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月耀不會再信任我了
轟隆隆——
剛才還晴朗的天空此時竟響起了雷，烏雲從四麵八方聚攏起來，層層疊疊地堆積在天空。
一道閃電劃過，撕裂了鉛灰色的天空。
我蹲在樹下，懷抱著雙肩，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嘩啦啦——
雨點毫無預兆地灑落下來，夾竹桃被打得東倒西歪，蹲在樹下的我瞬間就被淋得濕透。
根本沒有一個人在乎我是誰，自始至終我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我竟然奢望星諾會喜歡我……
他不喜歡我，他也不記得他的前世。
一切對他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
隻有我一個人在苦苦期待，癡心妄想。
大滴大滴的雨點順著香樟葉叮叮咚咚地滴落，砸在我身上。
冰冷的雨點冷透了我的身體，也冷透了我的心。
眼淚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已經分不清楚我的臉上到底是雨水多，還是淚水多。
我怎麽會那麽傻呢……傻到以為星諾會喜歡我。
驀地，我頭頂的雨停下了，一片紅色籠罩住我。
我困惑地抬起頭，淚眼朦朧中看到一個紅發少年站在我麵前。
他手裏拿著一把紅色的傘舉在我頭頂，幫我擋住傾盆大雨。而他自己則毫無知覺地站在大雨裏，淩亂的紅發被雨水濡濕了，貼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晶瑩剔透的雨滴順著他俊美的臉滑落，琥珀色的瞳仁裏已經沒有了耀眼犀利的光彩，而被一層氤氳的水汽籠罩著。
“我想一個人待著，請你離開好嗎？”我撇開臉，望著鋪著石磚的地麵上跳躍的雨點，心情煩亂。
“我不打擾你，你當我透明好了。”月耀一動不動地站在我旁邊，手舉著傘，就像一座雕像似的堅定。
因為我是朵拉仙女的轉世，所以他才關心我，照顧我嗎……
“求求你不要來管我，我不要你們的憐憫，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我捂著耳朵，閉上眼睛，不想聽到任何聲音，看到任何人。
“我沒有憐憫你。”他冷冷地撇開臉，棱角分明的下巴倨傲又堅毅，雨水順著他精致的五官淌下。
“求求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不好……”我的聲音近乎哀求。為什麽我連一個人傷心流淚的權力都沒有呢。
“如果你要待在這裏淋雨，那我就陪你在這裏淋雨。我會一直站在這裏，直到你覺得淋夠了，站起來離開！”他轉過頭望著我。聲音裏沒有憤怒，沒有責備，隻有一份無法改變的堅定。
為什麽總是要強迫我呢？為什麽我連說不的權力都沒有呢？
“我不是朵拉仙女，不要因為我是朵拉仙女的轉世就對我好！求求你們，不要把我當成朵拉仙女……”
我抓著頭發，眼淚洶湧地湧出眼眶。
我已經受夠了，我不想當別人的替身，我再也不想當什麽朵拉仙女了！
被別人當成另外一個人嗬護著，真是太可悲了。
那麽溫柔的嗬護讓我陷得好深，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
既然是欺騙為什麽不欺騙得徹底點呢，為什麽要讓我從這個美麗的夢境中醒過來呢？
“我從來沒在意過你是誰！”月耀撇開臉，琥珀色的瞳仁裏掠過一抹難以言喻的憂傷。
連月王子也一樣，把我當作笨蛋！
“不要騙我了！”我在大雨裏朝他大吼大叫，嘩啦啦的雨聲劃破了我嘶啞的聲音。
月耀沒有說話，站在大雨裏一動不動，任憑雨水刷過他的全身。
嘩啦啦的雨聲淹沒了一切聲音，包括我心碎的聲音。
我們倆都沉默了……
“月耀！你瘋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四處找尋月耀的甜欣發現了站在雨裏的我們，立刻從教學樓裏衝了出來。
她怒氣衝衝地衝到月耀麵前，打了個響指，一把傘立刻像朵鮮花一樣“啪”的一聲在半空綻開，然後落入她的手中。
她撐著傘幫月耀擋住傾盆大雨，嘴裏碎碎念著：“你發什麽瘋啊，站在大雨裏給她撐傘！你可是無神族的繼承人，而她算什麽！”
