。”我強扯出一個笑容。
“上車。”
“嗯。”
我的心裏被那些照片填滿，洛陽，你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