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將計就計的試探

天空湛藍純淨,宛若熠熠閃光的藍寶石。

偶爾,會有飛鳥低低地掠過,發出清脆的鳩鳴聲。

碧綠的草坪,高大的梧桐樹,空氣裏飄散著櫻花的香氣。

三個女孩忙忙碌碌,準備糕點,準備汽水,一邊說說笑笑,一邊不時回頭望望坐在草坪上的四個美少年。

“唉,如果美紗小姐在就好了,洸學長一個人多孤單啊!”琉璃默默地垂下長長的卷翹睫毛,幽幽地歎了歎氣。

千葉不在意地努了努嘴,忿忿地瞪了她一眼,“琉璃,忘記美紗以前怎麽欺負你了,居然還在想著她!而且,她是自甘墮落才變成吸血鬼的,根本不值得同情。”

“千葉,美紗小姐她……”

“千葉學姐,你說清楚些,美紗學姐為什麽會變成血族?”茉瑤突然擠入兩人中間,充滿好奇地眨著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千葉。

自從偷聽到苑瑾與藤蘿的談話後,茉瑤的心一直懸在喉嚨裏,經常會覺得忐忑不安,萬一不小心在教學樓或宿舍裏撞上苑瑾,她會立刻逃得遠遠的。

盡管她喜歡的人也是血族,但辰影從來沒有帶給她任何恐懼的感覺,甚至第一次見到辰影那對狹長冰冷的獠牙時,她都未曾害怕過分毫。

然而,苑瑾真的讓茉瑤感到害怕了。茉瑤怎麽都無法理解,平日裏笑意盈盈的苑瑾,在殺掉自己的同類之後,非但沒有半點兒歉疚和難過,反而將其當成了自己炫耀的樂事。難道血族的本性是如此淡漠可怕嗎?

“茉瑤,不要問了。”琉璃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苦澀地笑了笑,“其實,美紗小姐現在很痛苦,我想,如果給她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她一定……”

“本性難移!”千葉不以為然地接下琉璃的話,拿起一塊曲奇餅幹,遞給茉瑤,“來,你嚐嚐看,琉璃做甜點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味道特別棒。茉瑤,告訴你吧,美紗為了得到洸學長的心,自願被佑崎利用,變成了吸血鬼,結果呢?賠了夫人又折兵,自作自受!”

千葉是個坦率的人,向來愛憎分明,她不是不同情美紗,隻是覺得,美紗那樣刁蠻任性的大小姐,也應該受受教訓了。何況她說得沒錯,美紗的確是心甘情願與佑崎合作,被佑崎利用的,自己種下的苦果就要自己吃。

琉璃望著千葉忿忿的模樣,無奈地笑了笑,隨手塞給她一個香甜美味的布丁,借此來阻止她繼續說下去。茉瑤心領神會地退到一旁,也不再追問什麽了,她擔心自己會忍不住說出妃雪和佑崎已經死去的事實。

柔軟的草坪上,四個美少年相視而坐。

祀夜慵懶地靠在梧桐樹下,俊美優雅的麵孔似笑非笑,紅玉般澄澈的美目中波光流轉,閃爍著妖嬈美麗的血色光芒。他的旁邊,無疑是最忠心的侍從辰影了,不過,辰影坐得一點兒也不安穩,幾次都想站起身來,卻被祀夜拉住了。祀夜是主人,他隻是隨從,依照血族的等級規矩,他根本沒有資格坐在祀夜大人身邊。

與辰影不同的是,格羽作為信洸的屬下,倒是表現得無拘無束,如魚得水。格羽是精靈族中最出色的暗黑精靈,從小便追隨著信洸,兩人之間的關係既是主仆,又是朋友,信洸才不會和他計較什麽身份等級呢。

信洸坐在祀夜對麵,絕美淡漠的容顏美得攝人心魄,如雪的銀發在風中輕輕飄舞,明媚溫暖的陽光落在他的周圍,漾起一片金燦燦的光暈。微微抬眸,紫色的眸光直望入祀夜那雙深不可測的紅眸,如同冰與火的強烈碰撞,在流動的空氣中瞬時凝結了厚厚的寒霜。