她嘴裏責備著月耀，可是卻做著和月耀一樣愚蠢的事。她那頭美麗的粉紅色的長發被雨水淋濕了，像海藻一樣狼狽地貼在後背，精致的臉被雨水一層一層地刷過。
“這件事和你沒關係，快滾開！”月耀回過頭，對她大吼一聲。琥珀色的瞳仁迸發著令人畏懼的光芒。
“如果你要為她淋雨，那你就不能阻止我為你淋雨！你沒權力命令我離開，我要在這裏一直陪著你！她不心疼你，我心疼你！”甜欣緊咬著下唇，因為委屈全身顫抖著，清澈的瞳仁裏盈滿了晶瑩的淚水。嬌弱卻倔強的她，看了讓人心疼。
“快滾開！”月耀不去看她清澈的大眼，撇開臉煩躁地大吼。
“不！”甜欣倔強地大吼，雨水順著她美麗的臉刷刷刷地不停流淌。
“滾開！”月耀伸出手掌，隔空把甜欣打了出去。
那把粉紅色的傘脫離了她的手，被大風吹走。
她整個人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濺起一片水花。泥水濺在她的臉上和製服上，她狼狽地趴在地上，臉上流淌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該為她難過的，可是我的心已經麻木了。我的心被傷得太深，已經痛得沒有知覺了。
“你為了她——竟然這樣對我！”甜欣跌坐在大雨裏，兩眼通紅地瞪著我。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說得咬牙切齒，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我低下頭，不想看她傷心欲絕的表情。
為什麽我們都是奮不顧身地去愛一個人，卻被傷得體無完膚呢？
“快滾！”月耀低吼一聲，眼睛始終沒看甜欣一眼。
甜欣緊咬著下唇，從地上爬起來。
她白皙光滑的膝蓋被磕破了，還在流著血。她美麗的臉上都是泥水，長發淩亂地貼在肩頭，狼狽不已。
“自從她出現後，你就違背了我們所有的誓言。我恨你！”她站在雨裏聲嘶力竭地朝月耀大吼，然後轉身傷心欲絕地跑開。
那把粉紅色的傘從天上落了下來，掉在地上，在風雨裏翻滾著。
月耀的嘴唇隱隱**了兩下，濃密的睫毛掩蓋了他琥珀色的瞳仁。我知道雖然他什麽都沒有說，但是他還是被甜欣說的那句話傷到了。
“自從她出現後，你就違背了我們所有的誓言。我恨你！”
“自從她出現後，你就違背了我們所有的誓言。我恨你！”
“自從她出現後，你就違背了我們所有的誓言。我恨你！”
……
甜欣跑開前說的話還在我腦海裏回響著，一遍又一遍，仿佛是個可怕的咒語。
原來我也傷害了其他人。
原來我也是個罪不可恕的人。
原來我們所有人都在宿命裏無力地掙紮著……
自從那個大雨天後，我就有意無意地避開三位王子。我想我隻是個平凡的人，朵拉仙女對我來說隻是個美麗又奢侈的夢。
我早就該醒了……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我決定拋開我的前世，忘記朵拉仙女，忘記紳，忘記前世的身份，忘記前世的感情。那對我來說實在太沉重了，我背負不起，也不想再背負了。
我實在太累了……
陽光透過窗子傾斜著照射進教室，一陣風吹過，地麵上斑駁的樹影搖搖晃晃起來。
午休時間，我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湘靈坐在我旁邊的位置上看著魔法書。
砰——
驀地，教室門被毫不留情地踹開，半夢半醒的我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
我揉著惺忪的眼睛抬起頭，看到一個粉紅色長發的女孩子怒氣衝衝地衝進來。
果然是青梅竹馬，連出現的方式都一模一樣。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有點莫明的酸澀。
“木映嵐！我要和你對決！”甜欣衝到我麵前，瞪著我大聲宣布道。
今天的她依舊是那麽光鮮美麗，氣勢洶洶，完全找不到那天站在雨裏傷心欲絕的那個女孩子的影子。
“對決？”我困惑地望著她。為什麽她突然跑來要和我對決呢？
“是的！到競技場對決，誰輸了誰就永遠離開月耀！”她堅定地望著我，兩個拳頭攥得緊緊的，大大的眼睛裏迸發著耀眼的光芒。
原來是為了月王子……
“不行！”湘靈站了起來大聲嚷嚷，“這對映嵐太不公平了！她根本就不會魔法，映嵐你絕對不能答應！”