今天的聚會,是祀夜提出來的。

別人可能不明白祀夜的用意,信洸卻了然於心。如果佑崎和妃雪被殺一事,他不能給祀夜一個明確的交代,恐怕,今日的聚餐將會成為血族與精靈族最後的和平相處了。

這些天來,他已經在用自己的方式聯係若縷了,隻要若縷接收到他的精靈之氣,他就能夠迅速找到若縷。精靈族中的貴族之首若縷,無緣無故殺害了血族的純血之君佑崎,對於兩族來說,都是非同小可的事。

“洸,我很喜歡這樣平靜的日子,你呢?”祀夜輕輕挑眉,端起放在腳邊的紅茶,細細品味著,茫茫的水霧遮擋了他的視線,令他的紅眸若隱若現,“啊,沒想到幻海學園的紅茶比咖啡美味多了。”

“那麽,你不如換換口味吧。”信洸慢慢揚起薄唇,冰紫色的眼眸裏躍動著凜凜寒光,冷豔絕倫的麵孔上沒有一絲暖色,“夜,誰都會遇到身不由己的事,你我也不例外。你應該知道的,精靈族一向愛好和平,若不是……”

“這麽說,是血族總喜歡尋釁滋事嘍?”祀夜淡然如風地笑了笑,低頭輕啜幾口紅茶,不慌不忙地說道:“嗯,我不否認,低等血族為了尋找食糧,會做出一些不可原諒的舉動,但是,懲罰犯了錯誤的血族終歸是我們血族內部的事,還輪不到外人插手哦。”

祀夜和信洸之間這種打啞謎似的談話,讓辰影和格羽聽得一塌糊塗,完全不明白他們的主人究竟在說什麽。

“夜,其實……”

“你們在說什麽,好像很開心哦。”琉璃端著各式各樣的糕點走了過來,千葉和茉瑤也緊隨其後,加入到美少年的陣營中。

看到琉璃純美無瑕的笑臉,信洸的眼神漸漸變得溫柔起來,唇畔無聲地上揚,拉出一道淡淡的淺弧,紫水晶般美麗的瞳眸中散去薄霜,流轉著柔和的光芒。

“洸學長,這是你最喜歡的蛋奶布丁!”

琉璃甜甜一笑,將蛋奶布丁遞到信洸麵前,海水般幽藍的長發拂過她的臉龐,帶來一陣檸檬洗發水的清香。

“謝謝!”信洸拿過布丁,深情脈脈地望著琉璃,沉聲道:“琉璃一直都這麽細心,謝謝你。”

格羽見到信洸滿臉幸福的笑意,立刻伸手抓住千葉,忽閃著一雙墨綠色的眼眸,戲謔地笑道:“千葉,我要曲奇!你可要喂給我吃哦。”

“臭美吧你!”千葉故作生氣地揮動著拳頭,瞪著格羽說道:“想吃曲奇自己拿,想吃拳頭的話,我現在倒是可以給你!”

“哈哈!哈哈!”

大家不約而同地哄笑起來,格羽和千葉可真是大家的開心果呢。

祀夜一直沒有出聲,他默默地盯著琉璃水晶般美麗的臉龐,暗暗垂下眼睛,若有所思。他不想讓別人發現,眸底那一抹滿是妒忌的光芒,更不想再看琉璃對信洸綻放笑臉。

為什麽?

為什麽琉璃眼中最先看到的人不是他,而是信洸?他不是琉璃最喜歡的人嗎,為什麽琉璃卻偏偏對他視而不見?

以前,祀夜從來沒有因為這樣的小事而嫉妒信洸,可是,在親眼目睹信洸吻過琉璃的唇後,他的心底就像植入了一根無法拔除的利刺,稍稍一動,就會痛徹心扉。

“辰影學長,你喜歡吃什麽,我拿給你。”茉瑤徑直坐到辰影身邊,歪頭笑望著他,水潤清澈的眼睛如寶石般閃亮。

辰影的喉嚨一緊,臉色微微泛紅,“不用麻煩了,我不是很喜歡這些。”

“那,那我倒紅茶給你喝。”說著,茉瑤就要起身,卻被辰影一把拉住了,“呃?你又不喜歡嗎?”

望著她失望而委屈的目光,辰影的心緊緊揪成了一團,輕輕握住她的手,低聲道:“你忙碌了半天,辛苦了,坐下來休息吧。”

茉瑤驚愕地盯著辰影,黑亮的眼睛裏慢慢溢出了淚花,她乖乖地坐在辰影身邊,覺得那隻被他握住的手正在不斷升溫,如她的心一樣,暖若春日。

見到茉瑤臉上幸福的笑容,琉璃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總算可以安心了。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隻空盤,把各種甜點都選了一些放入盤裏,然後,端著甜品來到祀夜麵前,紅眸中溢滿了柔情,“夜,要吃什麽?”

祀夜輕笑著搖了搖頭,深深地注視她,似在玩味調侃,又似異常認真,“哦?現在,終於想到我了?我差點兒以為,你將我當成透明人了。”

“夜,你……”

“呀,好熱鬧啊!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加入呢?”伴隨著靈動悅耳的聲音,苑瑾和藤蘿出現在眾人麵前。

“當然可以啦!”琉璃丟下祀夜,飛快地跑向苑瑾,笑靨如花,“苑瑾,歡迎你!”

祀夜和信洸幾乎同時擰緊了眉宇,但很快恢複常態,誰都沒有出聲,而坐在辰影身邊的茉瑤,卻意外地臉色煞白,雙手顫抖起來。

“茉瑤,你怎麽啦?”辰影發現了她的異狀,沉聲詢問她。

“我,我……”茉瑤迅速站起身,指尖冰冷如霜,目光閃躲地回答道:“辰影學長,對不起,我……我有些不舒服,想,想先回去休息。”

聽到茉瑤這樣說,琉璃也跟著緊張起來,紅玉般的眸子裏流轉著深切的擔憂,“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去學校醫院看一看?”

“沒,沒什麽事,可能是累了,頭昏沉沉的。”

祀夜敏銳地捕捉到了茉瑤遊移的眼神,意味深長地望了望她,向辰影發出了命令,“辰影,你先送茉瑤回宿舍休息吧。”

茉瑤與苑瑾擦肩而過的瞬間,身體猛地僵硬了一下,她的怪異舉動不但引起了辰影的注意,還讓祀夜的紅眸頓時加深了眸色。

聚餐之後,如預料中一樣,祀夜發現,信洸近些天的行蹤甚為詭秘,想來必然是與若縷有關。

祀夜也很想知道,若縷究竟在什麽地方,現在,血族與精靈族之間的矛盾源頭無一不是指向若縷的,他需要若縷出來解釋清楚。

“祀夜大人!”

辰影突然從天而降,躬身向他行禮,麵色蒼白得近乎透明。

“辰影,發生什麽事了?”祀夜凝眸注視他,沉墨般的黑發在風中輕輕飛舞,紅眸中迸射出淩厲淡漠的紅色波光。

辰影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匯報道:“祀夜大人,茉瑤她……她無意中聽到了苑瑾大人和藤蘿的談話。”

呃?

祀夜輕輕挑眉,薄唇優雅地勾起,紅眸中出現了淡淡的笑意。那天聚餐時,他已經察覺到了茉瑤的異狀,現在看來,茉瑤確實是聽到了一些不該聽到的話。

“辰影,慢慢說。”

辰影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積攢了很大的力量,才猶豫地回道:“茉瑤聽到,佑崎大人和妃雪是……是被苑瑾大人殺死的,藤蘿是按照苑瑾大人的吩咐,故意嫁禍給精靈族的。祀夜大人,這件事……”

“辰影!”祀夜不慌不忙地打斷辰影,紅眸鮮紅如血,俊美優雅的麵孔上卻**漾著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你相信誰的話?茉瑤,還是藤蘿?”

辰影略顯為難,最終還是緩緩吐出兩個字,“……茉瑤。”

“嗯,我也這樣想。”祀夜抬手覆住額角,笑意明顯加深,紅玉般的美目像熠熠生輝的星辰般璀璨眩亮,“我一直在想,若縷似乎沒有殺害佑崎和妃雪的動機。聽你一說,我覺得所有的疑問都能夠解開了。”

“祀夜大人,我們要怎麽做?”