競技場是無神城最公平最神聖的對決場地，隻要雙方同意到那裏進行對決，任何人都不能幹擾（哪怕其中一方傷到不能動彈，甚至被打死），直到分出勝負。
“好！”我爽快地答應下來，有一種釋然的舒暢感。就讓這一切結束吧。
“映嵐，你瘋啦！”湘靈無法置信地尖叫起來，兩隻眼睛瞪得滾圓。我想她現在一定把我當成了一個神誌不清的瘋子。
“那就這樣說定了，三天後的中午我們競技場見！”甜欣笑了笑離開了，眼裏閃動著勝券在握的雀躍光芒。
“映嵐！你知道這代表什麽嗎？”湘靈朝我大吼大叫，氣得兩個鼻孔都要噴火了。
“我找死。”我笑了笑，從來沒有這麽輕鬆過。
“你知道還這麽做？你是不是撞到頭了！”湘靈抓著頭發，幾乎抓狂了，“你居然會答應她！你忘記自己根本連一丁點法力都沒有了嗎……”湘靈喋喋不休地念叨著。
或許這是唯一終結這一切的方法，我、星諾、月耀、水澈、甜欣，我們本不該交會的。
如果這樣做能讓我解脫，如果這樣做能還原甜欣和月耀的誓言。
那就讓我一個人犧牲吧，反正我已經什麽都不期待了……
轉眼間，對決的日子就來臨了。
天空一片澄澈，就像一塊透明的水晶。雲端的羽城在這樣晴朗的日子裏，看上去空明又神聖，就像一座靜謐的仙城。環繞著無神城和巫山的月海平靜無波，仿佛是一麵巨大的鏡子，倒映著雲端之上的羽城。天和海交相輝映，比畫還要美。
無神城裏，靠海的競技場萬人匯聚，聖列卡芙所有的學生幾乎都聚集到了這裏。
這個競技場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人使用了。今天它就像一個蘇醒的巨人，令所有人為之瘋狂。
競技場呈“凹”字形，中間是鋪滿了沙子的決鬥場地，周圍圍繞著階梯形的看台。此時看台上坐滿了人，一眼望去黑壓壓一片。喧鬧聲劃破了蒼穹，驚動了雲層之上的羽城。
“映嵐，不要去……”站在入口處，湘靈戀戀不舍地拽著我的袖子，目光近乎哀求。
“對不起，偶爾我也想任性一下。”我朝她淡淡地笑了笑。雖然這次的任性可能會要了我的命，可我不想退縮。
“如果你去了我就和你絕交！”她朝我生氣地大吼，烏黑的瞳仁盈滿了晶瑩的淚水。
“就算這樣，我也會永遠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我堅定地望了她一眼，掙脫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走進競技場。
“木映嵐！你這個混蛋——”湘靈的叫罵聲從我背後傳來，帶著一絲哽咽。
對不起……湘靈，我這輩子最珍貴的朋友。
唉……我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或許我真的在自殺……
一陣風吹過，地上的沙子被卷了起來，成片成片地在我麵前飄過。
甜欣走進了競技場，一臉冷峻，身子像棵白楊樹似的挺得筆直。
“大家好，我是這次比賽的特邀主持人！”看台最中心一角，一個男生揮舞著雙臂**澎湃，他的聲音被傳遞魔法傳遍了整個競技場。
“眾所周知，競技場是無神城最公平最神聖的對決場地，隻要雙方同意到這裏進行對決，任何人都不能幹擾——哪怕其中一方傷到不能動彈，哪怕其中一方被打死——直到分出勝負！這個競技場已經有九十多年沒人使用了，離今天最近的九十多年前的那場決鬥，最後也以兩敗俱傷的慘烈結局而告終。今天，將要在競技場對決的竟然是聖列卡芙皇家魔法學院的兩名女學生，真是前所未見，聞所未聞啊！”主持人站在看台上，手舞足蹈，口沫橫飛。
“真是囉唆……”甜欣眼角的肌肉抽搐了兩下，她閉上眼睛默默念起咒語。
轟——
天空突然落下一道雷，當頭劈中了主持人。正講得慷慨激昂的主持人被劈得灰頭土臉，哀號一聲從看台上摔了下去。
“現在我宣布……比賽正式開始……”主持人用最後一口氣說完，然後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兩個工作人員立刻手腳麻利地把他抬出了看台。
我的心髒“咯噔”猛跳了一下。我的下場可能會和那主持人一樣，或許……還要淒慘。
一大片黃沙從我麵前卷走，迷蒙了我的視線。
甜欣勾了勾嘴角，牽動一抹冷笑：“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裏，你也不用期待我會手下留情！”