祀夜悠然地抿唇而笑,紅眸意味深長地盯著辰影,淡淡地說道:“這個嘛,要看你的意願了。我想,幹脆將計就計,把茉瑤聽到的消息傳遞給苑瑾,我們就守株待兔好了。”

辰影的臉色驟變,不發一言地擰緊了眉宇,突然,“撲通”一聲,他跪倒在祀夜麵前,沉聲懇求道:“祀夜大人,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拜托您,請不要讓茉瑤去冒險,一切都讓我來承擔,可以嗎?就,就說我聽到了苑瑾大人和藤蘿的談話,然後……”

“辰影,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這件事非茉瑤不可。”祀夜默默地望著他,完美無瑕的容顏上漸漸斂去了笑意,深邃澄澈的紅眸不知何時變得冷凝如霜,恬淡而漠然,“現在並沒有證據證明,苑瑾是殺害佑崎和妃雪的凶手,所以,隻能用茉瑤做誘餌來試探虛實。正因為茉瑤是人類,在幻海學園裏,苑瑾反而會有所顧忌,倘若換成了你,苑瑾大可以用什麽莫須有的罪名輕易將你除掉,你明白嗎?”

祀夜知道,辰影是擔心茉瑤受到傷害,畢竟茉瑤麵對的不是普通人,而是血族中力量強大、冷酷無情的純血種,辰影的憂慮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無奈,不得不將心愛的人推入危險之中,琉璃之於他,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祀夜大人,我……”

“你當然要拚命保護茉瑤,不是讓你袖手旁觀,知道嗎?”祀夜幾不可聞地歎了歎氣,將辰影從地麵拉起來,“依我對苑瑾的了解,就算她會有所行動,也不會親自對茉瑤出手,以你的力量,足以應付其他人,而且,茉瑤具有‘瞬間移動’的特殊能力,還是能夠保護她自己的,你就稍稍安心些吧。”

“是,祀夜大人!”辰影無法反駁主人的命令,隻好默默地接受,總之,哪怕丟掉他的性命,他也會全力以赴地保護茉瑤,“祀夜大人,茉瑤她聽到那番談話之後,一直很害怕苑瑾大人,所以……所以我將她的那段記憶刪除了。”

祀夜輕輕點了點頭,紅眸恢複了平日的溫潤和綿柔,“嗯,不要留給茉瑤任何可怕的記憶,這次的試探完成後,你也要把痛苦的記憶幫她刪除哦。”

辰影的身體猛地怔住,雙手緊緊蜷縮起來:痛苦的記憶嗎?也就是說,祀夜大人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那麽……茉瑤很可能會麵臨難以預測的危險啦?

心,劇烈地鈍痛,懊悔和無奈深深地糾結,不斷蔓延。

這一次,他竟然為了血族,將自己心愛的人卷入了未知的漩渦之中?他真該死!茉瑤不顧一切地喜歡著他,他卻……對不起,茉瑤,對不起……

望著辰影離去的背影,祀夜微蹙眉宇,紅眸中浮起淡淡的歉疚之色。

也許,他血液裏那種與生俱來的冷漠是永遠無法消除的,但是,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會讓自己身邊的人去冒險。此刻,辰影的心痛和矛盾,他幾乎能夠感同身受,每次看到琉璃受傷,看到琉璃身陷險境,他何嚐不是糾結萬分呢?

琉璃,琉璃……

琉璃注定是他漫長生命中的情劫吧,如茉瑤對辰影,亦如千葉對格羽,無論血族,還是精靈族,終歸都逃不過自己的心之所屬。

風吹起滿樹櫻花,洋洋灑灑,如煙如霧。

祀夜淡然一笑,明月般純淨的紅眸躍過層層疊疊的櫻花花瓣,遠遠地望向前方,唇畔勾起的笑意卻在刹那間倏地僵滯了。

是琉璃和信洸!

琉璃仰頭望著信洸,急切地說著什麽,而信洸則溫柔地凝視她,修長的手指不時地為她攏攏長發……

飛舞的櫻花下,祀夜靜靜地佇立著,優雅俊美的麵孔毫無表情。

他的黑發如墨,紅眸似血,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淡漠。慢慢抬起手,他輕輕按住胸口,想遏製住那顆疼痛欲碎的心。

為什麽?

為什麽又是這樣刺痛他心口的畫麵?

第一次,他開始懷疑,在琉璃的心目中,最重要的人究竟是他,還是信洸?沒錯,他有些後悔了,他應該拋開一切帶琉璃離開幻海學園的,一分鍾,不,一秒鍾都不應該停留。

琉璃回到宿舍的時候,意外地發現,祀夜正在門口等她,這令她頓時喜笑顏開,心底充滿了溫暖。

“夜,你怎麽來了?我聽辰影學長說,血族最近事務繁多,你……”

“不希望我來看你嗎?”祀夜抬起手,輕柔地捏住琉璃的下巴,妖嬈含笑的眸光直望入琉璃那雙水潤純淨的紅眸,聲音低低的,緩緩的,卻帶著一絲疏漠的清冷,“或者,你更希望見到的人是……信洸?”

琉璃猛地怔住,水晶般美麗的臉頰霎時蒼白,透明得恍若虛無,海水般的藍發在她的耳畔慢慢飄舞,拂過臉孔時,竟有些細微的疼痛。

“夜,你……你在說什麽?你……”

琉璃不明白,為什麽祀夜會突然說出洸學長?不,更讓她委屈的是,祀夜居然用懷疑和嫌惡的態度來看待她與洸學長的關係!

為什麽會這樣?

她曾經對祀夜說過無數次,洸學長一直都是她尊敬的前輩,是哥哥一樣的親人,她對洸學長的感情與祀夜是完全不同的,可是祀夜,竟然會質疑她的感情,質疑她的心……

“夜,你到底怎麽啦?你怎麽能……”

祀夜微微一笑,緩緩低下頭,靠在琉璃的耳畔,輕聲道:“我能怎樣呢?琉璃,這句話是不是應該我來問你呢?你是否認真想過,在你心中,最重要的人真的是我嗎?”

琉璃蹙起眉心,趔趄地後退了幾步,驚愕而失望地盯著祀夜,紅玉般的瞳眸中流轉著晶瑩的淚花,浸濕了長長的蝶翼般眨動的眼睫。

“夜,你……你怎麽能懷疑我的心?我喜歡的人是你,最重要的人也是你,為了你,我哪怕變成血族也沒關係,哪怕失去生命也沒關係,為什麽你要用這麽傷人的話來質問我?為什麽你就不能相信我呢?”

祀夜上前一步,將雙手搭在琉璃的肩膀,紅眸如血,深深地注視她,“我一直都很相信你,這一生,寧願放棄所有,隻想與你在一起。可是……琉璃,人類會說謊哦,我摸不到你的心,才會妒忌,會懷疑,會生氣,會不知所措!你知道的,明明知道信洸對你的感情,對你的心意,為什麽不能主動遠離他,反而時刻關心他呢?”

“那是因為,我把洸學長當成了親人,可以毫無壓力地向他傾吐一切……”

“毫無壓力?”祀夜揚唇而笑,帶著淡淡的自嘲,俊逸的臉龐漸漸籠上一層玩味之色,“這麽說,你麵對我的時候,總是很有壓力?我不值得你信任嗎,有什麽話隻能對信洸說?嗯,也對呢,信洸在你身邊守護了十多年,他才是最了解你的人,就像你很清楚地記得,他最喜歡吃蛋奶布丁。而我呢,其實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對不對?即使沒有我,琉璃一樣能夠生活得幸福快樂,是不是?”

琉璃咬緊嘴唇,拚命搖頭,絕望而心痛的淚水奪眶而出,紅眸中恍若綻開了一朵朵慘淡飄零的蓮花,純潔美麗卻黯淡無色,令人無比心疼。

“怎麽?不反駁嗎?抑或,你根本就無話可說?”

“如果,如果我真的做錯了什麽,你可以責備我,可是,我問心無愧!”琉璃的身體不斷顫抖,她深深地呼吸幾次,才算勉強支撐住自己,“每一次,我做的甜品,都是用心做給你吃的,可你並不喜歡啊……看著你勉為其難地吃下去,我的心總是很痛,我知道你那樣做是不想我傷心,但我更不想讓你為難!而且,我的心已經交給你了,還有什麽秘密不能對你說呢?隻是……有些話,越是麵對重要的人,越說不出口,難道……難道我要每天追問你是否喜歡我嗎?我困惑的時候,迷惘的時候,想從洸學長那裏得到安慰,得到鼓勵,這樣做不可以嗎?”