“你不用手下留情，我也會全力以赴的！”我攥緊了拳頭，一臉凜然。就讓這次決鬥把一切聯係都割斷吧。
讓我們各自都回到各自的位置，不再有交集。
甜欣閉上眼睛默默念起咒語：“昊天之鹿，浮動之獅，聽我之命令——暴落天雷！”
晴朗的天空突然被撕破，一道閃電直直地劈落，就像一支離弦的箭矢急速朝我射來。我兩手交叉擋在胸前，那道雷劈中了我的手臂，我眼前一黑，被彈了出去。
砰——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粗礪的沙石擦破了我的手肘和膝蓋，殷紅的血從傷口處汩汩流出來，滲進了沙子，一點點暈開，就像一朵朵妖冶的花朵。我全身的骨頭都在叫囂，痛得眼冒金星，幾乎要散架了。可是我沒有認輸。
我咬牙忍痛爬了起來，周圍一片唏噓聲。
……
我不喜歡木映嵐，我對任何人都沒有感覺。
……
隻要你不妄想得到我的心，我會對你好的。除了我的心，我什麽都會給你。
……
星諾的聲音就像是一塊大石，在我心裏激起一波又一波痛苦的浪潮。
明明身上的傷那麽痛，可是還是淹沒不掉心頭的痛。
我全身的溫度都隨著血液一點一滴流出了身體，隻剩下冰冷的軀殼。
甜欣睜開眼睛望了我一眼，皺起了眉：“你認輸吧，不然會吃更多苦！”
“我還沒倒下……”我強忍著傷痛，搖搖欲墜。或許更多肉體的痛苦能夠掩蓋我心頭的痛，等我痛到動不動了，麻痹了……或許我的心也會麻痹。
“真是固執！”她皺起眉頭，煩躁地念起咒語，反反複複，一遍又一遍……
天空降下一道又一道雷，我被打倒了又站起來，不厭其煩……
傷口越來越多，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肌膚。
“木映嵐！你瘋了——快認輸啊——”我聽到湘靈嘶啞的聲音傳來，可是卻還是掩蓋不掉星諾的聲音——
……
我不喜歡木映嵐，我對任何人都沒有感覺。
……
隻要你不妄想得到我的心，我會對你好的。除了我的心，我什麽都會給你。
……
我站在競技場中心，黃沙滾滾，天穹高渺。我找不到我自己……
天旋地轉，意識一點點離開我的身體，隻剩下痛的感覺，已經分不清是心痛還是身上的傷口痛。
在我搖搖晃晃，快要倒下的那一刻，一雙有力的手臂環住了我。
我撐開疲憊的雙眼，看到一頭火紅的頭發，比陽光還要耀眼。蜜色的皮膚，棱角分明的五官，冷峻桀驁的氣質，不需要披盔戴甲已經比任何騎士都要威風凜凜。
“你們兩個是不是瘋了！”月耀憤怒地咆哮。看台上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甜欣瞪著月耀環著我的雙臂，氣得渾身發抖。她咬著下唇，抬起頭瞪著我，眼裏充滿了痛恨。“這是我們倆的決鬥，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就算是你——月耀！”她手指著月耀，氣得連手指都在顫抖。
月耀攔腰把我抱起來：“我才不管什麽決鬥，現在這場決鬥停止了，我不允許你們繼續下去，所以現在就停止！”他說完就抱著我往出口處走去。
我靠在他胸膛上，感覺到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燙得幾乎把我融化。不知道為什麽，聽著他有規律的心跳聲，我竟然會覺得安心。
“月耀——這是競技場！誰都沒有權力喊停——除非分出勝負！”甜欣憤怒的叫聲從我們身後傳來。
月耀頓了一下，額頭的青筋跳動了兩下。他轉過身瞪著甜欣，琥珀色的瞳仁裏迸發出憤怒的火焰，幾乎可以把人灼傷。“我說停止你沒聽到嗎！不要再讓我重複一遍，我現在就要帶她離開！”他的聲音就像一隻獅子在發怒，令人不寒而栗。
說完他就抱著我頭也不回地往場外走去。
“混蛋！月耀你不可以這樣——”甜欣衝了上來，攔住了我們的去路。她張開雙臂擋在我們麵前，不顧一切地大吼，“放開她！放開她——”
“把我……放下來……”我虛弱地掙紮著，聲音飄渺無力。
“閉嘴！”月耀低吼一聲，收緊了雙臂，痛得我不能呼吸。他渾身繃得緊緊的，就像一座雕像般一動不動，俊美的臉上蒙了一層冰霜，眼裏跳動著憤怒的火焰，就像一隻一觸即發的獅子。
“把她放下來！”甜欣聲嘶力竭地大喊，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滾動。