“不可以!”祀夜一把將琉璃抓入懷抱,緊緊地擁住她,恨不得將她融入自己的靈魂之中,“也許,別人還能夠通融,但是,信洸絕對不可以!因為,他和我一樣,深深地喜歡著你,而你和他之間的感情比我多了十幾年,我會嫉妒,我會瘋掉的!”

“夜,你……”

祀夜捧起琉璃的臉,修長而冰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隨後低低地歎了一口氣,不失溫柔地吻上了她的唇……

他一定是瘋了,愛極了她的一切,愛得無法自拔,隻能越陷越深。

冰冷的獠牙從祀夜的口中顯露出來,在即將割破琉璃的粉唇時,他倏地放開了她,卻在下一秒,毫不遲疑地將閃爍著寒光的雪白獠牙刺入了琉璃的頸窩……

冰冷而酥麻的疼痛迅速蔓延到琉璃的全身。

琉璃睜大紅玉般的眸子,怔怔地,僵直著身體,完全驚呆了。

她沒想到,怎麽都沒有想到,祀夜竟會將他的獠牙刺入她躍動的血管中……終於,他還是要吸食她的血了嗎?終於,他對她的珍愛和疼惜走到盡頭了嗎?

突然間,她覺得頸窩處的疼痛已經無關緊要了,因為,心底的絕望足以湮沒一切,吞噬一切了……

沒過多久,祀夜放開了琉璃,紅眸漸漸恢複平靜,狹長的獠牙也收斂不見了。

望著琉璃眼中晶瑩的淚珠,祀夜的心狠狠地疼了一次又一次,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傷害琉璃,但是,血族的愛與恨都是通過血液來傳遞的,鮮血不會騙人,也不會說謊,更不會扭曲人的內心和情感。

以前,祀夜從來不忍心吸食琉璃的血,也不會刻意去讀取她的記憶,然而,琉璃對信洸的莫名親近,讓祀夜本已煩亂的心更加躁動不安。他想用血族最原始的方式,讓琉璃明白他的感情,明白他的心。

他喜歡琉璃,喜歡她的一切,相對的,琉璃的一切也隻能屬於他一個人!

“琉璃,琉璃,我……”

“不用道歉。”琉璃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懸掛在眼角的淚珠緩緩滴落下來,凝望著祀夜的目光依然溫柔如水,“我答應過夜,你可以吸食我的血,我願意將自己的血、自己的心、自己的生命,所有的一切,全部交給你……隻是,希望你相信,我從來沒做過違心的事,更沒有背叛過夜的感情,我喜歡夜,深深地喜歡夜啊……”

怎麽辦呢?

即使心傷,即使心痛,即使心碎,她還是無法責怪祀夜,無法怨恨祀夜,誰讓她早已像中毒一般愛慘了他?

午後的陽光溫暖而不灼熱。

清風拂麵,櫻花飛舞,梧桐樹嘩嘩作響。

寂靜的圖書館裏,濃濃的油墨書香飄散在空氣中。

一道秀麗的身影穿梭在書架之間,意興闌珊地望著書刊的目錄,偶爾,還會懶懶地打個哈欠,沒有一絲讀書的興致。

“苑瑾大人,其他人都走了。”玄瞳少女壓低聲音,恭敬地匯報。

“嗯,總算沒人打擾了。”苑瑾雙手環胸,輕靠在書架前,揚唇笑了笑,“普通人類當然難以抵抗這麽強烈的油墨味道了,藤蘿,做得不錯哦。說吧,有什麽重要的事?”

她本想來圖書館安靜地看看書,可是,周圍的人類實在太吵了,害得她一陣心神不寧,好在藤蘿想到辦法,將那些無聊的人類都趕走了。不過,藤蘿卻鄭重地告訴她,有緊急狀況匯報。

“苑瑾大人,關於佑崎大人和妃雪姐被殺的真相,那個叫茉瑤的人類女孩知道了,她在宿舍的走廊裏聽到了我們的談話。”

哦?

苑瑾微微蹙眉,深灰色的眸子裏閃過一抹清冷的光芒,“還真是巧呢。這麽說,夜已經知道了?”