“滾開！”月耀憤怒地咆哮，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不！”甜欣搖著頭大叫，晶瑩的淚珠飛散在半空，在陽光下折射著晶瑩的光澤。刺痛了我的眼睛，也刺痛了我的心。
“滾！”月耀伸出手掌，隔空把她打倒在地。
甜欣整個人飛了出去，像個破布娃娃一樣摔在地上。粗礪的沙礫磕破了她的胳膊和小腿。她倒在地上，眼淚縱橫，咬破的嘴唇滲出了鮮血。
“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月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抱著我離開了競技場。
“月耀！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甜欣撕心裂肺的聲音劃破了寧靜的天空。
我的心久久都不能平靜，甜欣眼淚縱橫的臉，甜欣咬破的嘴唇，在我腦海裏久久都無法散去。
我也無法想明白，月王子為什麽要為了我，不惜打傷那麽愛他的甜欣……
離開競技場後，月耀直接把我送回了家。進了門，他把我放在**，然後用治愈魔法給我療傷。
紫紅色的晚霞從窗口流瀉進來，給房間籠罩了一層朦朧的薄紗。月耀坐在床邊，披了一層霞彩。他那頭淩亂的頭發在晚霞下呈現著迷人的深紅色，就像火燒雲般妖嬈。
他把手放在我傷痕累累的胳膊上，一團朦朧的白光把我的胳膊包裹在裏麵，那麽溫暖，就像是天堂的聖光。在那團白色的光暈裏，我身上的傷一點一點愈合，很快就完全消失了。我的胳膊依舊是那麽白皙光潔，好像從來都沒有受過傷一樣。
“謝謝。”我小聲喃喃，突兀的聲音就像是在空**的房間裏撥動琴弦時發出的錚聲。
“你真是不知死活。”他的五官在晚霞下那麽深邃，琥珀色的瞳仁像冰一樣冷。
印象中他總是在生氣，可能我比湘靈這個惹禍體還能惹禍。
我想笑，可是笑不出來。
“對不起……”我低下頭。
憂傷和苦澀像空氣，無處不在。
月耀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咬牙切齒地說：“我真是不知道該拿你怎麽辦才好！隻要我離開一步，你就不知道會出什麽狀況。越是危險的地方你就越是擠破頭地往那裏鑽，你對我的警告從來不放在心上！我……”他一把抱住我，那麽用力，好像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似的。
我被嚇了一跳，渾身僵硬地置身在他的懷抱裏，完全不知所措。
“我好想把你綁在我身邊，讓你什麽地方都去不了。”他緊緊地抱著我，聲音裏彌漫著無法言喻的苦澀。
難道月王子對我……
我的心猛烈地一跳，幾乎衝出胸膛……
可是，這怎麽可能？
“月王子，請你放開我！”雖然此時我很需要也很不舍得他的懷抱，但我還是掙紮著從他懷裏掙脫出來。他一定是又把我當成朵拉仙女了，才對我那麽好。
月耀坐在我床邊，兩個拳頭攥得緊緊的，緊得指關節都泛白了，青筋都暴了出來。稍長的劉海蓋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清楚他此時的表情，可是我還是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周身散發的怒氣。我扯著被角朝後挪了一步，然後小心翼翼地望著他，仿佛他下一秒就會撲過來，把我一口吞下去似的。
“你好好休息……”他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頭始終低著。劉海投下的陰影蓋住了他大半張臉，使他看上去那麽陰鬱。走到門口，他的背直直地挺了起來，又恢複了驕傲和冷峻。“希望這次你能聽我的話，不然我絕對不會饒過你！”他背對著我，聲音咬牙切齒。
我坐在**，緊緊地攥著被角。
他走出了房間，幫我帶上了門。瞬間，寂靜籠罩了整個空****的房間。
那麽靜，那麽靜……靜得讓人想流淚。
一片寂靜中，我躺在**很快就睡著了。當我再次迷迷糊糊醒來時，天已經一片漆黑了。濃鬱的月色籠罩著整座無神城，些許月光透過窗子流瀉進來，給房間蒙上了一層銀色的薄紗。
咕嚕嚕——
肚子幽怨的叫聲回**在黑幽幽空****的房間裏。這時我才想起我從中午到現在粒米未進，於是我從**爬起來往廚房走去。
我走進廚房，擰開水龍頭，水流“嘩啦啦”地從水龍頭裏流出來。正在我洗蘋果時，突然一片紅光從我眼前閃過，我疑惑地抬起頭，居然看到窗外聚集了一群黑色的蝴蝶，在夜色裏閃爍著幽幽的紅光，忽明忽暗。
又是這些奇怪的蝴蝶！
一種不祥的預感像流星一樣從我腦海裏劃過。
我丟下蘋果衝出了屋子，追趕著那群蝴蝶。它們振動著翅膀一路往前飛，我在後麵不停地追趕著。追著追著，我發現我居然又來到了聖列卡芙。
在上次的那個地方，它們停了下來，聚集在半空撲扇著翅膀，忽上忽下。
我的心髒怦怦直跳，壓抑著恐懼，我提起腳步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靠近……
月光灑落在草地上，露珠閃爍著熒熒的光澤。借著朦朧的月光，我看到一位少女躺在草地上，一頭粉紅色的長發鋪展在草地上，就像一個沉睡著的精靈。
“甜欣！”我驚愕得尖叫起來。難道她也被黑魔法師吸盡法力了？！
我來不及多想，背起她就往醫務室跑去。
跑到醫務室，我顧不得敲門，就背著甜欣撞開門衝了進去。
被驚動的尤沙老師披著睡袍從內間跑了出來。“映嵐！又怎麽了？”他看到慌慌張張的我，驚訝地問。
“甜欣，甜欣她……”我把甜欣平放在病**，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如果甜欣發生了什麽事，那月耀一定會很難過的。想到這裏，我就焦急得想哭。
“不要急，我先看看她！”尤沙老師安慰了我一句，然後急急忙忙地給甜欣做檢查。
我站在一邊，急得團團轉。我能做什麽呢？我該怎麽辦？
醫務室裏靜得讓人發慌，時間過得那麽緩慢，仿佛凝固住了。
過了半晌，尤沙老師終於抬起頭，神色焦灼：“她的法力也一點都沒有了。”
轟——
一道雷當頭劈下，我搖搖欲墜，驚愕得快要暈過去。
“是被人用黑魔法吸掉了嗎？”我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著。
“是的。”尤沙老師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一片愁雲籠罩著他。
“怎麽會……”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定是個夢，一個可怕的噩夢。甜欣白天時還那麽健康有活力，用她強大的魔法攻擊我，可是現在卻……卻一動不動地躺在這裏，仿佛進入了冬眠似的。
“你把她留在這裏回家休息吧，我會照顧她。”尤沙老師溫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鏡片後的眼睛如流水般澄澈。
“不，我要等她醒來。”我搖了搖頭坐在床邊，難過地望著緊閉著眼睛的甜欣。
怎麽會這樣，月耀知道了該有多傷心……
尤沙老師望著固執的我，黯然地歎了口氣。他沒有阻止我，隻是安靜地坐在我旁邊。
我們整夜守在甜欣的床邊，最後我終於熬不住睡意，趴在甜欣的床邊睡著了。
砰——
第二天早晨，在我還深陷在夢境中時，醫務室的門突然被撞開。我猛然被嚇醒，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
天早就亮了，金色的陽光透過窗子流瀉進來，灑落一地耀眼的光輝。
一個紅發少年衝破了金色的陽光衝到病床邊，當他看到躺在病**靜靜沉睡的少女立刻頓住了，琥珀色的瞳仁裏跳動著悲痛的淚光。“甜欣……甜欣！”他跪在床邊輕輕搖著她，小心而又用力地呼喚著，似乎怕嚇到她，又似乎怕她再也不醒來。
病**的少女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碎掉似的。
星諾、水澈和尤沙老師站在門口，同情地望著床邊和**的這一對人，臉色憂鬱而深沉。
我怔怔地站在旁邊，看了好難過。從來沒有看到過月王子露出這樣的表情，我的心就像被一點一點啃噬著，疼痛無邊無際。
“甜欣！甜欣！你快回答我啊——”月耀大聲呼喚著，聲音嘶啞得仿佛是一隻受傷的野獸。
這時病**的甜欣動了動，像小扇子般濃密的睫毛顫了顫，然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月耀驚喜地咧開嘴，笑容在他臉上綻放開來。可是他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住了，因為甜欣的眼睛就像個幽穀般空洞，沒有一絲生氣和光彩。她仰麵躺在**，麵無表情地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的，毫無知覺，就像一個傀儡娃娃。