“是,辰影也找我確認過,我還是堅持原來的說法。”

“嗯,沒有證據,就算是祀夜,又能奈我何?”苑瑾不以為然地努了努嘴,明月般淡雅的麵孔上流轉著不可捉摸的笑意,“我想,夜不過是在虛張聲勢,他才不會輕易相信一個無足輕重的人類呢。藤蘿,不要緊張,不要在意,將那個多嘴的人類女孩處理掉就是了。”

什麽?

藤蘿暗暗低下頭,緊緊咬住了嘴唇,生怕自己會驚呼出口。

雖然她不怎麽喜歡人類,但是,她從來不讚成對人類濫殺無辜,更何況,茉瑤還是辰影表哥喜歡的人,她……她怎麽下得了手呢?

“苑瑾大人,您……您想怎麽做?”

苑瑾抬手拍了拍藤蘿的肩膀,漂亮的眸子輕輕彎起,如初生的新月般盈亮美麗,幽湖般的青發拂過那張精致白皙的麵孔,灑下一道道青色的剪影。

“放心吧,藤蘿。對付區區一個人類女孩,何須我們自己動手呢?這個學校的學生那麽多,還怕沒人可以利用嗎?”

聽到苑瑾這樣說,藤蘿反而更加擔憂了。苑瑾大人擁有“心靈控製”能力,很容易控製別人的心智,這一次,不知道苑瑾大人會用什麽方法對付茉瑤呢?

正如祀夜計劃中的那樣,茉瑤遭受到了來路不明的襲擊。

可是,襲擊茉瑤的並非幻海學園的學生,而是……暗黑精靈!

這不僅出乎藤蘿的意料,更讓辰影緊張得心急如焚。藤蘿以為,苑瑾會利用幻海學園的學生去圍攻茉瑤,所以,她暗地裏提醒過辰影,說學校中有些學生對茉瑤心存不滿,讓辰影保護好茉瑤。

然而,藤蘿怎麽都沒有想到,苑瑾大人竟然會控製暗黑精靈來傷害茉瑤!

本來,暗黑精靈就很容易暴走,由於體內的“暗黑因子”被喚醒,他們幾乎喪失了所有的意識,對茉瑤進行著肆無忌憚的猛烈攻擊。

茉瑤雖然可以用“瞬間移動”的技能閃躲逃避,可她終究隻是人類,與力量懸殊的暗黑精靈進行交鋒,顯然隻會遍體鱗傷,甚至……死亡。

辰影拚命保護茉瑤,將她緊緊擁在懷抱,獨自抵擋著數不清的暗黑精靈。他知道,這一次遇到的危險,祀夜大人無法出手相助,隻能依靠他自己衝出包圍,打敗暗黑精靈,才能徹底保護茉瑤不受傷害。

“啊,你可真賣力呢。”千鈞一發之際,格羽飛身落在辰影旁邊,向他眨了眨那雙綠寶石般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說道:“喂,辰影!你趕快帶著茉瑤離開,處理這些家夥可是我們精靈族的內部事務哦,外人少來插手!”

望著懷中痛苦掙紮的茉瑤,辰影無聲地接受了格羽的提議,在他起身離開的時候,沉聲對格羽說道:“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格羽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不耐煩地向辰影揮揮手,“還不快走?嘮嘮叨叨的,你想打擾我到什麽時候?”

辰影的臉色微變,黑眸深邃如潭,本來充滿感激的目光霎時蒙上一層寒霜,大力擁緊茉瑤,忿忿地轉身離去。

格羽無奈地搖了搖頭,唇畔的笑意加深了幾分:嘿嘿,這個辰影,怎麽永遠都開不起玩笑呢?

毫無疑問,暗黑精靈全部被剿滅,化成了風中的灰燼,但是,信洸和祀夜的心事卻越來越重,兩人之間的隔閡似乎也在不斷加深。

聽到腳步聲,祀夜慢慢轉過身來,唇畔勾起一抹歉疚的笑容。

“辰影,辛苦你和茉瑤了,代我問候她。”

辰影的身體繃得筆直,俊臉上浮出淡淡的無奈,“祀夜大人,讓您擔心了,茉瑤她沒什麽事,多虧了格羽的幫忙。”

“嗯,我聽說了。”祀夜抬手覆上額角,如墨的發絲從指縫間鑽出,令他那對美玉般的紅眸愈發眩亮幾分,“雖然格羽的出現有些意外,不過,至少可以確定,洸對暗黑精靈也一直有所戒備。”