“怎麽會這樣？”月耀大叫起來，整張臉因為痛苦而扭曲。
尤沙老師走了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被吸盡法力的人都是這樣，會失去一切記憶和知覺，我和夏爾老師會盡力想辦法救她的。”
“到底是誰吸盡了她的法力？”月耀憤怒地咆哮，就像一隻崩潰的獅子。
“不知道，是映嵐發現她的。”尤沙導師歎了口氣，難過地說。
月耀愣了一下，驚愕得瞪大了眼睛，一個個複雜的表情從他臉上掠過，有震驚、悲傷、悔恨……他的琥珀色瞳仁裏點燃了一簇火苗，越燒越旺越燒越旺。最後他憤怒地轉過頭望著我，眼裏的火焰幾乎把我灼傷。“你告訴我，為什麽每次你都在場？你給我解釋清楚！”他痛苦地望著我，聲音嘶啞得令人心碎。
難道月耀跟別人一樣懷疑是我吸盡了她們的法力？我震驚得渾身僵硬，兩眼一動不動地望著月耀。“我……”我張了張像枯萎的花朵一樣幹澀的嘴唇，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悲傷和苦澀就像潮水般一點一點把我淹沒。
“你告訴我，是不是我信錯人了？你告訴我啊！”月耀緊緊地抓著我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他的表情扭曲，瞳仁裏滿是哀傷和悲痛，那頭不羈的紅發失去了光彩。他整個人頹廢而黯淡，讓我看了是那麽難過。
此時的我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裏，渾身冰冷僵硬。我多想解釋，可是我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月耀才會相信我。
“月耀，這不是小嵐的錯，你冷靜點！”星諾衝了過來，抓著月耀的肩膀安慰道。
“你讓我怎麽相信她！”月耀扭過頭，通紅的雙眼瞪著星諾，就像一隻發怒的獅子，要把星諾撕碎似的。
我低著頭，難過地望著地上的影子。明明我和月耀的影子疊在一起，可是我們倆的心的距離是那麽遠，他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相信我了。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沉默就像是一張大網籠罩著我們，我們所有人都被籠罩在這張痛苦的網中，無法逃脫。
“月耀……”突然病**的甜欣輕輕開啟雙唇，吐出這樣微弱的兩個字。
月耀立刻像被針紮到似的跳了起來，回過頭驚喜地望著甜欣。“甜欣！你在叫我？”他抓著她的肩膀急切地問，眼裏難掩興奮之情。
“月耀……月耀……”
可是甜欣始終望著天花板，毫無意義地重複著月耀的名字，兩眼空洞灰暗。可能是她太喜歡月耀了，所以失去一切知覺和記憶後，潛意識裏還記得他的名字。
望著這樣的甜欣，我心裏好難過。因為我她承受了那麽多傷痛。我什麽都沒為月耀做，卻要霸占她深愛的月耀……此時的我，是那麽痛恨和厭惡自己。
“甜欣……”月耀把頭埋在床單裏，兩肩瑟瑟顫抖著。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那麽痛苦，那麽脆弱的樣子。
我的心在那一刻比刀絞還要難受，無盡的悲傷向我席卷而來，一下子就把我吞沒。我流著淚，手足無措，就像個迷路的小孩，那麽迷茫，那麽無助。
“月耀……”我伸出手，又不敢碰他。伸出的手停滯在半空，那麽冷……仿佛血液凝固了。
“月耀……月耀……月耀……”
甜欣空洞的沒有起伏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月耀的名字，回**在寂靜的空氣裏，那麽淒涼。
“出去！你們都出去——滾出去——讓我和甜欣兩個人待著！滾出去——”月耀的臉埋在被單裏，不顧一切地咆哮。
我難過地望了一眼月耀和甜欣，跟著其他人退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