辰影認同地點了點頭,慢慢擰起眉宇,“祀夜大人,我將消息傳遞給藤蘿,茉瑤立刻遭到了暗黑精靈的偷襲,而且,藤蘿曾經提醒過我,要我好好保護茉瑤,這是否表明,苑瑾大人就是……”

“我們還沒有確實的證據,隻能說,佑崎和妃雪的死一定與苑瑾有關,所以……”祀夜凝眸注視著辰影,優雅完美的麵孔上流轉著意味深長的笑意,稍稍壓低聲音,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暫時,不要輕舉妄動,最好裝作若無其事。辰影,這件事我來處理,你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吧。”

無論是誰殺害了妃雪和佑崎,他都不會放過那個凶手,就算是違背純血種之間“不殺同族”的禁忌,他也要讓苑瑾為妃雪陪葬!

淡淡的月色,涼薄如水。

樹影攢動,樹葉沙沙,山茶花的香氣若即若離。

銀發少年麵色沉靜,絕美淡漠的容顏令夜空中的月亮也黯然失色,悄悄躲入了雲層裏;冰紫色的眼眸幽深如潭,燦若星辰,倨傲的下巴,完美的薄唇,無一不昭示著他尊貴高雅的氣質和身份。

“洸,你來了。”

淡如明月的聲音輕輕響起,一股山茶花的幽香迎麵而來。

信洸緩緩抬頭,紫亮的視線中映出了一個淡然俊美、清雅出塵、如山茶花一般靜謐的美少年。

少年的容貌與信洸不相上下,美得令人無法移開視線,金子般璀璨的瞳眸在暗夜裏熠熠閃爍,璀璨如鑽,淡紫色的長發隨風輕舞,與兩旁的樹影交相輝映,泛出紫水晶般的光澤。

“若縷,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

若縷淡然如風地笑了笑,聲音也是風一般的靜謐柔和,“談不上好壞,隻想安安靜靜地生活,有時候,覺得我們精靈族的生命實在太漫長了……”

“若縷,不如回來吧,我們一起將精靈族……”

“洸!”若縷輕聲打斷信洸的話,俊逸的麵孔上顯出一抹難色,“你應該很了解我的,精靈族有你在,我很放心。說吧,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麽事,琉璃嗎?”

乍然聽到若縷將琉璃的名字脫口而出,信洸頓時怔住,臉色悄然改變,紫眸緊緊凝縮,迸射出淩厲的光芒。若縷居然知道琉璃?那,是否可以說明,幾次想要傷害琉璃的人……真的是若縷呢?

“若縷,讓琉璃中毒的人,是不是你?”

“嗯,沒錯。”若縷坦然承認,唇畔還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我想,能夠救她的人一定是你吧。”

信洸默不作聲,隻是深深地注視著若縷,冰紫色的眸光直望入那對柔和含笑的金瞳中,帶著黯然,帶著不解,帶著無法言喻的凝重。

“為什麽要那樣做?你與琉璃素不相識,為什麽要傷害她?”

若縷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仰頭望著沉寂如墨的夜空,淡淡地說道:“洸,我不會告訴你原因的,別再逼我。至於琉璃,我一定會殺了她,你阻止不了我。”

“若縷!”信洸倏地提高聲調,紫眸中躍動著冰冷的寒光,“你在說什麽?你不是一直隱居避世嗎?為什麽,為什麽要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呢?而且,你現在已經變成了殺害佑崎和妃雪的凶手,你到底想做什麽?”

聽到信洸的話,若縷不怒反笑,長長的睫毛垂落下來,遮擋了那對美麗的金色眼瞳。

“洸,你相信我殺了佑崎嗎?”

若縷見過佑崎和祀夜兩兄弟,他們都是血族中地位尊貴的純血之君,不過,對於血族的一切,他從來都會避而遠之。

信洸抬眸盯著若縷,絕美的容顏上褪去了寒霜,漸變柔和,“我怎麽可能相信?你一向對血族避之不及,既然過上了避世的平靜生活,又有什麽理由非要殺掉血族的純血之君呢?”

若縷抿唇輕笑,抬手拍了拍信洸的肩膀,“是呢,連我自己都不相信。這,的確是一個有趣的笑話。”